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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庄水仙第6部分阅读

迎的嘛!”

    他深沉的凝视她半晌,表情莫测高深的答道﹕“是敬畏,人们总敬畏他们心目中的魔神。”

    那时,她聪明的没有追问,何以他会变成他们心中的魔神(其实光看雾庄就足以令人产生猜测及恐惧),但她愚蠢的決定,她绝对要努力的纠正并改写鄰人们对他的印象。而接下来的许多日子,她不止努力去扭转它,而且还成绩可观。

    她起先以笑脸攻势面对她的小鄰人,微笑,再微笑,等他们逐渐接受她的笑容时,她撒出另一种甜蜜的餌──每天的太妃糖或巧克力──让他们像一只只逐渐适应由人们手中取食的小鴿子,他们开始对她回以热情的微笑,熟絡的喧嘩,不过將近两週的时间,小孩子们已不忌讳庄頤那冷淡脸孔,很能处之泰然的在他们身边繞来竄去,追逐嬉戏。

    有一次,庄頤忍不住嘲弄着﹕“不愧是小儿枓的护士,才几天工夫就把这片草地一变而成儿童乐园,我是不是该担心哪天你要把雾庄变成托儿所?”

    水仙只是哂然的笑笑,知道要他做到如此的“和平”已诚属不易,她才不会笨的再以俐齒去破坏它。

    当然,这只不过是水仙认定的和平的“一小部分”,而他的充分合作,令水仙的胆子变大了。婚后的第一个星期假日大清早,她趁每个人都还在梦周公时,就擅作主张的潜进他的书房,去整理那些连淑姨都不敢动的东西。

    水仙的立意是好的。谁都知道一个整洁安宁的读书环境能增加读书效率。但最重要的,她希望登门造訪他书房的人至少有一张椅子可以坐,而不必站到脚痠或者……坐到他的大腿上。(这只是一点小回想,溯源到她第一次站在他书房,并一不小心被他拉坐在他大腿上亲吻的那晚。)

    她清理了约三个小时,整座书房已现出煥然一新的模样。把书归位后,空间变寬敞了,挥掉灰尘后,墙上那几幅出于庄頤自己手笔的书法,看来更雄浑磅礡了。她背着门替他加了一把极舒适的、可坐可臥的长沙发,并把他摆置在櫥柜里的薩克斯风擦的光可鑑人,还在略有霉味的室內洒上她最珍爱的水仙花味香精,屋內所有灯具及百叶窗,在她擦洗过后,变得明亮而真实。除了不知道该拿他那些奇奇怪怪的实验儀器怎么办之外,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满意极了。

    可是,书房的主人似乎不太欣赏她这个免费女佣为他书房所做的一切努力。那天他醒来,脾气已显得有些暴躁,在发现书房里的一切时,他几乎大吼了起来。

    “搞什么鬼?谁允许你乱动我的书房?”这是他那早给她的精釆开场白,这一吼几乎吼醒了沉睡中的雾庄。

    水仙被他恶劣的态度搞得有些情怯,但淑姨在飞奔而来之后所展现由讶异转为激赏的表情,令她大受鼓舞,由淑姨那种想要抚掌称快的微笑模样,水仙更肯定自己的做法不只正确且获得支持。

    于是她理所当然,慢条斯理的答﹕“是『和平』允许我这么做的,难道你不想要和平了吗?”她又反问。

    这次他依旧愣了愣,茫然的四顾他的书房数秒,莫可奈何的喃喃低咒﹕“该死的要胁!该死的和平!”

    淑姨则咯咯笑着,拍拍水仙的肩背说道﹕“多么不凡的成就啊!你把寂寞昏暗的狼岤变成了明亮的诗人宮殿。”

    又一次大获全胜!

    水仙在沾沾自喜这些改变之余,仍不忘计画她最难得逞的一个想法──她渴望鼓动庄頤再去做一次完整的腿部圆椤k负蹩梢栽じ兴乃炔10凑娴耐甑埃屑复嗡醇┏恳坐在轮椅上的样子,晨褸下露出的那双腿是那般的修长完整。

    这是令人惊讶的情況按正常来说,一个腿部缺乏运动將近十年的人,他的肌肉会快速的萎缩,根本不可能健壯的像正常人,除非,他持续且恆心的做复健。

    问题是──有哪个人会在明知复原无望时仍持续不輟的做复健?可能这个人毅力过人?不死心?有病?或另有隐情?

