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泄。现在,没有需要发泄的,自然也没有了写词的灵感。星宇细细地想着,越想就越感觉自己的这种推理是正确的。
“沉思了那么久,一定是要有惊人之作了。”靖琳开玩笑道。
星宇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坦言道:“靖琳,我写不出。”
“你……”
还未等靖琳提出问题,星宇便做了如自己所想的解释。
“哦,原来是这样。”对星宇的解释,靖琳表示认可并且理解,她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不过,关于雪,我也确实写过一首词。”星宇有了一点自荐的欲望,这自然并不是因为他的展示欲强,他是怕他跟靖琳的话题在诗词上转移开。因为,现在的中学生之中,喜欢诗词的太少了,能跟他讨论诗词的,自然也就更少了。
“哦,是吗,说来听听。”靖琳的脸上又洋溢了喜悦,她的目光里带出了期待的感情。
“寒风萧萧雪没路,北雁南归,万里无飞鹜,独履素道举步苦,孤行坎途投足楚;彤云漫漫霭连雾,极目严冬,莽莽依如故,此心只盼骄阳出,灿光一泻破冻土。”星宇用一种平常的语速缓缓地将自己的词背出,语气之中并无半点夸张的抑扬顿挫,一切皆是一种平和的方式。
“蝶恋花?”靖琳细细地品味着星宇的词,对这个词牌——蝶恋花,她表现出了相当的敏感。
“哦?”星宇有一点惊讶,她没想到,靖琳那么容易就说得出这个词牌名。
靖琳有点骄傲地瞪了星宇一眼:“蝶恋花,原为唐教坊曲,本名鹊踏枝,后晏殊词中改名为此,调名取义自梁简文帝“翻阶蛱蝶恋花情”句。”
星宇很吃惊地看着靖琳,或许他早该料到靖琳是如此的博闻强记。
“你喜欢这个词牌?”靖琳问道。
“你怎么知道?”星宇的表情还是保持在十分惊异的程度。
“因为你填了很多首啊,”一切好像都在靖琳的掌握之中,微笑着,靖琳背出了星宇的词,“清月高升耀席间,对影举杯,笑容也黯淡,长饮不醉何以眠,高歌无对怎能堪;昔日倩影杯中现,欲哭无泪,忘亦不能断,物似往昔人却变,不知谁帆渡我还?”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一次,星宇除了张口结舌,表情上更添了些羞愧。这首词刚好是他跟欣楠吵架之后写的,他当时心里的感受已然全部写在了词中。
“还有一首呢,”靖琳继续着自己的运筹帷幄,“途路漫漫孤夜长,欲驻不能,潸潸泪成行,万籁俱静单曲唱,皓月翔空影自伤;心动数年意茫茫,不堪溯往,历遍楚痛怆,烈焰狂啸势虽旺,终留灰烬作遗章。”
“靖琳,你……看过我的语文书?”星宇渐渐地想到了一些什么,他回想着靖琳是否看过自己的语文课本,因为这些词都是星宇写在语文课本的空白页上的。
靖琳微微一笑,算是对星宇的问题做出了回答。紧接着,她又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对这个词牌情有独钟呢?”
“蝶恋花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凤栖梧’,”星宇侃侃地道出了其中的缘由,“看看这三个画面——蝶恋花、鹊踏枝、凤栖梧,你不感觉到这是一种美的和谐吗?蝶与花搭配,这才称得上是‘般配’;鹊靠枝衬托,才更加‘唯美’;而凤有梧掩映,才显出‘灵气’,这便是一种和谐,一种完美,我喜欢这种和谐与完美。”
听着星宇的这个理论,靖琳不由地再次默念起星宇的词来。
星宇讲完了自己的原因,冲靖琳微笑了一下,带着些紧张和期待的样子问道:“给个评价吧。”
靖琳好像沉浸在了星宇的词中,她不住地微微点头。好久,她才做出了评价:“此心只盼骄阳出,灿光一泻破冻土,星宇,就凭着你这种信念,你的世界里会有骄阳的!”
