他开口叫价,便没有人再往上加价了。
不过聂天每次给的价都很高,总能让主持人喜出望外。
几次以后,主持人慢慢也注意到这边,明白这位才是今天最大的客户,格外小心留意。
“下面请出的拍品,是几幅工艺画,由威尔顿孤儿院提供。”
回归复仇 (6)
“作品的作者,是一位名叫邵琴的老师,天赋极高,可惜从出生时就患有白血病,早早去世。留下的工艺画,都体现出了极高造诣,是很好的藏品。”
随着主持人的话音落地,聂天倦怠的神情立时一惊,微眯的眼中寒光闪现,有如酣睡的猛虎骤然苏醒。
邵琴?白血病?为什么自己毫不知情?这个主持人到底在胡扯什么?
聂天不由有想冲上台去,揪住主持人衣领质问的冲动,好不容易才按捺下来。
“这里共有十幅画,每幅工艺画,五万起价,加价不得低于五千,好,大家开始投拍。”
槌子敲落在台上,底下响起零星的投拍声。
“五万五千。”
一名年青女子举牌叫价。
“我出七万。”
一名老者加价。
“七万五。”
另一位学生模样的人举牌。
“我出十五万!”
一直观注着聂天的王端,见聂天眼睛死死盯着台上的工艺画,立马喊了个高价。
话一出口,聂天果然马上扭头看了他一眼,王端兴奋得微微颤抖,马上卑微地点头示好,心里知道,这一票怕是堵对了,那么这一百五十万,便出得值!
“好,有人出到十五万了,十五万,还有没有人加价?”
主持人兴奋地喊道。
老实说,这个价钱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在他看来,几副破工艺画而已,作家又没有半分名气,能以底价流拍就不错了。
甚至如果不是威尔顿收养院的那个老顽固院长,非要拿出来竞拍,他都懒得理会。
如今拍出十五万的高价,主持人目光不由就落到聂天身上。
虽然不认识聂天,但他也知道,今天拍卖效果之所以这么好,全都是出于聂天的关系,心里不由暗自打定主意,等拍卖结束后,一定要与聂天攀攀交情。最不济,也希望能邀请到他,参加自己主持的下一场拍卖会。
“好,十五万元一次,十五万元二次,十五万元三……”
主持人激动地高高举起手中的木槌,正要敲下,台下突然传来淡淡而威严的一声。
“两百万。”
是聂天!
“啊?两百万?这位先生,请问你是十幅画一起出两百万,还是,一幅画出两百万?”
主持人一窒,举起的手悬在半空,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每幅两百万,十幅画全要。”
聂天面不改色,依然淡淡说道。
“轰”的一声,会场全炸了锅。
十幅画,每幅两百万,那可是两千万啊!
这个人疯了吗?要知道,这工艺品就算再有潜力,毕竟不是名作,无论如何也达不到这个高价的!
而且,随随便便就能提出两千万的现钱,这也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得到的!
一时间,就连一开始不知道聂天是谁的人,也纷纷关注起他来。
主持人更是激动得手都抖了,赶紧拿起木槌敲下。
回归复仇 (7)
“我宣布,成交!十幅工艺画,一共两千万港币,由这位先生获得。”
当场便有几名工作人员上台,将十幅工艺画小心取下,包装妥当。
“请问这位先生,是现在就进行交接,还是等拍卖会结束统一处理?”
主持人小心询问着,心里不由有些许忐忑,生怕在交易完成前又旁生枝节,眼巴巴看着聂天,一心祈祷他现在就能付钱。
“现在交接。”
聂天很随意地掏出一张钻石镶嵌的信用卡,递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头一次见到这么高级的信用卡,也颤抖了双手,十分小心地接过,匆匆下去。
不一会,工作人员将信用卡毕恭毕敬送回,十幅工艺画也送到座位旁小心放置。
“好,现在开始介绍下一件拍品。”
聂天抚摸着那些工艺画,心思早不知跑到什么地方。
坐了一会,终于还是无心久留,起身招呼工作人员,让他们帮忙将画一一送到车里,简单告辞。
主持人目送聂天离去,心里不由大为遗憾!
