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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遇第6部分阅读

    做你的长辈。为什么只有小官见了大官要装孙子,就是这个原因。想那皇帝小儿,哪怕只有三两岁,大臣就是七老八十,属于他老爷爷辈,也得五体投地,趴在他面前山呼万岁。

    冯国富意识到自己想得远了,赶忙收住意念,倒看孙部长找自己来,到底想说什么。凭直觉,冯国富觉得孙部长不是找自己来闲聊的。

    偏偏孙部长迟迟没转到正题上,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冯国富以为自己生产了错觉。也许是你在组织部工作多年,孙部长刚做组织部长,视你为老同行,才请你来小叙,并没别的意思。

    又聊了几句,冯国富觉得该走了。孙部长到楚南不久,要熟悉各方面情况,时间自然是非常宝贵的。冯国富站起身来,说:“孙部长忙,以后我再来拜访您。”

    孙部长跟着起了身,一边说道:“不忙不忙,还坐会儿吧。”冯国富说:“我已经耽误您不少时间了。”孙部长说:“跟你这位老部长说话,也是一种学习嘛。”冯国富说:“这么说,我就更不好意思了。”

    要出门时,冯国富转身去拦孙部长,不让他再送。孙部长握住冯国富的手,说:“金部长跟我交班时,说过你的情况。安排你去政协,你是做出牺牲的。政协条件又差,连专车都保证不了,才让你继续用原来的车。冯主席你放心好了,金部长虽然走了,我做部长也一样,你不嫌弃,车子你仍然留着,除非政府给你安排了小车经费。”

    冯国富顿时明白过来,孙部长说了大半天,真正要说的,其实就是这句话。是呀,小车你都用了快一年时间了,政府已给你安排了小车经费,也该物归原主了,不然把你叫到组织部来,特意提车的事干什么呢?孙部长看来真是块做组织部长的料子,善于正话反说。冯国富还只能感谢他的关怀,心里有什么想法,一时不容易说出口。

    来到楼下,冯国富还悻悻的,心里有些不大痛快。

    走近坪里的红旗,弯了腰正要往里钻,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位白发飘飘的老人,手拄如意棍,笃笃笃,敲了过来。

    冯国富不可能不认识老人,他就是十多年前市委的郝老书记,当年冯国富外放去楚宁做组织部长,还是他老人家在常委会上点的头。冯国富也没上车了,忙伸直腰,笑着迎上前去,要跟老人打声招呼。

    郝老也许已不认识冯国富,或者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一直抬着头,挺着胸,目不斜视的样子。冯国富吱声不得,尴尬地笑笑,让过老人,看着他往市委大楼方向直奔过去。别看郝老书记拄着如意棍,年纪早过古稀,可背后看去,腰杆却还挺直的。

    就在冯国富正要转身上车的时候,大楼里走出一伙人来,为首便是今天主持中心组学习的吴书记。照理吴书记应该认识郝老的,官场中有惯例,谁入主哪个地方,总会先去拜访当地的老领导,稳住他们情绪,以免少惹是非。估计这天吴书记心里有事,又被一伙人簇拥着,没注意到郝老,从台阶上走下来后,便匆匆往停着皇冠的柏树方向走了过去。

    郝老显然是被激怒了,也不往台阶上迈了,回身健步朝吴书记追过去。那些紧随吴书记之后的下属们心思全放在领导身上,竟然没谁发现郝老气势汹汹跟了上来。就在吴书记到得车前,低头正要往下属打开的车门里钻时,郝老手上的如意棍呼一声挥舞过去,直接插进车门里面,同时吼道:“姓吴的,你给我悠着点!”