星宇点了点头,他暗自感叹道:其实,你正是我世界中的这个骄阳,正是你的灿烂之光一直在温暖着我,给我勇气,给我力量,更给了我希望。然而,星宇并没有把他内心之中的这动情的话娓娓道出,他还有顾虑,他不知道靖琳对自己是怎么想的。如果自己是一厢情愿的话,那道出这内心的情话那无疑就是自作多情了,而且,话语或许也变了味道——显得肉麻了。不过,归根到底,在这点上,星宇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走到了师大的门口,两人都有意要进去走走,因为师大的校园中透出的文化气息,正是两人都喜欢的那种。
师范大学的历史也有近百年了,它始建于国民政府成立初期,原名省立师范专科学校,历经了我国民主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以及改革开放,可以说是我国高等教育发展过程的一个见证。由于当初该地区是德占区,该校至今还保留着其间大量的德式建筑。古典风格的西欧建筑坐落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之间,一种古朴典雅的格调浑然天成。而雪后的景象则更为雅致了,披上了银装的古典楼群之前,旧石板铺成的小路蜿蜒曲折,路边树木的枝头上挂满了雪,置身于其间,仿佛时空在转换,由21世纪的中国到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欧洲。
默默地漫步其间,两人沉醉于这迷人的环境之中,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靖琳才突然问道:“星宇,这是你理想中的大学吗?”
星宇摇了摇头,虽然师大的环境、氛围以及学校的气质星宇很合意,教学科研、师资力量在全国也称得上是出类拔萃,然而星宇却另有追求。在星宇的内心之中,他恐怕只是对国立大学情有独钟。他喜欢国立大学所在的那座城市,欣赏国立大学的校风学风,钦佩国立大学的高雅气质……几乎国立大学的一切,星宇都心向往之。然而,这在星宇心中也许仅仅就是一个梦想吧,因为国立大学向来招收的学生,都是全国各地市的精英,甚至是精英之中的精英。而自己呢,在省立一中,甚至是说在高二;一班都算不上是精英,更何况在整个省城了。虽然自己一直也在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着,可现在呢,成绩在下降,其他的方面也一切成空了。这个梦想也许就渐渐地化为泡影了,也或许原本那对自己来说就是永远都可望而不可及的,“国立大学”这四个字也许就是自己心中永远的痛。这些,星宇都不愿再提了,更不愿当着靖琳的面再提了。
见星宇摇头,靖琳又问道:“那是哪儿?”
星宇还是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根据星宇的表情,靖琳似乎能够读懂星宇心头的痛,但这种痛具体是什么,靖琳却怎么也不可能猜到。
为了转移话题,星宇又犯了个错误,他问靖琳道:“那你心目中理想的大学是什么呢?”
对此,靖琳有些敏感了,她有些冷冰冰地说道:“看我这成绩,恐怕也考不上大学。”
“那就好好学习啊,拼搏啊,努力啊!”下意识地,星宇又接了这么一句。
情况变得更糟了,靖琳有些生气地瞪了星宇一眼。
这时,星宇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又提到了靖琳最为反感的话题。
而靖琳则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如此地敏感。星宇是好意,这个她理解,对学习成绩、学业、将来,这些问题自己明明也看得非常透彻了,一切不早已在自己的内心之中淡淡地褪去了吗,那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敏感呢?靖琳不敢再想下去,因为她能给自己的答案也仅仅是:这一切皆由于自己太注重星宇对自己的看法了。
远处的球场上,有一群小孩子在雪地中踢足球。这个场面不由地同时吸引了两人。
“星宇,我们去那边坐坐。”靖琳并没有生星宇的气,她清楚星宇的为人。
星宇点了点头,对于自己刚刚说过的话,星宇已经有点战战兢兢了,他很怕对靖琳造成任何一点的伤害。但靖琳那句有些自暴自弃的话又让星宇有些担忧,毕竟他怎么也不想看到,靖琳在高中毕业之后就没有学上。
球场边的教练席上,由于顶棚的作用,并没有任何的积雪。
在这么一个雪天里,竟然有这么一群小孩子在踢足球,他们奋力地跑着,喊着,似乎感觉不到疲惫。
对于这个场面,星宇和靖琳都不禁有些纳闷。不过,纳闷的同时,他们也从其中看到了生气与欢愉。
面对着球场,星宇在思考着。
