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书院 > 其他小说 > 百兵 > 百兵第31部分阅读

百兵第31部分阅读

    堂堂主江邦志清了清嗓子,踱步半晌,说:“帮众李岳,你称你手下知此经过,现在我便要他们出来作证。”

    便如此,李岳那干亲近随从手下,一个个低垂著头,犹豫踟蹰地出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发一语。

    “老何儿子一家惨遭灭门,究竟是李岳指使,亦或是如李岳所言,争斗打杀之余,出手过重所致?”江邦志问。

    马天敬突然跪了下来,向老何一连磕了十数个头,哭嚎著说:“老何,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我与你儿子无冤无仇,与他家人也无冤无仇,但……但李副帮主之命,我们不得不从!”

    马天敬此话一出,群豪尽皆哗然,许多闯天门帮众吆喝起来,酒杯酒壶纷纷砸向马天敬,怒斥著:“你想清楚再说!”

    忽地一声惨嚎,一个扔掷酒杯的帮众捂著肩头滚倒在地,他的手臂已经没了。

    神武堂一名驼背汉子,双手持著弯刀,不发一语,站在那起哄帮众身前,手上的弯刀犹自滴落著血,这汉子便是之后神武堂三位副堂主之一的驼神。

    李晟终于开口,他指著那断臂帮众,目光环顾自帮帮众说:“帮中进行审问,帮中弟兄谁再起哄生事,便如此下场。”

    大厅之上刹时静得一点声音也无,便连非闯天门帮众的四方群豪们,也都屏住了气息,看著大厅中央的这场审问。

    “马天敬,你想清楚,再说一次,那起灭门血案,是李岳为了夺人凄子,指使你们灭人全家,还是如李岳所说,为了援救那受虐女子,过程中斗争所致?”江邦志严厉地问。

    “许久之前……李副帮主爱上了那叫作伶儿的女子,每日前往通天河畔和她说话,前些时候,李副帮主知道那伶儿竟是有夫之妇,一时气苦,便领著咱们去那伶儿家中探视,见到那伶儿与她丈夫状甚亲密,一怒之下,闯入了屋中,将她丈夫一掌击毙,宅中奴仆见主人惨亡,持著棍棒围捕咱们,李副帮主说……他说……”

    “马天敬──”李岳本来只觉得马天敬态度怪异,但身为受审之人,未经罪堂堂主许可,不得擅自辩答,但他此时再也按捺不住,怒喝一声拔地而起,伸手去抓马天敬的脑袋。

    一旁神武堂驼神身形快绝,挥刀来斩李岳那手,李岳只得缩手,马天敬身形一个不稳,向后坐倒在地。

    “他想灭口,快阻止他!”老何大叫著。

    “放屁!”李岳愤然怒吼,藤田也自另一侧袭来,伸手要抓李岳肩臂。

    李岳反手架住了藤田双手,怒不可抑,正要发力将他扔开,却觉得双臂双腿使出来的力气,比平时小上许多,脑中又是一阵晕眩,藤田将李岳右臂扭至背后,将他压得跪下。

    李岳被压下之时,仍将一腿平伸,不愿双膝著地,以致成了一个古怪坐姿,他咬牙切齿,愤恨吼叫:“马天敬!你担心承认你们鲁莽杀人,要受帮规惩戒是吧,好,只要你们将事实说出,不论人是谁杀的,全由我李岳一人担,我这颗脑袋,今夜便摘下奉上,你别将肮脏罪名,扣在我头上──”

    “方才帮主吩咐过,这场审问,一切按帮中规条进行。”江邦志朗声说著:“受审之人擅自答辩、反抗审判,依照规条,处碎口之刑。”他朝几个罪堂帮众招了招手,两个帮众上来,拿了一只瓷酒瓶,塞入李岳口中。

    李岳神情愤然,却不为难那两个帮众,张大了口,将那酒瓶含住一截,另一名帮众按住李岳的头,抬膝一撞,撞在李岳下巴上,那酒瓶应声而裂,一半落了下来,酒瓶另一半的碎片,便全溅在李岳口中。

