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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遇第8部分阅读

    得好听,叫私人业主。说白了就是没娘崽,要资金,银行不给;要场地,政府不批;要销路,部门设阻。好不容易搞出产品,还没上市,伸手要钱的各路诸侯便饿狼一样全都扑了过来。市场是残酷无情的,看得准,顺风顺水;看不准,走投无路。中国人又喜欢跟风,技术含量不高又有利润的产品,你能生产,他也能生产,最后混战一场,同归于尽。投资技术含量高的产品,别人不容易跟,那得大投入。大投入还是不怕,怕就怕你投了进去,刚有点效益,国家一句话,这产品只能由国家生产经营,那你只得爬到楼顶往下跳。还有诚信危机,产品销出去,资金回收困难,而款子没到户头上,钱就不是你的钱。春节期间我走南闯北,跑了十多天,除了摸市场底子外,主要就是去收帐,能要的尽量要些回来,不然开春后,肥料要下田入土,你没经费购进原材料,耽误生产,公司只有关门歇业了。”

    听李总如此说,冯国富才意识到办公司赚钱,也挺艰难的。原来条条蛇都咬人。冯国富不由得想起一位姓谢的老熟人,他原是政府职能部门的科长,手中管着市直和县区某些部门的业务经费。见文化单位的人开网吧,教育部门的人搞印刷,银行里的人经商办厂,公检法司的人经营茶馆和洗浴业,谢科长也不甘寂寞,在一个偏僻小巷开了一家小餐馆,人家找他拨款,除了献上大额红包,还得请他上他开的馆子里吃饭喝酒,并高价购了他馆子里的高档烟酒送他,说是他的馆子不会有假货。其实他也搞不清是真货还是假货,反正那些烟酒也不是进货进来的,都是人家朝贡朝给他的,馆子家里,家里馆子的,不知打了好多个来回了。世上还有这种一本万利甚至无本万利的钱可赚,怕是没几个商人或厂家有这样的财运。因此数年下来,谢科长就赚了个盆满钵满。后来到了退二线年龄,谢科长头天离开科长位置,第二天他的馆子就再没人肯去关顾了,只得关门大吉。在家闲了一段时间,谢科长觉得实在无聊,便拿出过去赚的钱,与人合伙办起厂子来。这时他好像才知道,办厂竟然还要找工商税务环保等部门办证件,交税费,过去开店做生意,一切手续人家几乎都给他省掉了,没法省的也会主动送到他店里去。还得求人购进原材料,闯市场找销路,至于产品销出去后,客户不给钱,下跪都没用。这样厂子办了不到两年,家里的存款全部贴进去不说,还欠下一屁股债务,再没法办下去,只好停产,将厂里的设备当废品卖掉,回家抱孙子。没发财,倒发现一条很有意思的真理,就是这世上还是当官或在机关里掌点实权,最好赚钱。此后谢科长逢人就爱宣讲这个谢氏真理,说这个真理虽然浅显,却是他用上百万的现金换来的。

    相比之下,像李总这种无根无底,全凭自己拳打脚踢办公司闯市场的私人老板,实在了不起。冯国富也就对李总多了几分理解,跟他说了那个谢氏真理。李总听了,深有感触道:“可惜这个谢氏真理,谢科长们发现得实在太迟了点,若在位时能有所发现,那对我们这些纳税人,他们也许就会拿出不同的姿态来。”冯国富说:“是呀,我们的政府本应对纳税人心存感激的,纳税人是我们真正的衣食父母。可我们的官员习惯了居高临下,还没怎么学会善待纳税人。”

    随便聊了一阵,冯国富换了话题道:“现在是公历二月初,政协会议将于月底召开。又是换届会,你就是再忙,怕也得赴会才是。”李总点头道:“这是理所当然的。冯主席费了这么大劲,给我弄了个常委,我不赴会,怎么对得起您老人家的栽培呢?”冯国富说:“对不对得起我的栽培,一点也不重要。我的意思是,你不参加会议,怎么知道做委员的滋味?”李总笑道:“做委员的滋味一定非常美妙吧?”

