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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索亚历险记第4部分阅读

    贝基正在犹豫,汤姆认为她是默许了,于是用胳膊搂住她的腰,嘴靠近她的耳朵,轻声细语地讲了那句话。接着他又补充道:

    “现在你也轻轻地对我说——同样的话。”

    她先拒绝了一会,然后说:

    “你把脸转过去,别看着我,我就说。但是你千万不要对别人说,好吗?汤姆,你不对别人说吧!”

    “不说,我保证,保证不说。来吧,贝基。”

    他把脸转过去。她胆怯地弯下腰,一直到她的呼吸吹动了汤姆的鬈发,才悄声地说:“我——爱——你!”

    她说完就围着书桌和板凳跑起来,汤姆在后面追她;最后她躲在拐角里,用白色围裙遮住脸。汤姆一把抱紧她的脖子,求她:

    “好了,贝基,现在一切都做了——就差接吻了。不要害怕——没什么大不了的。求你了,贝基。”他使劲拉她的围裙和手。

    渐渐地她让了步,她把手放下来。刚才一阵折腾使她的脸都红了,她抬起头,顺从了汤姆。汤姆吻了她红红的嘴唇,说道:

    “好了,贝基,该做的都做了。要知道,从今往后你只能爱我不能跟别人好,只能嫁给我不能和别人结婚,永远、永远、不变,好吗?”

    “好的。汤姆,我只跟你相爱,不爱别人,我只嫁给你,不和别人结婚——你也一样除了我不能娶别人。”

    “对对,对对。还有,通常我们在上学或放学的时候,要是没有旁人在场的话,你就和我一块走——开舞会的时候,你选我做伴,我选你做伴,因为订了婚的人都是这样的。”

    “真是太有意思了。我以前还从没听说过。”

    “啊,这才有趣哪!嘿,我和艾美·劳伦斯——”

    贝基睁大了两只眼睛望着他,汤姆这才发现自己已铸成了大错,于是他住了口,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

    “啊,汤姆!那么,我还不是头一个和你订婚的呀!”

    这小女孩开始哭了起来。汤姆说:

    “哦,贝基,不要哭,我已经不再喜欢她了。”

    “哼,喜欢不喜欢她,你汤姆心中有数。”

    汤姆想伸出胳膊去搂她的脖子,可是被她推开了。她转脸对着墙,继续在哭。汤姆又试了一次,嘴里还讲着好话,可是她还是不理他。这一下伤了他的面子,于是他大步流星,来到外面。他在附近站了一会儿,心里很乱,十分着急,不时地朝门口瞅一瞅,希望她会后悔,会出来找他。可是她没有。这样他渐渐觉得不对劲,害怕自己真地犯了错。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镇定下来,走进教室去认错。她还站在教室后面的拐角处,脸冲着墙,在抽泣。汤姆的良心受到了指责。他走到她身旁站了一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片刻后,他迟疑不定地说:

    “贝基,我不喜欢别人,只喜欢你。”

    没有应声——只有抽泣。

    “贝基,”——汤姆恳求道,“贝基,你说话好不好?”

    贝基抽泣得更厉害。

    汤姆把他最珍贵的宝贝,一个壁炉柴架顶上的铜把手,拿出来从她背后绕过去给她看,说:

    “求求你了,贝基,拿着这个好不好?”

    她一把把铜把手打翻在地。于是汤姆大步流星走出教室,翻过小山,走到很远的地方,那一天他是不打算再回学校了。很快贝基就开始担心了。她跑到门口,没有看见他。她又飞快地跑到操场,他也不在那里。于是,她就喊:

    “汤姆!回来吧,汤姆!”

    她留神听了听,可是没有回答。伴随她的只有寂寞和孤独。她坐下又哭起来,边哭边生自己的气;这时候同学们又陆陆续续地来上学了,她虽然伤心欲绝,但只得掩而不露。周围的陌生人中,没有人替她分忧解愁。她只好在痛苦中熬过那漫长而令人乏味的下午。

