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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色倾城第115部分阅读

    看到病床上懵然无知的老友,轻声地道着:“老宋比我大六岁,生于卑微,父母死于战乱,辗转求活于乱世,十四岁就跟着原潞州的地下党参加保校斗争,解放后才四处求学,谁也没想到这是位大器晚成的教授,他告诉过我,日寇侵略的时候,沿潞州浊漳河两岸,他亲眼见过上千具老百姓的尸体;保校的时候,潞院的师生有五十多人被反动政府枪决,他当时因为年纪小,是陪绑;自然灾害的时候,他带着师生上山挖野菜充饥,把点家当全换成玉米面,就即便如此,也是眼睁睁地看着人有饿死;动乱的时候,他因为研究红学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被赶出了学校,一走又是八年,他不但没有被消沉,反而收集了数几千册要被焚毁的书籍珍本……我认识他,就是因为这批书,后来见到他人的时候,对书反而没兴趣了,呵呵,我们就成了朋友……他是个有信仰的人,和他相比,我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辈。”

    信仰!?这个空泛的词,让单勇怔了怔,似乎左教授曾经问着自己,他有没有信仰,回答不知道。

    即便现在回答,他仍然会这样说,那个实在过于空洞的东西是单勇的生活无法接触和了解的。

    说了长长一堆,左南下仿佛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他叹着气道着:“他这一辈子,都是在苦难中过来的,他告诉我,苦难毁灭的人,相比它能成就的人要多得多,而苦难中的人,最需要的是别人的帮助,之后他就又做了一件很多年后我才知道的事,他首倡建立了一个在潞州史上算是最早的贫困助学基金,最早的来源是他菲薄的收入,之后又有他的学生,他的同事,成了同事的学生不断加入,快三十年了,这是一个未见诸于任何报道的非官方组织,你能想像,它能帮到多少人吗?”

    “是吗?我还真没听说过?”单勇小声嘀咕了句。

    “你当然没听说过,帮得都是品学兼优的,轮不到你。”左南下斥了句。单勇一呃,不敢插嘴了。上大学时候就感觉大学很黑、老师很贪,就没觉得还有这么好的事。

    “你不会理解的。”左南下道,不过又补充着:“我也不会理解,所以到现在,我富甲一方,他还是一贫如洗,现在每天输的营养液,加上重症监护,一天花销两万多,他都负担不起……他那个女儿女婿,一对穷老师,连给医生塞红包都不懂。外孙更不用说了,考上托福出国了,外公病重了,都回不来。”

    “不能这样吧?那学校不管?老头帮过那么人呢?”单勇一下子火起了。

    “学校仅限于能给点人道援助,花多少总得自己垫。来看的人不少,也仅限于隔着玻璃景仰一下,钱吧,有我在不是问题。不过你说这么个又脏又臭又病重快死了的老头,大过年的,谁来看他?多不吉利?”左南下道,话里带刺,果真激得单勇义愤填膺道着:“话不能这么说,怎么说也是一条命,不得好死的也不该是他呀,要死也得让现在那校长啦、后勤上的、保卫科先死才对。”

    左南下笑了,这个小市侩没什么变化,他笑着道:“同意,你说的我非常同意,那你不介意帮帮我吧?”

    “你说。”单勇道,就剩拍胸脯了。

    “他要回家,他要安安静静走,而且想有尊严地走,我们这老胳膊老腿怕是不行了,帮帮我,帮他完成这个心愿,反正他的日子不多了。”左南下说着,看着单勇的脸色,明显为难,这大过年的,非亲非故,对谁这事也是有难度的,左南下没有勉强,轻声道着:“他就一个女儿,女婿那边也有个病人了,一个妇道人家,你说她办这事不比谁难,其实很简单,多看看他,和他聊聊,他意识清醒的时候不算很多,他喜欢和学生在一起,你这鬼主意多,说不定能让他高兴点,现在他都不愿意见我,不想让我看到他这样子……”

