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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宋第54部分阅读

    ,竟没了一点血气。”

    有血气也不敢对着官人老爷你发啊,军汉们腹诽着,叩头却没停下,嘴里直喊恕罪。

    王冲指着李银月:“你们得罪的不是我,是她,给她赔罪去!”

    军汉们又朝李银月一通叩头加耳光,弄得李银月手足无措,连连摆手让他们快滚,得了王冲的允许。军法们拖着烂醉的都头仓皇而去。

    “看,你急什么,我是官人,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我大他们好多级……”

    事毕落座,王冲对李银月道。

    李银月嘀咕道:“听起来就像你平日说的仗势欺人的狗官,要依着我,哪管什么官大官小,直接动手教训!拳脚打不过。就用刀子,总要让他们知道,是人厉害,不是权势厉害。”

    王冲笑道:“说得好,不过。刚才你好像已经准备去给他们赔罪了……”

    李银月偏开脸,故作淡然地道:“还不是怕给你惹出更大乱子?吃点亏也认了。”

    隔着桌面,王冲握住她的手,那手挣了一挣,便乖乖由得王冲了。

    军汉退场,酒楼又回复了喧闹,尽管有不少酒客不时投来或惊奇或疑惑的目光。却没人凑上来搭讪。王冲这么年少,文官的官身多半是荫补来的,不值得留意。而这番处置,也是个活脱脱的纨绔。让不少酒客反而生出憎恶。你是官人,给你叩头告饶也就够了,怎么还要给那侍女赔罪?说好听的是放荡不羁,说得难听。就是贵贱不分。

    王冲自不在意,跟两人嗑瓜子吃果脯。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闲汉黄四郎领着人回来了,一个浑话人,两个挑夫。挑夫是送铜钱来的,那封银铤兑了三十二贯铜钱,接近两百斤重。

    给了挑夫和黄四郎赏头,再让挑夫把钱送去城南驿馆,这是备着驿卒小费等零星开销用的。此时钱引虽已行用天下,可人情往来依旧习惯用现钱,不如此就不显诚心。

    安排妥当后,浑话人也上了堂,惊堂木啪地一声敲响,引得酒客尽皆引颈相望。

    “诸位客官先谢这位官人,官人请客,杨锡嘴今日说一回便宜话,就不找诸位请赏了。”

    浑话人开篇就提王冲,一贯的赏钱,他要说三天才挣得到。

    “锡嘴我今日要说的是……三王端蔡!有人问了,三王是谁?端的是什么菜?岔了岔了,是叔度之蔡的蔡,不是‘古禹十年水,汤七年旱,而天下无菜色者’的菜。当今天子圣明,皇宋虽水旱不断,却是天下太平……”

    先来了一段颂扬官家的套话,惹得李银月的手握放不定,王冲能肯定,若是在兴文寨,这浑话人定要挨少女的呵斥。她哪听过这么啰嗦,这么虚伪的场面话。

    “要说这三王端蔡,已是前几月的事,朝堂不宁,官家揪心,汴梁风云变,天地降雷音……”

    又是一通渲染,把这事说得似乎比换了官家还大,没听过的酒客顿时被吸引住。

    “话归正题,这三王是哪三王呢?王贤丞、王美丞,还有王孝郎!”

    王冲也聚精会神地听着,这个段子自是外面人加工,肯定离事情有不少距离,但所谓空|岤来风,由这段子,他想了解的背景也能听出一二。

    果然跟他有关,三王说的三个人,王贤丞是指尚书左丞王黼,因为总是给苛法挑刺,敢于直面权贵,被民人称为王贤丞。这倒让王冲讶异,王黼竟然还有这般好名声。

    王美丞则是王安中王履道,这个美字说的不是仪容,论仪容,王黼倒真当得了这个“美”字,这个用在王安中身上,说的是文笔之美。

    说到王安中,浑话人又来了个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转而说起王安中。

    王安中初时仕途不顺,在大名府监仓任满后,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此时官家赐给梁师成的宅邸刚刚落成,华丽异常,天下难见。梁师成开放宅邸,容士庶观览。王安中便扮作道士,把笔墨装在篮子里,提着篮子进了梁府,在大堂墙壁上写下一篇赋文,留名“初寮道人”。