    两个帮众随即取了巾布,绕过李岳后颈和上下齿间,将他的口捆缚绑住,鲜血自巾布间流泄而出。

    李岳怒目瞪视著马天敬与他手下一干帮众,奋力挣起身子,将古怪坐姿又变成了单膝跪姿,藤田便也松开了手,回到原先站立之处。

    马天敬站起身来,脸色惨白,好半晌才继续说:“那宅中几个奴仆见到了主人被杀,惊讶叫嚷,李副帮主便下令要咱们将他们杀尽,不能走漏一人,不能让这事传扬开来,咱们只好追杀那几个叫嚷奴仆,但那些奴仆惊叫声中,引来了大宅当中更多奴仆和家中老幼,咱们一阵滥杀后,这才发觉那大宅之中的人,几乎让咱们全杀尽了,只剩下两个丫环,咱兄弟们见她们年幼,不忍下杀手,便将她们暗中放了。”

    老何紧接著说:“江堂主,马兄弟说的没错,那两个丫环连夜回来找我,将这事儿告知了我,我本欲赴总坛告状,但想想这事必然要被李副帮主压下,所以隐忍至现在,才在天下英雄面前将此事揭发!那两个丫环我也带来了,阿娥、阿碧,你们出来!”

    席间两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应声而出,哭哭啼啼地来到老何身边。

    李岳看著她们,她们便是当晚李岳赶到那大宅之中,踢倒帮众后放走的两个丫环。

    “那日杀死老爷的人,便是跪著的这人,他要将我们全杀了,是……是这位马兄弟偷偷放了咱们……”两个丫环在江邦志询问之下,这么回答。

    李岳全身发颤,口舌咕噜要动,却说不出话,口中碎瓷破片扎刺著他的口舌,他口上咬著的白色巾布早已染得艳红一片。

    “江堂主,我还有人证,我那儿媳妇也在这大厅之中。”老何大喊:“伶儿,出来,出来指证这个恶徒!”

    李岳闻言一惊,全身发热,抬起头来,茫然地看顾四周。

    一个身披灰色斗蓬的人出了席间,来到审问众人之中,将覆头布巾揭开,正是伶儿,伶儿脸色青白,神情漠然。

    “伶儿……伶儿……”李岳身子一个晃荡,又要起身,他不顾口中酒瓶碎片,呢喃出声,口际淌落下的血更多了。

    “伶儿,你告诉大家,我说的有没有错、马兄弟说的有没有错,我们可有冤枉那李岳?”

    江邦志厉声问:“伶儿,你说,李岳究竟是为了救你,和你丈夫发生冲突,还是为了掳你,将你一家杀尽,你们之间,可有私情?”

    伶儿发青的唇微微一颤,低声说:“我丈夫待我很好……我和李岳,没有私情。”

    大厅之中,起了一声一声叹息,四方群豪们在听得两个丫环指证时,大都认定了李岳当真犯下了这事儿,但此时听得伶儿亲口指证,仍然摇头叹息,可惜这大英雄李闯天的后人,竟干下这等强掳人凄、屠人全家的下流事。

    李岳茫然看著伶儿,一时之间竟听不清四周声音,只回荡著一声一声“我丈夫待我很好……我和李岳,没有私情。”的字句,眼前也看不清四周东西,景物汪汪粼粼地糊成一片。

    跟著,他感到自己的左膝一阵一阵地剧痛,有两个帮众持著木棍,击打著他的左膝,且不时发出怒喝:“罪证确凿,还不双膝下跪!”

    李岳又感到头颈之上也有人按压,却不是藤田、驼神等神武堂帮众,而是一般罪堂帮众,李岳咬牙强忍,却仍让他们渐渐将自己挺直的身躯压得弯下,持棍帮众打得更加大力,他们挥动棍棒,一记一记朝著李岳膝盖骨上打,打断了好多根木棍,喀嚓一声,终于将李岳左膝盖打断。

    李岳茫然倒下之际,仍然将腿一偏,整个人侧躺伏下,硬是不跪,他这才发现今晚力气小了许多,先是让藤田在台上翻倒,跟著便连这一干罪堂帮众的力气似乎也大过他了,他让一群帮众压著身子,再也不能动弹,仅能微微转头,伶儿、老何、马天敬等,皆已转身散开,审判已经结束,将要定罪了。

    他看了看李晟那方向,李晟摇头叹气,将手边一碗酒一干而尽,起身准备离席,他和哥哥李晟的目光在极短暂的那一刻接触,他明白自己为何没有力气了……

    是那坛英雄酒。

    第二十五章 一十七

    “好美啊……”卫靖站在小丘上,转身四顾辽阔平原,远山的另一端,已经升起了太阳,清晨的风吹拂著卫靖身躯,他觉得这一阵风几乎要将他连日来的疲累都吹去了。

    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在草原上翻了两个筋斗,踢脚挥拳一番,突然觉得头晕虚弱,只好坐下歇息,毕竟他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