    反正水仙是決意要探勘出庄頤腿部的功能究竟还剩多少?她认为改善一步是一步,而如此的努力若有成果,她相信自己近十年的罪疚会得到相当的紆解。

    想归想,水仙也知道想实踐这件事并没有那么容易。要庄頤上医院,先斬后奏绝对行不通,她总不能用捆的把他捆去。可是以庄頤的多变,先奏后斬可能更不利目的。

    思虑良久,她決定去跟他講理。

    婚姻的第十二天,她在千思万想了千万回之后,鼓足勇气兼硬起头皮去敲他那煥然一新书房的门。

    门打开的剎那,他只睨了她一眼,就毫不留情的讽刺﹕“多礼小姐,你不觉得敲门对你我而言很多此一举吗?尤其是在你把我的书房变成廉价香水工廠之后。”

    如此的开端似乎很不祥。什么叫廉价香水工廠?

    水仙是过了须臾才想通,原来他在撻伐她以香水令他的书房“满室生香”了!真是不识好人心,水仙咕哝。

    “它们才不廉价!”水仙太过认真的抗辩。“它们可是我生命中最昂贵的奢侈品。”

    “它们?”

    “水仙花味的香水,它们贵得离譜”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真该对你的慷慨感激涕零罗?”他用一种根本不像感激涕零的草率语气说道。

    “算了,那只是举手之勞,帮你去去霉味。不过如果你真想表示感激,涕零倒也不必了,你只须看在和平的份上,答应我另一项建言。”逮住机会,她半点都不迟疑的加以利用。

    “又是和平!”庄頤满脸嫌恶的瞪着书架低喃,彷彿不懂她为什么能想出那么多“和平”之举?“你究竟想建言什么?”他很不耐的问。

    “我想……建议你上医院去再仔细的做一次检查。”

    “检查什么?”

    “你的腿!”

    “幸好你不是指我的精神病!”他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的揶揄﹕“你知道,最近我已被你无谓的和平搞得神经兮兮了!”

    水仙懂了,原来他在抱怨“和平”来得太频繁了,不过她可没蠢得不懂擅加利用机会。“这意思是只要看的不是精神病,你就同意上医院?”

    庄頤微笑,笑得很诡异。“我记得我们都同意战争与和平的条件是对等的。而和平既已成立,我也的确充分配合了你所谓的和平,所以现在,我也想分和平的一杯羹,索取某些──和平的好处。”他把轮椅往前移了一步。

    “何谓……和平的好处?”她反射性的后退一步,很自然的規避他紧迫向她的压力。

    “例如──先前我建议的和平之吻!”他漫不经心的抚着轮椅扶手,表情既沉着又曖昧。

    “你的意思是──只要一个吻,你就同意上医院检查?”水仙开始考虑“牺牲”了,毕竟一个吻不算什么,更何況,她若老实,就得承认根本不讨厌他的吻。

    “那还得看这个吻值不值得!”他的表情愈来愈好整以暇。

    “怎样……怎样的吻,才够得上你所谓的『值得』?”这样的好奇,让水仙一出口就咬住自己的唇。

    因为她的疑问,他的眼神变深邃了。“主动──积极且柔软。”他以令人心跳加速的眼神凝视她好半晌才柔声回答。

    水仙差点跳了起来;他怎么能要求她积极、主动?他是不是又想藉此达到撻伐她“放荡”的目的?重重的困惑让水仙心情紊乱极了。“看医生是为了你的腿着想,你不该勒索我!我不会允许你这么做。”她抗议。

    但他却拿她日前的语气来反將她一军。“是和平允许我这么做的,难道你不想要和平了吗?”

    “我真打了自己一巴掌,对不对?”她瞪着他低喃:“为什么想做这种要求?你并不真喜欢我的吻,不是吗?”

    “喜不喜欢得由我自己決定,不是吗?”他挪开停在她唇上那充满欲望的注视,颇粗鲁的答。

    “可是,我想你会后悔的。”她润了润唇,眉宇之间已有几分软化与认命。

    “为一个吻后悔?”他嘎然而笑,之后不耐的说:“想要和平就快点付诸行动,不然时限一过,一切条件都得从头。”

    他可真是迫不及待啊!但水仙怀疑庄頤迫不及待的动机何在?

