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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第7部分阅读

    风,就因为沈家几代人没人出过仕,所以我虽挣得了这样的家业,却也招人惦记。只是您放心,我已经打听过了,那位赵二公子端的是一表人才,并不辱没悦儿……”

    这边厢书房里沈光正在对母亲详详细细地解说,那边厢沈悦去而复返,在外头却是略施小计,轻轻巧巧打发走了书房门口的小童。站在窗户外头听了一会,她渐渐满脸怔忡,良久才突然狠狠一拳头擂在墙上。直到耳边传来了一声突兀的大小姐,她才陡然之间回过神来。

    扭头发现是另一个僮仆,她本待想走,却不料书房大门陡然之间被人拉开,随即满脸恼怒的沈光走了出来,面对那凌厉的目光,她脚下一时仿佛生了根似的,竟是一步也没能挪动。

    第二十五章 心有千千结(下)

    沈光在外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在内令行禁止一言九鼎,从前女儿脾气虽烈,但在他的面前仍是一贯循规蹈矩,因而当他这会儿把沈悦拉进了屋子里,劈头盖脸一阵怒斥,却发现女儿始终面无表情地昂着头站在那儿,既不回嘴也不表态,他顿时为之气结。

    “你给我立刻回房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来!”

    这一次,沈悦方才抬起了头。看着沈光那额头上突起的几根青筋,她突然开口说道:“爹,如果不是赵家人的缘故,你还会不会退了徐家的婚事?”

    “你一个姑娘家,这退婚的事情也是你问得的?”沈光恼怒地一巴掌拍向了那花梨木书桌,可是在碰触到台面之前,却仍是颓然收去了所有力道,一时只传来了一声低沉的轻响,“就算没有赵家横插一脚,那个只知道和坊间浪荡子厮混的徐家子我也瞧不上!年纪轻轻只知道自暴自弃,这等没出息的人怎么配得上我沈光的女儿?”

    眼见母亲沈方氏也露出了踌躇的表情,沈光自是脸色又缓和了些,少不得语重心长地说道:“悦儿,你也大了。你哥哥如今虽是拼命苦读,可天底下的秀才何其多也,他要考出一个举人谈何容易?赵家却不但是书香门第清贵之家,而且往上出过好几代官宦,你嫁过去之后,料想总比嫁给那徐家子的日子舒心惬意。”

    “可爹你刚才还说,赵家看中了我,不过是因为沈家的家产!”

    沈悦却仍是犟着脑袋,即便沈光面色大变,她也没有就此低头,而是一字一句地说,“什么书香门第,能看中别人家产,甚至不管别人家姑娘已经定下了亲事,仍是执意要横插一脚的,算什么清贵之家?简直是卑鄙无耻!”

    “你给我住口!”沈光终于是真的恼了,这一次重重地在桌子上拍了一巴掌,严厉地训斥道,“你难道没听说过破家县令,灭门令尹?沈家在句容都不算什么根深蒂固的世家,可哪怕是在南京,别人也得敬上赵钦他三分,就因为他终究是正儿八经两榜出身的进士,别看如今窝在南京,指不定就会重回京城!再说,我只有你哥哥和你一子一女,这些家产是我一手一脚挣下来的,本就打算二一添作五给你们两个,你哥哥对此也没有二话,你啰嗦什么!”

    “哥哥答应是哥哥的事,可我不答应!他今天能因为沈家的家产娶我,明天就能因为我的嫁妆谋财害命!”

    沈悦这一张口,眼见父亲的巴掌就朝自己扇了过来,顿时愣在了那里。然而,尽管气急败坏,沈光仍然在最后时刻收住了手,大喝一声道:“来人!”

    随着这喝声,门外那个尚在总角的小童应声而入,待到沈光吩咐把小姐送回去,他自是赶紧上了前来。沈悦却也不求情,向一直默然不语的沈方氏屈膝行过礼,又冲父亲颔首为礼,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转身大步离去。直到大门再次紧闭,外头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沈光方才长叹一声颓然落座。

    “这丫头在家里尚且如此光景,若是嫁为赵家妇,在舅姑面前又怎么办?”