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结交这样的贵人呢?
想到这里,主持人顿时没了心情,随便的介绍与拍卖变得心不在焉。
聂天走后,原本热情高涨的拍卖会现场,一下子叶凡冷清下来,竞出现好几件物品流拍现象。
主持的人心不在焉,拍卖的人热情也不高,就在这样一种氛围中,拍卖会草草散场。
只是直到很久以后,都时常有人谈起,拍卖会中那个出了两千万,买下十幅名不见经传的工艺画的豪客。
车依然行驶在路上,聂天打着方向盘,熏衣草图案的围巾静静搁置在一旁。
不知道为什么,在地上捡到围巾后,他并没有还给珊迪,甚至连还的念头也没有。
车开动后,珊迪也一直没有说话,一路揉着脚踝。
聂天从后视镜上观察,能看到她神情清冷的模样。
性格与外貌气质,实在大为不同。只是那双眼眸,清澈得那么相似。
聂天有些怔怔,收回目光,又时不时忍不住去看围巾上的图案。
熏衣草,勾动起他太多太多的情绪。
关于威尔顿孤儿院,关于儿时的所有记忆,倾刻间翻涌而来。
邵琴,曾经那么挚爱的女孩,却在十八岁那年对他说出那么残忍的话。
叶无奇,曾经那么信任的大哥,却被发现,背叛自己,娶了自己心爱的女孩。
这么多年了,聂天几乎一直是在仇恨中度过的。
一直隐忍,等了足足十八年,才终于得偿心愿,将叶无奇亲手送上死刑架,更是狠狠折磨了那个孽种,叶无奇和邵琴背叛自己的证据,叶凡。
可为什么,心中却空空落落,丝毫没有一吐胸中恶气的喜悦,有的只是,无穷无尽的虚妄?
心中一阵刺痛。
他又想起,离开拍卖会后,他去了趟威尔顿收养院的事。
回归复仇 (8)
院长刚好在,在传达了要求会见的意图后,他被带到会客室……
院长十分热情,只是看清他的模样后明显一愣,寒暄的过程中,时不时会以疑惑的眼神打量他。
“怎么,院长如此打量,是否我身上有不妥的地方?”
聂天不动声色地淡淡问。
“呵呵,不是不妥,只是觉得聂先生,和许多年以前,收养院曾经收养的一个孩子,实在长得太像了。”
院长尴尬回应。
“是吗?”
聂天心“砰砰”跳动,尽量让自己语调平淡。
拍卖会中,主持人对那十幅工艺画的介绍,所说邵琴白血病的事,自己竟然丝毫都不知道!
他当时第一个念头是,不可能!
自己和邵琴当年日日相处,如果她有病,自己怎会不知?
可理智却告诉自己,拍卖会的主持人,没必要说谎。而威尔顿收养院的院长,更没有必要说谎!
那么到底当初,是怎么回事?
平静已久的心,再度激荡,他怕知道,却又想知道,曾经发生的一切,是不是还有自己并不知道的隐衷?
