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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遇第14部分阅读

    么安排,只是好久没去看望杨主任了,可能会上趟医院。”申达成说:“那明天我来接你。”冯国富说:“你忙你的去吧,又不远,走路用不了半个小时。”

    进屋提起去看杨家山,陈静如说她明天没事,要跟着去。第二天吃了早餐,夫妇俩关门下楼,不想申达成的车已停在坪里。冯国富确实想走走路,考虑申达成诚心诚意,不好拂了他,只得朝桑塔纳走过去。申达成早从车上走下来,打开后排车门,将冯国富夫妇迎入车里,把门关好,再钻进驾驶室。

    冯国富身子往后靠靠,说:“说好今天你忙你的,怎么又过来了?”申达成方向盘一打,将车开出传达室,说:“反正我也没事,出来陪陪领导,权当休闲。”

    很快赶到医院。下车时,冯国富说:“杨主任精神好的话,我们得多陪陪他,你这就走吧。”申达成说:“我在车上等候,一边听音乐,一边看几页小说。”冯国富说:“免了,看完杨主任,我还有一个任务,要陪纪委书记上街采购点东西。”陈静如也说:“附近有个超市,我得给老冯选两件衣服,还要购些食品。”

    申达成只好将车开走了。陈静如说:“比起从前,小申的服务态度可好多了。”冯国富说:“他是见除了他,这世上还有人也会开车。”陈静如笑道:“你没提醒,我都忘了姓冯的不仅能当主席,还能驾车,车钥匙在手上的时候,逢人就邀请坐冯司机的车。”

    冯国富笑笑,不出声,往高干住院楼方向迈去。转过楼角,就见一白服患者被人掺着,在坪里慢慢挪步。细瞧原来正是杨家山,掺他的人是他女儿杨琴和儿子杨进仕。杨夫人则在杨家山右侧后面跟着,他右边的身子瘫得厉害。冯国富忙奔过去,替下杨进仕,扶住杨家山一只臂膀。

    杨家山很高兴,说:“国富,你好久没来看我了。”语速仍有些缓慢,究竟比从前快了许多。冯国富说:“怪我这一向无事忙,总抽不出时间。记得上次来看您,您刚能下地行动,只能在病房门口稍微走动走动,得四个人才扶得住。”

    另一边的杨琴说:“其实并没隔多久,只是爸想念冯叔,觉得过了好长时间。”杨家山说:“多病故人疏。我现在这个样子,也就国富这样的朋友还肯露露面。”冯国富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挺不错。过不了好久,就会独立行动了。”杨琴说:“我们做了计划,下周减一个扶持的,争取年底老爸自己支拐棍行动。”

    杨家山也是一时兴起,对冯国富说:“你这就松开手,看杨琴一个人扶着,我站不站得稳。”冯国富不敢,杨琴说:“冯叔您试试,后面还有进仕护着哩。”冯国富这才慢慢把手松开,只是不敢挪走。杨家山身子晃了晃,冯国富立即又掺紧了。

    喘了几口气,杨家山慢慢调整好姿态,抽抽手臂,冯国富于是再次放了手。这回杨家山晃得没那么厉害了,在杨琴的作用下,立定身子,接着往前迈了两小步。

    旁边几个人都鼓起掌来。杨进仕上前抹抹父亲头上豆大的汗珠,配合杨琴,将他掺到身后不远的木椅上坐下。冯国富真替这位老上司高兴,说:“杨书记进步真快啊。”杨家山喝口妻子递到唇边的水,笑着说道:“进步还快?跟我一起出道的好几位同僚,该上去的都上去了,好几个已是正部,没到正部的,也到了副部。”

    人往高处走,冯国富理解杨家山,在官场打拼多年,谁不想着能上到高处?不过今天杨家山能用这种轻松的口气谈论这个话题,倒也让冯国富感到欣慰。冯国富也玩笑道:“这确也不假,您的那些同僚确有上去的,可也有跟错人下去的,更有犯小事进去的,犯大事一粒花生米送到火葬场,一缕青烟化去的。相比之下,您几十年官场生涯积了阴功,得到菩萨保佑,逃脱此劫,实在是大贵大富之人。”

    这话杨家山听着受用,说:“阴功积了多少,我不敢说,至少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还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吧。”

