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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庄水仙第3部分阅读

是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坏事,他打的如意算盘是,如果韩雪碧能对大哥余情难忘,继而两人破镜重圆,那他和水仙共組家庭时,一定会少掉很多来自兄长的阻力,至少,生活在鴛梦重温美境中的人,定当比心有郁积的人心胸更开阔。

    如此美好的剧情編织,的确教庄琛忐忑的心情开朗了不少;然而水仙和他的想法却正好南轅北轍这一时刻,她已完全抹却了自己的乐观,并荒唐的感觉自己即將主动成为一只扑火的飞蛾。

    一切就为庄頤脸上蝕刻的那股压抑过的冷斂,及连他自己也无法掩饰的疲倦。那让她打內心衍生奇异的怛惻,也让她不得不又一次的回想过往,进而省思现在。

    水仙真的从未想过,自己的一次无心之过,会完全的扭曲了一个男人的一生,他还不只是个平凡的男人,而是个优秀的男人啊!一想到自己所毀的原是件人间精品,她就有无力偿还的頹丧感觉。

    但他已经开出了索赔的条件,就如他所强调:那是她能力範围內所能做的──一樁婚姻──一樁没有爱情、只有积怨的婚姻。

    她荒唐的,像是疯了似的,一直在脑海里衡量着婚姻的可行性。

    很明显的,现在这椿婚姻成立的目的,已经累积到至少三个了。

    婚姻的第一个目的很溝裕诙约胰说闹页现堪敢宰约罕唤壴诨橐龅牟蛔杂桑蝗〉艿芑竦妹缆橐龅幕帷o嗟狈泶痰氖牵滞春夼懦馑乃诎阉屩鸪鲎n耐保舶阉尭辖怂约旱纳辛耍?br />

    婚姻的第二个目的就深奧多了,或许基于他仍爱着也恨着(爱与恨原本就只有一线之隔)韩雪碧的这点理由,他想以与另一个女人的婚姻,来对韩雪碧做某种程度的反击,报复她十年前的离弃!

    而说穿了,庄頤最终的目的是要满足他心态上的复仇。水仙肯定他执意的要求她的婚姻偿还,最初与最终的目的是相同的,他要她留在雾庄,体验并忍受他十年来所承受的心理挣扎与痛苦,要她和他一同留在一个没有情爱、只有互憎的煎熬煉獄里。

    想通了这些,她其实应该更尽早逃之夭夭的,但她有预感自己目前蹣跚沉重的步履,將会延伸向自己往后的人生。就如庄頤之前的咒语:她如果一日不偿清自己的负債,她就“逃无可逃、躲无可躲且永无宁日”。

    人类思绪的转折真的是既微妙又弔诡的。

    于是最终,水仙的“负債”迫使她不得不痛下決心──庄頤要婚姻,她可以给他婚姻,但她將会是有条件的让自己陷在婚姻的沼泽里,而绝非简单的任他宰割。毕竟,“偿还”还是必须有个限度的。

    当然,水仙相信她去进行这些事的时候,仍需要她信仰的全能上帝所賜予的勇气与奇迹。最重要的,她在等候庄頤放下滯重的沉默,并再一次的开口要求。

    诡异的是,庄頤彷彿感应了她思绪上的转变。他倏的仰头,在搜寻到她的目光时,他锁住了她,用一种苍涼的甚至有些气餒的声调问她:“你还是坚持反对一个『残废』男人的求偿吗?”

    “残废”两个字又一次深重的撞击了水仙的愧疚,她正想鼓起她刚刚才醞釀出的勇气来回答他时,庄琛却急忙的又插入话来:“大哥,我一直搞不懂你在向水仙要求什么『偿还』?你对水仙不应该有这么深的偏见与憎恨才对,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不应当获得你如此恶劣的对待!”

    “如果她没有做错什么?那么错又在谁呢?”庄頤深思的和自己的弟弟打着哑謎“是我自己?或者是韩雪碧?”