    吴书记这一惊非同小可。楚南地面上,他可是地地道道的第一人,何况又在堂堂市委大楼前,身旁还有好几位下属护卫着,谁吃了豹子胆,竟敢如此放肆!偏了头往后一瞧,才发现是怒目圆睁的郝老。吴书记虽已全身血滚,却又不太好发作,忙竖起身来,陪了笑脸,问郝老书记有何指教。

    郝老的如意棍已从车门里抽出来,举到高处,狠狠敲着车子顶棚,冷笑道:“我敢指教你大书记?我要指教的是这台小车,它的造价到底能抵多少失业工人的活命口粮!”随着嗓门的提高,手上的力气也在逐步加大,车棚被敲得咚咚乱响。

    簇拥着吴书记的人当然不会袖手旁观,有的插到郝老和吴书记之间,做舍生护主状,有的捉住郝老的如意棍,苦口婆心劝解起来。

    冯国富远远见了,知道不便看领导热闹,过去解围帮腔,又有那么多人勇敢地保卫着吴书记,自己也解不着,帮不上。只得赶紧上了车,一边想郝老今天也许就是冲着吴书记去的,心里一定早窝了一团火,不然也不至于这么激动。在显位上呆过的人好像都一样,身子退下去,火气窜上来,谁的气都敢发,谁的娘都敢骂,甚至像郝老今天这般舞棒动棍的,说不定怒气高了,还真会打人。倒是在位的领导一个个不温不火的,什么气都受得了,就是被人唾一脸的唾沫星子,抬手轻轻抹掉就是,就如刚才吴书记那样,修养好得很。

    这么思忖着,车子早出了市委大院。小曹放慢速度,问是不是回水电局,冯国富这才想起要去陪马副主席吃饭,说了酒店名字。幸好才五点过一刻,没有误事。

    赶到酒店,离约定时间还差十分钟。李总不认识马副主席,冯国富是中间人,自然不能落在后面。不想马副主席积极得很,冯国富下车时,他已在酒店门口站了二十多分钟了。冯国富暗暗好笑,这个马副主席为今天的饭局,昨晚怕是连觉都没睡好。

    刚好李总也赶到了,冯国富将两位作了介绍。李总赶紧道歉说:“我以为自己是第一个赶到的,哪里知道领导们比我还准时。”他当然不好说两位比他还性急。

    包厢和菜谱是李总事先电话定好的,几位坐下没两分钟,菜就上了桌。三杯过后,冯国富开始给马副主席戴高帽,说他如何有才气,文章不说千古一绝,至少在楚南市范围内,目前还难有出其右者。李总也一旁附和,说过去虽然没跟马副主席直接打过交道,却久闻其才名,今天得以相识,真是三生有幸。

    大凡才高学富之人,自有底气,并不在乎别人的褒贬,不论听到的是谀词还是坏话,都能处之泰然,不为所动。相反那些有才却不高,有学却不深的半桶水,底气不足,最在意人家的评说,有人夸上两句,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马副主席正好属于后者,冯国富和李总拣些优美词汇,往他身上一贴,他早禁不住心花怒放,以为自己确如两位所言,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文名远播,差不多可在市中心广场铸造铜像,以昭后人了。

    见火侯已到,冯国富跟马副主席碰碰杯,说:“今天李总慕名前来拜会马主席,是有一事相求,不知你愿不愿意帮忙?”

    正值酒酣耳热之际,马副主席自然浑身都是豪气。才放下喝干的杯子,又从面前的碟子里抓一只鸡尾虾,两下剥开,往嘴里一扔,很响地拍着胸脯道:“李总的事就是我马某人的事,有什么开口便是。”

    冯国富先不提政协常委帽子的事,转了个弯子,说:“有句话不是叫文化搭台,经济唱戏么?李总想请你帮忙搭搭台。”

    马副主席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停住鼓动的腮帮,望定冯国富说:“搭台?搭什么台?”

    冯国富指指李总,再指指马副主席,说:“你们两位,一位做老板,是唱戏的;一位写文章,是搭台的。今天将两位叫到一处,就是想让你们携起手来,一个搭台,一个唱戏,为咱们楚南的经济和文化建设事业,发挥出你们最大的能量。”

    马副主席明白了冯国富的意思,腮帮又继续鼓动起来,说:“你是叫我给李总写篇文章?”冯国富说:“马主席不愧是文化人,我才提头,你就知尾。”马副主席得意地说:“别的事情我不敢打保票,给李总写篇文章,应该还能信任。”

    李总知道冯国富醉翁之意不在酒,忙插话道:“马主席尽管是文章高手,但写文章得费脑子,还要耽误时间,这文章我不会让马主席白写的。”