靖琳则是坐在长椅上,用脚在雪地上不时地画着什么,或是写着什么。
球飞到场边,星宇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把球踢了回去,力量不大,球速也不快,但球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突然,星宇的表情僵住了,刚刚在脚接触球的那一刹那,一股由遗憾与压抑交杂而成的强烈力量迅速席卷了全身,星宇有点痛不欲生的感觉,往昔的那些,又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了眼前。
然而,孩子们的欢呼声打断了星宇的这种沉痛回忆。显然他们是在为星宇刚才的那个球叫好。
“哥哥,哥哥,教我们踢足球吧?”孩子们迅速地围了过来。
星宇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任凭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道。
“怎么样才能让球转起来啊?”有一个年龄稍小一点的孩子带着浓重地稚气说道。
“那叫弧线球!”一个大一些的孩子马上纠正道。
“那哥哥,你教我们怎么踢弧线球,好吗?”
“好不好啊?”
“教教我们啊!”
……
星宇略微打量了这一群孩子,他们大概都是小学生,最大的恐怕也只是五、六年级,因为从他们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初中生那种懵懂的成熟。想必他们应该都是师大教师的孩子,寒假里约出来一起踢足球。原本,冲着他们在雪地里踢足球的这种精神,星宇很想在一些简单的方面,给他们一点指点,但不知怎么,现在自己一碰到足球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感。
见星宇杵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靖琳走上前去,拿过孩子手中的足球,非常和蔼地说道:“来,让姐姐来教你们。”
然而,孩子们好像并不领情,他们动也没用动,并且纷纷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靖琳。
“你不会!”又是那个带着稚气的声音喊道。
“那没关系,我表演给你们看,姐姐不仅会踢一般的弧线球,还可以在角球点,用香蕉球直接打门。”靖琳微笑着冲孩子们扬了扬眉毛。
“不信!”
“吹牛!”
“才不信呢!”
……
这一次,孩子们更不给靖琳面子了。他们很直接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不仅仅是孩子们,星宇也不相信。他感觉,靖琳这只是为了给自己解围向孩子们说的玩笑话。不过,当他看着靖琳拿着球站到了角球点上,他突然间就有了巨大的兴趣,他真地想看看靖琳踢球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从站位、助跑到出脚,星宇都看得出来,靖琳好像并不业余。
在角球点上,香蕉球发了出来,力量虽不大,但角度已经有了,球缓慢地在空中划了一道曲线,稳稳地落在了球门里。
在孩子们的欢呼声中,靖琳露出了笑容。
而星宇则又一次有些目瞪口呆了。
“不用奇怪,别忘了,我以前也练过体育啊,”靖琳轻松地对星宇说道,“在体育队的时候,每当训练结束,我们田径队的,总喜欢跟其它的体育生掺和在一起,打打篮球,踢踢足球,我们田径太枯燥了,所以好羡慕他们。”
哦,原来是这样。星宇现在虽然明白了,可在心里,他似乎一时还难以接受这个事实。靖琳真的是太全面了,什么多才多艺,文武皆通……这些词在星宇看来恐怕都贫乏到极点了,如果它们跟靖琳的全面相比的话。不过,星宇好像真的是词穷了,绞尽脑汁他也再想不到用什么样的词来形容靖琳,也想不到用什么词来描绘自己的惊讶,或者是惊喜。因为,靖琳跟自己的默契又增加了一份。但是,突然间,星宇又有些矛盾了。他多了些感恩,也多了些顾虑。有一个跟自己有着这么多共同点的女孩在自己的身边,他感恩着;然而,这么优秀,这么出色的一个女孩,自己又有什么优势能把她留住呢,他顾虑着。
一边,靖琳又在给孩子们表演着怎样做假动作,怎样过人。
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她也体会到了难得的愉悦。
“来啊,星宇,一起玩。”靖琳冲星宇喊道。
然而,星宇则过分地沉浸在了自己的沉思之中,他没有看到靖琳,也没有听到。
突然,靖琳抬脚,将球踢到了星宇的身上——当然,是轻轻的。
星宇这才回过神来,他呆呆地望着靖琳。
靖琳兴致盎然地冲他喊道:“叫你呢,一起来!”