    “的确,你的偏执可能会害了你自己。”听不出庄頤语里干坤的庄琛,先是表现出大无畏与无私的精神批判着他的哥哥,然后开始积极的为他的前嫂子说好话:“而所有的事情,前后的始末,似乎也没有怪罪韩雪碧的理由。她只不过是个现实了点的现代都会女性,若真要怪罪、真要憎恨,你该怪罪与憎恨的不是韩雪碧,更不是黎水仙,而是十年前那个害你失去双腿的小女生,是她造成你双腿的残废,也是她造就了你人生的偏失与个性的偏执。”

    庄琛自以为聪明的,把所有罪过推给一个他以为不在现场的罪人,而他也良善的以为,反正那个小女生只是隐藏于他老哥脑海,以及茫茫人海中的一个“历史人物”,他完全没有料想到,也没有联想到,十年前的那个“小女生”,现在可能已经变成个“大女生”了。

    世事就是巧合的这么滑稽!

    庄頤猛的掉过头面向庄琛,嘲弄地问道:“你也认为──最可恨的是那个小女生?”

    不知自己已莫名掉下自己所设的陷阱的庄琛,还义愤填膺的回答:“当然,那小女生的不负责任行为,是最该为我们所痛恨与憎恶的,你说对不对,水仙?”

    他自以为聪明的侧头问了水仙一句,但当他看见水仙紧咬着唇,脸上红一瞬、白一瞬的瀕泪表情时,他倏的终止了对“小女生”的撻伐,很急切的问着:“水仙,你究竟怎么回事?”

    “没事。我想再问你一次,你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痛恨憎恶』那个小女生吗?”她无力道。

    水仙古怪的表情令庄琛直觉的起了一阵疑竇,但话已如覆水难收,他只好生猛的答:“当然!”接着又略显困惑的问:“你为什么这么问?”

    获得了她想要的答案,感觉自己已经被判定了命运,已经不能再有其他选择的水仙,乏力的再次走向窗边,倚着窗框。巧合的是,夜暮正悄悄的,由那扇造型优雅的长拱型窗口,缓缓漫入室內,它们最先笼罩包裹的,就是她。

    如果说被迷雾及一个迷雾般的男人困住,是她而今而后的宿命,那么现在的形势几乎是在告诉她,要她认命了!

    这样的认知,令她脸色发青,但她仍掉头回来看着庄琛和淑姨,再无迟疑的答:“因为那答案对我很重要,因为我……恰巧就是你所憎恶痛恨的那个小女生!”

    现在书房內的静寂更是连掉一根针都可以听见了!

    淑姨的表情,除了震惊,还是只剩震惊。

    而庄琛,只顾瞪大眼睛,喃喃着:“不可能!绝不可能!”

    就连庄頤,都表现出一脸无法掩饰的惊讶。他一直以为,她应该会是最急于在庄琛面前掩饰她所有错误的人,没想到,她倒是不打自招了!

    这意味着什么?她想以低姿态来说服庄琛收回撻伐?或者她已決心屈服于他的求偿?庄頤決定静静的拭目以待她意图的显现。

    而他并没有等待太久。稍后,水仙便白着脸但毫无隐讳的,对庄琛和淑姨做了一次最完整的罪行招供。她清楚的说明车祸发生的前因后果,还明白的表达出事发后她的害怕恐惧心理,与十年来心情的不安,她所有的敘述,结束于她在书房里巧见了那颗庄頤保存了十年的镀金水仙花鈕扣。

    书房內的每个人,都像在听講一个传奇故事般的屏息凝神,但每个人杂陈于內心的滋味却更见不同。

    更稍后,水仙忧伤的凝视着庄琛,祈求諒解的、极突兀的要求着:“答应我,庄琛,无论我做下任何決定,都请不要恨我。”

    在庄琛似乎尚未由她的陈述中回过神之前,她没有留给自己任何犹预空间的转向庄頤,痛下了一个庄頤一心想要的结论。

    她蓄着满眼泪光,木然的喃道:“你的心愿我將成全──我同意你的求偿,而你,可以开始籌备一场婚礼了!”

    第四章

    決定把自己的婚姻变相折让给庄頤的黎水仙,日子倏忽变得紊乱且忙碌不堪!