    “当然美妙。”冯国富也笑道,“比如刚才我们说的关于纳税人的话题,平时你就是举上个高音喇叭,对着政府部门喊上三天三晚,也不会有谁出来理睬你。可政协会上,你写成提案,会后提案委员会再转交给有关部门,他们绝对会正儿八经给你书面答复的,如果你不满意他们的答复,还可以打回去,要他们重来。”

    说得一旁的陈静如都忍俊不禁了,说:“如此说,做上这个委员,还真可耍耍委员的威风。”冯国富正色道:“这怎么是耍威风呢?这是委员的职责嘛。”李总笑起来,说:“那到时我一定行使好委员的光荣职责。”

    自医院回来后,冯国富的心头一直灰灰的,今天李总来访,说了这么多话,心情一下子好起来。李总走后,看了一会儿电视,冯国富想起已好几天没碰的佛经,随手拿过那册《四念处》,诵读起来。陈静如见了,说:“经不离香,替你燃盘香吧。”出到阳台上,点了盘紫檀香。又对着墙上的佛珠做了几个揖,才回到客厅里。

    冯国富还没念上两页,又有人敲门。这回是周英杰。

    一进门,周英杰就说:“冯主席家里真香啊。”冯国富放下《四念处》,说:“哟,好久没见周主任了,怎么又现身了?”

    文史委向来清闲,周英杰跟银副部长粘上后,没几时呆在政协,冯国富尽管分管文史委工作,也难得跟他照一回面。冯国富倒不怎么介意,知道周英杰在忙自己的前程。其实这在政协已不是什么秘密,都清楚周英杰就要离开政协了。

    不想今天周英杰竟突然出现在冯国富家的客厅里,倒是让人稀罕。原来周英杰是以拜年为名,特意来给冯国富报告他的最新动向的。他歙歙鼻翼,闻闻佛香,就佛论佛了几句,然后告诉冯国富说:“我就要到县里任职去了。”

    冯国富并不意外,说:“应该祝贺呀!你这么年轻,老呆在政协,确实是种浪费,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去,好发挥你的能力,为党和人民多做贡献。”周英杰说:“多亏冯主席的大力扶持,不然我也不可能有这种机会。”

    “我哪有这个能力扶持你?”冯国富笑笑,又问道:“到哪个县去?”周英杰说:“冯主席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冯国富知道那便是楚宁了,说:“那好呀。什么部门?”周英杰说:“还是冯主席战斗过的部门。”

    冯国富的目光扫过周英杰满是谦卑的笑脸,明显感觉出那隐在谦卑后面的无法掩饰的得意。原来冯国富以为从政协出去的人,能到市直部门或县区政府做副职,已是非常了不起了,想不到周英杰却一步到位,做上楚宁县委组织部长。这样的位置可比市直部门或县区政府副职重要得多。而且跟冯国富当年做楚宁组织部长时略有不同,现在的县区组织部长似乎更有出息了,没出意外,干两三年绝对是党群副书记,只要运气不是太坏,党群书记再干两三年,不是书记也是县长,然后就等着进市委市政府班子了。

    正因县区组织部长位置如此特殊,近几年楚南才形成这样的惯例:除了两种人,一是市委主要领导秘书,二是组织部重要科室的科长主任,其他人谁都别想沾这些位置的边。冯国富早就听说过,楚宁县组织部长位置原来是安排给市委组织部徐科长的,周英杰能把他挤下去,的确非同凡响。怪不得那天徐科长要打电话给冯国富,说周英杰真有两手。当时冯国富还开玩笑说,谁都有两手,一只左手,一只右手。不曾想周英杰的左手右手,比人家的左手右手要高明得多。

    冯国富沉吟之际,周英杰又说道:“楚南是冯主席的老根据地了,以后有事没事,常到那里去走走,我会尽地主之谊,奉陪老领导的。”冯国富说:“有道是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在下面做父母官不轻松,上级领导和部门那么多,迎来送往的,够你应酬。我还是知趣些,少去给你们添乱。”周英杰说:“冯主席下去,当然不是添乱,是添喜。何况是冯主席您使我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您能下去,我会特别高兴。”