    管事见赋文词翰书绝,还以为这道人是神仙,急忙通报梁师成,梁师成见之大喜,令人查访到了王安中,再找来他的文章,越读越赞赏,便举荐给了官家。王安中由此青云直上,仅仅几年功夫,就升到了御史中丞。

    王冲对王安中不熟悉,还以为跟王安石有关系,听了这段小插曲,觉得味道很怪。怎么说呢,不仅此时王黼还被称为贤丞,就连梁师成,民间似乎也还没太大恶感,在士林中也只是毁誉参半。

    毁的一面自然是梁师成在大观三年登进士甲科,阉人中了进士,这对天下士人来说,是重重一记耳光。不少士人不愿再出仕,不仅是因学校取士,新法大行,也跟此事坏了大宋取士正道有关。王彦中对王冲要入太学考进士这事有些不以为然,原因也在这里。

    阉宦竟然也能考科举,而且还能得进士,这是在皇宋百年取士之道的老汤里洒了一泡马蚤尿,想想就恶心。至于梁师成是不是真有进士之才,这事反而并不重要。

    背着有史以来第一个进士宦官的名头,士林不敌视他才怪。再加上官家委其监修明堂,以节度使酬其功,这两年又开始建万岁山,这等标准的佞阉,自然让士林深恶痛绝。

    可梁师成终究不是坏得一无是处,他以苏东坡遗腹子自居,顶着官家和蔡太师为首的新党,护住苏东坡文墨著述,善待苏氏亲族,这一点颇让旧党,尤其是蜀党一脉称许。再加之他好文爱才,着意笼络有才之士,也为他扳回了不少印象分,王安中正是受惠者中的一个。

    “锡嘴说个小道消息,客官听在耳里,记在心里,莫放在嘴里……”

    接着浑话人神神秘秘又搬来一段八卦,王安中为什么被梁师成看中呢?不止是这篇赋文。王安中少年事曾经就学于苏东坡门下,学得了苏东坡书法真髓。后来因为朝廷禁旧党学术,他便改了风格,但由此事可以看出,梁师成扶持王安中,也有视其为苏东坡弟子的关系。

    “现在该说说王孝郎了,这个王孝郎啊,唉,了不得!这两年来,他四惊朝廷!”

    李银月吐出口长气,眼里波光荡漾,总算说到正题了!

    “王孝郎王冲,元符三年生,蜀中华阳县人。第一惊是在政和四年,那一年,他父亲被王相公家恶仆所害,他为了救父亲,火箭射匾,孝名广传蜀中。诸位客官要问,王相公是谁?便是神宗皇帝时的歧国公!歧国公府自承有过,处置了恶仆,救出了王冲之父,那一年,他才十五岁。”

    只是两年前的事,听他人说起,王冲已有了回首相忘的陌生感。孝?不过是为求存而已。

    “第二惊,是王孝郎的才智!王孝郎既有孝,便有义。他惹得蜀中小人生恨,小人不好直接对付他,便构想他的县学同窗。为了救同窗,也为了揭破小人面目,他与同窗急就一本算经献给了朝廷。朝廷便知道了他们是在研究学问,并不是作坏事。而后小人告他们的状,却有此事在前,构陷不成……”

    第三惊就是王彦中杀人,王冲随父从军,第四惊则是说降蛮夷,抚平千里。

    “客官听好了,这王冲王孝郎还是苏黄的亲戚,他是黄涪翁的甥侄,苏东坡的外门子侄!”

    安静的酒楼里发出恍然了悟的哦啊声,有酒客感慨道:“怪不得梁大貂铛要帮他说话,这关系比王履道还要近。”

    李银月低声道:“官人你跟那个梁师成还真有些缘分,他字守道,你字守正……”

    王冲一个暴栗弹在她额头上:“别咒我!我才不想跟阉人有什么关系!”

    李银月捂额噘嘴,正要说什么,浑话人又道:“三王便是如此,这三王,又是怎么端蔡的?”

