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书院 > 其他小说 > 雾庄水仙 > 雾庄水仙第8部分阅读

雾庄水仙第8部分阅读

    还有待评估,而黎昆打算尽量利用在雾庄的时间多观察他,并替他打打分数,不过庄頤的修为还算次要,他这次来,最主要的目的是想知道女儿的婚姻生活过得怎样?美不美满?幸不幸福?

    反正他也不讳言,在这小两口婚礼上所发生的那一幕插曲,让他悬心牵挂到今天,而在另两名女儿已有美好归宿的时候,他可不希望独独大女儿遇人不淑。

    严格说起来,他也不是不放心水仙的作为,从小到大,水仙就一直是三个姐妹之中最不勞他操心的一个,自幼缺少母亲的女孩,小小年纪就能扮演母亲的角色,带领着两个妹妹的脚步走上正軌,并获得两个妹妹最由衷的敬爱,这是连他这个身为父亲的人都自叹不如且深感羞愧的。她个性上的独立自主、满心满脑的责任感与正义感,都是一种不得不早熟的生活历练与产品。

    责任感和正义感都是优点,独立自主也是,但这些优点的过与不及都容易造成遗憾,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或许是因为独立自主惯了,水仙早就成为一个不轻易对家人吐露心事,凡事往心里藏的女孩子。她害怕家人替她担心,所以宁愿苦了自己。

    至于责任感和正义感,则是水仙在接受她信仰的宗教时学得最快最多的一部分,这两者是她生活的中心信条,也是她对护理工作甘之如飴的原因,它们(责任和正义)在她生活被普及的就像她吃饭前必须祷告一样。

    这也是身为父亲的黎昆最忧心的一点,他害怕的正是──水仙是以她的“正义感”与“责任感”选择了这樁婚姻,而不是以“爱”。

    不然,为什么水仙会捨一个四肢健全且相恋多年的弟弟,而去就一个可能认识不多且残废的哥哥。

    就算是瞎子,瞎摸也会摸上庄琛而不可能选中庄頤再说,庄頤在婚礼上那股酷冷的事不关己的样子,除了叫人不敢恭维之外,任谁都会臆测为什么在这本应快乐喜悅的婚礼上,新郎却一点喜悅欢乐的表情都没有?

    反正黎昆的心中就是疑云重重!但话说回来,他也是个执迷不悟的父亲,他并不准备直稜稜的去说或问,他只打算以看和听来解开自己心中的困惑。

    于是打他踏进雾庄的那一刻开始,他便份外仔细的观察着女儿女婿“独处”与“相处”时的枝末细节,而令他意外的是,一切超乎想像的“好”,而且“好”的“不可思议”!

    由于庄頤在婚礼给他的第一印象是英俊却冷峻的,所以黎昆直觉就是他可能得有看大女婿脸色的心理准备,可是当他第一次坐上一雾庄的餐桌时,他才发现第一印象实在不怎么可靠。

    哇哦!他的女婿是以笑脸迎接他的,虽然女婿的笑容略显含蓄,但那笑却使人如沐春风。

    庄頤并不多话,但他把餐桌边的气氛营造的很好,他们最先的话题是一段有关庄頤正在研究的什么“营养免疫学”,那令黎昆这个也曾当过医生的人,对现代医疗科学的进步大开了眼界。而在席间的交谈中,黎昆总会注意到庄頤的眼睛经常是追随着自己的女儿在转,当水仙偶尔起来帮他们倒杯酒或盛碗汤时,庄頤英俊的脸庞更是氤氳着一股连旁人都能感受到的柔情。

    至于他的女儿水仙,唉!只有一种说法能形容,她完全像个“被下了魔咒的公主”──一迳甜蜜的微笑,一副着魔的表情。想当然耳,她甜蜜的着魔对象是她的夫婿。

    由女婿女儿之间默默流动的情意,黎昆实在很难相信他们的婚姻并非双方的意愿。

    虽然心中的疑虑并没有办法因一顿愉快的饭局而消除,但这餐饭却整个改观了黎昆对庄頤的最初印象。接下来的两天,他除了看见女儿水仙像个道地的、容光煥发的恋爱中女人之外,他也看见了女婿庄頤个性中更优秀、更美好的几面。