    她先是控诉般的看着他,接着勉强自己顫巍巍的靠近他的轮椅站定在他面前。她咬着柔软的唇,吸气壯胆,闭上眼睛,噘起嘴唇,俯身向他,然后………。

    似乎是焦距没有对准,她稍稍去撞到他的颊,而她的唇则正好落在他那略带鬍碴的唇角。他面无表情,彷彿对她的努力与闪失视若无睹。

    而他无动于衷的样子真的激恼水仙了。先前他的吻可是热炽如火的,如今他却变成道地的“冷霜子”了。他令水仙产生了想榨出他回应的念头。水仙回忆着前两次他吻她的情形,她放松噘起的嘴唇,捧起他方正的下巴,压下嘴唇。

    这样的主动果真效果惊人!在她的诱哄下,他坚实光滑且刚强的嘴唇轮廓分开了,她让他一嚐自己舌头戏弄的滋味。

    庄頤愉悅的叹息,心跳开始在胸腔撞击,兴奋的感觉也同时升起。他一手攫着她的腰肢、一手压着她的头部,把她揪上他的膝蓋令她跨坐在他的亢奋间。扑鼻湹乃苫ㄏ愫徒籼潘附诘娜嵯阜7慷剂钏宰怼k6鎏玫母泄偌负跏懿蛔x拴r许久以来,他已认命的要过独善其身的无欲生活,但这女人唤醒了他古老的欲望,削弱了他怨憎的決心。

    品嚐她那柔美如水仙花蕾心般柔软的唇瓣,便像被下了一道神奇的符咒,在唇触的最后短暂片刻,庄頤像个和他契合多年的情人,在她唇內做最狂野的冲刺,在她的身体做最亲密的磨擦。

    庄頤和水仙的双眼在冲刺和磨擦的尽头同时张开,错愕且迷惘。不懂两人为什么会如此爱恋彼此唇內及躯体的芬芳?

    水仙感觉自己正“放荡”的坐在他腿上,并抵着某种不太熟悉的炙热时,已是“积极主动”的吻结束好几秒之后的事了。而“放荡”这两个字眼像针刺般的,让她由他膝上连撞带跌的跳起来。尽管如此,她依旧能感觉到他温暖的鼻息以及他那令人晕眩的心跳,还有他眼里欲望的迷濛。

    但很快的,他眼里的迷濛烟雾便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她再熟稔不过,那带有掠奪与撻伐意味的眼光。

    “多么美妙的『和平』,亲爱的水仙,接下来还有什么比这更刺激有趣的和平运动吗?”他问。

    很奇怪,再亲密的称呼由他口中说出来都成带刺的嘲弄。

    水仙窘困的別开头。“別荒谬了,这只不过是个增进情誼的友情之吻!”

    “那怎样的吻才算爱情之吻?”庄頤的神情又变冷峻了。“要一边在床上打滚才算数吗?真是可喜可賀,我大概娶了个数不清自己曾和多少男人在床上打过滚的女人了。而残废配荡妇,实在是难能可贵的『天作之合』!”

    他怎能如此?就在刚刚经历一个吻之后,马上就回过头来鄙视她。他怎能?而她又为什么该一直忍受他突兀且无止境的恶劣情绪?或许她最该做的是送他一巴掌,打掉他的偏执与刚愎自用。

    而水仙也真的让自已的冲动化为行动了。她一巴掌挥向庄頤,在他的颊上出现五指印及他的眼神变得更为冷酷时,她用足以和他抗衡的平板冰冷说道﹕“这一巴掌只是要向你证明──你我都是人,我们都会痛。”

    说完,她麻木的转身,不再在乎他有什么想法,也不再看他表情的扭开书房门把走了出去。她告诉自己根本不用在乎他冷厉的言语,不用在乎他苛吝的表情,不用在乎他的怨恨以及他难以平复的心,更不必在乎什么鬼和平。

    可是,她落泪的心,无语的在反駁着她的不在乎!