    昨夜,他们终于自地底爬出,来到草原之上,他们朝著西北方向那百叠屋村走,李岳一跛一跛地大步跨走,卫靖和公孙遥则步履蹒跚跟在后头,他们头顶著满天星点,听著李岳沉静述说著往事,直到他们感到身子和双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无论如何也走不动了,李岳才领著他们在一处小丘边歇息,他们拔起地上的青草放入口里咀嚼,吸取一些汁液解渴,然后躺下歇息,三人很快便睡著了,直到日出。

    卫靖摸著肚子叹气喊饿,见公孙遥和李岳也已起身,便问:“李岳叔叔,还要走多久才能到那百叠屋村?里头可有卖吃的?”他指著远方那奇异楼城,他从未见过那么古怪的建筑,远远看去便是一栋大楼城,但比起海来市最大的建筑还要大上许多,便像是在一群破烂小屋之上,再堆叠建盖上新的破烂小屋,层层叠叠、歪歪斜斜地盖成了这么一栋大楼城。

    和昨晚相比,李岳似乎阴郁沉闷了些,他的眼神呆滞,默默望著远方,直到卫靖追问数次,他这才回答:“一般小镇里有的,百叠屋村都有,不过便是脏了些、穷了些、破了些,专门便给我们这种人待的。”李岳拍了拍身上的草渣,一拐一拐地往百叠屋村的方向走去。

    “那不就和地下海来差不多了,只不过是长在地上的。”卫靖与公孙遥跟在李岳身后走,公孙遥看著李岳跛了的左腿,知道那是当年英雄会上,让罪堂审问时给打断的,他心中激起了一股同仇敌慨的情绪,很想上前搀扶著李岳走,但他并没有这么做,李岳虽然跛了,但此时的身形仍然比他和卫靖强健太多。

    “那个李晟真不是个东西,竟安排这种毒计来陷害自己的亲生兄弟。”卫靖唾骂著,大发议论,数落著李晟的不是,昨夜他听李岳述说往事,起初便只以为全都是李岳那干手下鲁莽滥杀,铸下大错,但紧接著得知后续经过,这才晓得这整套戏码,全是由李晟一手策划。

    伶儿只是李晟的亲信花了数百银顾来诱使李岳上当的一名青楼女子,在此之前,也有数名身怀同样任务的女子在李岳身旁出现,或是装作受了盗匪欺凌、或是装作自远方而来,无依无靠。

    李岳爱上了伶儿之后,此计便已成一半,马天敬、那何姓老帮众、被屠戮的大宅一家、两个逃生丫环等,自然都是李晟一一安排,在适时的时候登场,负责进行他们各自的任务,为的便是要让李岳在英雄大会之上身败名裂。

    “李晟既已是帮主,何必如此?即便要巩固自己地位,也无须在剿匪大战之前动手,那不是使己方少了一大助力吗?”公孙遥不解地问。

    卫靖哈哈一笑说:“道理很简单,李晟武功远不如李岳叔叔,他必定是担心剿匪战役时李岳叔叔大出风头,名声远远超过他,这可能会威胁到他帮主之位,所以费了好大功夫安排这样子的j计,来陷害李岳叔叔。”

    “若真是如此,那么李晟未免也太过狠毒,为了诬陷李岳叔叔,便牺牲了那大宅之中数十条人命……”

    卫靖挥手说著:“那大宅中人必然也是李晟安排的,什么坏丈夫、什么媳妇儿子,当然全是假的。那些大宅里头的奴仆、丫环、老爷、姐妹们,想来都是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家伙,收下好处合演这出戏,只是他们可不知道最后会被杀死罢了,马天敬等滥杀一通,不但照足了剧本行事,也算是杀人灭口,连后谢都省了,我猜一定是这样!”

    “心狠手辣至如此地步,我真难以想像……”公孙遥叹了口气,摇摇头说。

    “嘿嘿,李晟处心积虑,除去了李岳叔叔这心腹大患,可惜他也当不了多久的帮主,最后还是死了;那个诬陷李岳叔叔的老帮众想来也老死了,伶儿和那两个丫环现在倒不知在哪儿……不,李晟恐怕不会留下活口,只怕他们早给灭口了;马天敬倒是生龙活虎,还当上无双堂副堂主,好在神兵大会时樊军打断了他一条手,也算是替李岳叔叔出了口气。”卫靖滔滔不绝地说。

    李岳对两人言语充耳不闻,默默一拐一拐地走,此时听见了卫靖提起马天敬,这才朝卫靖瞥了几眼,冷冷地问:“你们见过了马天敬?”