    其中,庄頤的某些嗜好令他颇为激赏。

    那是黎昆到雾庄的第二天清晨,他误闯了庄頤的书房,并发现了几幅笔法游刃有余、苍劲有力的行书。其中更有一幅是他最喜爱、唐朝韩偓的诗句:“万里清江万里天,一村桑拓一村烟。漁翁醉着无人唤,过午醒来雪满船。”

    喜欢这首诗的理由是因为诗里有他曾经的心情(那种因妻子早亡而情绪低落,与酒瓶为伍的心情。),但他没料到自己会在女婿的书房和自己过往的心情“重逢”,更教人吃惊的是──这些自成风格的“字”全是出自庄頤的手笔。

    问过水仙之后,他连带知道小女儿玫瑰的“落霞棲”里,那幅关于落霞与孤虻亩粤彩亲u的墨宝。

    那一刻,是他对庄頤才华欣赏的开端。

    而那夜,他和他女儿水仙在雾气氤氳的雾庄化身为隐形听众,静默的聆听了一段庄頤吹奏的薩克斯风──那低沉哀怨的薩克斯风声,无端的触动了他老人家某些难忘的愁情憾事,而这种“意外”的共鳴,更“意外”的增加了黎昆对庄頤的好感,因为他相信能吹奏出感人乐章的人,一定是个最有感动能力的人,也一定是最“珍重”感情的人。

    其次是庄頤凡事的观察入微与博学多聞,也让黎昆产生了相当深刻的好印象。

    在雾庄做客的第三天,一向至为孝顺的水仙大概害怕他在雾庄的生活过分沉闷无聊,于是约集了他和庄頤,一同前往某处距雾庄最近的海滩散心。

    海滩上人烟稀少,却有至为美丽的白沙岸。

    按常理说──看海的人们往往只留神在意着潮起潮落时海天的壯阔景象,及当个戏水弄潮人的快乐,但庄頤却带引着他们父女领略了全然不同的海岸风貌。

    虽然轮椅在沙滩上的移动十分困难,庄頤却仍是带领着他们父女两徜徉在潮间带,观看平时难得真正目睹的潮间动物,例如一些能适应陸地生活却不能远离海边,因为其鰓腔需要时常充满水分的甲虫或蟹类。

    庄頤也带引着他们流连在沙滩外緣,告诉他们每一种他们所能看到的植物的特色与名称,例如那种长得有点像芹菜的“防葵”,还有叶片呈马鞍型、花朵硕大妍丽的“马鞍藤”,或者那种花筒呈左右对称而非輻射对称,看来像缺了一半花瓣、有些残破的“草海桐”。

    一趟海滩之行,儼然上了一堂很丰富的自然炉,而他女婿庄頤精闢的解说,让人错觉他应该是个海濱生态学家,而非一个什么营养免疫学的研究专家。

    但黎昆被大女婿感动最深的地方,并非大女婿对事物精闢的观察与见解,而是他看待事物的态度。就算那些甲貝蝦蟹及凌花乱草在普通人眼中看来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但庄頤却用了“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国”来形容它们。

    而除了这些细枝微叶的“感动”之外,黎昆来到雾庄满第四天的那夜,所发生的一点小小插曲,却是让黎昆对大女儿大女婿的婚姻真正放下了心,也令他兴起了提前结束雾庄假期的想法。

    话说那夜,是个有点浪漫又有点温馨的夜。(其实黎昆觉得他的三个女儿都很擅长营造这样的气氛,因为光是她们本身的漂亮柔婉、细心体帖,就足以教人产生温馨浪漫的错觉。当然,这有点自卖自誇的嫌疑。)

    在酒足饭饱之后,黎昆和他的女儿女婿一起坐在雾庄那间满大又满辉煌的客厅里,“幸福的”喝茶聊天。

    这次,他们的话题是由庄頤的复健治疗做开头,他们从他腿部的复越峁牡矫恐指唇x品u男Ч6弊u以七分“正经”加上三分“曖昧”的谈及水仙指压按摩的疗效时,水仙惊跳了起来,并大喊了一声“唉喲”!

