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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相第2部分阅读

    而已,跟小时候待黑屋子不是一样的道理?倒是你,近来玩的好不好?”

    “我也在关黑屋子。”姬篱表现的很不满,“我听说你被关着了就去找了父皇,想让他放了你,结果他不肯。我又去找母妃,想让她去探探父皇的口风,结果她也不肯,还说这事儿关系重大,不要我管。我不高兴,就摔了杯子,想去找太子哥哥,母妃也不让我去,还把我关了起来。”他很委屈的补充道,“我今天才逃出来,特地搜罗了一堆零嘴儿,就是怕他们虐待你。”

    姬篱的话让苏青觉得很窝心,她伸出手在姬篱的脸上捏了捏,安慰道:“乖,没事了。”

    姬篱对着她倏忽笑开,苏青觉得像是烟花绽放,晃花了她的眼。

    丑时的时候又有人到访,苏青彼时刚躺下,听见石子儿扣墙的声音一翻而起,在冰凉凉的地板上寻了一把石子儿,看准竖条的栅栏空隙就掷了出去。

    一个个的都大半夜不安生,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苏青心里一股火烧着,面色当然不可能好到哪里去,但外头的人却不以为意,给她顺过来了一壶酒。

    是穆放。

    就像一盆冰水兜头灌下来,苏青就只能听见火苗簌簌灭掉的声音。

    姬篱来她倒还能理解,但为什么穆放也来了?那天在街上撞见,苏青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准备上前打个招呼,结果穆放完全无视她,擦着她的肩膀就直接走过去了,半个字都没吐。苏青在后面瞪着眼不可置信了半晌,然后咬牙切齿的开始跺脚咒骂,十分不爽!却没想到今天他也来了。

    见她接了酒,穆放朝她举了举酒壶,“苏小姐大人大量,放昔日无礼之处还望见谅。”

    如果苏青还是以前的苏青,肯定连壶带酒直接砸过去了,在漠北他们什么混事没做过,什么浑话没说过,彼此间从来不曾避讳过,哪至于这么有礼客气,听着就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是苏青早不是原来的苏青了,所以她也只能低垂了眉目,清清淡淡的说一声,“穆兄客气。”

    两人开始喝酒。

    都没有说话,就一杯一杯的饮着,偶尔想起来了,举杯碰一下,然后继续沉默。苏青喝一半的时候就不爽了,没明白穆放到底啥意思,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牢房这边来拉着她喝酒,还半个字都不带说的,简直无聊透顶。但是她说不出口,苏青骨子里是个很心软的人,看姬篱就知道了,苏青本来最看不起的就是纨绔了,但对于姬篱的撒娇耍宝半点办法也没有,更何况是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穆放?

    所以苏青只能一杯杯的陪穆放饮酒,靠着墙看外面的月亮。雨已经停了,被天狗咬了一口的月亮现了个形,清清亮亮的挂在天边,颇有一点窈窕淑女的味道,就是肥了点。

    大约是看她面上神色专注,穆放也望了过去,看着天上那颗清亮月亮看了半晌,似喜似悲地念道:“古今不同月,照见离别人。“声音低不可闻。

    这句话里有明显的悲怆意,苏青忍不住诧异。穆放虽然有时候闷了点,但总的说来还是一个乐观直爽人,苏青从没见他身上出现这样悲春伤秋的情绪。

    她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家死人了啊?“

    就见穆放的脸瞬间雪白。

    第五章 君臣

    其年腊月初七,帝至牢狱亲访苏青,二人共商国事,相谈甚欢。

    ——《六国?卷四?卫文王本纪》

    史书上用了八个字概括文皇帝和苏青牢狱相见的情景,但事实上,文皇帝和苏青,谁也没真把这当回事儿。

    赵和看了看睡得万事不知的苏青,又看了看不动声色一直等苏青醒的文皇帝,低低地问:“陛下,可需要唤醒苏小姐?”

    称谓在赵和嘴边打了个转儿,最后赵和还是中规中矩的选了“小姐”两个字。

    文皇帝倒没在意,笑道:“这丫头倒是颇有几分处变不惊,这么个邋遢地方却熟睡如初。若是让我那几个皇儿在这里面待上这几天,恐怕早就恐慌了。”

    赵和在旁边陪笑道,“几个皇子都是龙子凤孙,哪至于连这点修炼都没有?何况几个皇子都乖巧听话的很,又怎会到牢狱中来?”