    现在有不少马副主席这种所谓的文人,写出的稿子能在地方小报发表,每次领上几块十几块的小稿费,已非常了不起,若想鬻文为生,甚至发家致富,以文扬名,还没到那个份上。于是转而去找有钱人,给他们写点吹捧文章,以分一杯羹。以前有钱人还乐意花钱换文,扩大点知名度。后来意识到所谓的知名度是个虚东西,不仅不能带来任何实惠,弄不好还会招来各路逐臭苍蝇,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一听有人要写文章,也就躲避麻疯病人一样,逃得不知去向。

    不想今天却天上掉馅饼,李总主动找了来,请你写文章,那又何乐而不为呢?马副主席一脸喜色,问李总怎么给文章定调子。李总随便谈了几点想法,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材料,递给马副主席。马副主席随手翻翻,表示尽快把文章写出来。

    让马副主席写文章只不过是个借口,并非这次请客的初衷,又喝了两杯,冯国富便将话题往政协委员上面引:“下届政协会议筹备工作已经启动,我们都开过好几次碰头会了。我的印象中,马主席好像是这届政协委员人选吧?”

    没等马副主席答腔,李总就接住道:“我跟政协和统战部的朋友在一起时,也听他们说起,马主席就要做委员了,而且不止是普通委员,还会进常委呢。”冯国富点头道:“没错没错,确实有这回事。”

    马副主席的眼睛已开始发红。他盯着桌子中间的碟子,用不屑的口气说道:“政协常委算什么啰,又不是市委常委。”

    亏得马副主席联想丰富,人家说政协常委,他竟然扯到市委常委上面去了。莫非他还有如此远大的理想,企图哪天也做上市委常委不成?若真是这样,那也太自不量力了。冯国富不觉笑道:“马主席,尽管我俩都是主席,但我要批评你了,这话可不像未来的政协常委说的。”马副主席也笑道:“冯主席真会说笑话,我这个所谓的主席怎么能跟你的主席比?你是大主席,市级领导;我是小主席,小单位的小萝卜头一个。”

    冯国富心想,这家伙忽然又懂得谦虚了,说:“什么大主席小主席的,你我是多年的同事和兄弟嘛,我才有话不瞒,当你面说出来。”马副主席说:“冯主席有什么教导,我洗耳恭听。”冯国富说:“你洗不洗耳,我可管不着。我是说,政协常委虽然不是实权职位,却是一种政治权利和政治待遇,并非随便哪个都有资格拥有这种权利和待遇的。让你做政协常委,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李总也附和道:“能做上政协委员,特别是能做上政协常委的,都是一地的精英和知名人士。马主席如果不是德才兼备,文名卓著,像我一样只会搞些小本经营,恐怕想做政协常委还做不上呢。”

    这马屁拍得够露的了,马副主席不可能听不出来。可马屁就是用来拍的,没人拍还有什么意思呢?马副主席很是受用,笑问李总道:“你是不是很想做政协常委?”

    李总说:“当然想。可想也是白想,我哪有这个资格?”

    冯国富摇起头来,说:“从目前情况看,李总做个政协委员,勉强够格,做政协常委还得努力创造条件哟。”

    马副主席接过李总刚才的话,说:“李总最缺的是政治待遇,我最缺的是经济待遇。如果李总真想做政协常委,我把我的常委卖给你,这样我们也就各取所需,你有了政治待遇,我有了经济待遇,算是实现了双赢。”李总说:“如果可以的话,只要你卖,我就买。”

    冯国富咳了两声,说:“你俩也太不像话了,我就坐在这里,也敢叫卖政协常委,要我这个政协副主席的面子往哪里搁?”