    他的呼喊声当然同时引起了她父亲与她夫婿的“关切”。黎昆最初以为自己的女儿只是在为庄頤的说话方式做一种娇嗔的抗议,哪知当他和庄頤一同回过头时,看到的竟是水仙的手指被夾在一个专门放置茶叶罐的小铁柜间。

    可能是急于拿出某罐茶叶,也可能是被他和庄頤的谈话分了心,她的几根手指在极突然的情形下,就被卡在两个柜门的隙縫中间动弹不得。

    大概每个人都有经验,手被夾到的剎那间,那感觉是痛徹心肺的。水仙也不例外,只见她的脸与唇在疼痛的瞬间便快速的消失了血色,脸色一片青白。

    但奇异的是,庄頤的神情比她更青惨,他像感同身受的飞快驅动轮椅去到水仙身旁,迅速的帮忙掰开柜门,令她的手指得以由柜縫中解脱出来,接着他又迅捷的执起她的手,瞪着那已经瘀青乌紫的几根手指良久,然后更令人惊讶,毫不忌讳他岳父大人在场的让他的唇印上了她的手指,并嘎声问道:“疼吗?”

    疼吗?水仙的表情似乎是不疼的,不!不对,应该说似乎是忘了什么叫做疼了。庄頤的英俊与深情姿态,简直足以媲美一个令女孩神魂顛倒的白马王子(虽然他坐的明明是轮椅)﹔他心疼怜惜的表情,则令水仙刷白的脸剎那产生酡红。

    她略显娇羞又带着明显痴迷,慌乱的答道:“不!不疼!还好,真的。”

    唉!爱情,令人迷惑又浑然忘我的爱情!

    黎昆再一次眼证这对儿女间默默流动的情意,他轻叹一声,长悬久宕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他相信他的两眼并未昏花,更信任自己对人生的经验已足以让他看清,在女儿女婿之间醞釀交融的感觉恰巧是“爱情”。

    而在经历了这夜这段小小的,却格外寓意深重的插曲之后,黎昆于隔日便心满意足的收拾行囊,安心的离开了他盘桓数日的雾庄。

    然而,雾庄里,庄頤和水仙的情爱纠葛,依旧持续的上演着。

    第九章

    父亲比预期的还要早离开霧莊,水仙的心中实在充满了矛盾之情,她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却嗒然若失。

    嗒然若失的原因又一分为二──一来,她认为自己又誑骗了父亲一次,虽是善意的欺骗,但误导父亲的想法,让他以为莊頤和她正沉醉爱河且有心白头到老,实到有失为人子女的厚道。另外,她嗒然若失于即將和莊頤再次分房而居。

    这份嗒然若失的感觉,突兀到令她自己相当错愕,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和莊頤同房数天之后,迷上了和莊頤同房的感觉!而也许,更老实一点的说法──是她根本早就为莊頤所吸引,并“深爱”上他了!

    深爱!确实是突兀且教人茫然失措的字眼。

    但谁能否认莊頤在父亲黎昆光临霧莊的这几天,所表现的言行举止是那般的无懈可击──他精确的演出“完美女婿”和“标准丈夫”的两种典範;对自己的岳丈,他谦沖有礼、敬重有加;对自己的妻子,他情深意重、情柔似水。

    当然莊頤的表现完全的迎合了父亲黎昆的胃口,可是他们私底下的閏房相处,却充满了如箭在弦的紧绷感。

    因为淑姨的訪友行程以及父亲的到訪霧莊所致,他们不止同房同床,水仙甚至接管了原先淑姨必须帮忙莊頤的一些例行工作,例如协助他入浴,帮他收洗衣物,整理寢具,上床时助他一臂之力等等………。

    这种时候,他的表情绝大部分是冷淡与疏离的,但她已能了悟他的冷硬疏远旨在稳固他无助的自尊。而面对一个习惯以刚强来对抗世界的男人的无助时,水仙没有怜憫或嘲笑,她只感觉到被渴望、被需要的意义是如此之大。

    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说,水仙却完全感觉不到被渴望、被需要。同房数天,他比君子更胜君子,面对她时,神情比她认识他之后的任何时刻都坐怀不乱、都客套。他一直是循規蹈矩且不踰越的,完全缺乏他们訂定和平计画时的侵略性。

    当两人往床上一躺,背背相向时,他们几乎像可以永不回头、永不交集的日与夜,一觉到天明。

    水仙一直是有所假裝的,她不敢辗转反侧,但她总是必须瞪着那盞昏暗的夜灯良久,直到眼皮发出酸涩的抗议才能昏然入睡。而莊頤的床铺也确实寬大到足以确保她的貞洁,可是奇异的是──她却一天比一天更渴望由他来验证她的貞洁。

    这样的渴望,让水仙已有两夜无法安睡,她一再的回想自己来到霧莊的前因后果,他恶意的毀謗与蓄意的拆散,而愧疚驅使着她同意他这架構不良的婚姻交易。从此以后,两人宛如跳舞般的繞着彼此打转、前进、分开、忽远忽近。可是最讽刺的是──莊頤不能跳舞,可能永远不能!

