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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嫁第2部分阅读

    门口一丈有三,茶盅定不是她扔的,但门两侧站着的都是楠苑的丫鬟,若说继母不曾授意,打死她都不信。

    仿佛谁先出声谁就认输一般,继母从始至终没有瞧一眼穆青衣,只低头把玩一枚羊脂玉的玉佩。穆青衣也不恼,就那么站着,神态自若。

    明厅都知晓她们中间的弯弯绕,喝茶的喝茶,绞手绢的绞手绢,没人不识趣开腔打搅。除了……

    “大姐你为什么不给我请安?”

    四岁的穆青庾被他哥哥、世子穆青祺抱在怀里,乌溜溜的眼珠子瞪着穆青衣,脆生生的嗓音里有十二分的不满。

    其他人眼睛虽然瞧着别处,心神耳朵却都聚在此地。穆青衣眉头一挑,古井无波的眸子对上幼童水汪汪的双眼,顿了顿,垂眸不语。

    再抬起时眼中已有温和的笑意:“你刚刚叫我什么?”

    “大姐啊,难道你不是我大姐?”穆青庾撇了撇嘴,似乎在责怪穆青衣没有认真听他说话。

    “那大姐为什么要给你请安?你三姐见着你给你请安了吗?”穆青衣神色仍旧温和,声音也是前所未有和缓。

    “这个……”穆青庾语塞,“可二姐见着我都要与我打招呼的!”

    “请安么?”

    “好了!”继母听不下去,将和田玉佩仍在桌上,打断他们的对话,“迟了便要有来迟的自觉,不打算解释下为何姗姗来迟?”

    “母亲,我和大姐还没说完呢!”穆青庾不满母亲横插一脚,鼓着腮帮子气鼓鼓打断她,又接着回答穆青衣的问题,“当然不是了,二姐是庶姐,要打招呼的,可大姐你应该唔……”

    “母亲,儿子今日还有课业,这就先行告辞,请母亲见谅。”世子穆青祺捂住弟弟穆青庾的嘴,神色自若的告辞,顺便抱走了弟弟。

    四岁的穆青庾虽然能流畅的说话,但并不能很好的表达他想说的意思,可穆青衣听懂了。三姐慕青娴是嫡姐,不用问安打招呼,反倒他这个弟弟要主动给姐姐请安;二姐穆青灵是庶姐,虽然是姐姐但却是庶出,因此身为弟弟的他不需要向她问安,而因为是姐姐,穆青灵也无需向他问安,只需主动打招呼即可;但是她穆青衣却需要向他请安。

    穆青庾当然不会懂得这些,更不会莫名要穆青衣给他请安,不过有人教唆而已。是有人要警告穆青衣,她在定国公府的地位,比庶女还要卑贱。

    “不打算解释?”继母又一次问道。

    “大小姐,夫人等了您可足有大半个时辰!您倒是体谅夫人一大早起来服侍王爷、老夫人的辛苦!待会儿夫人可还要听嬷嬷们汇报内院事物,明思决断,劳苦的很呐!您倒是诚心认个错,陪个不是,夫人大人大量,定不会与你计较……”

    穆青衣默了默,正要出声,就被李嬷嬷打断。待听得她这番话,心里头倒是亮堂堂的。这是立威来着,是要狠狠敲打她,让她认清自个儿有几斤几两,日后行为做事也好收敛些,别碍了夫人的眼。故而方有那只从竹帘飞出来的茶盅和滚烫的茶水,才有穆青庾的诘问,才有现在这一幕。

    继女拿乔不给继母请安,不将继母放在眼中,这话拿哪儿说她都不占理。可她们似乎故意忘记了某些前提。

    她低着头,将嘴边嘲讽的弧度藏起来。若说先前还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决定退让的话,此刻她们却让她明白,她根本退无可退。

    既然无路可退,那便进吧。既然麻烦要自己找上门,那便一并收拾了。她可是很怕麻烦的,若能毕其功于一役,多好。

    “请问母亲唤女儿来所为何事?”穆青衣抬眸,静若死水的眸子里看不出一丝情感波动。

    “阖府皆知女儿近日身子欠佳,祖母亦免去女儿晨昏定省。母亲摆出如此阵仗请女儿前来,可是有重大事件告知女儿?”她声音冷清,像是雪山缝隙里缓缓流淌的雪水,清、净、却寒入骨髓。

    ps:磨叽整整一个上午啊,泪奔~~~~(_)~~~~

    第五章 还击(中)

    没人想到生性软弱可欺的她如此不卑不亢,哦,用理直气壮更合适。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继母赵氏气的脸色发青。掌管定国公府中馈这么多年,除了定国公与老夫人,还没有谁敢如此与她说话!更何况那人还是她今日设计打压震慑的继女!