    单勇还没回答,眼睁得老大,掰着指头算时间,这才腊月二十六了,摊个这事,可让怎么说呢。这……对了,还没去雁落坪接父母呢。

    “为难就算了,我再找人吧。”左南下很失望地道。

    “不不不……没问题,小事一桩,这事还就我这光棍汉干最合适,不但我来,我想起个比我还光棍的,我们一起来。等等啊。”单勇摸着电话,拔通了司慕贤的手机,小声说了几句,贤弟可是老宋的信徒,办点这事应该没心结吧。果不其然,电话里司慕贤满口应承,立马就要下山来了。

    看来,有信仰的就是不一样,不在乎。

    放了电话,单勇解释着:“没事左老,交给我了,什么时候回家,你言语一声,我找人;真办白事也算我的,怎么也得给老人办得风风光光。”

    左南下莫名地笑了,本来此次想悄无声息地来去的,不过看这样子,要难偿所愿了,他倒很庆幸,认识了这么位小友。两人说着的时候,单勇的眼睛滞了滞,左南下回头,看到了女儿陪着宋教授和女儿一起回来了,拿着一大堆单据在说着什么,在看到单勇的一刹那,左熙颖也怔在当地了。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似乎感染了宋教授绝症的悲伤,单勇的眼中总觉得师姐的脸上比记忆中多了一份戚然,戚然得让人心痛。而左熙颖看到了,和记忆中那个大男孩相比,单勇变得更苍桑了,苍桑得他明知道掩饰不住,还在掩饰自己。

    左南下微微喟叹了声,知道两人的心事都成心结了,他起身,宋教授的女儿上来了,两人轻声说了句什么,有意地避过了一边。单勇怯生生地站起来了,左熙颖慢慢地踱步过来了,反而落落大方地道着:“你来了。”

    “嗯,你爸叫我来的。”

    “谢谢你。”

    “别客气,你不用谢吧,要谢也是宋教授女儿谢我吧?不就需要点办事的人手吗?小事。”

    左熙颖微微笑了,他还是那么坦荡的性子,哪怕是装出来的,也让人感觉心里暖暖的,她像有点尴尬地拔弄着手指,低着头,再抬头时,却发现单勇痴痴地盯着她,她有意识地避了避单勇的眼光,轻声道着:“我是不是该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单勇愣了下,小心肝抽紧了,丫的,不是有男朋友了吧?

    “上次你大老远去厦门,我那时候心情很坏,有点慢待你了,惹得我爸也不高兴,其实我们就成不了恋人,当一对朋友也不错,我不该那样冷淡你。”左熙颖婉转地说着,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平和,不过在见到他里,总有一种心怦怦跳的感觉,那里平和得了。

    单勇愣了愣,刚刚从醋娘子的被窝里钻出来,其实此时他心里全部是愧意,那种没来由的愧意,其实他也觉得,这么冰清玉洁的师姐真要成了他的菜,那才叫老天没眼呢。只不过还是忍不住要yy那个不切实际的憧憬,毕竟自己曾经离憧憬只有一步之遥了,于是他的心理在微妙地变化着,整个人成了一个坦率而豁达的爷们笑着道:

    “你看你这人,这么多心,我没感觉那儿冷淡了,我们哥们弟兄喝了酒脸红脖子粗打了架不照样还是兄弟?谁也有心情不爽的时候,我知道我以前做得也许有点过分了,不过人都是会变的,说不定哪天,我就变成宋教授这么德高望重的人了。”

    左熙颖愣了愣,可没想到俩人见面听到这种腔调,旋即笑了,单勇笑了,回头瞥了眼可怜的老教授,心里在想着,变成这样才见鬼呢?

    “那就好。”左熙颖似乎释然地舒了口气,看着病床上的宋教授,幽幽地道着:“你说人活一辈图什么,到快行将就木的时候,真可怜,宋叔叔也真是的,他一睁开眼就生气,骂女儿,要回家,像个小孩样又哭又闹,人到这个份上,都是这样吗?”