    “我问你,赵家除了撂下话说是可惜了,可有人正式登门提过此事?”沈方氏在好一阵子的沉默之后,终于问出了一句话。见沈光欲言又止,她不禁蹙紧了眉头。

    “虽说悦儿年少不知世事,但这样大的事,不能因为轻易的一句话便做决定。更何况,赵家人在句容就因为看中一片山地,居然强逼附近山民迁走祖坟,前后十二冢,这等狠辣手段,若是不打探清楚,悦儿岂不是羊入虎口?而且,徐家的事也不是这么快就能料理停当的。你刚刚说赵家是看中了沈家的家业,那你且说说,他们到底看中了哪处?”

    沈光何尝不知道这些?沉吟良久,他方才艰难地开口说道:“娘,赵家看中的应该是咱们家在句容的那几个田庄。”

    “你说什么?”沈方氏又惊又怒,好半晌才撑着扶手想站起身,却被眼疾手快的沈光慌忙扶住。她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字一句问道,“你难道不知道?那是我们沈家的根本?”

    “娘,你刚刚也说了,赵家势大。”沈光苦涩地摇了摇头,继而才低声说道,“而且,徐大老爷那些徐家尊长之所以会选在这时候出手,不但是因为徐二爷多年没音信铁定是遭了不测,而且据我所知,很可能也有赵家在后头推波助澜的缘故。我身边一个小么儿前几天瞧见,赵大人身边那个有名的请客相公罗先生见过徐家长房的人。”

    沈方氏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久久才摇了摇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母子俩你眼看我眼,眼神中尽是深深的忧惧。

    虽是沈光吩咐那书童送沈悦回房,可也就是到了二门为止,至于大小姐进了二门之后要怎样,一介小小书童自然管不了。满心烦乱的沈悦既不想去见母亲,也不想回闺房,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院子里四处闲逛,最后到小花园中的秋千下头停住了。

    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坐上了秋千,却是根本没有高高荡起的兴致,就这么托腮坐在那儿发愣。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到一阵叫嚷着小姐的声音,一抬头就看见如意从小道那边一溜小跑奔了过来。

    “小姐,您怎么跑这儿来了!”如意扶着双膝喘了几口大气,这才站直了身子,“我听说您早就进了二门,到处找不见,这才想起到这儿找找。小姐,这天还没真正暖和呢,您在风里坐着也不多加一件衣裳,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着凉了更好!”沈悦赌气说了这么一句话,可看到如意吓了一跳,她就轻哼一声站起身来,“你还当真了。呸,为了那些卑鄙小人苛待了自己,我还没昏头。回去就回去吧!”

    如意这才松了一口气。敏锐地察觉到沈悦心情不好,她少不得一路走一路拣着各色笑话说,可小姐根本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显然是心不在焉,她也就难以为继,等回了房之后关上门,她沏了茶来送上,这才低声说道:“小姐就算是和老爷怄气,也别放在脸上,让别人看见了不好,就是太太也必然好一番教训。还有,小姐您之前,终究是太恣意了些。”

    “知道了知道了。”沈悦没好气地摆了摆手,坐在那儿沉吟了一阵,突然勾手示意如意靠近些。见这心腹丫头很有些警惕,她忍不住伸出手指在那光洁的脑门上轻轻戳了戳,“放心,以往那不要紧的时候我可以溜出去,如今这时候可不会随意出门。对了,你让干娘给那边送个口信,让他小心些,就说……就说提防赵家。”

    “小姐,没头没脑让我去哪儿送口信啊!”如意狡黠地笑了笑,见沈悦一下子沉下了脸,她顿时不敢随便打趣了,低眉顺眼应了一声是,随即还是问了一句,“不过,小姐还请交待仔细一些,哪个赵家?为何要提防?”

    “哪个赵家让他自己去打听!”沈悦咬牙切齿地迸出了这句话,可话一出口,想起昨儿个晚上魁元楼盛宴上徐勋上楼之际悄悄对自己做手势,后来又拿那番话阻了她一阻,终究这心眼还不错,她再次轻轻咬了咬嘴唇,旋即就低声说道,“对他说,徐家人背后指不定就是那个句容赵家撑腰,真要出么蛾子,徐六爷未必能帮得了他,让他自己留心。”

    如意一口答应了,可人却没有立时挪动步子,而是站在沈悦身边又轻声劝道:“小姐,老爷既是已经下了决心,事情就成了定局,您离那徐家子还是远些好。”

    “我知道,我这不是还他父亲的救命之恩吗,哪有什么别的意思!算了,也别传什么不清不楚的口信,我写个字条你明儿个带出去!”

