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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道阻且跻第28部分阅读

    “微臣大过,请陛下降罪。”

    魏帝赶忙伸手扶她:“四娘何出此言?”

    纪启顺面无表情的开口:“陛下圣体若因微臣之故抱恙,臣万死不可辞其究。”

    魏帝似乎十分开心的哈哈大笑,道:“四娘的孝心朕已知道,起来吧!”

    她这才站起身来,波澜不惊的笑了笑:“是父亲体谅我。”

    魏帝听了更是开心,连连夸了她多句。

    纪启顺隐隐觉得觉得似乎有另外一个自己浮在空中、看着这幅虚伪的“君臣和乐图”,露出讥笑不已的表情。她轻轻呼出一口雾气,垂下眼睑暗自猜测,难道是最近赶路太累了?

    她一手按住心口,明明已经回来了,为什么还会有这么不真实的感觉呢?正要细细思考,便觉得袍角被什么拽的一沉。她低头一瞧,便看到一个被裹得圆滚滚的孩子扯着她的衣角,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清澈的忐忑和仰慕。

    她觉得麻木一片的心口忽的一动,嘴角抑制不住的翘起,连心底的那股厚重的荒谬之感也渐渐淡去。她微微弯下腰,自然而然的开口:“你是,德昌吗?”说这话的时候,她忽然觉得面前的世界都猛然鲜活了起来。

    纪德昌仰慕的看着面前这个一身赤色戎装的女将军,他要使劲的抬着头才能看清楚她的脸。纪德昌觉得自己从没见过这么威严气派的人,以前他一直觉得耶耶是最威严的人。因为所有人都怕耶耶,就连贵嫔都怕耶耶。

    但是他现在觉得四姐姐比耶耶还要威严,往那里一站就让人觉得厉害的样子——他迷迷糊糊的这样想着。

    然后他就看到气派的四姐姐弯下腰,温和的问他:“你是德昌吗?”

    纪德昌激动的点着小脑袋,道:“是的是的!你是四姐姐吗?”

    纪启顺被他的动作逗得“噗嗤”一笑,随即摸了摸他的脑袋,一本正经的回答:“我是啊,德昌还认识姐姐吗?”

    纪德昌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道:“不认识,但是我知道今天是来接姐姐的。”

    她笑道:“不认识是对的,我见你的时候,你还小呢。”

    说到这里,就有一个青年走上前来,对她行了一个礼:“殿下,时候到了。”

    纪启顺了然的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

    随后动作自然的摸了摸纪德昌的脸蛋,皱了皱眉,道:“怎么冷成这样……”

    纪德昌赶紧挺起小小的胸膛,道:“我不冷!”

    话音未落,就打了个又响又脆的喷嚏。

    纪启顺忍俊不禁的捏了捏他的小脸蛋,道:“都冷成这样了还嘴硬呢?你且跟着你哥哥姐姐们回去罢,好好的喝一碗姜汤。要热热的,不然一会儿生病了可是不好。”

    纪德昌想了想,忽然道:“那四姐姐呢?”

    这会儿正好有下属将纪启顺的战马牵了过来,她扶着马鞍利落的翻身上马,低着头对自己的弟弟安抚的一笑:“我还有些事儿,一会儿再去看你。”

    纪德昌挣脱了小宦官的手臂,水汪汪的眼睛眨呀眨的:“姐姐要去游街吗?”他早听卫贵嫔等人说了,将军正式凯旋后,会有许多人迎接军队入城。打马游街,多么威风气派的事儿啊!

    纪启顺哪里听不出他的意思,稍微思索一会儿后,便伸手一捞将他抱了起来,吓得那小宦官直接跪在了地上。她有些不耐的挥挥手道:“你且去和陛下说,就说六殿□边有我,自然会将他安安全全的带回去的!”话毕,也不等小宦官搭话,双腿一夹马肚便策马飞奔了出去。

    小宦官惊骇的瞪着眼睛看着他们姐弟二人共骑而去,隐隐还能听到纪德昌一连串的笑声。

    纪启顺一手握缰,另一手抱住不安分的纪德昌,慢悠悠的吓他道:“再乱动就把你扔下去。”到底是多年征战的人,气势不是别人能比的。轻轻一句话,就把纪德昌这个顽皮的小子吓得不敢动了。

    游街的时候纪启顺并没有多留恋那种万民瞩目的感觉,事实上她根本就看都没看那些街边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她的属下们也没有心思看,都急着回家看自己的媳妇爹娘呢,谁还有空看路人啊?