    “你错了,这是位有大智慧的人。”单勇凛然道。

    左熙颖一惊,愣眼看着单勇,单勇此时才是一副毫不掺假的景仰表情道着:“他生气,他骂人,他无理取闹,他是想让生者将来少点挂念,少点眼泪。特别是他的亲人;他拒绝治疗,是因为他不想给后人添负担,他比谁都清楚自己治不好了;他要回家,那是想安静地,有尊严地闭眼,不想在手术台被割得七零八落……以前我小看教授了,能活到轻生死这份上,那才是真爷们、大丈夫。”

    哪怕就这一点也值得人景仰,单勇凛然说完,看着宋教授,又看看左熙颖,他突然想,自己肯定活不到宋教授这份上,放不下的事太多,特别是女人。

    不过左熙颖却像被单勇的话感动了也似的,她异样地看着单勇,那张黝黑的脸庞,比曾经多了份苍桑,少了份促狭,带上了几分成熟的感觉,她有点懊丧,她在想,在面对自己这么豁达,在宋思莹邀请也没有到场,说不定他真地放下一切了,包括自己。

    “你守着,我叫人去。你爸说准备天黑时候回家,我找几辆车。一会儿联系你啊。”单勇看着电话上司慕贤的电话打进来了,边接着边安排了几句,匆匆地奔走了。

    后面留下的左熙颖,看着他的背影,好不惆怅的样子。

    下电梯,出门厅,正看到司慕贤傻不愣瞪地在医院门口转悠,招着手,司慕贤奔上来时,单勇一说情况,一安排,这贤弟呀,都快忍不住泪眼婆娑,安排什么,他也是嗯、嗯答应,根本没二话,交待完了单勇有点担心地问着:“哎,快过年了,给你整点这事,你老婆不会有意见吧?”

    “没事,我把我老婆也叫来了。”司慕贤悲戚地道。

    “我靠,还是你狠……我不行啊,我得先去接我妈我爸去,瞅空我去看,需要什么打招呼,晚上送回家,我天黑前赶回来。”单勇急促地道着。

    “哎,醋娘子还扔在山上呢啊,招待处没人管了,我让胖婶帮忙着呢。”司慕贤追着说了句。

    “知道了,顾不上了……哎,对了。”单勇跑了几步,又去而复返,拽着司慕贤很郑重地道着:“师姐和左老都在啊,我们现在是以一种伟大人格和高尚情操出现在他们面前,帮助别人来了,对吧?”

    这说得,司慕贤听不懂了,愣着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要保持我这个高大的形象和高尚的人格,其他话不要提。特别是在左熙颖面前。”单勇严肃地道。司慕贤听明白了,知道单勇怕露了馅,说不定就帮别人也是看在师姐的面子上,他翻了翻白眼给了句评价:“老大,你的无耻我最懂,不用安排。”

    说了句,噎了单勇一家伙,酸贤弟急匆匆奔进住院部,单勇抿着嘴,骂了句他妈妈这酸货,回头走了,贤弟虽然话不中听,不过他可一点都不担心……

    第30章 欲语还休风雪夜

    “爸、妈,就这么个情况……”

    单勇轻声道,看了看刚刚接回响马寨的父母,还有坐在一旁作为客人的郑锦婵,路上就花了不少时间,雪天车走得慢,又采购了一大堆年货,等回到响马寨上已经快天黑了,车没上山,是找了辆手推车上来的。见到郑锦婵着实让单长庆和滕红玉夫妇格外兴喜了几分,不过听得单勇讲什么宋教授的事,又让这老俩口多了几分黯然。

    滕红玉心细,她先看了看郑锦婵,好在郑锦婵笑了笑,没有表示什么。滕红玉稍稍发表了点意见说着:“这合适不?非亲非故的,又大过年的,宋教授家没什么亲人?”

    “有,有个女儿长年在外地,您还不知道,这眼摆着就是要操办红白事,她不是本地人肯定就是步步做难,这年节上,就花钱也未必有人帮她办这事。”单勇轻声道,办白事可比办红事难,而年节上办这事恐怕更难,虽然左老没这么说,可那意思,怕是已经要准备后事了。

    单勇又看了看父亲,老单叹了口气,扬扬头道着:“那就去吧,帮人不是什么坏事,谁家能没个生老病死,天灾人祸的,这是积阴德的好事,去吧。”

    父亲向来如此,从家庭遭遇那次不幸之后,性格变得似乎能宽容一切事情,当然,除了老婆。他这么一说,滕红玉剜了他一眼,不高兴地道着:“你们爷俩怎么回事?酸妮大老远来了,就把人家扔下忙自己个的?你在左源,人家老郑也这么招待你们的?真是的。”