    这是住院以来,杨家山话说得最多的一回。兴奋着,又在几位的扶持下挪了几步,才回了病房。众人坐下后,冯国富见杨家山身后的枕边有册小书,拿过去一瞧,原来是册《金刚经》。便问道:“杨书记也看起佛经来了?”杨妻嘴快,接过话头道:“冯部长你不知道,老杨的病恢复得这么快,全靠他天天念经。”

    “你净瞎说!念经能治病,那我还吃药打针和下地锻炼干什么?”杨家山喝住妻子,转向冯国富,笑道:“我本儒生,一辈子了,只知道齐家治国,哪有时间接触佛道方面的知识?现在住进医院,天长日久,不容易打发时光,才托人找了册《金刚经》,随便翻翻。《金刚经》不愧为百经之首,看进去了,还真有些意味。”

    冯国富说:“我对佛道也知之甚少,只是觉得中国传统文化博大精深,很值得研讨。比如佛道推崇出世,跟儒家的入世,方向正好相反,可人就是这样,入世太深,还确实得有点出世理念,尽量超脱一些,不然钻入死胡同,不容易自拔。”

    由佛经道理,冯国富想起郝老书记来,问杨家山道:“前次看过您,曾在楼下碰见从120上抬下来的郝老书记。听说他一心只想成佛,不肯治病,不知还住在这里没有,我想顺便也去看看他老人家。”

    杨家山叹道:“我过去跟郝老书记有些交道,特意去老人家病房里看望过两回。有意思的是,他每次病危被弄进来,稍有好转就嚷着要出院,说医院不干不净,他没法成佛。两个儿子拗不过他,他硬要回家,只好由着他。又怕他死在家里,没了他两千元一月的工资,下岗多年的兄弟俩没到哪里去拿生活费,一到他病危不省人事,马上又弄进来,反正家里离医院近。也亏得老人家经得起折腾,算来前后已是三进三出了。最近一次被抢救过来刚能说话,又嚷着要出去,医生给他办出院手续时,说下次还想进来,医院再不给他安排床位。你知道郝老头怎么说?他说佛祖唤过他几回了,下次要去就去紫烟寺,哪里还会来医院这种龌龊地方?把医生气个半死。”

    说得在场的人都笑,说这种古怪老头还真少见。

    杨家山又说:“昨天一位老干部来看我,还说起过郝老书记,说他竟背着两个儿子,偷偷将自己十万元存款取走,找人塑了一尊高贵的铜质如来,送往紫烟寺,算是了却了一份佛愿。他每次被送进医院,都不肯久住,看来是念着他的铜佛。”陈静如说:“怪不得前几天我去紫烟寺烧香,佛堂里多了一尊铜如来,原来是郝老书记出钱造的。”

    大家又摇起头来,这个说他两个儿子下岗在家,生存都困难,他却拿了大钱去造佛,真是不可思议。那个说郝老书记看来是走火入魔了,不然哪会这么荒唐?

    只有冯国富默然无语。他不想多说郝老书记,岔开话题。

    又聊了几句,考虑杨家山活动辛苦,话也说得不少,该休息了,冯国富站起身,跟杨家山拉拉手,夫妇俩告辞而出。

    杨琴代她父亲送客人出门,冯国富顺便问道:“你回来有一段时间了,什么时候走?”杨琴说:“明天下午的火车,转道广州,去香港坐直达航班飞美。”

    冯国富估计杨琴会有些行李,说:“我用车送你去火车站吧?”

    出了医院,冯国富就给申达成打去电话,说了送杨琴去火车站的事。申达成自然满口答应,说明天提前上水电局去。

    接冯国富这个电话时,申达成正在老城墙根下逛文物市场。原来从医院出来后,申达成想起双休日的文物市场可能热闹,何不过去瞧瞧,看能否将那只铜净瓶卖个好价。于是回家拿了货,开车直奔老城区。连申达成自己也想不到,竟有人愿出八千买他的净瓶。

    申达成不免感激起冯国富来。如果不是冯主席收着车钥匙,你不可能到范委员那里去弄只铜净瓶,铜净瓶送到冯家后,冯主席不退给你,你更不可能拿到文物市场上,转手赚回这笔不菲的意外之财。夜里躺在床上,脑袋里还晃悠着那叠亮花花的钞票,兴奋得难以成眠。申达成打算感谢感谢冯国富。

    第二天到火车站送走杨琴回来,申达成看到路边有块写着悟真佛菜馆由此进的招牌,不由得想起那只让自己小赚了一把的铜净瓶来。领导喜欢佛经,要感谢领导,这不是个难逢的好机会么?申达成对冯国富说:“这个佛菜馆新开张没多久,还比较正宗,不知领导来过没有。今天趁着高兴,我请领导上去品尝品尝。”

    冯国富也早听说这个佛菜馆有些特色,只是还没见识过。却不知申达成到底请的什么客,说:“今天你帮忙送我的客人,我还没来得及请你的客呢,你倒请起我来了,总得有个什么说法吧?”