    第八章 勇当海盗,预演绿林

    汤姆东躲西闪地穿过几条巷子,离开了同学们返校的路,然后就郁郁不欢地慢慢走着。

    他在一条小溪流上来回跨过两三次,因为孩子们普遍迷信来回跨水就会让人追不上。半小时后,他渐渐消失在卡第夫山上道格拉斯家那幢大房子后面,身后山谷里的学校只是隐约可见。他走进一片茂密的森林,披荆斩棘,闯出一条路,来到林中深处,在一棵枝叶茂盛的橡树下,一屁股坐到青苔地上。树林里纹丝不动,中午的闷热,令人窒息,连树上的鸟儿都停止了歌唱。大地一片昏睡,只有远处偶尔才传来一两声啄木鸟啄木的得得声,这使得原本寂静的森林显得更加寂然无声,汤姆也更加觉得孤独无援。他心灰意冷,他的情绪和这里的环境正合拍。他双手托着下巴,两肘撑在膝盖上,沉思着在那儿坐了很长时间。在他看来,活着充其量不过是受罪。想到这,他越发羡慕新近故去的吉米·赫杰斯。他想伴随着风声飒飒的树林和坟头摇曳的花草,人要是能无忧无虑地躺在那儿长眠不醒,美梦不断,那一定很惬意。这时他真心希望以前在主日学校里表现得清清白白。那样的话,他这回就可以无所牵挂地去了,一死百了。至于那个姑娘,他到底干了什么呢?什么也没干。他本来出于善意的目的,可她却像对待狗那样对待他——简直就拿他当狗待。总有一天她会后悔的。到那时,她后悔也来不及了。他要是能暂时地死一会儿,那该有多好啊!

    年青人天性轻松愉快,想长久地压抑它是不可能的。不久,汤姆不知不觉地关心起眼前的现实来。他要是调头就走,人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那会有什么后果呢?他要是到海外无人知晓的地方去,一去不回,那又怎样呢?而她又作何感想呢?当小丑的念头又在他脑海闪现,结果弄得他很难受。试想一想在汤姆的潜意识中,他已隐隐约约来到了神圣而浪漫的国度,这哪能容得下小丑的那些打诨插科、花花绿绿的紧身衣之类的东西。得了,他更愿意当一名士兵,待到伤痕累累,名噪天下时再返归故里。这不行,最好还是与印第安人为伍,和他们一起捕杀野牛,在崇山峻岭和西部人迹罕至的大平原上作战。等将来当上酋长时再回来。到那时,头上插着羽毛,身上涂满吓人的花纹,再找一个夏日清晨,乘大家昏昏欲睡的时候,昂首阔步,大模大样地走进主日学校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呐喊声,好让同伴们按捺不住羡慕之情,看得两眼直发呆。这不还不够劲,还有比这更神气的事情,他要去当海盗!

    对,就这样!现在,未来就在眼前并闪烁着异光。瞧吧,他将闻名天下,令闻者颤栗。他将乘坐那条长长的黑色“风暴神”号快艇,船头插上吓人的旗帜,披风斩浪航行在浪花翻滚的大海上,这该有多么威风!等到了名声齐天,那时候,你再瞧他回来的样子吧!他将突然出现在乡里故居,昂首阔步地走进教堂。他脸色黝黑,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只见他上身穿件黑色绒布紧身衣,下身是条宽大短裤,脚蹬肥大长统靴,还背着大红肩带,腰带上挂着马枪,身边还别了把用损了的短剑。那顶垂边的帽子上飘着翎毛,黑旗迎风招展,上面交叉着骷髅头和白骨。听到别人悄声低语:“这就是海盗汤姆·索亚——西班牙海面上的黑衣侠盗!”汤姆心里一阵又一阵地狂喜。

    对,就这么办,他决定这么办:从家里逃走,去过这种生活,并打算第二天早晨就开始行动。因此他必须现在就着手准备。他将带上他所有的家当。他走到近处的一根烂树干旁边,开始用他的巴露折刀在一头开挖起来。不一会儿就传来了空木头的声音。他把手按在那儿,嘴里咕哝着咒语,样子令人难忘:

    没有来的,快来!

    在这儿的,留下来!

    接着他刨去泥土,下面露出一块松木瓦块。他把它拿开,露出一个底和四周是松木瓦块的小宝箱来。小宝箱很精致,里面有一个弹子。汤姆惊讶不已!他迷惑不解地挠着头说:

    “嘿,怎么不灵了!”