    沈悦恼将上来,霍然站起怒瞪着如意,见如意讪讪地告退,她才再次缓缓坐下身,一只手却是不由自主地揉弄着衣角。

    如果不是徐二爷最初那支老参,别说是她,就连母亲也未必能挺过那生死关头。她儿时见过那位徐二爷几次,只觉得人笑得爽朗,待她极好,各种小玩意小故事不断,到后来偷听母亲身边丫头的话,她这才知道那是她将来的公公,那会儿不懂事,还为此很是窃喜了一阵。可当徐二爷渐渐没了音讯,前段时日又终于得知其子徐勋很不成器,父亲想退婚,她在失望之余,打算最后提醒他一回还了徐二爷的情,可没想到那个传闻的败家子竟和想象截然不同。

    可是,如果赵家真的对自己志在必得,或者说对沈家财产志在必得,那徐勋自然而然就是眼中钉肉中刺。连父亲那样的人尚且要屈于赵家权势,他没爹没娘没倚仗,又该怎么办?

    就这么纠结了片刻,沈悦就狠狠擂起小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门,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声:“担心那个鬼头鬼脑的家伙干嘛,我让干娘送信给他就够意思了,他又不是我什么人!倒是我自己……要真是爹答应了赵家……”

    想到自己在父亲面前脱口而出的那两句话,沈悦不禁狠狠咬紧了嘴唇。不过是设法罢了,要真是竭尽全力还脱不了这命数,她就是嫁过去,也不会让赵家人得逞的!

    第二十六章 秦淮风月,贵人何方(上)

    傍晚的秦淮河沿岸渐渐点起了无数的灯笼。从东牌楼贡院街,再到内河河口的魁元楼,往西过珠宝廊下街口一带,全都驶出了一条条华丽的灯船。

    白日里停在岸边显得很不起眼的这些画舫,这时候却是灯火璀璨,佐以船头上那一个个身影窈窕笑容妩媚的女郎,自然让往来路人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至于那些从车轿上下来的熟客们,不少熟门熟路地钻上了这些画舫,在笙歌曼舞中享受这销魂一夜。

    就是那些觉得上灯船过于招摇的人,也有他们的去处。沿河一路本就是河房水阁林立,最最出名的就有十四座楼。这其中,位于升平桥和中正街街口的清平楼,曾经一度是达官显贵最爱来的地方。只如今附近住的达官显贵渐少,而通济门大街以东的那些衙门里,真正掌握大权的官员也少,于是这里不免也就成了附近那些富商大贾一掷千金的处所。

    这会儿站在清平楼前,看着那里头的煌煌灯火,听着那不时传出来的丝竹管弦之声,徐勋想起金六送自己到这儿来时那满脸殷羡,想起他给自己解说这地方时的暧昧表情,他哪里不知道,这从外间看上去仿佛是一座豪华酒楼的地方,只怕不如贡院街口的魁元楼那般单纯。

    今夜这趟赴约来得蹊跷,金六虽是苦劝他打扮得光鲜些,但徐勋还是昨晚那一身青袍。他才刚刚到了门口,立时就有一个满脸精明的伙计迎了上来。这年纪轻轻的伙计显然训练有素,上下打量了徐勋一眼便躬了躬身笑容可掬地说道:“公子是随意,还是见人?”

    所谓随意,便是并未预先定好,他给人挑一副满意的座头便罢;所谓见人,自然是为了赴约而来,那就多半是需要小心翼翼奉承的主儿了。所以,伙计问完话后,见徐勋好奇地打量着这楼下的一片喧闹,态度反而更殷勤了些。

    “见人。”

    徐勋见一楼偌大的地方摆着十几二十张八仙桌,而居中的地方似乎是一老一少在弹唱,心中不禁想起了后世那些有乐团亦或是其他表演的大酒店。收回目光吐出这两个字之后,他就从怀里取出了那张大红名刺,果不其然,东西一出手,他就看到对方面色一变,旋即在凑近端详了片刻之后,立时近乎谄媚地深深躬下身去。