“呵呵,陈年旧事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来,喝茶。”
院长却将话题绕开,一字摆开桌上的细瓷茶杯,斟了两杯茶。
聂天皱眉,将茶杯推开,这次直接开口。
“这次拜访贵院,只因从拍卖会上,获得邵琴老师的几幅工艺画,十分欣赏。听说她身患白血病,一时间倒对她的身世颇感好奇,这才特意过来。”
院长一愣,再次看了他一眼,眼中便露出深意来。
“你如果要问邵琴,这倒与先前我说,那位与你十分相像的孩子有关了。”
随着院长的讲述,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缓缓揭露开面纱。
“二十多年前,孤儿院里,有三个非常要好,也都非常优秀的年轻人。”
“他们的名字,分别是叶无奇,林天,和邵琴。”
“其中叶无奇是大哥,比林天大几个月。邵琴最小。”
“邵琴和林天,是对亲密的恋人,但有了什么事,却总喜欢去找叶无奇。”
聂天听到这里,瞳孔一缩,拳头握紧,又松开。
“其实为什么有事就找叶无奇,这原因我恰好知道。”
院长意味深长地看了聂天一眼,啜了口茶,才继续讲下去。
“邵琴从出生开始,就患有白血病,这才被父母遗弃。来孤儿院以后,她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就是叶无奇。叶无奇也深知邵琴的病,一直照顾她。”
“等后来和林天相知相恋以后,邵琴不想心爱的人为自己担心,便嘱咐叶无奇,甚至也拜托过我,不要告诉林天,她身患白血病的事。”
“少年不知愁,三个人在友情与恋情中度过无数美好的岁月,终于有一天,离别的时刻,到来了。”
不为自己所知的秘密,马上将会揭秘,饶是聂天多少年来性格隐忍,此时心也“砰砰”直跳,表面上虽然不露端倪,手却紧张得握起茶杯,“咕嘟”喝了一大口。
回归复仇 (9)
“那还是在二十年前,三个年轻人,终于成长到了十八岁。”
“十八岁,按规定是要离开收养院,自寻出路的。”
“三个年轻人中,以林天最为优秀,能力最为出色,很快联系好美国常青藤大学,能提供足够奖学金,未来无限美好。”
“偏偏这时候,邵琴的白血病,开始恶化了。病发越来越频繁,而且越来越不容易控制,邵琴知道,如果被林天知道自己的病情,肯定会义无反顾选择留下来。可她,不想成为林天的羁绊,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心爱的人放弃远大前程,与已经可以预见的美好生活。”
“啪”地一声,细瓷茶杯在聂天手里被捏得粉碎,手上肌肤被划出几道细小伤口,却浑然不觉。
脑海中镜头回闪。
“天,你不明白。我已经厌倦了贫穷、磨难、辛苦、等待,这样的生活。”
“我已经累了,就像一个不愿意前进的人,非要被人来拽着参加马位松,即使前面风景再优美,对我也没有意义。我希望的生活是出门有汽车,回家大房子。而不是永远口渴着,被人哄着描述将来会如何。”
一句一句绝情的话语,在当初是怎样刺激与煎熬着,林天饱受折磨的心灵。
他不敢相信,自己心爱的女人,会是那种追求荣华富贵的人,却在她的绝决前,不得不相信。
好,你要钱,我给你!
“两年的时候,两年后,我回来接你,给你想要的一切,豪宅,豪车,贵妇的生活。等我!不然,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的!”
当初的誓言犹在耳边,自己一生的轨迹也为此改变。
可事实的真相?
“琴……”
聂天痛苦地一声呢喃。
有一种伤痛,便是再长的时间,也无法释怀。
聂天开着车,强迫自己中断回忆。
院长之后所讲的话,对他更是犹如晴天霹雳。
他一直压抑着自己,不愿去想,宁可不知道事情真相。
否则他真不知该要如何地悔罪与痛恨自己。
聂天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看向后视镜中的珊迪。
那么清澈的一对眸子,那种熟悉感,似乎总能带给他一丝温暖。
聂天眼中透出一缕柔情。
“到了。自己能走吗?”
停下车,聂天回头对珊迪说。
“谢谢你,揉了一路,现在好多了。”
珊迪匆忙下车,不忘和聂天挥手道别。
聂天一直望着她走进大门里,直到消失在视线里。
良久,他才将车开往车库。
总裁办公司。
聂天坐在桌前,拿起电话按了个键。
“应聘人员里,有个叫珊迪的,把她的档案拿来给我。”
放下电话不多会,秘书敲门进来,将相关文件恭敬放在桌子上,退去了。
翻开简历,聂天凝视着照片上珊迪的眼睛,怔怔发起呆。
像突然想起什么,他拨通一个电话。
回归复仇 (10)
“去给我调查一个人的过往,即使动用公司所有资源也在所不惜。”
聂天一个用力的手势,表明决心。
秘书随着他的话飞快记录指示。
当资料摆放在聂天桌上。
聂天眼前摆着一只薄薄的文件夹,脸上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
秘书低着头,不敢看老板的眼睛。
聂天声音里透着寒意:“这就是我要的资料?病历资料在什么地方?”
