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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第209部分阅读

张宗说是贵气之子,徐延彻是勋臣之后,齐济良则是公主之子,三人都是大明朝顶尖圈子中的代表人物,至于其他如曹谦江彬马桥这样的,短了任何一个的功勋都难保徐勋会闹出来。于是,在又是商议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当宫中传旨,张宗说授锦衣卫都指挥使时,就是再执拗的大臣,也不得不拟出了一个军职大批发的升赏方案。

    就连刘六刘七,也捞到了让他们喜出望外的好处,儿子在国子监的恩荫生空缺名正言顺了不说,自己也都得了四品指挥佥事的职衔。尽管并不是世职,但他们更看重儿子能否读出点名堂来,成为真正的地方大族,再加上靠山徐勋从最初的伯爵直升国公,他们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有丝毫的不满?

    献俘之日,一大堆五花大绑的人赤足被押解到了午门之前。此次历时一年多的剿匪,畿南群盗在官兵时而用计,时而用间,时而声动,时而击西的连番运作下,再加上那一股被刘六刘七率人吃下后迅速雄壮起来的内应,最终被分头击破,即便有人千方百计逃离,但其中除却重伤后被白瑛带走的杨虎,其余要紧人物非死即俘。此时此刻,被押解跪在阙下的,都曾经是一方人物。

    还有更远处被绳子串成一串的,则是无关紧要的小喽啰。这其中,一个人用仇恨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午门之内,可不管他再如何运足目力,仍是只能看见那黑压压的群臣背影,看不见他想见的人,也看不清那位君临天下的天子。家破人亡一事无成,被人带离焦府送回宁王府,千方百计逃出来却又掉进了匪窝。被人叫了多年的小白,他甚至都快忘记自己的本名了。

    好容易让他受尽屈辱的扇子吴一伙被人剿灭,落入大刀冯那伙人手中的他原本只想忍气吞声暂时逃一条性命,可谁料那竟然是徐勋插入匪窝的暗线。他逃了出来打算废掉徐勋的这颗棋子,可那帮子该死的绿林土匪竟然没一个相信他的话,哪怕他下狠心斩了左手三根手指让他们信了,却也是已经晚了,最后又让他成了战俘。现如今站在这宫城之前,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

    “徐勋,你这个冒认勋亲的混蛋,你不得好死!”

    还不等他吼出第二声,一旁押解他们的锦衣卫中就已经有人倏然窜了出来,直接当胸给了他重重的一下,一时间他双膝一软重重倒在地上,只觉得喉咙口一阵腥甜,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挣扎着想要爬起身,却不料有人倏然间在他身前身后的绳索上斩了两刀,把他拖出来后又在他背上重重一拍。在他眼前一黑昏过去之前,隐约听到人冷冷言语了一句。

    “把他前后这两个人继续串起来,把他先押回去!幸好这声音不大,否则追究下来你们都没好果子吃!”

    这一场意外除却让那些早已经绝了指望的俘虏马蚤动了一阵,并没有引起更大的风波。毕竟,徐良的追念亡妻疼爱独子在京城是有名的,哪怕有人听到这小插曲的传言,也是丝毫不信。毕竟,要真不是亲生儿子,徐良早就续弦留个后了,怎会拖到现在还是单身,而且还打算一辈子继续这么单身下去?

    等到众人赏功升官从宫中回来的次日,徐勋便奏请皇帝,在宫中西苑演武场摆下了赐宴,竟是从小兵到军官一个不落。当远远望见銮驾行来的时候,一时间便只听万岁万万岁的声音犹如山呼海啸一般传来,让坐在御辇之中的朱厚照一时面色赤红。即便如此,当声音止歇之际,他仍是对一旁的徐勋轻声说道:“若有一天,朕能够和他们一块并肩迎敌杀敌,他们这天子亲卫四个字方才真正坐实了!徐勋,朕还记得在南昌城墙上面对宁王大军时的那一刻……真的,那种时候和任何时候都不相同。”

    见小皇帝的目光中流露出了深深的怅然,徐勋知道朱厚照这会儿最可能想到的人,想到的事,这会儿自己说话还不如不说,于是自然而然默不作声。

    等到朱厚照来到了演武场上的高台站定,那大风将他身上那一袭玄色大氅吹得飒飒作响,纹丝不动的他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突然一掀身上的大氅,大声说道:“今日无天子,朕只为诸位有功将士贺!”