    周英杰说这话时,显得格外真诚。冯国富却担当不起,说:“你没必要客气,这完全是你自己的修为嘛。”周英杰倒也坦白,说:“我有什么修为?如果不是冯主席牵头将那次楹联征集活动搞起来,并亲自出面请动银副部长出任领导小组副组长,我也不可能结识银副部长,受到组织上的关注。我会永远记住您的大恩大德的。”

    这话来得更重了。其实那次楹联征集活动冯国富也没出什么力气,主要是周英杰跟朱崖和李总三人,一个负责组织联络,一个具体操办,一个出资赞助,才合伙搞起来的。如今搞这种活动的人多得很,以书法摄影绘画或音乐舞蹈等为由头,找政府领导或有钱的企业老板出钱举办竞赛活动,从中赚取利润,实属稀松平常事。因此周英杰三人搞这个活动时,冯国富也就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现在回过头去瞧瞧,原来他们的目的长远得多,并不仅仅盯着几个小利润。可以设想,如果不搞这个活动,周英杰无由粘上银副部长,进而被安排到楚宁做组织部长;朱崖不可能跟李总打得火热,开上佛品专卖店;李总也难得与政协领导打成一片,摘走政协常委桂冠。做上组织部长的,谋到了权柄;开了专卖店的,弄到了钱袋;戴上政协常委帽子的,获取了名声,真是各有所得。有道是人有三念:权念,钱念,名念。这个看似游戏般的楹联征集活动,冯国富曾那么不以为然,谁知竟然让想权的得了权,想钱的来了钱,想名的有了名,倒是叫人始料未及的。

    这事还真有些意思。冯国富想起刚默诵过的《四念处》里的话,笑着摇了摇手,说:“不可说,不可说。”

    周英杰却不知到底是什么不可说,只是笑笑,客气着告辞走了。

    第十三章

    周英杰能得到如此重用,在政协中层干部里是绝无仅有的,政协上下都很高兴,特意给他开了隆重的欢送会。接着组织部银副部长亲自出面,送周英杰往楚宁上任去了。

    全市政协会议日期倏忽而至,各项准备工作正在井井有条地进行着。委员们早接到通知,即将启程赴会。作为政协副主席,冯国富当然什么都不用操心,到时坐主席台哪个位置,主持哪个界别的讨论,在哪间餐厅就餐,自有工作人员具体安排,自己只管按时出席就是。 冯国富要关心的是那还未曾到位的另外五万元购车款,不知这次是否随政协会议经费一齐拨付到了户。本来想问问张柏松的,考虑到他是分管财税的副市长,找的人多,不好老缠着他,冯国富将电话直接打到了财政局贺局长手机上。

    这事张柏松打过招呼,贺局长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早已安排有关科室,随政协会议经费拨付到位。并且当面给政协财务科长交代清楚了,多出会议预算的五万元经费是原来没拨足的冯主席的购车费。

    得了贺局长的话,冯国富就去找分管政协经费的刘秘书长。刘秘书长开始还不肯承认,十分肯定地说:“会议经费确实拨了下来,是按会议预算拨的,并没有多出的款子。”冯国富一听来了火,黑着脸色道:“我刚才还给贺局长打过电话,他说随会议经费给我拨了五万过来。要不要再打一个,让他亲口跟你说说?”刘秘书长的口气这才软下来,说:“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抽空给你去财务科看看帐吧。”

    冯国富仍站着没走,说:“别抽空了,现在就麻烦你带我去一趟财务科。”

    一个死钱,刘秘书长心里还没数,非得上财务科去?无奈冯国富大小是个副主席,钱又是他自己要来的,刘秘书长没法,只得陪冯国富去了财务科。

    财务科长先报了个数字,还翻出帐本给冯国富瞧了瞧。冯国富说:“我那五万元是不是包含在这个数字里面?”财务科长想打马虎眼,说:“拨款通知单上没有注明。”冯国富说:“这怎么好注明?我只问你,贺局长是怎么跟你说的?”