    为此兴奋的,可能只有纪德昌了。

    纪启顺觉得自己的耳朵边上根本没有一刻是清净的,一直都充斥着纪德昌的童声——“天啊姐姐,你看那个人赶着牛诶!是真的牛诶!”“啊!那个是糖人吗?”“可是这个糖人真丑。”

    虽然纪德昌很留恋宫墙外的世界,但是事实上他们很快就回到皇城了。负责照顾他的那个小宦官带了一顶小软轿站在那里,恭敬的对他们行礼:“晋王殿下,陛下遣我来接小殿下回去。”

    是的,晋王。她早些年被封为了晋王。

    但是此刻她忽然有点怀疑,这个早些年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这个时候怀里的纪德昌忽然扭动了起来,撒娇似得将脑袋埋在她的胸前,嘟嘟囔囔的道:“不要!我要和四姐姐一块儿!”

    纪启顺只得收回神思,摸着他的脑袋承诺:“你且回去罢,去好好地洗个澡、再喝点儿姜汤,和贵嫔聊会儿天。我很快就回来了。”

    纪德昌又要闹,看着纪启顺的脸却不知为何有点胆怯,只好扁着嘴点了点头。纪启顺摸摸他的脑门,笑着将他交给了小宦官,随后便调转马头向着启元殿飞驰去了。

    其实去启元殿也没什么大事儿,也就是跟着一群大臣拜见魏帝,然后听他罗里吧嗦的说一些翰林老儿写出来的废话。再有,顶多就是封赏之类的事情吧。

    说实话,纪启顺对那些金银财宝、又或者加官进爵之类的事儿并不太热衷。钱这种东西她一个人能用多少呢?拿得越多,也就是堆在库房里发霉而已。加官进爵就更加虚无缥缈了,一群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的赋予她一堆莫名其妙的权利。

    她端着酒盏站在人群中央,许多许多穿官袍的人走上前来、堆着满脸的笑恭喜她。那种巨大的荒谬之感又不知不觉的生了出来,她看着那些或认识或不认识的“大人们”忽然觉得很想笑。

    然后她就真的笑出来了,十分短促的笑声,却刺耳而又冰凉,似乎是想要撕破什么。

    想要撕破什么?她不知道。

    那些人却似乎没听到那声笑一般,依旧满面是笑的恭贺她的凯旋。而刚刚那个满心讥讽的她似乎也从未存在过,她端着礼貌的笑容,周全的应酬着面前的每一个人。

    然后她找了一个借口离了席,她还记得自己和纪德昌的约定。

    当纪启顺走进披香殿的时候,就听到纪德昌清脆的童音溢满了整间大殿——

    “贵嫔我告诉你哦,我今天看见牛啦!活的牛!”

    然后便听到卫贵嫔柔和的声音:“真厉害,在哪里看到的?”

    大殿中稍微安静了一下,大概是纪德昌在回想当时的情景,片刻后那清脆的童声又热热闹闹的响起来了:“我也不知道啊,就是在一条人可多的街上!今天姐姐带我游街了呢!”

    卫贵嫔好像有点吃惊的问道:“你怎么……”

    话才说了一半,纪德昌就大叫着打断了她:“四姐姐你来了!”说着就蹦蹦跳跳的跑过来了,小短腿一蹬就想往纪启顺怀里扑。谁知却被纪启顺一个闪身躲了开去。

    纪启顺将他似乎有点委屈,赶忙解释道:“我身上脏,可别连带把你的衣服都弄脏了。”安抚了弟弟,她这才松了口气似的向着卫贵嫔走去,然后深深一礼拜倒在地。

    母女两个也是多年未见,自然有不少话说。

    聊了两句无关紧要的,卫贵嫔先开口说了正事儿:“这回四娘要待多久?”

    纪启顺笑笑道:“若无意外这几年都不会有战事了,大概可以好好休息几年了。”

    卫贵嫔又道:“那今儿也是晚上就回府里吗?”