星宇这才明白,原来是靖琳在拿球踢自己。他看了看靖琳那欢快的样子——从前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靖琳。
“好啊,你敢踢我?”星宇佯装生气,轻轻地把球踢了回去。
在雪地中,星宇、靖琳还有这群孩子们,玩在一起。欢声笑语中,星宇似乎忘记了自我。同样是在这片场地上,上一次,星宇踢了一场郁闷的比赛,在比赛中,星宇还遭到了队友纪峰岗的“肘击”。不过,这件往事,现在的星宇没再回忆起来,因为此刻,他享受到的不仅仅是从前在绿茵场上由激|情与成就感交织而成的愉悦,还有从前怎么也不敢幻想的东西。
中午时分,艳阳已然高照,雪在渐渐地融化着。枝头上的残雪,不住地反射着太阳光,时而射在人们的眼睛里,闪烁着,流动着,给人的感觉有点类似于阑珊的灯火,只是背景有所不同而已。
跟靖琳在一起漫步着,星宇第一次看到了如自己词里所写的那种希望——“此心只盼骄阳出,灿光一泻破冻土”。
不知为什么,现在的人们,“年”的观念淡了。过去的时候,过年的日子总是很忙碌的,自腊月二十三起,人们就开始忙碌了,置办年货、贴春联、扎灯笼、蒸馒头、包饺子,放鞭炮……紧紧张张,却也喜乐祥和。
而现在,再也找不到那种忙忙碌碌、热热闹闹却又喜气洋洋气氛了。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什么也不用自己再动手忙活了,馒头、饺子、春联、灯笼……这些东西,商店和超市里,那是应有尽有。这样一来,自然而然地免去了人们的忙碌。就连年夜饭,现在的人们也懒得自己操忙了,一个电话,坐在家里就等着有人送上门来了。而且,现在的通讯那也是达到了一种空前的发达程度,拜年,一个电话,一个短信,就解决了,再也不用走街串巷,登门造访了。
物质生活的发展,让人们也都实际多了。
除夕的晚上,星宇家里显得有些冷清。像平常一样,简简单单吃过晚饭后,母子俩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偶尔觅得了什么话题,母子俩才会有简单的交流。整个晚上,还是寂静占了主流。
对比起窗外爆竹声的嘈杂,屋里的空气又是显得有些沉寂了。大概十点左右,妈妈便决定关灯睡觉了,星宇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在古旧的台灯发出的那种昏暗得令人窒息的灯光下,空虚与孤寂充斥着星宇的全身。坐在写在台前,星宇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拿着笔在漫无目的地涂鸦着,他在思索着。一年结束了,这个句号,他却怎么也划不上。总结,对于他来说那太难了。
除夕之夜就在这样的冷清之中翻了过去,然而,年初一的早晨,家里却有了截然相反的热闹。上门拜年的人,有些络绎不绝,显然他们都是冲着妈妈而来的,或许更确切地讲,他们是冲着妈妈“胸外科主任”这个头衔来的。因为在他们身上,无不流露出阿谀奉承的虚伪与点头哈腰的丑陋。
星宇试想了一下爸爸的家里,若非是市委宿舍有着重重的把关,那恐怕真要被人踏破门槛了。对那种情景,星宇想起来就有些发毛,那些人那些无法形容的嘴脸,实在是让星宇反感之至。星宇决定,还是趁早出门吧。
可就在出门的时候,欣楠打来了电话,主要意思呢,就是要拜个年,问个好。对于这个电话,星宇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因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