    一股莫名的委屈与耻辱涌上心头,赵氏双眼中燃起愤怒的火苗,她猛地拍桌,上边的羊脂玉玉佩被震的险些蹦出桌面。

    “你竟敢如此同我说话,谁给你的胆子!麻雀始终是麻雀,别以为王爷看了你一次,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休想!”

    听到那话,穆青衣哭笑不得。这是继母与继女之间的对话么?这分明是妒火中烧的女人和另一个女人的对话!这个赵氏,究竟把她当什么了?!

    “鬼门关上走过一遭的人,有什么不敢的?”她扬起头直勾勾盯着赵氏,“敢问母亲,在您眼里我是麻雀还是凤凰?”

    “哟,真当自己是凤凰了?”赵氏怒极反笑,周身气势却是降了些,终究被穆青衣那句“鬼门关上走过一遭”唬住了。

    她以为穆青衣所谓的鬼门关是昨日晨时那事。昨日穆青衣被推磕着石头,鲜血流了一地,有个婆子大着胆子试了鼻息,说人已经死了,没气了。可大夫来的时候,却说伤口虽深,人却无碍。

    虽然婆子或许因着害怕没试准,但流了那么一大滩血,确确实实是死里逃生。

    这世上或许只有此刻不在场的小白知道,穆青衣所谓的“从鬼门关上走过一遭”是什么意思。尽管她一直认为自己不是穆青衣,可事实却是,无论她是或者不是,都得接受穆青衣的命运。那样短暂又悲惨、不堪回首、连死后安息都成奢望的一生。

    那样的人生,她不要!

    “若我是麻雀,那夫人又是什么?”没有自称女儿,没有称其母亲,穆青衣平静的望着赵氏,双眸里全是讥讽。

    便她本就是那个只会逆来顺受的穆青衣,经历了那么多,也该醒悟了。

    无论如何,她穆青衣这只麻雀,都是赵氏名义上的女儿。女儿是麻雀了,母亲又是什么?

    本是单纯的讽刺,赵氏却想了很多。

    她想到了穆青衣虽为亡妻长女婚嫁困难,却是正正经经的嫡女,身上还有皇后册封的丹阳县主身份,更是与威远候嫡长子指腹为婚。她现在是嫡女、县主,将来出嫁的时候,皇帝定会升其为郡主。便是不升,也是威远侯夫人,一品侯夫人。而她,她是庶女,是填房,封诰上也只二品,在穆青衣母亲面前更是要行妾礼……

    在姐妹们中嫁的最好又如何?定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又如何?她仍旧在蒋氏和她女儿面前抬不起头!

    “你——”赵氏猛然站起,用涂满豆蔻的血一样鲜红的手指指着穆青衣,双眼中的火焰腾腾燃烧。

    “娘亲!”坐在右首的穆青娴扑上来拦住她,“母亲,大姐伤势未愈,您还是让她早些歇息吧!”说完朝李嬷嬷使眼色。

    赵氏扫了眼从自己肚皮跑出来的女儿,看见女儿与自己五六分相似的秀丽容颜,似乎从她身上找到了一丝慰藉,一时倒也冷静下来。

    “青娴,娘亲无事,你先同青灵回屋做女红,娘亲待会儿检查。”说着不顾穆青娴意愿让李嬷嬷将她拉走。

    穆青灵与穆青娴结伴而去。穆青娴临走时无奈的望了赵氏一眼,而穆青灵则将目光在穆青衣身上溜了一圈,神情全是幸灾乐祸。

    穆青衣瞥了她一眼,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同时心里头的那匹马儿拐了个弯儿跑到天的另一边去了。

    是穆青灵的婢女推了她。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听说有谁因为这事受罚。好像真是她自个儿不小心撞上去的一样。可真相如何,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

    她垂了垂眸,眼中情绪看不真切。

    “姑娘……”海棠见穆青衣愣神,轻轻碰了碰她。

    “……我说的你到底有没有听见?!”赵氏长长的指甲戳着穆青衣眉心,几乎咆哮。

    “什么?”穆青衣回过神来,茫然问。

    “你!你!气煞我也!”