    莊頤和她婚姻的终点会是什么?是毀滅?抑或是救贖?这是水仙一直在摸索的问題

    她曾希望自己能在这场婚姻中做到不哭泣、不被惊吓、不涉入感情,但这三者她却全经验了!她也是花了一整晚的时间才想明白,原来在她內心的最深处,她其实是想向莊頤降服的。她想要他们的婚姻成真,而不只是玩两个人被一张纸困住的游戏。

    有一度,她几乎要嘲弄起自己的故作纯情,水仙真是不懂自己怎会对一个连洗澡、睡觉都要旁人协助的残废男人动心?但事实就是事实,尽管莊頤的刚愎有时令她反感,尽管没有人认为他适合她,可是她再不能否认,她爱他,并渴望成为他真正的妻。

    他的想法会和她一样吗?他也渴望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吗?而一旦有了亲密关系,孩子便是不可避免的问題,可是当他面对四鄰的孩子时,他的样子似乎是不怎么喜欢孩子的。

    但她真的喜欢也渴望拥有自己的孩子啊!尤其当她拥抱着玫瑰的小女儿琤琤那圆滚柔软的身子,或者看见霧莊周沿的孩子们逐着风箏奔跑的可爱身影时,她的母性就不知不觉的蔓延外溢。

    有可能莊頤根本不喜欢孩子!这想法像一盆冷水,泼得她心头一沉,更迫使她缓缓收拾起自已的梦想──爱与孩子。

    当夜幕笼罩霧莊时,她更开始在莊頤的房间里收拾着属于她的东西,准备不战而退的退回她原本的房间。

    这时,她知道莊頤正在房里那个特別附设,符合一个肢障者需要的盥洗室里淋浴,水打在防水帘子的声响引起了她的注意,也诱引出她某种神秘的、深沉的幻想。

    她不自觉的止住忙于收拾物件的手,回味着莊頤把唇放在她唇上,把手放在她身上的感觉,还有医院中洪医師说过的那些关于“性生活”的事,那令她的心因一阵奇异的兴奋而加速跳动。

    为了这几乎有形的曖昧联想,她跌坐床沿微閤上眼,顫抖拥抱自己,并感受自已近乎无声的呻吟。

    当她睁开眼睛时,也是她听见轮椅驅动的声响时。她的眼又一次无心的撞上莊頤的眼,然后看见他整个身影。

    他真的非常非常英俊。这是第一个跃入她视界与心口的想法。他身上依旧套着那件她所熟悉的暗色晨褸,刚沐浴完,他的头发与周身像氤氳着一股暖暖的溼气,而那股溼气正和着皂香向她漫溯而来,那令她的兴奋更加敏锐急遽。

    水仙一直以为他淋浴之后会要求她的协助,而那可能是她在这房间里为他所做的最后一次服务,因为淑姨稍早曾经打电话回来说,她明天一早抵达霧莊

    时间与事情的发展总是配合的这么天衣无縫,父亲刚走,淑姨马上就回来。

    莊頤和她能真正独处的时间,似乎只有这个夜晚了。可是,在她已真实的找到面对他的机会时,她又感受到自己心情的畏缩!

    她不够勇敢,也没有预知他思想的能力。她还是无法开口,无法问他究竟想不想要她成为他真正的妻子?想不想要他们共同的孩子?

    说来好笑,水仙无法勇敢的原因,是她才突然察觉她把心失落在莊頤身上,她可不要在倾刻间又把自尊掉在莊頤脚下(或者说轮椅下)任他踐踏。

    想来也可悲,爱情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满难的──爱上是一回事,坦白又是一回事,爱一个人容易,但向对方表白情感可不容易,那需要许多勇气与评估,而一旦对方的答案是否定,那么爱上別人的人失去的不止是爱情,还有自尊。

    水仙不认为自己担负得了这么大的风险,因为自尊將是莊頤和她取消他们的婚姻之后,唯一能保住她尊严的工具,为了保护自己的尊严,水仙宁愿沉默自己的爱。

    也因此,这个夜的最初,时间就像静止了般的悬宕在他们彼此的凝视中。

    后来率先打破岑寂的是水仙,她像突然被一波靦腆席捲的拉离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