    于是他一气之下扔掉那个弹子,站在那儿沉思。原来他的迷信没有灵验。他和所有的伙伴一向都认为它是万无一失的,可是这次却没有。埋下一个弹子时,你要是念上几句有关的咒语,等两周后再用汤姆刚说过的咒语,去挖弹子,你会发现:原来丢失、散落到各地的弹子都聚到了这里。可是现在,它千真万确地失败了。汤姆的全部信心从根本上发生了动摇。

    他以前多次听说过的都是成功的例子,根本没听说过哪次不灵验。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认定有妖魔插了一杠子,破了咒语。他觉得这样解释可以让他聊以自蔚。于是他在周围找到一个小沙堆,沙堆中间有一个漏斗形凹陷处。他扑到地上,嘴紧贴着凹陷处喊道:

    “小甲虫,小甲虫,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小甲虫,小甲虫,请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沙子开始动起来,一只黑色小甲虫很快钻出来,可是刚一出现,又被吓得缩了回去。

    “它不说!我知道了,一定有妖魔在捣鬼。”

    他十分清楚和巫婆斗没什么好处,于是他垂头丧气,不得不让了步。但是他忽然又想起他刚才扔掉的那颗石子,何不再把它找回来呢?于是他就边走边耐心地找了起来。可是他没找到。他又回到他的小宝箱旁边,原封不动地站在刚才扔弹子的地方。接着他从口袋里又掏出一个弹子,朝同一个方向扔去,嘴里还说道:

    “老兄,去找你的兄弟吧!”

    弹子落地后,他走过去找起来。但是弹子可能扔得不是太近就是太远,因此他又试了两回。最后一次成功了。两个弹子相距不到一英尺。

    就在这时,树林里绿色的林荫道上隐隐约约传来一声锡皮玩具喇叭声。汤姆迅速地脱掉上衣和裤子,把背带改成腰带,拨开朽木后面的灌木丛,找出一副简陋的弓箭,一把木片的剑和一只锡皮喇叭。片刻之间他就抓着这些东西,赤着脚,敝着怀,跳出去了。他很快在一颗大榆树底下停下来,也吹了一声喇叭作为回应,然后踮着脚警觉地东张张西望望,他谨慎地——对想象中的同伴说:

    “稳住,好汉们!听号声再行动。”

    这时,乔·哈帕出现了。和汤姆一样,他精心装备,轻装上阵。

    汤姆喊道:

    “站住!来者何人,来经许可,竟敢闯进谢伍德森林?”

    “我乃皇家卫士戈次勃恩的至友,走遍天下,所向无阻。

    你是何人,竟敢——竟敢……“

    “竟敢口出狂言,”汤姆说。他是在提示哈帕,因为他们全凭记忆,在背这些话。

    “你是何人,竟敢口出狂言?”

    “我吗?我乃罗宾汉是也,你这匹夫马上就会知道我的厉害。”

    “这么说来,你真的是那位名扬四海的绿林好汉喽?我正想与你较量较量,看看这林中乐士归谁所有。接招!”

    他们各持一把木片的剑,把身上多余的东西都扔到地上,两人脚对脚呈对峙状站立,开始了一场“两上两下”的酣战。

    汤姆说:

    “听着,你要是懂得剑法,我们就痛痛快快地比一比吧!”

    于是他们就“痛痛快快地比一比”了,结果比得两个人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后来汤姆嚷道:

    “倒下!倒下!你怎么不倒下呀?”

    “我不干!你自己怎么不倒下呀?你招架不住了。”

    “倒不倒没什么关系。可书上说我不能倒下去,书上还说‘接着反手一剑,他就把可怜的戈次勃恩的至友刺死了。’,你应该转过身去,让我一剑刺中你的后背才对。”

    乔没法子,只好转过身去,挨了重重的一刺,倒在地上。“听着,”乔从地上爬起来说,“你得让我把你杀掉,那才公平。”

    “嘿,那怎么行呢?书上又没这么说。”

    “得了,你真他妈的太小气了——拉倒吧。”

    “喂,我说乔,你可以扮演达克修士或是磨坊主的儿子马奇,拿一根铁头木棍打我一顿,或者我来扮诺丁汉的行政司法官,你扮一会儿罗宾汉,把我杀死也行。”

    这主意倒令人满意,于是他们就这么办了。后来汤姆又扮演了起初的角色罗宾汉,他让那个背信弃义的尼姑给害了。由于伤口没有得到照顾,他失血太多,耗尽了精力。最后乔扮演了一伙绿林好汉,哭哭啼啼,悲伤地拖着他前进,把他的弓递到他那双软弱无力的手里,汤姆就说了:

    “箭落之地,绿林成荫,可怜的罗宾汉葬那里。”说完他射出那支箭,身体往后一仰,准备倒地而死,可偏巧倒在有刺的草上。他猛地跳起来,那活蹦乱跳的样子简直不像是在装死。

    两个孩子穿戴好衣帽,把他们的行头藏起来就走了,他们很伤心现在已经没有绿林好汉了,很想知道现代文明中有什么可以弥补这一缺陷。他们说宁可在谢伍德森林里当一年绿林好汉,也不愿意当一辈子的美国总统。

    第九章 坟地惨案,波特受过

    那天晚上9点半钟,汤姆和希德就像平常一样被吩咐上床睡觉,他们做完祷告,希德很快就睡着了。汤姆没有睡着,他躺在床上,不耐烦地等着。他似乎觉得天快要亮时,才听到钟敲了十下!这太令人失望了。他很想顺应神经的要求,翻翻身,动一动,可是他害怕吵醒希德,于是他一动不动地躺着,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黑咕隆咚的夜空。万籁俱寂,阴森可怕。

    后来在那一片寂静中,有一点小小的,几乎听不出来的动静渐渐地大了起来。只听到钟摆滴嗒滴嗒在响。那些老屋的屋梁也神秘地发出裂开似的声响。楼梯也隐隐约约,吱吱嘎嘎在响。很明显是鬼怪们在四处活动了。从波莉姨妈卧室里传来一阵匀称的、沉闷的鼾声。这时一只蟋蟀开始发出一阵令人心烦的唧唧的叫声,而人们却根本弄不清楚它在什么地方。接着床头的墙里有一只小蛀虫发出一阵阴森可怕的踢嗒声,这声音使汤姆吓得心惊胆跳——这似乎意味着某个人的日子不多了。然后远处有一只狗嗥叫起来,这叫声在夜晚的上空震荡,与远处的隐隐约约传来的狗叫声相呼应着。汤姆简直难受极了。最后他认定时间已经停住了,永恒已经开始了。他不由自主地打起盹来,钟敲了十一下,但是他没有听见。后来在他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状态中,从外面传来一阵非常凄惨的猫儿叫春的声音。一个邻居打开窗户,声音惊动了他。一声“滚!你这瘟猫!”的骂声和一只空瓶子砸到他的姨妈的木棚小屋上的破碎声使他完全清醒过来,片刻工夫,他便穿带好衣帽,从窗户出来,爬行在屋顶上。

    他一边爬,一边小心谨慎地“咪呜”了一两次;然后纵身一跳,上了木棚小屋,再从那跳到地上。哈克贝利·费恩早已等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他那只死猫。接着两个孩子一起消失在黑暗中。半小时之后,他俩就穿行在坟地里的深草丛中。

    这是一个西部的老式的坟地,座落在离村子大约一英里的半山上。坟地周围有一道歪歪斜斜的木板栅栏,有些地方往里倒,有的地方往外斜,总之,没有一个地方是笔直的。整片墓地杂草丛生,所有的旧坟都塌陷下去,坟上连一块墓碑都没有。圆顶的、虫蛀的木牌子无依无靠,歪歪倒倒地插在坟墓上。这些牌子上曾经写有“纪念某某”之类的字样,即使现在有亮光,大多数已无法再辨认出来。

    一阵微风吹过树林,发出萧瑟声响,汤姆担心这可能是死鬼们在抱怨有人来打搅了他们。两个孩子很少说话,就是说也只敢悄悄地说,因为此时此地,到处是一片肃穆和寂静,令人压抑。他们找到了要找的那座新隆起的坟。在离坟几英尺内的地方,有三棵大榆树长在一起,于是他们就躲在那里。

    他们静静地等了似乎很长一段时间,除了远处猫头鹰的叫声外,周围是一片死寂。汤姆被闷得受不住了,他必须打破沉默开口谈点话,他低声问道:

    “哈奇,你相信死人愿意我们到这儿来吗?”

    哈克贝利低声说:

    “我问谁呢?这里肃静得令人害怕,是不是?”

    “是啊。”

    有好一阵子他俩没作声,各自都在心里想着这件事。之后汤姆又悄悄地说:

    “喂,我说哈奇——你知道霍斯·威廉斯听见我们讲话吗?”

    “那当然喽。至少他的阴魂能听见。”

    汤姆停了一会才说:

    “我刚才提他时,要是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