    听话听音,申达成明白冯国富已经动心,将车子驶入大路旁的砂石小道。嘴上笑道:“还得从那只铜净瓶说起。那是在乡下寺庙里随便拾回来的,我以为陈姐会喜欢,才找个借口给她送了去。不想惨遭退货,我为此伤心了好几天,心想反正留着也没意思,干脆送到了文物市场,结果还赚了一笔。楚南人有个说法,叫见者有份。那只铜净瓶冯主席也是见过的,我将您见过的东西换了钱,不用这钱请您回客,我心何安?”

    好一个见者有份,也不知这是哪来的逻辑。不过冯国富只笑笑,没说什么。

    翻过一个不大的山坳,一水自青色石山间哗然而出,有木楼依山傍水而立。楼头挑着一幡黄旗,上书悟真佛菜馆五字。楼前早停了几辆小车,看来已有人捷足先登。

    下车走进佛菜馆,早有小尼说声请,莲步翩翩,走在了前头。两人紧随其后,绕牖穿廊,来到临水的小屋前。屋里已候着一位小尼,见来了客人,又是低眉顺眼,念佛说请。冯国富望望门上福田轩三字,抬腿迈进小屋。小尼忙上前倒茶点菜。申达成显然不是头回光顾了,也不看菜谱,随口说了几道菜名,说另有好菜,端上来就是。

    闻得茶香馥郁,冯国富端杯于手,浅茗一口。顿觉清润爽口,齿舌留香,似有淡淡的山气水韵萦绕不去,比平时常喝的碧螺春和铁观音之类,别是一番风味。正要问送完菜单回来的小尼,到底是什么茶,只见申达成的眼睛老打瞟,不住地往小尼身上瞅着。冯国富也忘了问茶,注意起小尼来。

    原来眼前的小尼年龄并不大,估计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眉如弯月,目含秋水,唇红齿白,长相还真不俗。

    冯国富忽生似曾相识之感,只是一时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又不好打听,只得就茶论茶。小尼说这茶就是附近山上采来的野生秋茶,也没怎么加工,主要是吃个新鲜和原味。冯国富点头称善,连喝了两杯。

    也许是客人目光温和,说话亲切,小尼启动着红唇白齿,主动说起佛菜馆的好处来。她说:“要说咱们的佛菜馆也平常,无非讲究四个字。”冯国富倍感好奇,说:“你倒说说是哪四个字?”小尼说:“就是素野真朴。素不用说,佛家不近荤。野是说菜的来源多为野生,没有任何污染。既是野生,味道自然本真。朴就是简朴,砍回山上的柴生火,挑来河里的水煮饭炒菜,地道的田园风味。”

    说得冯国富频频颔首,笑道:“怪不得门口要写上挑水砍柴无非妙道,穿衣吃饭不是痴禅。”小尼也笑道:“客人真有悟性,一下子就悟出了两句佛联的真意。”冯国富说:“你这不是叫悟真佛菜馆吗?没悟性,怎么悟真?”

    看看有一阵子了,小尼出去催菜。冯国富的目光在后面追着小尼,直到她转出屋角,还不肯收回来。

    冯国富还是没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个小尼。

    申达成看在眼里,笑道:“冯主席跟小尼谈得挺来的嘛。”冯国富掩饰道:“你说我干什么?我是见你那双眼睛直溜溜的,老往人家身上粘,才多看了她两眼。”申达成说:“您不觉得她像一个人么?”

    原来申达成也有同感。冯国富问:“像谁?”申达成说:“您难道忘了波月庵里的常悟禅师么?这小尼是不是像她?”