    看来帮着郑锦婵说话了,郑锦婵赶紧回着:“别,伯母,我没事,我也觉得这事单勇办得没错,我没事,我就来考察考察,看这天气,怕是也不行了,我爸电话里都催我回去呢。”

    “这天气怎么走?”滕红玉看了看门外的天气,雪下得越来越大了,上山一家三口走上来的,别说开车了,走路都打滑。郑锦婵笑笑道着:“我刚打电话预订了明天的机票,机场没关停,就潞州这一带下雪了,问题不大。一会儿住到酒店,明天走。”

    “哎,真是的……那单勇,想法子把酸妮送下山,你怎么着我不管,可不能亏待了妮儿。”滕红玉说着,给儿子下命令了,单勇不迭地点头,看郑锦婵,她给了单勇好一个灿烂的笑容。

    快过年了,要忙活的事很多了,生火开灶,做了晚饭,草草吃罢,单长庆和滕红玉把儿子和郑锦婵送到路口,车是没法开了,看来得走着下山了,让老俩大老大的歉意似的送了好远,单勇几次催促,两人才回返。

    两位老人一走,郑锦婵回头时,脸色一变,瞪着单勇,突来一问:“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那能有假,不把司慕贤都派到去了。”单勇讶异道,旋即释然了,宋教授的事,怕是郑锦婵一无所知。

    “没发现你以前这么高尚啊。”郑锦婵纳闷地道着,在雪地里走着,不时地打量着单勇,试图认清,可恐怕看不透,单勇笑了笑道:“这和高尚有什么关系?亲帮亲、邻帮邻,在响马寨就是传统,何况是我们的老师。”

    “就这些?”郑锦婵道。

    “啊,还需要更多理由吗?”单勇不解了,果真像非常高尚一般。

    “你好像漏了一点。”

    “漏了什么?”

    “好像有个厦门的左教授,有一位国色天香的女儿,他们是不是也来了?”

    “啊,来了。”

    郑锦婵问得异样,单勇回答得也异样,那段情史早被哥几个当笑话传了,何况又是去厦门吃了闭门羹,郑锦婵不可能不知道,而她问时,看单勇回答的坦然,她笑了笑道:“听说,就是她把你拒之门外了?”

    “嗯,没错。”单勇笑着点点头。

    “这就是了,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动机不纯呐?”郑锦婵笑着道。

    说什么来着,别招惹胸大有脑的妞吧?这倒泛上酸意了,而且一针见血,直指到了单勇的阴暗之处,单勇尴尬地笑了笑,不过很诚恳地道着:“这样说吧,就即便我抱的是这个不纯的动机,不过却是做了一件值得做的事,那也就不必要非那么苛责吧?况且,我已经是被拒之门外的人了。”

    “嗯,回答得不错。”郑锦婵回头笑笑,不过又补充道:“脸皮够厚,呵呵。”

    单勇也笑了,两人的关系似乎还没有发展到醋坛猛扣的程度,不过有这么点醋意,反倒让他觉得郑锦婵更女人些,到了拐弯处,单勇朝山下看看,灯光已经打起来了,装备一新的不少年轻人正在玩滑雪板,偌大的造雪机轰轰响着,人工的、天然的,把滑雪场已经铺了老厚了,他拉着郑锦婵道:“走,抄近路。”

    “呀,这么陡?”

    “没事,我拉着你。”

    “我害怕。”

    “没事,一会来刺激的,雪上可比床上还刺激……”

    “你个流氓……”

    郑锦婵被拉住了,从落叶灌木的丛中走的,不细辨发现不了这是条人行小道,直通山下的河谷,还真得很安全,两旁半人高的灌木丛成了天然防护网,连滑都不滑,郑锦婵却是双臂环在单勇的脖子上,任她背着走着,边走边欣赏着谷底风景,感叹着:“哎,单勇,这地方确实不错,要是不是景区,风光更好。”

    “不是景区那来钱,穷呀,以前响马寨前后两三个自然村,都荒了。”单勇道着。

    “我给你投资,再建几个木屋渡假村怎么样?”郑锦婵伸着手,摘了颗干瘪的山枣,小心翼翼放嘴里了。

    “已经在建了,漳泽湖畔,那个规模更大。”

    “挺有能耐的啊,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