    庄頤给她的婚礼期限很匆促──一个礼拜。而一个礼拜之內,她要应付的事情很多。

    说是应付,实在是因为这件婚事过份的出人意表,她除了要应付婚礼中必须准备的繁琐细节之外,她首先要应付的便是众人的惊讶与好奇。

    惊讶出自亲友,好奇则来自一些只有点头之交的闲人。拿水仙目前服务的这家大医院来说,几乎每个认识或不认识她的人;都在耳语着这件跌破众人眼镜的消息──医院里最年轻,也是公认最雅致丰韻、最有人緣,且最多男士垂青的护士长黎水仙即將步入礼堂,可是爆冷门的地方是,她的对象竟然不是和她相恋了四年的年轻瀟洒医师庄琛,而是传言中庄琛那常年坐在轮椅上的古怪哥哥。

    当然,医院这群人中还是不乏一、两个不用耳语或臆测,就勇于单刀直入去追根究柢的人。

    张意霞就是其中之一!

    她是打从护校时代就和水仙结下了不解之緣的好朋友。求学时代,她们便同进同出,巧合的是当护士时,两人也一同被网罗进这间大医院被重用,两人还真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维持了近十年的友誼

    若要人们由接触的第一印象来判断,绝没有人会说这两个人是好朋友。撇开外表不谈(其实水仙和张意霞两人的美各具一格,一个美在婉约,一个美在鮮明),在医院里,人尽皆知黎水仙是个温柔大方且亲和的好护士,她最大的优点是:她的耐性永远比个性多了那么一点,因此她获得医院绝大部分人们,上至大夫、下至护士、乃至病人们的拥戴,这也正是她之所以能年纪轻轻就被擢拔为护士长的原因。

    至于张意霞的个性则和水仙完全相反,她是道地的刀子嘴、豆腐心,明明是个充满同情心与悲天憫人观念的人,但她就是不肯直接表达,总喜欢用一些叫人感觉难以受用的话来冷嘲热讽。

    像这次关于水仙的婚事,她在跌破眼镜之余,总不忘要对好友投以充满“关爱”的“眼神”。

    这天她在小儿科病房逮到水仙,一开头就这么嘲弄着:“水仙姑娘,听说你最近脑袋有点『脱殼』,大伙本来以为你『甲意』的是咱们小儿科的这个(指庄琛),怎么新郎会变成复健科的那个(指庄頤)?你知道?你知道,你的中途『变节』,让咱们小儿科笼罩在空前的黑暗期,咱们那个『帅哥』庄医师,现在已失魂落魄到被降級成『衰哥』了,而我们这些『曼秀雷敦』(喻小护士)在痛心之余,只好自告奋勇的来找病因罗!”

    面对这样的追究,水仙最终只能回以苦笑,并于怔忡了半晌之后说道:“人生的种种,总会在无意之中获得決定。”

    接着,水仙又一次把她和庄頤之间的因果简略的复述一遍。而这故事,让张意霞听到天方夜譚般的浑然忘我,忘我到连她一向好问的嘴皮子都忘了动,故事终结时,她一脸不可思议,许久后,她才用了一句颇富哲理的话,做她追根究柢之后的心得。

    她摇头晃脑的说:“不幸之神晓得任何人的住址。”

    这句话让水仙又怔忡了良久。

    或许是的!正因为十年前她的轻忽,才使得不幸之神找上庄頤而现在,不幸之神选择了制造此一不幸的她成为庄頤的新娘,而这又直接的造成了另一个人的不幸。

    她是完全清楚庄琛內心的痛苦与挣扎的,在短短的一夜里,他的感情世界被扭曲,在短短的几天里,他得接受“爱人结婚了,新郎不是我”的种种事实,这的确十分悲惨。

    不过事隔几日,他已带着令人心生不忍的清憔悴与失魂落魄,出现在她的面前不计其数,他由苦口婆心的講理,到软硬兼施的哀求,到强行霸道的纠缠,其目的无非是想要求她打消嫁给他哥哥的念头,他甚至还幼稚到矢口否认,他曾说过对十年前那个小女生──也就是十年前的水仙──深恶痛绝的话。

    他已完全像只负伤頑抗、在做最后垂死挣扎的困兽。

    日前淑姨还有一次来电说:庄琛曾回雾庄找过他哥哥两次,而每次庄琛都冲动到差点对自己的哥哥大打出手。

    是什么改变了庄琛温和的性情,让他变暴戾的?除了失落的爱情,水仙真的找不出其他理由,她明白自己是注定要戕害他纯情的心了。但对这樁即將和庄頤成立的婚姻,她又何尝没有挣扎?事情如果能有转圜的余地,她宁可回头,宁可选择一个自己“熟悉”且信任的人。