    “请公子随小的来。”

    从一楼上了二楼,四处就是用各式折叠屏风隔开,虽不像下头那样闹哄哄的,但终究是隔不了音,站在楼梯口就能听到觥筹交错和高声谈笑的声音。徐勋见那伙计脚下不停地往前头楼梯走去,少不得跟着拾级而上。刚登上三楼,前头便是两个衣着光鲜的中年汉子侍立在两扇大门旁边,见了人上来,其中一个立时上前,轻声向那伙计问明根底就回身去开门。

    等到徐勋随那伙计进去,两扇大门轻轻一关,下头的喧闹立时如同潮水一般退得干干净净,耳边虽还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但哪怕是细细听,也只能分辨出是三楼这一间间包厢中依稀有人弹唱,若是此间有人商议事情,却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听着的。他再次跟着那伙计往前走了没多远,就只见其推开了旁边的一扇门,虚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徐勋虽一直在揣测怀中那张大红名刺的来历,此刻却敏锐地注意到了伙计直接推门而入而不是事先叩门。因而,当进入包厢,发现里头虽是桌椅摆设俱全,桌子上甚至事先摆好了四个装着各式点心的攒盒,但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他自然是丝毫没感到奇怪。

    “公子请坐。”那伙计满面笑容地请徐勋坐下,又到一边的蒲包里拎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紫砂壶沏上了茶,这才站在那垂手说道,“公子还请在这儿稍待片刻,小的这就去下头知会一声,茶水点心只管随意取用。”

    言罢见徐勋并无他话,伙计就立时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随着包厢门再次掩上,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连此前走在外头时那种若有若无的弹唱声也听不见了,人坐在那儿竟是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烦躁感。情知这是因为对今晚的主人一无所知,小口品呷着茶水,徐勋随便取了两块点心垫饥,接下来就坐在那儿再也一动不动,心下却想着金六送他来时,看到那大红名刺时的话。

    “少爷,这名刺可非同一般!那些大人老爷们互相拜望,若不是熟络,多半就是拿着名刺投一投,也就算是尽了礼数。但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只有逢年过节可以用大红名刺。可要是眼下这种又不是过年又不是元宵冬至的时节,能用大红名刺的就只有一类人,那就是点过翰林的!”

    自家人知自家事,徐勋心里明白,那两句词固然是气魄十足的伟人之作,他的左手草书也是多年扎实苦练出来的,可糊弄不是正经进士出身的徐迢容易,糊弄徐氏一族的人更容易,让那些应天府衙的官员赞一声好也还不难,可真要说一个翰林能因为这个用一张大红名刺邀他上这儿来,他绝不至于这般自大。毕竟,那位吴七公子不过是托他引见,刘府丞和方治中也不过好奇地问了一两句,谁也不曾因为这个而小题大做。

    终明一朝,如唐寅徐文长等等文坛上大有声名的,在科举官场上都是撞得头碰血流,由此可见区区文名,放在那些当官的人面前,未必就真的有用。别人只是因词意而推测作词人,觉得那人踌躇满志正当得志而已。真要他去找时,他到哪找那位数千年难得一见的人物?

    沉思之中,他突然听到大门传来了咔哒一声轻响,立时回神抬头。下一刻,就只见那扇门被人轻轻推开,刚刚见过一次的伙计笑容可掬地弯了弯腰,从他身后,却是几个妙龄女郎鱼贯而入。就只见她们一色的大红罗抹额,大红罗销金群袄,青绿罗彩画云肩,靴子上还绣着描金的牡丹花,竟是显得异常妖艳。

    五个人都是头梳飞仙髻,年纪最大的隐约能看出眉梢眼角的细纹,年纪小的却还有些稚气,但一模一样的是那种恰到好处的笑容,让人一见就心生愉悦。前头四人的手中都抱着不同的乐器,有琵琶,有古琴,有玉笛,有小鼓,最后一个只腰间束着一条彩带,却是什么都没拿。近前之后,她们也不待徐勋有所疑问,同时笑吟吟地屈膝行礼,叫了一声公子。

    见徐勋愣了一愣就朝自己看了过来,门口的伙计立时笑着点头哈腰道:“这时辰还早,公子且慢慢欣赏一阵子歌舞。”

    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