    见冯国富不好糊弄,财务才说了真话,说贺局长确实给他打过招呼。

    一旁的刘秘书长只好给自己找台阶,故意批评财务科长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没及时报告给我呢?害得冯主席问起来,我不明不白的。”

    财务科长吱声不得,脸上红了红,低下头去。冯国富知道是刘秘书长想将这五万元经费瞒一阵子,才叫财务科长打的埋伏,现在见瞒不住了,便一板子打到人家身上。不过冯国富没把话说穿,只说:“这五万元,包括原来到位的十五万元,是政府安排给我购车的专项经费,政协会议后,刘秘书长就去把车购回来,不然我让财政再扣回去就是。”

    这话冯国富说得平和,份量却不轻,刘秘书长只得又板了面孔,对财务科长说:“专款专用是财务制度,你当财务科长的比谁都懂,可别做违反财务制度的蠢事。给我记住,冯主席这笔钱先放这里好好摆着,谁也不能动一分一厘。”

    这又是屁话。刘秘书长分管财务,你不签字,财务科长怎么动得了政协的钱呢?

    从财务科出来,冯国富还不放心,去了主席室,想跟黄主席强调几句,这笔钱谁也不能打主意。却见秘书科的人坐在里面,好像正在跟黄主席商量政协工作报告。冯国富只好知趣而退,等黄主席有空再说。

    见冯国富不怎么费力,二十万元小车经费就全部到了位,政协里的司机都觉得冯国富厉害,不像其他领导,难得成什么事。给厉害的领导开车,自然比给没本事的领导开车强得多,司机们于是纷纷来找冯国富,强烈要求给他开车。

    小曹反正不可久留,冯国富也想物色一个合适的司机。却跟政协这些司机没打过什么交道,不怎么了解,暂时不便应承,只好拿小曹来敷衍。他们说小曹已经转干,人事关系又没在政协,迟早要回组织部的。冯国富知道机关里的司机见多识广,许多事情一眼就能看穿,拿小曹说事,不足以说服他们,只得说车子还不知在哪个方向呢,到时再考虑司机的问题。反正自己不可能从娘家找人给自己开车,肯定得在政协司机里找。

    在经济繁荣和人民安乐的大好形势下,楚南市政协会议如期召开。

    这天冯国富一早坐着红旗来到政协大礼堂前,政协一位名叫申达成的司机接完领导,刚泊好桑塔纳,见冯国富从红旗车里钻出来,立即尾随着追上台阶,跟进了会场。会议时间还没到,冯国富在台下随便找个位置坐下。申达成趁机凑过去,往他手上递烟。冯国富摆摆手,说已经戒烟。申达成将烟收好,说他也戒了烟。冯国富知道申达成的来意,却故意说道:“申师傅也是政协委员吧?”

    申达成讪笑笑,说:“我有资格当委员,却不做这个司机了。”冯国富说:“又没哪条哪款规定司机不能当委员。”申达成说:“冯主席想让我当委员也容易,把您的委员证送我就是。”冯国富说:“那行啊。”伸手要去摘自己胸前的委员证。申达成拦住他,说:“要戴委员证,会议秘书处有的是,怎好追着冯主席,横刀夺爱?”

    开了几句玩笑,申达成开始试探冯国富:“冯主席专车经费已全部到位,准备购台什么车?”冯国富反问道:“你是行家,你说呢,购什么车好?”申达成说:“现在是汽车时代,宝马凌志,奥迪蓝鸟,本田别克,好车多的是,可任意选购。”冯国富说:“好车当然多,可那得足够的数数。”

    数数就是数票子的意思。申达成说:“听说政府给了冯主席二十万元,今年小车降价幅度大,这个数能购部相当不错的小车了。”冯国富纠正道:“不是给我二十万元,是给政协二十万元。”申达成笑道:“说给政协也行。二十万元这个数不大也不小,若购部帕萨特,包括上户,完全可以拿下来。”

    冯国富见过帕萨特,款式还算大方,说:“帕萨特是不是很时髦?市委就有一部,好像是某市委领导的专车。”申达成说:“时髦倒谈不上,但在楚南这种不怎么前沿的地方,市级领导坐这样的车比较适合。又是德国货,正宗西德技术,安全舒适。”

    经申达成这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