    文皇帝低低一笑,没再说话。

    赵和在旁边心惊胆战,也没敢说话。心里面却在祈祷苏青早点醒过来,好歹也将他的压力分担分担。

    他是四月份才提上来的贴身内侍,原来那个早几个月前回家养老去了,走的不声不响的。只赵和某一天早上刚醒过来,就听见旨意说让他从此在跟前伺候,十分意外。他虽也算是总管的徒弟了,但是一直做的都是些零碎事,没想到突然这好事会突然降到他头上了,兴奋意外之外自然也带了些惶恐,何况文皇帝好多习惯他都不知道,才接手的时候常常做错事,虽则文皇帝未曾怪罪他,但他也还是战战兢兢。现在,自然再次惶恐自己说错了话了。

    其实苏青老早就醒了,以前苏晏为了训练她的警醒,让她每天睡觉的时候保持警惕,然后不定时的到她房间里来逛逛,点点迷|药熏香什么的,如果他近床她都没发现的话,苏晏一掌也就过来了。最开始的时候苏青应对的很慌乱,没睡醒,脑子迷糊,苏晏又占了先手,根本打不过。过了几天,苏青就决定晚上不睡觉了,熬着,但是等了几天苏晏也没来,白日里训练又重,苏青撑不住了,抱着侥幸的心态睡觉去了,结果苏晏偏就挑着这天来了,正攻她一个措手不及。长此以往,苏青倒真是不敢睡死了,这种警觉也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赵和一直看着苏青,眼见她嘴角向上翘了翘,忍不住想欢呼,这是要醒了吧要醒了吧要醒了吧,结果苏青还是半分不动。赵和忍不住失望,眼睛嘀嘀咕咕四处转,打量牢房。这一看,吓了一大跳。

    文皇帝衣摆边缘缀了只小耗子,爪子扒拉着衣服,正一步一步往上蹭。

    赵和惊得三魂七魄瞬间离体,颤抖着指着那只小耗子,“陛,陛下。”

    文皇帝顺着他指头看过去,面色不惊的把那只小耗子提起来,取笑他,“赵和,你的胆子也忒小了些,不过是只老鼠,何至于吓成这个样子?”

    赵和擦擦汗,一个劲的笑,没敢再说话。就看见文皇帝恶趣味的提着耗子晃秋千,仿佛是一个没留神,就扔到了苏青身上。

    赵和想尖叫,但是他看见文皇帝面上晦暗不明的笑容的时候,他忍住了,也顿时明白这是文皇帝故意的。

    所以赵和也就只能慢慢回转自己的小心肝,在心里默默的哀悼,可怜的苏状元呐。

    苏青老早就听见小耗子吱吱吱吱的声音了,不过这是牢房,有耗子是挺正常的一件事儿,也没往心上去,哪知道这耗子这么胆大跑文皇帝身边去了,没被万箭穿心算它福气了。结果她没开心多久,就感觉有东西朝她过来,劲力还挺大。看来文皇帝也还有着点修为。

    苏青心里转了个弯,凭借着身体本能已经把小耗子抓手里然后掷了回去。既然文皇帝懂内家功夫,那肯定是知道她早就醒了,没必要再装下去。但是想捉弄她?没门!

    赵和在后面嘴巴张的大大的,就看见苏青手快的抓耗子回掷,然后一翻身坐了起来,眼睛清清亮亮的,哪里是才睡醒的模样?

    乖乖,真胆大,居然敢装睡让皇帝等?

    赵和觉得他的世界颠覆了。

    他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文皇帝的神色,却发现他面上没有半分不悦的神情,相反,文皇帝的嘴角还微微翘了翘。

    赵和觉得他是进了一个神奇的世界。

    文皇帝拂开挣扎在他衣服上的小耗子,将它放到地上,小耗子一触到地,立马吱吱往前跑,滋遛一下就没影了。

    苏青在牢狱里坐得笔直,笑得开怀,“陛下好兴致。”

    也不知道是说到牢狱里来,还是说玩耗子的事情。

    “丫头好大的胆子,对上不敬,不怕朕治你的罪?”文皇帝说着黑了脸,冷冷的样子,有些吓人。

    苏青在苏晏面上早见惯了这种神色,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治罪?如果文皇帝有心要治她的罪,早先就应该让人提她到正殿去,才不会这么静悄悄的把这事私底下办了。明摆着是准备放她一马。何况虽然他后头站着一溜儿的侍卫,但都声气全无的,就连刚才那只小耗子都没惊动他们,可见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是皇帝心腹一类的。只那个小黄门有些沉不住气,看着年岁也轻,想必是才提上来的。