    赵氏在穆青衣跟前兜了两圈,见她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冷静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就给她一巴掌。

    响亮的巴掌声让整个屋子都静了静。

    穆青衣被打懵了。

    赵氏早年身子还较为柔弱,这些年丰衣足食日子过的也顺,身子骨早养的康健,平日虽未曾做过重活,但方才那含怒一巴掌,力道着实不轻。

    其次是穆青衣自小被众人忽略,暗中还受赵氏打压,身子本就羸弱,又加昨日受伤失血过多,这一巴掌瞬间让她找不到东西南北。一阵昏天暗地双耳齐鸣,穆青衣总算回过神来,她飞快的拉住身侧海棠的衣衫,用力一拉,主仆两人便跌作一道。

    海棠手忙脚乱,自个儿爬起来的时候,发现穆青衣已经倒在地上双眼紧闭了。她眨了眨眼,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的泪眼婆娑,方才扑到穆青衣身上,嚎:“姑娘啊,您醒醒啊!我家苦命的姑娘哟……”

    赵氏被她突然的鬼哭狼嚎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穆青衣已经昏迷,当下也慌了神。倒是程姨娘,看见穆青衣紧咬着的、发白的唇,若有似思。

    “嚎什么嚎,还不快把人扶到榻上!”赵氏定了定神,大喝。

    海棠忙止住了哭声,在李嬷嬷和楠苑几个丫鬟的帮助下将穆青衣抱进里间的矮塌。一放下穆青衣,她咬了咬牙,道:“奴婢这就去拿小姐的药来!”说完不等赵氏点头就跑了出去。

    “没规矩的野丫头!”赵氏低哼一声,望了眼榻上昏迷的穆青衣,眉心突突的跳。

    昨日磕的头破血流,今日便又在楠苑晕倒,还是被她扇晕的,这要是传出去……不,不用传出去,只要给国公爷知晓了,她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不行,这件事必须瞒住!

    想着,她冷峻的目光从屋里人的脸上,一个个扫过去。到程姨娘的时候顿了顿,狠狠剜了她一眼,直到程姨娘畏缩的低下头,她才移开视线。

    “掐人中,把人给我弄醒了!”赵氏一声吩咐,贴身丫鬟便上前掐穆青衣人中。掐了好一会儿,只见穆青衣眉头微微蹙了蹙,却始终没有睁眼。

    “我来。”李嬷嬷见那丫鬟无用,自个儿撸袖子上。毕竟是年富力强的婆子,穆青衣身子颤了颤,眼睛陡然睁开,将她吓了一跳,但下一瞬间又阖上了。

    屋里人被穆青衣一惊,一时不敢碰她。

    程姨娘目光微闪,将穆青衣细细打量一番。她一边脸高高肿起,那是被夫人扇的;另一边惨白的吓人,脸颊却透着诡异的红晕。她嘴唇发青,侧脸微微鼓起,该是死死咬着牙关。鼻尖沁出豆大的汗珠,鬓角也被密密的汗水濡湿……不像昏迷之人,倒像……

    忽然,她看见穆青衣藏在袖笼里缓缓展开的发白的手指,和随着手指一同舒展的衣衫褶皱。她心中一动,嘴唇掀了掀却终是合上,定定盯着自己的秋香色的软缎绣花鞋,默默数数。

    “夫人,再掐就要破皮了。”李嬷嬷面带难色。若是掐破皮,一时半会儿消不掉,处理不慎甚至会留下痕迹。虽说穆青衣是继女,但正是继女才要格外慎重,不然落人话柄受累的是夫人和三小姐。

    第六章 还击(下)

    赵氏紧紧咬着唇,脸色阴沉的能滴出墨来。

    她方才怀疑过穆青衣装晕,因而让人掐人中。不曾想居然掐不醒,她这会子倒摸不准真假了。真是假的还好,若真晕了,又加上昨日那番,真有个好歹……

    她打了个寒颤,厉声道:“还不快请大夫!”言罢又嘱咐,“别让国公爷知晓!”

    丫鬟应声而去。

    程姨娘默数过百,看了眼脸色如同乌云压城的赵氏,嘴角微翘。随即肃容,上前附耳轻声说了一阵。

    赵氏听完勃然大怒,一脚踢翻了香几,燃着苏合香的累丝镶红石熏炉“嘭”的一声掉在地上,腾起一阵灰尘,小巧的红宝石镶边的盖子辘辘滚了一阵才啪嗒躺下。她却余怒未消,一连砸了好几个花瓶摆设方才好受了些。

    “夫人……”

    “贱人!都是贱人!”赵氏破口大骂,骂了一阵才意识到失礼,忙掩口,吩咐贴身丫鬟,“派个人把刚刚那个贱蹄子给我绑回来!”