    不仅李银月,王冲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

    浑话人杨锡嘴卖起了大关子:“这就要从中元节后的,皇城崇政殿里那一夜说起,那一夜,蔡大衙内跪地哭诉,求官家留下蔡太师……”

    第一百四十一章 祸福自取非天意

    自打知道王黼在朝中挺自己,王冲便明白,这事水很深。听了这一段浑话,才知这趟浑水深得远超预料。

    就因王冲年纪太轻,蔡京一党反对他任一路安抚司要职,这让王黼有了危机感,认为蔡京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要以同样的理由,阻他染指相位。

    就在七月,王黼与蔡京翻了脸,有梁师成作靠山,还有赵佶的宠信,他悍然发动攻击。御史台虽是蔡京地盘,当家的御史中丞却是他的亲信王安中。王安中说动了几个御史,上书弹劾蔡京。所言之事关系甚大,让赵佶动了再度罢相的念头。

    尚幸蔡攸与赵佶关系也近,可以直入禁中。中元节后,趁着赵佶大宴群臣,喜气正浓时,蔡攸寻机面君,泣血求情。靠着这张人情牌,蔡京才保住了相位。

    “正所谓……三王端蔡险罢相,贤孝君子动朝堂!”

    浑话人惊堂木一拍,以打油诗作了总结,酒楼里巴掌声响成一片,还有人大叹可惜可惜,还是没能扳倒蔡太师,惹得掌柜赶紧去打招呼。

    浑话人只是将传闻编作浑话,并没评论谁是谁非,自没什么顾忌。何况汴梁世风大异古时,人人都是政论家,绝少忌讳,什么话都敢说。宫闱密事都能大街小巷广传,品评朝中大臣更是肆无忌惮,汴梁城里就见不到一块“勿谈国事”的牌子。

    不过蔡太师终究是几起几落的风云人物,积威颇深,生意人胆小,不想招来麻烦,敲着边鼓地劝酒客,酒客不听也没办法。

    “二郎现在想躲也不成了。大家已把你跟王黼连在一起。”

    王世义有些忧心地嘀咕道,尽管王冲没有明说,但他看得出来,王冲对这事很抵触。

    “是啊,有些头痛……”

    王冲暗叹,自己还成了王黼与蔡京之争的导火索。王黼请动御笔,要自己去吏部差注,缘由也明朗了。就是要自己光天化日晒于朝堂之下,让大家看看。他王黼想挺谁,蔡太师反对也没用!这是一个明显的信号,证明王黼已有与蔡太师分庭抗礼的力量,推着还在观望不前的臣僚倒向王黼。

    浑话人完工,收下赏钱。一脸灿烂笑容地附赠了句吉利话:“小官人与王孝郎年纪一般大,也是一般的出息,十年后定能与王孝郎同殿为臣,执掌大政!”

    他乐滋滋地挎着钱正要走,又拍拍自己额头,返身作揖问:“还未请教小官人尊姓?老儿好说与家中老妻,让她诵经时顺带祝祷小官人事事如意。前程似锦!”

    王冲淡淡道:“免贵,姓王。”

    浑话人呵呵笑道:“原来是王官人……”

    话出了口,笑容才僵住,换作疑惑的语气:“王官人?”

    王冲摆手:“那个王冲。我不认识。”

    说的时候还朝掌柜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多嘴。掌柜正在擦汗,被他一看,惶恐地连连点头。他亲眼看过王冲的告身。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王冲的姓名、籍贯和本官阶位,不正是三王端蔡里的王孝郎?

    浑话人松了口气。拱手告退。王世义低头喝酒,李银月却是一脸不屑:“说起谎来眼都不眨一下!”

    王冲悠悠道:“那个深得王贤丞赏识,也敬王贤丞之贤的王冲,我不认识。”

    王冲在浑话里被说成是王黼的忘年之交,两人交情匪浅,都是胸怀浩然之气的君子,让他这个正牌倒足了胃口。

    这个三千脚店也不是品味汴梁风情的好地方,搞明白了三王端蔡的意思,摸出这滩浑水的深浅,没必要再待下去,回驿馆时,街上更夫刚敲响二更(晚九点)。

    驿馆门口风灯游动,照得明晃晃的,依旧是迎来送往,热闹异常,满眼都是青绿公服,偶尔飘出一袭绯红,立时被众星拱月般围住。

    王冲没穿公服,否则在酒楼时那些军汉绝没胆量招惹他,夹在进出驿馆的人群里毫不起眼。进了大门,正要回房休息,却被何驿丞拉住。

    “机宜,有不少人来拜会,是不是见见?”

    笑容下的油滑都没刻意遮掩,显然是把王冲当作没见过大世面的憨头贵人摆布,这些人怎么知道王冲来了?自然是他放出的风。

    王冲伸手道:“名帖呢?”