    马副主席说:“开个玩笑,冯主席别有意见。说买说卖,实在难听了点,不过如有可能,叫我将这个常委名额让给李总,我肯定非常乐意。我一个社科联的副主席,做不做政协常委,都是一回事。李总不同,当老板的有个政协常委的头衔,也许多少有些意义。”

    李总给马副主席打打拱手,说:“马副主席还真够朋友。那你先开个价吧。”马副主席说:“你看着办就是,给个千儿八百的,足够了。”

    不想李总还真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到马副主席面前,说:“这里有五千整,算是定金,请马主席先收下。”

    马副主席的酒还没喝到这个份上,不可能糊涂到真以为政协常委的头衔能卖钱,李总不过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不想打开信封,里面确实是一叠亮花花的百元大钞。拿几张放灯下去照,里面都有金线,又用力甩过,哗然有声,看来不会是假钞。人为财死,钱既然能让人赴汤蹈火,总有它动人之处,马副主席的红眼顿时瞪大了,两粒眼珠子仿佛羊屁眼里的屎,随时都会蹦出来似的。

    马副主席这鸟样,让冯国富想起见钱眼开四个字来,心里不禁暗自好笑起来。马副主席的目光就这样粘在票子上,半天不肯挪开。说话的调子也有些走样:“李总真有这个想法,这钱我就笑纳了。”

    李总说:“就是拿来让你笑纳的嘛。”

    像油快熬干的灯,马副主席的眼睛还是渐渐暗淡下去。他将钱推到李总面前,说:“李总你别逗我开心了,我那政协常委真这么值钱,我怕是做梦都要笑出声来了。”李总将钱重新推回到马副主席面前,说:“我可不是逗你开心的,这钱真真确确是给你准备的,不信你可以问冯主席。”

    马副主席便偏了头去瞧冯国富,想在他脸上找到真实答案。冯国富说:“李总还真没说假话,这钱确实是给你的。”马副主席还是不太相信,说:“你们真会捉弄人。”一边拿了调羹,伸手挖一匙紫菜汤喝下,润润有些干渴的喉咙。

    “谁敢捉弄你马大主席?”冯国富说:“不过需要补充的是,这钱可不是用来换你的政协常委的。若政协常委的帽子也能换钱,那就太搞笑了,我们做主席副主席的,也不用天天坐班,只管拿着常委帽子上街卖钱,赚他个盆满钵满。这是李总希望你能妙笔生花,写好他的文章,预支给你的定金。”

    马副主席怦然心动了。真是财运来了,门板都挡不住。想想看,稿子还没动笔,五千元定金就摆在了面前,这样的好事到哪里找去?马副主席给不少老板写过文章,没一个不抠门的,一篇两千字左右的文章给个千儿八百的,还要保证能见报。偏偏报纸编辑都是洞庭湖上的老麻雀,一看就知道这类文章的来历,没有百的打点,根本不会理睬你。来来回回花上一个多星期,一篇文章搞定,自己也就四五百元的收入。这还是走运的,有时文章写好了,也见了报,老板的手机却再也打不进去,弄不到一分钱好处不说,还会得罪报社编辑,以为你吃了独食。也有不抠门的老板,一篇文章可以上万的给。不过那是大老板,得有重要人物打招呼,或是自己码头站得好,可以给人办事。过去在组织部,马副主席还真拣过两回这样的财喜,现在呆在社科联,自然再没人买帐。

    行情如此,马副主席才越发觉得李总这把票子的可爱。不过究竟是写文章的,多少有些悟性,他很快意识到李总出手这么慷慨,绝不仅仅是要你给他写文章。肯拿大钱买文章的老板早死光了,不会像李总还活在这个世上。一定与自己未来的政协常委头衔有关,虽然冯国富强调这钱不是用来换自己政协常委头衔的。

    心里这么嘀咕着,马副主席一双眼睛斜斜桌上的票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两位也太开心了,吊我胃口。有话直接说吧,看你们转弯抹角的,多伤神。”

    这家伙并不笨,终于明白过来。冯国富说:“谁吊你胃口了?李总确是想借你的大手笔,为他公司提高知名度。”李总也说:“是呀是呀,我最仰慕的就是马主席的文笔。刚才说过,这笔钱仅仅是定金,文章写好后,还另有薄酬,这请你放心好了。也不用你联系发表,报纸尤其是地方报纸,发不发表无所谓,我有更重要的用处。”

    这薄酬二字让马副主席眼睛又是一亮,说:“冯主席和李总如此关爱,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