秘书嗫嚅着说:“医院说这是个人机密,不能泄露,拒绝给我们看。”
聂天露出笑容,刀锋一样的笑容,那是他生气时特有的标志。
文件夹“啪”地甩在秘书脸上。
“给我吃下去!”
秘书看着塑料文件夹:“这……怎么吃得下去!”
“吃下去还是我喂你吃下去,你来选择。”
秘书终于把文件夹放在碎纸机上面绞碎,一口艰难地吞咽着。
做完这些,聂天像是突然放下什么枷锁般,浑身虚脱无力地瘫软在椅子上。
那天与威尔顿收养院院长的对话,再次回闪眼前。
“在邵琴的刻意隐瞒下,林天毅然离开,登上了开往纽约的c789x号航班。”
“谁都没有想到的是,飞机在驶离城五分钟后,发生爆炸,飞机上所有乘客尸骨无存。”
“邵琴和叶无奇,都以为林天已经丧生其中,十分悲痛。邵琴更是常常自责,是自己亲手将心爱的男人,送上了死亡的航班。”
院长讲到这里,再次深深地看了聂天一眼。
聂天低着头,默然。
就算是以为自己死了,邵琴和叶无奇的结合,也未免太快了些。
两年,自己只要她等自己两年,她却连这也等不了吗?
他怎么也忘不了,自己历经辛酸,从那段如同地狱般的磨难日子里挣脱而出,好容易到了可以实现誓言的时候,见到的,却是自己的好兄弟,和自己心爱女人,带着女儿出现的场景。
看着聂天眼中依然执著闪烁的仇恨,院长一声叹息。
“事实上,在飞机出事后,邵琴因为伤心过度而昏迷,病情再次加剧,好不容易才抢救过来。”
“邵琴苏醒后,医生的建议是,最好能找到配型符合的脐带血,进行移植治疗。否则,拖得越久,越难抢救。”
“当时以他们的能力,想要找到配型符合的脐带血,无异于痴人说梦。最后医生给了个主意,建议邵琴尝试孕育一个孩子,这样用孩子的脐带血进行救治,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
“就这样,邵琴通过医院的试管育婴,怀上了孩子,也就是叶凡。”
“但未婚生子,总是会遭来很多非议的,为了避免这种情况,也为了更方便照顾邵琴,叶无奇选择,和邵琴结婚。”
“可以说,叶无奇几乎是放弃了自己一生的幸福,来照顾邵琴,和邵琴腹中的孩子。”
“不,我不信!”
聂天猛地抬起头来,双眼通红。
回归复仇 (11)
“当年我明明亲眼看见,叶无奇褪下邵琴的衣物,进行爱抚。”
院长再次叹息。
“那是因为邵琴的身体,在脐带血移植成功后,也需要每日进行全身按摩。”
“好了,我所知道的都讲完了,后来他们的事情我也了解不多。我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说的,也不管你究竟是不是林天,我只是想劝你一句,别轻易就让仇恨蒙蔽住自己的心。”
院长拍了拍聂天的肩膀,站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一阵风掠过,传来屋外枝叶晃动的声响,呜呜咽咽。
聂天脑中乱成一片,几个念头翻来倒去,搅得心中生疼。
邵琴出生时就患有白血病。
叶无奇和邵琴结婚,只是为了方便照顾她。
至于叶凡,竟然是试管婴儿,之所以生下她,是为了用脐带血,来救邵琴。
聂天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
虽然明知道,院长不会骗他。
可又要他怎么去相信?这么多年,这么多年背负的仇恨,以及,所实施的抱复,到头来却发现,一切的一切,只源于一个天大的误会。
聂天痛苦地抱住头,俯下身去。
宁愿相信事实并非如此,宁可把院长的话,当做是一场梦,从此遗忘在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