    何驿丞笑容一滞,被王冲再瞪了一眼,才有些灿灿地递来。王冲若是点头,见谁不见谁,都是他说了算,自有他的好处,却恶了王冲的名声。可在历过实务,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门道的王冲面前,这如意算盘却拨不转。。

    “世义哥,到门外把这些名帖都散回去,说我有事在身,不能招待。”

    王冲也没细看这些名帖,一股脑塞给王世义。现在身边没什么人,只能借王世义作侍从。至于这些要见他的人,都是奔着王黼来的,他可给不了这些人想要的东西。

    王世义点头而去,王冲道:“若是再有访客,劳烦驿丞谢辞。”

    何驿丞脸色有些发僵,却还是笑着应下了,不愧是王中丞的人,架子真大。

    回房后,王冲继续掌灯伏案,他敢进京来趟这滩浑水,自要作足准备。

    正挥笔急就时,何驿丞又来了。

    “来了一个军汉,说是来请罪的,机宜你看……”

    军汉?

    王冲让王世义领人进来,一进客厅,那汉子就跪倒在地,口称得罪,身上还飘着酒气,竟是之前三千脚店里那个醉都头。

    “小人冲撞了机宜的家人,着实该死!”

    王冲苦笑,准是那帮军汉回过了神,去找掌柜掏他的底细,却没想就是这段时间的热门人物,王黼赏识的红人,连蔡太师都压不住。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活法,生怕被追索到底。赶紧上门来赔罪了。

    “确实还欠你认罪……不是对我。”

    王冲发话,这都头也听同伴说过,朝已换回女装的李银月磕头。

    “你叫什么名字,在何处供职?”

    王冲本想等他叩了头,消了忧心,此事便了。再一想,这都头是本地人,正好问问汴梁的事,浑话只是戏说。要知实情,也少不得参照坊间传言。

    听王冲追问,这都头暗自叫苦,真要穷治到底?可他又不敢不言,但凡是汴梁人。总能扯上一两个官人,但跟这位官人相比,他能劳动的官人就真上不了台面。

    都头哀声道:“小人姓吴名近,步军侍卫司广武军下军第二军第四指挥副都头,今日是为相公出城扫道,累了一日,晚时喝酒喝迷了心。不合罪了机宜。”

    王冲有些讶异:“广武军……是老军吧,怎么干起厢军的活了?”

    汴梁禁军有上中下三等军类,上军也就是捧日、天武、龙卫、神卫这上四军,其他禁军分为中军和下军。每一军又分出左右厢、上下或上中下。以及左右等军,之下再分几军,每一军又辖若干指挥。

    真宗朝时,汴梁禁军便有马军一百二十指挥。步军三百指挥。马军每指挥四百人,步军每指挥五百人。实际都不足额,步军每指挥实额一般也就三百来人,按这个数字算,当时汴梁有禁军十二三万。除了二十一个指挥的马军驻扎在开封府的属县和外州,其他禁军都驻扎在城中或城门外。如果算上厢军,汴梁军汉就有近二十万,再算上家眷,几乎能占汴梁人口的一半。

    不过那已是旧时之事,从神宗朝开始,禁军厢军不断汰撤,汴梁也不例外。到这一朝时,驻汴梁的禁军总额已不足十万。

    在汴梁禁军中,广武军是太祖所设的老番号,列为中军,尚算精锐。可听这个吴近说,他们竟然干起了扫道的活计,衰败得太过了。

    这些事王冲也是听江崇说过,本就对军事感兴趣,与军队相关的事务都记在了心上。

    吴近叹道:“机宜说得是,别说广武军,雄武、归圣这些中军里的上军,都干起了厢军的活。太尉说了,天下太平,京城哪要这么多禁军,厢军不足用的地方,就近用禁军。”

    王冲哦了一声:“太尉……现在三衙是高太尉坐镇吧。”

    吴近一呆,恨不得扇自己嘴,这嘴真能惹祸,刚得罪了这位新贵,又说起高太尉的坏话。

    见吴近僵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王冲也打消了跟他再聊聊的心思,转开话题,和声道:“既已叩头赔罪,本官也不为己甚,此事已了,以后切记喝酒适度。喝多了,招事还在其次,伤了身的话,可不像现在,还有补救的余地。本官在泸州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