    所以苏青明显有些有恃无恐,拿以前糊弄老爹那套,恭恭敬敬给皇帝行了礼,字正腔圆的说“吾皇万岁”,就是不提是什么事儿。

    文皇帝嘴角抽抽,这丫头倒是料明白了他不会把老鼠那事儿提出来,真要追根究底的,到底还是他挑的头。所以他只能把苏青叫起身,略过此事不提。

    不过他看不惯苏青面上那副得意模样,就拿之前暴出来的女扮男装欺君罔上的罪名压她,没曾想他话刚说完,苏青就直接跪倒地上去了,“咚”的一声,把赵和吓了一大跳。

    苏青声音清晰疏朗,“臣有罪,自请左迁。”

    文皇帝想说的话又被堵了。

    他挑起眉目来看了看跪着的苏青,这丫头倒是真聪明,就凭着女状元这事儿现今闹得满城风雨的态势,他对她的态度也就不止是对她的态度了,还反映他对女子入仕的态度,哪能真就能放她回去?

    话说此例前朝也有过,武朝景帝德盛年间,魏夷公就曾大兴女学,学而入仕者实多,恐占朝堂半壁江山。但那原本是因着当时世家势力强盛,把景帝给架空了。选人录用的路子把握在世家大族手里头,所以天下学生不管及没及第的,都会先往当时几大世家府上送帖子。景帝没能耐培养自己的人,就只能拜托老丈人想办法,魏老先生捻着长长地胡须沉吟了半晌,终于开了尊口:动用内库的银子,以皇后的名义创立景和书院,培养女学生,然后让她们也入仕。

    才实行的时候阻力重重,女子也只能做些芝麻大的小官,还常常被同朝官员耻笑,直到第五年的时候出了个惊才艳艳的尹瑜?,从区区宫史编修一路升到户部尚书,才让这样的情形好转过来。此后更是如鲫之过江似的,出现了好些厉害的角色,吏部尚书顾临笙,御史大夫颜童,长史肖筠,甚至在德盛三十七年,卓双双坐上了参知政事的位置。

    那是武朝中兴的标志件,力挽狂澜似的让武朝的统治继续了下去,并开创了一个现今想起来都心驰神往的盛世,也因此,武景帝的正宫皇后景夷常德盛昭皇后魏氏被天下学子敬称为魏夷公。

    而即使是现今,亦有不少人渴望复兴女官制,只是多年来,朝廷没有下达明确的旨意,而民间,亦没有女子有这个心思参加科举。但现在,偏偏就出了一个苏青。

    文皇帝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让苏青留下,他总不能因为男女之别这样的说辞就舍掉了这么好一个人才,若真只苏青一个便也罢了,怕只怕废了苏青会让天下学子寒心。

    他看过苏青交上来的文章,磅礴大气举步沉稳,很有一点当年老丞相的影子。是个好苗子;关了这么几天的牢狱,还能够淡然自若不怒不燥,可见心性也是好的;而在刚才的回答的敢自称“臣”,敢请旨左迁,可见早就把他的心思捉摸透了,自然当之无愧是个聪明人。何况她也有个弱点,毕竟是苏宥掌心上的宝贝,言语行为不免带了点骄纵气,也是能够拿捏在手上的。

    这样的臣子当然能让人满意,有能力又能够揣摩圣意,还能够掌握在手里,必要时拿出去冲锋,若是做得过分了,想要废掉她也是轻而易举。再加上她背后的苏家,文皇帝觉得,他这一次牢狱之行没有白来。

    所以他准了苏青的左迁之意,也是肯定了苏青从此女官的身份,然后按照苏青自己的意思将她拨给了掌管宫史的太史令做副手,即尹瑜?曾经做过的宫史编修,也不必再守着年初上任的规矩,直接到太史令哪里报告。

    苏青叩首谢恩,她赢了。

    第六章 编修

    太史令乔楚,字落荆,是昭文馆大学士,乾元二十年经左相晋衡举荐为官,迄今约三十年,也是朝中老人了。

    跟在乔楚手底下的人很多,苏青一个学生进来自然也劳驾不了他出马,只旧年学子里有一个叫辛阙的,自告奋勇带了她在府库熟悉环境,还顺便告知了她应注意的事,以及乔楚的一些习惯。