    冯国富恍然而悟,点头道:“我只觉得这小尼似曾相识,你这下提起常悟禅师,原来她是与禅师相像。尤其是那黛眉秀目和红唇白齿,竟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似的。”申达成说:“这么相像,两人是不是姐妹俩?”冯国富说:“哪有姐妹都出家为尼的?无非是种巧合。”申达成说:“世上巧合的事不多着吗?”

    正说着,小尼端菜进了屋。冯国富又瞧了小尼几眼,恍如常悟禅师到了跟前,心下暗自感慨起来。佛说一切皆因缘起,那次在波月庵见识过常悟禅师,今天又在这里见着一个与禅师相像的小尼,也算是缘吧?

    菜很快上齐了。都是冯国富喜欢的山野风味,诸如小竹笋,黑木耳,蘑芋冬苋和蕨菜之类,肚子里装多了油腻,吃来特别上口。还有一小碟苦菜,用花生油清炒出来的,苦味十足,却苦得你心甘情愿。冯国富记得小时乡下缺粮,父母不时采摘这种苦菜回家,当饭煮吃,尽管难以下咽,怎奈饥肠辘辘,也得梗着脖子往肚子里吞。父亲还一旁谆谆教诲,说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后离开家乡,吃上皇粮,再没嚼过这种苦菜,不想今日得遇,冯国富又惊喜,又感动,狼吞虎咽起来。

    有好菜,若有好酒,那就更享受了。可这是佛菜馆,哪里来的酒?冯国富也就没有吱声。不想申达成像是窥破了冯国富心思,给小尼做个倒酒的动作。小尼出门不到两分钟,就提着一个瓷壶走了进来。冯国富说:“这地方也有酒喝?”小尼说:“佛家不酗酒,并不是说滴酒不能沾。这又是米酒,用山里的米,山里的水,山里的柴,自己酿制的,度数不高,属于素酒,跟佛菜并不冲突,不像外面的高度酒,是专供酒桶醉鬼酗酒过瘾的。”

    好个素酒!冯国富今天可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倒也大长见识。也就少了顾忌,端杯喝了几杯。

    米酒因为度数低,来得缓和,容易上口。不觉得便面热耳红,微醺了,可谓不醉人而醉心。近看一旁倒酒的小尼,越发觉得她像常悟禅师,有时甚至让人出生幻觉,小尼就是那位常悟禅师,常悟禅师就是眼前的小尼。

    当然幻觉只是幻觉,冯国富心下再明白不过,常悟禅师决不可能走出波月庵,到这个地方来做侍者。

    这么思忖着,再度细细打量小尼,又发现她跟常悟禅师也就面相相像,神态却不尽相同。想禅师,眉藏静气,目含恬淡,意定神闲,到底不似眼前小尼,一颦一笑之间,那份俗气并没完全脱去。冯国富甚至怀疑,小尼不过普通村姑,只是受聘这个佛菜馆,假冒小尼,招徕生意而已。

    这个念头一上心,冯国富便有些泄气。小尼如果真是村姑一个,你竟然将她与常悟禅师作比,岂不玷污了常悟禅师?那么怎么证明小尼不是真尼,只是村姑呢?你又不可能去派出所看她户口,或调查她的身世。也可问馆里的人,可谁会跟你说真话呢?

    冯国富想起那句削发为尼的话来。暗想小尼若是真尼,法帽下面肯定没有头发。可你总不能上去揭她的法帽吧?这样不叫侵犯人权,也叫非礼,那是万万使不得的。

    如此动着心思的时候,冯国富的目光一直停在小尼好看的脸上。小尼都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又不好扔下酒壶走开,只得羞涩地低下头,回避着冯国富的目光。

    小尼低首之际,冯国富忽见她秀眉里隐藏着一粒小小的黑痣,只是并不起眼,若没细看,还不容易发现。就是这粒小黑痣,让冯国富生出一计来。他笑指着小尼脸上,说:“你眉上怎么爬着一只小蚂蚁?”

    小尼不知是计,信以为真,忙伸了纤纤手指,去摸眉头。自然不可能摸着什么吗蚁。冯国富忍住笑,说:“往上些,再往上些,小蚂蚁爬到额头上去了。”小尼又往上摸去。冯国富说:“你的动作太斯文了点,蚂蚁都已钻进法帽里去了。”

    小尼仍然没意识到这是冯国富的险恶用心,三个指头往法帽里直插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