    “是啊,他现在和满全利、秦孟先、鲁雄,同为无双堂四个副堂主。”

    “若不是我的疯癫病,我早已去了闯天门,找他‘叙旧’了……”李岳看著自己右手,缓缓地张开、合起。

    “李岳叔叔,你独自前往地下海来,就是为了要去那神兵大会找李晟和马天敬报仇?这么多年来,你从未返回海来市?你的疯癫病,是因为那时给气出来的吗?你昨晚还没说你是如何从前往刑堂的木板车上逃脱的。”卫靖连珠炮似地追问。

    李岳抬头看著苍天,按了按自己脑袋,露出了狰狞的神情,仿佛头疼一般,卫靖见了李岳如此模样,便不敢再追问,就怕激起他的疯癫病,一下子六亲不认,大开杀戒,那可不妙。

    李岳闭起了眼睛,用手指在脑袋上敲著,跟著猛力拍打,发出好响亮的声音,好一会儿,这才舒了口气,悠悠地说:“这不是气出来的,是让闯天门中一个绝顶高手伤的,他一刀砍在我脑袋上,我能活下来,已经是老天爷赏赐……”

    “天底下竟然有人能胜得了李岳叔叔?”卫靖佯装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问:“难道是马天敬?”

    “呸!马天敬也算绝顶高手?”李岳怒叱一声,瞪了卫靖一眼,见卫靖吓得不再说话,怒气才消减了些,说:“而且谁说我输了?我一个打他们几十个,杀了一堆王八羔子,那个斩我一刀的家伙,也不好过,他被我摘下了一条胳臂,嘿嘿……”

    “原来是神武堂的藤田!”卫靖和公孙遥同声说。

    “你们也见过藤田?”

    “神武堂现在三个副堂主,一个是藤田、一个是使弯刀的老驼子、一个叫青眼儿,那青眼儿年纪尚轻,李岳叔叔你当年应该是没有见过。”

    “使弯刀的老驼子……是了,是那驼神,他的弯刀也是一绝……仔细想想,我的仇人现在在世的,似乎倒还不少……”李岳回头看了看那已经几乎看不见的几排老屋,是这附近通往地下海来唯一的入口,是个荒废许久的小乡镇。

    “李岳叔叔,马天敬背叛了你,还押著你前往闯天门刑堂要处决你,你便乖乖地让他押去?当时你应当已经知道你大哥李晟的毒计了吧。”卫靖对李岳逃脱的经过十分好奇,便换了种方式问。

    李岳摇看著远方,好半晌才呢喃说著:“那时我还来不及想这些,我的脑袋之中,是一片空白的……”

    下了药的英雄酒药力逐渐发挥,悲痛侵蚀了李岳的心肺,他闭上了眼睛,任由人处置。

    一阵袭上口鼻的清凉感觉使他再度回神,他全身被绑缚了一圈一圈的粗麻绳,被固定在一台木板车之上,他让一片草席盖住了全身,看不见外头动静。

    他听见了大扬府主厅喧闹吵杂之声,感到身旁有些人走动交谈,马天敬也夹杂其中,他恨不得立时跳下木板车,一拳打死马天敬,但他没有这么做,他的脑袋还轰轰乱乱的,回想著方才发生的一切。

    跟著,木板车动了,似乎是让两匹马拖著前进,有一票人马随著木板车一起行动,他从那些人的口中得知,这路人马正循著无人小路,赶往闯天门刑堂,为的是处决自己。

    在颠簸的路程中,他闭著眼睛,心寒如冰,听著那些帮众谈论这件事儿,他终于想透了全盘经过。

    “哈哈,伶儿,你干嘛一直看那家伙,难不成你真对他有意思了?”一个帮众哈哈大笑。

    李岳一怔,这才知道原来伶儿也跟在这阵仗之中。

    伶儿与一名帮众同乘著一匹马,跟在这队伍之中,神情冷淡,看著前方两匹马上两个帮众,一人拉著一条绳子,拖动著后头的木板推车。

    “话说起来,咱们每一个人与你的关系,比起你和李岳的关系都要来得深厚,咱们每一个都是你的丈夫,李岳大概只有那夜送你就医之时,见过你的身体而已,每次想起李岳期待与你见面时的模样,便觉得好笑!”帮众们轰然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