    庄頤,他根本就是她生命中的陌生人,除了他写给她妹妹玫瑰布置于“落霞棲”的那副“落霞与孤鷙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笔跡苍劲的对联之外,她对他几乎是无知的。当然,经过雾庄的那顿晚餐,与一席唇槍舌战之后,她增加了对他的一些了解。

    而稍后,她和他还有一次精采的双边会议(那是在庄琛被她的決定气走,而淑姨被他命令的语气遣走了之后),她和他以口头谈妥了他们的“婚姻合同”,她相信自己今生今世都不会忘了那些可笑到近乎可悲的合同內容。

    更可笑的是,那些合同的內容几乎都是由她主导,她终究还是对他脱口说出了她对这场婚姻的期望……一些她设定的条件。

    合同規範的第一条──她同意与他结婚,并就此退出他弟弟庄琛的感情生命,但在他弟弟找到另一个合适的对象并且结婚时,他们的婚姻便同时宣告壽终正寢。

    合同規範的第二条──在这场婚姻中,就算彼此真的水火不容,难以顺眼,在外人面前也必须尽可能互相容忍、和平处之。

    合同規範的第三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除非两造都有意愿,否则一方不得勉强另一方行夫妻之实。

    水仙虽自觉这些条件对一场婚姻而言,是虛伪荒谬到了极点,但那至少惠及了双方的面子也周全了彼此的目的。

    令人费解的,庄頤毫无异议的全数通过她所开出的条件。而那个精采的夜晚结束前,他对她说的最后一段话语是:“结婚礼服你自己选择,订婚戒指几天后我会请人送去。最后,愿我们所做的一切心不甘、情不愿的努力,有朝一日会成为我们共同喜欢的游戏!”

    当时,他正拿着一只盛着琥珀色酒液的水晶酒杯,大啜了一口之后,他向她嘲謔遥遥举杯。

    她为他谈论婚姻的冰冷与淡漠大开了眼界,而他明显的嘲讽,又令決心收拾起示弱泪水的她几近瀕泪。

    接下来的几日,她过的是浑浑噩噩,她感觉很忙,又不知道忙了些什么?她感觉自己处理了很多事,却又不能确切的说出自己究竟处理了什么事?

    反正,她就是胡里胡塗的在原地打着转,感觉上她并不像是个准备结婚的人,她只是忙着躲避庄琛,也忙着躲避所有好奇的同事。

    直到婚礼的前两天,在接听过淑姨打来一通说婚礼细节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且开玩笑近似无奈的问她有没有“逃婚”意愿的电话之后,她才恍然惊觉自己真是騎虎难下,早就陷入了另一种逃无可逃的处境中了。

    婚礼前两天的夜晚,她请辞了医院的工作,也约了张意霞陪她去挑选了一件没有很多感动与浪漫感觉的白纱礼服,直到当晚更深夜静的时刻,她才鼓足了勇气,提起电话筒来打电话给她的父亲和姐妹,告诉他们:她要结婚了,于两天后!

    可以预期的,她的父亲和姐妹是多么的震惊,尤其当她告诉他们她即將结婚的对象不是交往了四年的庄琛,而是庄琛的哥哥庄頤时,他们的语气紧张的就像想由电话线那端直接冲过来似的。

    父亲黎昆的反应还好,堪称是三个亲人之中最镇定一个,他只是说:“你从来不勞我操心,我相信你曾在『众里寻他千百度』,并在『灯火闌珊处』找到他,因此,无论你们的婚事多么仓促,也不论他是个怎样的丈夫,我都由衷的祝福你们!”

    听完父亲的“放心”之,水仙又想哭了。她一直深刻的记忆着,父亲在小妹黎玫瑰的茶艺馆“落霞棲”开张的那天,所说过的每一句话,他说:“或许,等你们三姐妹都找到好归宿时,我会有好心情講講故事,而现在我唯一的心愿是,要求我的女儿们答应我,把你们的故事演得完整、漂亮,不要像爸爸,不是个好演员,也因此没有美丽或完整的故事,可以呈现给你们。唉!这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当年的水仙一直篤定的以为,她和庄琛的感情会永远如此平顺的走下去,大妹百合和小妹玫瑰也都公认她应该是最不可能造成父亲遗憾的人。谁又料到,事隔?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