    纪启顺笑得亦真亦假:“父亲和蔼,许我在宫里小住,等过了上元节再回府里。”

    之后没多久就到了晚饭的时候,纪启顺先去洗了洗澡,换了身干干净净的衣裳就当是洗尘了。完了,才坐下来和卫贵嫔、纪德昌吃饭。

    大约是累到了,纪德昌饭还没吃完就直嚷着困要睡觉。于是卫贵嫔便令燕支将他抱去偏殿先休息,自己和纪启顺慢慢的吃饭。一边吃着,一边不由聊到了纪德昌的事情。

    是纪启顺先起的话头:“德昌今年也六岁了罢?”

    卫贵嫔叹了口气,道:“是啊,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纪启顺皱起眉头道:“都这个年纪了还没进学吗?我瞧他今天行事竟是一团孩子气,什么都不知晓,只凭着自己的脾气行事。”

    卫贵嫔打眼一瞧,殿里这会儿都是自己人,便一扔筷子也皱起了眉:“可不是,这孩子管都管不住。说他几句就要去和陛下说,陛下听了便护着他,回回都说小孩子不懂事。幸而你回来了,我看也就你管得住他。”

    纪启顺轻轻啧了一声:“陛下到底不够重视德昌,不然是不会这样疏于教育的。我也只能管住他一时,毕竟有公务在身,哪日若我不在了,难道还叫他翻了天去吗?过几日我便去找陛下,过了年就让他进学去。”

    卫贵嫔有些欣慰的微笑道:“进了学,那些先生自然能好好管教他。也不求教出个才子来,怎么也要懂些礼数才对。这宫里啊……”说道这里话音便停住了,纪启顺和自己的母亲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说起了别的事儿。

    但是几日后纪启顺却没去找魏帝,因为启元殿那边传出了话儿——陛下龙体抱恙无事莫找。

    中宫自然是不放心的,找了太医来问话。太医也是魏帝用了多年的老人了,只说是老毛病,没什么大问题,静养就好。大家一听就明白了,陛下这是又头痛了。

    这人老了,总归会犯些毛病。有些人一到冬天就浑身酸痛,有些人呢隔一阵就犯咳嗽。魏帝也不例外,稍微一个不慎就要范头疼。这也是近些年生出来的毛病了,因为犯得频繁,所以大家都没有太在意。照例表现一下自己的担忧、关心,也就完事了。

    谁知这次病犯得厉害,竟然到了除夕都没能缓过来。

    连惯例的宫宴魏帝都没能出席,独中宫一人坐镇。

    纪启顺坐在席间,深觉魏帝有些不妙。一般情况下不是病得起不了身,皇帝是必须参加除夕的宫宴的。哪怕只是坐一下就走,都比压根不来好多了。毕竟宫宴是宴请文武百官的,若是连这个都无法出席,未免会让人心动荡。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正当这个无趣的饭局即将结束的时候,吊人胃口的压轴大戏终于到来了。

    拉开帷幕的,是伺候魏帝多年的老宦官,安立。

    他跌跌撞撞的走进殿来,尖声道了一句:“皇上——驾崩了!”

    席间骤然寂静下来,随即爆发出更加巨大的喧哗。

    平日里从容镇定的大人们乱成了一锅粥,中宫干脆眼一翻晕了过去。

    趁乱,纪启顺一把抱起不知所措的纪德昌往外跑去,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将纪德昌带回披香宫后,她嘱咐卫贵嫔封宫,在她没回来前千万不要出去。然后便匆匆策马离开了,她要趁着事态还没变成最差之前出宫。

    宫外,有她最大的依仗。

    就在纪启顺出宫后不久,二皇子秦王带兵入宫,意图篡位。

    次日,晋王纪启顺带赤衣军入宫营救太子,却终究晚了一步。当她攻破皇城的时候,太子已经殁了,甚至还有好几位忠臣良将追随太子而去。她只得将秦王暂且囚禁起来,着手安排太子、魏帝葬仪。

    三月后,众臣联名上书,以国不可一日无君的理由请求晋王御极。

    又几日,新帝即位。改元,泰安。

    纪启顺,遂成魏国的第一位女帝,又称泰安帝。

    在位的二十八年中。

    泰安帝通过铁血的政治手腕和手下的贤臣勇将,攻破申、燕两国。竟是将天下收于囊中!