    而被閤在门內的庄頤,神情虽然依旧僵硬,但他深邃漂亮的眼睛流露出了疲惫与哀伤,或许,他正后悔着破坏了好不容易才建立的和平。

    翌日,和平被破坏之后的战争持续着。

    一整天,水仙关在她的房里,连用餐时间都以身体不适推拖着,不肯踏出房门一步。

    晚餐时,淑姨以讥讽的语气睨着庄頤说道:“她昨晚大概遭狼吻了,所以现在正在疗伤。”

    庄頤只是表情更加冷淡的拨动着他眼前的食物,但他一口都没送进嘴巴。

    看来他并非真的无动于衷。淑姨把一个茶杯重重的放在他的桌边,瞪瞪他,寓意深长的譴责:“你是知道的,水仙花如果没有水的供养,会枯萎得很快,而你,是个连施捨一杯水都吝嗇的人。”

    淑姨端着托盘进厨房前,还嘀嘀咕咕着:“真搞不懂,人家说龙生龙、凤生凤,为什么你却和你热忱的父母有着截然不同的冷漠性情?”

    淑姨消失了,庄頤也停止拨弄餐盘。

    为什么?他蹙眉思索着淑姨的问题。为什么……

    因为生命中有太多看似简单容易,其实却复杂纷沓的事!因为,他的乖张跋扈早已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他无力改变。

    但是──真的无力改变吗?他能否认自己偶尔也会思念一早起来看见阳光与笑脸的好心情吗?他能否认他十分想念站立在土地上的感觉吗?

    不,他不能否认。他更不能否认的是,自己多想回复车祸前的自己──对人生与人们永远抱持“信心”与“信任”态度的自己。

    可是他真的能吗?能再信任任何女人吗?尤其是有他鄙视的欺骗、放纵性格的黎水仙,他该信任她想助他一臂之力,让他的腿找到复原生机的诚意吗?

    或许应该!再赌一次又何妨?反正他能输的都输得差不多了。而且这可能是他人生唯一一线生机,也是仅剩的一次机会,一次让他去重拾阳光与信任別人的机会。至少,他不能不给自己一次机会。

    何況──假使他赌贏了呢?

    那便意味着一个嶄新的生命及一份嶄新的生活,虽则,失去的憾恨难以弥补,但至少仍有来者可追。

    想到这里,他突然感觉有股莫名的振奋力量在牵引着他,使他有些迫不及待。

    多少年没有感受这样的元气与活力了?他思索,但很快的放弃答案,因为他眼前最需要做的事不是回头看而是向前看,他必须找黎水仙求和,并索求她曾经应允的协助。

    于是那晚,他请求淑姨帮他投了一张便箋进她的门縫,上面写着:

    我曾经狠狼的痛过,所以我比你更熟悉疼痛的滋味,但如果我真能由你那里获得救贖,那么我愿意以更疼痛的方式来痊愈!

    又,请原諒我昨天的无礼!

    庄頤

    水仙收到庄頤的和平便箋了!她思索没多久,就決定原諒他的“无礼”,一切只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庄頤与她之间的和平比战争还不易获得,他的道歉更是难能可贵。

    于是当婚姻忽忽迈入第十四天时,水仙推着庄頤出现在她因结婚而递出辞呈的这家大医院中。

    她不敢接近小儿科,且慶幸神经外科和复健科与它相距的够远,她并非排斥遇上以前的老同事,只是怕撞见庄琛。很奇怪,她一进医院,就彷彿看见庄琛痛苦煎熬的脸庞在她眼前晃动,或者,今天来到医院受复检这种磨难的不只庄頤,还有她自己,差別只在庄頤接受的是腿部复检,而她接受的却是过往记忆的复检。

    庄頤的腿部检验,最初是很顺利的在进行着。

    几个在医学界颇具权威的医生为庄頤会怨螅扛鋈硕即磴涤谧u在不良于行的十年之间,竟然能让腿部的肌肉保持的如此完整正常,更教所有人震惊的是──他的腿根本是有知觉的,而那意味着──他的腿有再行走的可能。

    获知这个訊息时,水仙和庄頤正一同被请进复健室听取最初的检验报告,当时水仙唯一的表情是──傻眼。难怪,第一次在庄頤书房的那夜,他连摔跌在她身上都显得十分痛苦,原来他的腿还有痛觉。

    在座几个医师里,唯一没有太吃惊表情的只有复健科的洪立夫医师,他以半调侃半莫可奈何的语气说道:“庄頤是个很有个性的病人。其实,早在几年前他就发觉他的腿部有刺痛现象,我想那是他持续不輟的在家里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