    尽管昨日已经进过宫,受封赏的时候也亦步亦趋地随众人磕过头,但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即便刘六刘七都是好弓马,可要看清楚坐在奉天殿御座上的朱厚照还是力有不逮,今日身在前排的他们竟是第一次好好端详这位正德天子。此时此刻,当他们听到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时都不禁觉得心头火热,竟是忘乎所以地随着其他人一块高呼起了万岁。

    朱厚照说到做到,接下来一丝一毫冗长的礼仪也没有,直接吩咐人上了酒菜,旋即便吩咐一个内侍在后头捧着酒瓮,自己拉了徐勋逐席过去。起头还是一杯一杯地喝,但到后来经徐勋一劝,发现那酒宴一直摆到过了豹房,他若是这么喝下去简直是醉死都别想喝完,因而也就是走一走罢了。即便如此,当从头走到尾,仍然是从不到午时,一直走到过了申时。醉意加上兴奋让他忘记了身上的疲惫,竟又拉了徐勋一路走到了邻近太液池的淾祥桥。

    “朕想过了,回头等朕立了太子,朝中一片太平,朕一定要学太宗皇帝那样,亲征蒙古,打得那些鞑子不敢犯边!天子守国门,朕如今已经明白了,这个守字可不是守在京城不挪窝,该出去的时候就得出去!倘若不是这一次去江南江西转了一圈,朕还不知道这个盛世烂成了这个样子……太宗几次北征,宣庙亦从过北征,亲自巡边击退兀良哈人,英庙土木堡虽败,可终究有那胆气……不能因为英庙一时之败,便因噎废食!”

    徐勋听到那因噎废食这四个字,当即若有所思地说道:“可皇上之前去江西,就这么几个人知道便已经跳脚了,倘若今后要亲征,群臣必定群起反对,皇上莫非有对策了?”

    “当然有!”朱厚照立时挺起了胸膛,嘿然笑道,“若朕不是个皇帝,而是总兵朱寿,这打仗的事情岂不是名正言顺?”见徐勋瞠目结舌之后立时哈哈大笑,他不禁恼羞成怒地说道,“你别笑,反正到时候你也逃不掉。现如今蒙人都知道了你的名声,回头朕给你改个名字,再给你个副总兵当当,你想在京城躲清闲,门都没有!”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最后齐齐看向了琼华岛上那座俯瞰宫城的万岁山。

    当带着深深醉意的徐勋从西安门出宫之际,恰是看见李逸风快步迎了上来。他一手托住了这位要行礼的锦衣卫大当家,这才笑着问道:“你这是在等人?”

    “卑职就是在等国公爷。”

    “车上说话。”

    上车坐定之后,李逸风的脸色微微变幻了一阵子,随即开口说道:“国公爷是否听见了外头传言,之前献俘献捷之时,有人在午门外疯言疯语,指斥国公爷当年冒认勋亲?”

    此话一出,徐勋若有所思挑了挑眉,随即便若无其事地说道:“听说了,但既然是你锦衣卫把人押了下去,可是审出了什么主使?”

    “卑职生怕这人胡言乱语,是亲自去审的,结果他供述说……”迟疑片刻,李逸风便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他供述说,自个是太平里徐氏长房长子徐动。”

    第六百五十四章 恩怨情仇了

    “徐动……徐动?”徐勋念着这个名字,记忆中终于浮现出了一个人来。尽管说起来只是四年前的事,但对他来说,却仿佛是很久以前一般,久到他连其人形貌都已经记不得了,只依稀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物潜逃在外。于是,他须臾便哂然一笑道,“是有这么个人。怪不得他会吼出这么一句话来,毕竟我在徐氏一族长大,他这由头找得不错。”