    某日,泰安帝坐在龙椅上俯视群臣的脊背,忽然觉得多年未见的那股荒谬之感又枝枝蔓蔓的绕上心头。她轻轻转动脖子,冕冠上的旒珠便轻轻摇晃、碰撞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声响。

    她抚摸着龙椅扶手上雕刻精致的龙头,忽然觉得万分可笑。

    然后她就这样哈哈大笑了起来,臣子中有一个大胆儿站出来,道:

    “敢问陛下,何事令您如此发笑?”

    泰安帝,又或者是纪启顺,大笑着站起身来,一步步从高高的龙椅上走下来。她将头上的冕旒猛地扯下来,珠玉便叮叮当当的落了一地。她又一手撕破身上的十二章衮服,仰天大笑道:“我笑我自己!笑你们!更是笑天下可笑之事!”

    话毕,便见她猛地从空气中扯出一把长剑。

    一剑劈出,斩破万丈红尘虚幻!

    作者有话要说:老读者大概看着感觉挺眼熟的吧,没错就是老版道阻的那个梗,不过内容不太一样了,而且也详实多了~

    这一章其实我还想了另外一个版本,以后有机会当成番外放出来~(突然觉得纪小弟好萌啊_(┐「e:)_ 比他姐姐萌多了)这一章大家看得爽吗?小纪是不是炫酷狂霸拽啊哈哈哈哈

    重要公告:最近疑似进入卡文期,所以从这章后开始不定期更新。我会努力快点走出卡文期的!

    第八章 ·小比(四)

    《[修仙]道阻且跻》作者:舟人

    纪启顺身与剑合,化作一道极凝练、锋锐的剑光狠狠的劈斩下去。

    剑光下,那些手持笏板的臣子、高高在上的辉煌龙椅、天花板上的富丽龙纹全都发出无声的悲鸣、震颤不已,最后一一化作扭曲的水汽四散而去……

    纪启顺徐徐睁开眼,便见到面前的粗粝石壁上满是摇曳的烛光,而她正以一个十分别扭的姿势歪歪扭扭的倚坐在狭长的甬道中。她稍微怔了一会,随即忍不住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声中有快意,也有几分模糊的惆怅。

    她快意——快意的是自己赌对了,这确实是一个幻阵。

    一个刁钻的、精妙的、直指人心的幻阵。

    她惆怅——惆怅的是纪德昌、她的弟弟,

    那个可爱的小家伙,也不过只是幻阵中的镜中月、水中花罢了。

    但是那些惆怅立马就被她收拾了起来,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可以分心的时候。虽然幻阵中已然过去二十八年,但是实际上说不定只过了一个时辰,说不定连一炷香都没有。只要还在试练阵中,就不能轻易放松警惕。

    纪启顺一边以手撑地站了起来,一边转着眼珠打量着身边的景象——

    甬道中依旧是烛光与浓黑交融的昏黄景象,静谧的不像话。她身周三丈的地面上都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齑粉,是之前那些藤人所化。而费平,则一动不动的躺在离她大约六七寸的地面上。

    她默默地凝视了费平一会儿,虽然觉得他那神色不像是装出来的,但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指尖轻动间,漫随天外剑便化作了剑光从她掌中飞出,然后轻盈的停在了费平的眉心处。只要她神念还能转动,便能立刻拿下费平性命。

    纪启顺有些满意的嘴角翘了翘,这才别过头去不看费平。她掐指算了算时辰,发现从她进入试练阵中到现在为止,统共也不过用了三刻钟而已。

    她颇是感慨的轻啧了一声,暗自感慨道:到底是太虚门,短短三刻钟便是奇招百出。且不论那四只疑似机关术的藤人,便说那幻阵也是分外精妙真实的了。

    在阵中时,纪启顺其实不止一次发现破绽,但是回回都有事情将她的念头岔开。而每次岔开她思绪的都是“纪德昌”,这便足见幻阵直指人心的锐利。因为只有纪德昌这个懵懵懂懂的孩子才能让纪启顺放下戒心,别的人的话莫说是魏帝了,就是她分外敬重的卫贵嫔也不可能悄无声息的化开纪启顺的怀疑。

    可怀疑的种子一旦栽下了,就不是那么容易除去的了。

    所以尽管幻阵屡屡令“纪德昌”等人遮掩破绽,最后纪启顺还是明白了过来。自负一点的说,若非纪启顺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专心于治理江山,那她恐怕早就能反应过来了。

    一边思考,纪启顺一边不由微微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