    转头又对李嬷嬷吼:“掐,给我掐!我倒要看看她能装到几时!”

    李嬷嬷略一迟疑后尽心尽责的执行赵氏的命令。她八岁便进宅门,自小见惯主子折腾下人,自然知晓哪些地方敏感疼痛还不容易被人发觉,得了赵氏首肯,几乎是下了死手掐穆青衣。

    胳膊内侧和腰间传来剧烈的疼痛,穆青衣几度昏厥,但都凭着一股狠劲撑着,不曾发出一点声音。

    她是怕疼的,对疼痛的感知亦极其敏锐。她从不让小白舔她,因为小白舌头上有密密的倒刺,刮的她生疼。

    可相对于钻心的疼痛,她更难忍受这种步履维艰的日子,也受够了穆青衣的谨小慎微逆来顺受。既然万般忍耐最终都只落得那样的结局,缘何不争上一争?

    她紧咬着牙关,想着梦中受到的那些屈辱折磨,用精神上的痛楚来麻痹身体,渐渐的竟觉得能够忍受。

    李嬷嬷大讶,她没想到穆青衣居然还能忍。莫非是掐的麻木了?想着她换了一个地方。她掐的是穆青衣胳膊内侧的嫩肉和腰间软肉,这种地方对姨娘小妾用不得,对穆青衣这种黄花大闺女却是极好用的。

    她总不能袒露胳膊和腰肢给国公爷看吧?

    那般想着又加重了手下力道。

    许是精神上的痛苦超过了身体,又许是疼的麻木了,穆青衣渐渐的居然感觉不到疼,只觉身体有大半是木的,如同不属于自己似的。

    已经被掐坏了么?她那样想,却不准备睁眼。若是没有足够引起那个男人怜悯和愤慨的伤,她今日所受的痛不就白费了?

    “不好了不好了!贱蹄子找国公爷去了!”

    追海棠的丫鬟回来了。

    赵氏一惊,身子一晃,忙扶住身旁的程姨娘,颤抖着问:“国、国公爷来了?”

    “奴婢、奴婢不知道。奴婢看着那个贱人进了国公爷的书房……”

    定国公在楠苑有书房,在外院也有书房,更多的时候是呆在外院的书房,内院的书房几乎处于荒废状态,因而婢女口中的书房指的是外院的书房。

    赵氏一听只觉天昏地暗,腿一软就要倒下。

    她是庶女,是继室,这一点她自个儿比谁都清楚。她更清楚的是,国公爷心里边没有她。哪怕相伴十多年,他心里边全是那个已经化作白骨的女人,没有预留哪怕一丁点儿多余的位置给她这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这些年的恩爱,都是为了定国公府后继有人,都是装给老夫人看的。

    正因为如此,她更容不下蒋氏和蒋氏的女儿。

    好在蒋氏的死因对国公爷一直如鲠在喉,在整个定国公府也讳莫如深。因着这个缘由,他并不关心穆青衣这个人,甚至刻意避开她,好像穆青衣是来索债的一般。这一点她喜闻乐见,所以十多年来,她从不带穆青衣到人前招摇,也免了她的晨昏定省。现在外边年轻些的权贵,甚至不知道穆青衣的存在。

    一切都往完美的方向发展……直到昨日。

    “夫人别慌!国公爷事务繁忙日理万机,还不一定见一个小小的内院丫鬟,夫人不要自乱阵脚!”李嬷嬷扶住赵氏,大声道,随后吩咐丫鬟将方才打碎的花瓶摆设和香几香炉都收拾干净。

    赵氏稳了稳神,这才站直了身子。

    这时再没人顾得上穆青衣。她动了动身子,胳膊和腰上传来的钻心的痛差点没让她闭过气去。

    赵氏!李嬷嬷!

    她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她们喝血吃肉。

    “夫人,国公爷来了!”丫鬟惊慌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屋里静了静。

    “扶夫人进屋!”李嬷嬷低声对程姨娘道。

    “怎么回事?青衣呢?”一个低沉的男声在明间响起,听上去平静,实则压抑了愠怒。

    穆青衣闻声撇了撇嘴,脑袋歪向另一侧。然而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不小心牵到了胳膊,疼的她倒吸了口凉气。

    定国公掀开暖阁的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