    李逸风审了个开头,问出了人的身份,便死死堵住了人的嘴没有再审下去。这起头徐动就敢当众大声嚷嚷徐勋不是徐良的儿子,谁知道后头还会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他可不想听见什么不敢听的!于是,他把人弄昏之后严令不许别人接触,立时就来见了徐勋,此刻见徐勋仿佛是当成笑话听了,他仍是极其恭敬地说道:“他毕竟姓徐,再加上不是什么有名头的要紧人物,所以卑职设法销了他的名字,回头就把人送给国公爷。”

    徐勋本想说杀了算了,可想想徐动在外漂泊这么些年,倒是突然生出了几分兴趣,当即就答应了。等到回了如今已经改成了兴国公府的徐府,不多时李逸风差人送了一个黑布套套头昏迷不醒的人过来,他便吩咐将其人押到了后头的地窖中,换了一身衣裳便亲自过去。可才走出屋子,他便和徐良碰了个正着。

    “这是去哪?”

    “李逸风送了个人来,我闲来无事,去问问。”

    “我正想找你说此事,可是那此前在午门前咆哮的家伙?”徐良立时沉下了脸,见徐勋点了点头,他便追问道,“你既然亲自去见,可是从前旧人?”

    “没错,是太平里徐氏长房长子徐动。”

    “居然是他!他既然敢这样嚷嚷出来,必定知道什么,我和你一道去见他!”

    见徐良如此坚持,徐勋知道是因为宁王之乱中,徐边踪影音讯全无的缘故,想了想也就答应了下来。等到了地窖,吩咐两个心腹亲卫守在外头,他便和徐良一块掌灯下去。说是地窖,不如说是徐勋根据记忆之中的地下防空洞造的,不过是以防万一,如今却才第一次派上用场。等到了最深处,看到那个被绑得严严实实,却还昏迷不醒的人,他上前随手抠出了其口中那个软木塞,继而便到旁边的木桶中,随手舀了一瓢凉水浇在了那张脸上。

    被那冷水一激,徐动一下子惊醒了过来。看清面前这两个人,打了个冷战的他倏然便冷静了下来。之前审他的那个人他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便是曾经去过南京的锦衣卫高官之一,而他只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便被人重新制住,现如今身在这里,那事实就已经很清楚了。兜来转去,自己还是落在了徐勋手中,可好在徐良就在旁边,他还有机会!

    “徐勋!”

    这咬牙切齿带着深深仇恨的两个字,听在徐勋耳中却没有激起他的任何涟漪。他上辈子就不是个好人,这辈子更不是个好人,惦记他的仇家多了,徐动不过是个小人物。因而,他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嘴角,便慢悠悠地说道:“死到临头还要拉上我下水,都这好几年过去了,你可是越来越没长进了,也难怪徐家长房会绝后。”

    “你赶尽杀绝伤天害理,你会不得好死的!”

    “我赶尽杀绝?你倒是颠倒黑白,是谁先想要夺产害人命的?你们家既然做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原本不过是几十板子的事,可你弟弟非得要找死去掘坟,怪得了谁?至于你被革了功名,自然是因为有这猪一样的弟弟和老子,这也能怪我?长房丢了宗长,家业破败,从前积下的仇怨自然全都一块发了,却也和我无关。”

    “你……”徐动气得目眦俱裂,然而瞥见一旁的徐良,他克制再三,终于把这些怒火全都硬生生压下,这才冷笑道,“好,好,我不和你斗嘴。你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国公爷,可这一切是怎么来的?还不是因为你为了富贵荣华,冒认是别人的儿子?兴安侯,徐勋如假包换是徐边的儿子,和你没有丝毫的关系……我那个二叔徐边根本没死,他一直躲在宁王那个叛逆身边!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我在宁王府见过他!”

    此时此刻,不但徐勋勃然色变,就连徐良也倒吸一口凉气。此时此刻,两人全都异常庆幸是把人押在地窖中,而且是最深处,否则光是这句话就能引起一场难以估计的风暴!说时迟那时快,徐良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把捞起徐动的衣领,一字一句地厉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还知道些什么!”