    两人互通了表字,因着苏信未曾提过表字的事,苏青便只得捡了苏晏以前给她取的暮归说了。辛阙字望楼。

    早些时候乔楚就上报给皇帝说要整理整理卫国自建国以来就传下来的书籍资料,然后给一些人立个传出来。卫国建国已一百余年,自元帝始,历经惠帝,昭帝,平帝三代至今,出过不少风流人物。学生们做的,就是将这些人的资料分门别类的弄好,然后呈给乔楚过目,由他执笔亲书。

    苏青拿到手的,就是盛京顾府的老祖宗,顾池的资料。

    顾池也是个人物。他原本是个皇商,手底下按着宫中每年所需丝绸布料,后面生意越来越大,眼见着不能再扩张了,就果断将手中商铺上交皇室,捐了一个六级爵位,即官大夫。白拿到手的银子皇帝自然高兴,何况顾家的生意做的这么大,哪能一点儿都不忌惮?昭帝本来就想的是等过些年顾家的风头下去了,就挑个错把它给抄了,财产银两全部收归国库,没想到顾池这么懂事。

    于是顾池成功的弃政从商,又因着早先当皇商的时候各种打点,顾池在朝廷里混得如鱼得水,最后当了丞相,加封太子太师,还在平帝年幼时当了一段时间的摄政大臣,权倾朝堂,一时风头无两。

    因为年代近,关于他的记录倒还是比较好找的,门类大致也比较清楚。就顾池和昭帝平帝有时候会单独见见,因此需要查看当时的起居注,然后摘抄下来,要稍微麻烦一点。不过再怎么都比当时苏晏让她管理后勤记录战事的事情要简单的多,所以苏青做得还是挺淡然。

    华灯初上的时候辛阙踱步到苏青这处来,看她抄写起居注,眼见着告一段落了,忍不住开了口:“原来暮归喜北派书法,古拙劲正,质朴方严。”

    苏青放笔时微微顿了顿,若不是辛阙这样提及,她倒忘了。苏青原是来自江南的,练得自当是南派书法,走疏放妍妙的路子。但真这样想起来,破绽却又何止这个?莫说书法不像,就是她们的文风,本也应是不一样的。还好苏青往前是在江南,京城中人不大熟悉她,只要这些破绽不被苏宥发现,想来也应当无事。何况就算苏宥发现了,苏青打死不认又能怎的?背后那人能将她声色不动的换到苏府苏青这儿来,想来也不是个简单角儿。

    苏青心思转的快,心定得也快,边拾戳东西边笑道:“你倒还是头一个称赞我这书法的,父亲一贯希望我练南派书法,说是女孩儿家的字婉约蕴藉些好,只我偏不肯,爱北派书法这份刚健气,便一直这样练着。每次都看得父亲大皱眉头。”

    辛阙拿了她的字端详,“用笔刚劲峻拔,气势仿若飞鸿,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佳作。”顿了顿又道,“现今盛京里的小姐们大爱簪花小楷,触笔倒是细腻,可哪有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

    奉承话谁不爱听?何况辛阙还说的这么有技巧。苏青觉得心里舒坦,就磨着辛阙一块儿去吃晚饭,当交个朋友,辛阙也果断就应了。

    走出去才发现外面雪下得挺大,洋洋洒洒的,地面也堆了厚厚一层。早先出来的时候苏青看着今日天气好,就没带斗篷,谁想到这会儿会这么冷?

    辛阙看着这雪下得挺欢腾,就折回去拿了件氅子,落在苏青身上,“以后到宫里头来还是多做个准备,今日还算好的,乔大人没有让我们留下来做事,否则就是亥时子时回去也是有的。”

    苏青谢过了辛阙,看他衣着单薄,多少有些不忍,辛阙却似知晓了她的心思似的,“我自幼习武,虽算不得高手,但区区风寒,也奈何不了我。”

    话已至此,苏青只好再次谢过。

    刚过天枢门,苏青就眼尖的看到了姬篱,披着藏青刻丝祥云纹斗篷站在屋檐下头,手里还拿着件月白彩绣并蒂莲式样的。本是温温润润的模样,看见他们俩结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