    见徐勋呆立不动,仿佛是被这个消息给震得懵了,而徐良则是如此激动,徐动顿时一阵狂喜,知道自己哪怕死了,也可以报这一箭之仇。

    因此,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立时用最快的速度说道:“他早就不认得我了,可我却认得他,尤其是他手中那串佛珠,还有他走路那与众不同的样子,我小时候曾经觉得很神气,所以化成灰也会认得他!我在宁王府只是小人物,他不曾防备我,一次他祭奠亡妻和结拜义兄的时候,我躲在一边偷听过,清清楚楚听到他说,他连儿子都丢弃了,一心追随宁王,就是为了那血海深仇!因为这个,我悄悄凑近过他好几次,险些被他发现端倪,可终究被我发现,他是宁王的钱袋子,在众多宗室身边埋藏过人,说不定之前那么多宗室被害,就是他的手笔!”

    听到这里,徐勋皱了皱眉,心中只觉得依稀抓住了什么东西。而徐动则是抓着这最后的机会,厉声说道:“兴安侯,你被人骗了,你的儿子早就被徐边害死了,徐勋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你的那些荣华富贵都留给他一个外人,难道你是疯的不成?只要你禀报皇上,皇上一定会彻查这件案子,还你一个公道……”

    这话还没说完,徐动的话就一下子被堵在了喉咙口。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只死死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看着徐良那满脸厉色,心里突然涌上了一个念头。

    莫非徐良早就知道?不可能,谁会愿意自己的血脉被一个外人顶替,而且还甘心情愿不再续弦留下后嗣?除非疯了傻了,否则绝不可能!

    因而,觉察到那只手收得越来越紧,手脚都被紧紧绑住的他甚至根本没办法挣扎,只觉得能呼吸到的空气越来越少。他以为徐良只是想以此恐吓让他说出更多的东西来,然而,直到他翻白眼昏死过去之前,却一直都没等到徐良松手。

    尽管徐勋自己也杀过人,然而,看着徐动在徐良的手底渐渐一丝动静也无,最后不知死活地低垂着脑袋在那儿,他仍是只觉心头生出了一股深深的悸动。眼看着徐良一言不发地去一旁那个水桶那儿洗了手,甩了甩水珠子便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忍不住轻声叫了一声爹。

    “他说的,和我想得差不离。”徐良毫不讲究地在衣裳上抹了抹手,随即淡淡地说道,“徐二爷之前那些年一直都是光做善事的好人,断然没有失踪这许多年,却去给宁王助纣为虐的道理,但若是报仇,那就说得通为什么放着儿子在家乡不管不问了。死了这么多宗室,还有宁王直系全灭,他这仇人总脱不开这些死的人里头。现如今他不出现,必然是大仇得报,你又再不用他操心,于是身无牵挂,不是死了就是隐了,总之是再不可能找到人。徐动一死,天底下再也没有知道这一茬的人了。”

    说到这里,徐良突然伸出手按在徐勋双肩,一字一句地说道:“从今往后,再也没什么隐患,你不管想做什么,都只管按你想的去做,爹永远是你的后盾!”

    “爹……”

    前世里徐勋双亲在的时候不知道珍惜,他们死了方才把所有的心力放在复仇上,即便最终大仇得报,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苦绝望却一直伴随着到他横死。而到了这个世上,面对的是一个抛下儿子十几年不露面的便宜父亲,他自然没办法生出什么亲情和归属感来。好在老天爷终究弥补了他的这一缺憾,送了一个父亲给他,一个最好的父亲给他。

    徐勋忍不住紧紧把徐良拥了在怀中,旋即紧紧闭上眼睛,竭力忍住眼睛里的那种酸涩感觉。他轻轻抽动了一下同样酸涩难当的鼻子,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爹,咱们的日子还长着,我会一辈子孝顺你的!”

    “那是当然,你要是敢忤逆,我到皇上那儿告你不孝!”徐良说了一句极其生硬的笑话,旋即方才低声说道,“不过,你别忘了你答应过,给徐二爷留一个奉祀的儿子。为了这个,你得和悦儿多多努力才是。若没有他,你们两个兴许也碰不到一块。”

    想到这一条,徐勋微微一愣,沉默良久,这才点点头道:“不论他究竟想的是什么,究竟做过些什么,既然我说过的话,便会言出必行。”

    徐良这才笑着松开了手。见徐勋不自然地侧过头去眯了眯眼睛,他便嘿然笑道:“只若是如此说来,你至少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