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蚕衣第6部分阅读

她的男人,和他说上几句话。

    不过虽然她不能说话,这段时间里却听了许多,也感受不少。

    殷华派了几个人照顾她。

    最初派来的那三个宫女动作很粗鲁,常弄疼了她,她虽然不能动不能言,却仍有痛感。

    再加上那时她体内毒素刚除,五脏六腑毁了大半,烧灼的痛感仍非常剧烈,就算喝了大量的麻药也无法完全止痛,再加上她们搬动她时非常粗鲁大力,更让她有好几次痛得很想干脆死了算了。

    有一次她清醒时,殷华来看她,他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对她说了什么,那时她的感官仍迟钝,因此听得不是很清楚。

    然而光是听着他的声音,她就觉得很心安,身体明明痛得厉害,却又有了求生的意志。

    当察觉他要离去时,她心底死命呐喊着不想他走,那情绪是如此鲜明而强烈,突然两行泪便从她眼角滑落。

    见到她的泪,殷华整个人都慌了,那还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这男人也有害怕的时候。

    听他慌张的说着安抚的话,她很感动,也有些窃喜,再加上心底委屈,身体又痛得难受,他越说,她的眼泪却掉越凶,一发不可收拾。

    没想到被逼到极限后,那男人反而冷静了。

    他撩开她的衣服,开始一寸寸轻抚并检视她的肌肤,她又羞又恼,只可惜连动根小指或出声抗议都办不到。

    然后他发现了她的肩头及上臂有几个指甲划出的伤痕,甚至腰间还有磕伤的瘀青,是那些粗鲁的宫女们在翻动她时不小心弄出来的。

    他大怒,让人把那三个宫女拖下去打了十个板子,并重新换了批人来。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缪灵儿……不,应该说辰绫公主,就算昏迷了都还能向殷华“告状”,而且只要被她告了状,下场必定凄惨无比。

    从此之后,凡被派来伺候她的人,无不小心翼翼,就怕又被她“告状”。

    其实她很冤枉的,如果她能说话,一定会告诉他,为了这点小事严惩下人,绝非明君所为。

    不过她口不能言,也只好作罢。

    后来她躺了很久,伤好了五六成,虽然离痊癒还有很长一段路得走,但至少不像先前那么痛了。而她的感官知觉也慢慢回复,甚至还能够感觉到季节的变幻。

    唯一不变的。就是殷华每日必亲自喂她吃饭和喝汤药——当然是以口。

    御医都说她的身体逐渐好转,虽然还很虚弱,但命总算是保住了,醒来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她想说自己早就醒了,不过全身都不能动,自然没办法“说”,只好继续任那男人每天都来对她抱抱——将她搂在怀里说话,亲亲——喂药,以及上下其手——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

    不过也因为他每天都会来和她说很多很多话,所以她虽然躺在床上,却陆续知道了很多事。

    “绫儿,我已经把那想害你的张兰容打断双腿扔出宫外了,她的家人生怕受到牵连,完全不敢认她,如今她只能在街上行乞……你放心,我不会让她轻易死的,我让人治她的伤,却故意不把她的骨接回,她生了病,就灌药医好她再丢回街上。总之她让你受多少苦,我就要她千百倍奉还……”

    呃,这有点太狠了吧?虽然她比任何人都早知道他有仇必报的阴险个性,不过这样凌迟一个女人好吗?

    当然,那女人给她受的苦没少过,如果今天她和殷华角色对调,说不定也会恨不得让张兰容死千百遍。

    “今天早朝又在吵太子妃的事。我一怒之下甩手便走,听子甫说,大臣们似乎受了不小惊吓,我想应该可以安静一段时日了……”

    咳咳,这样好吗?

    “对了,绫儿,我准备要出兵冀国了,这回领军的是曹显力荐的人,名叫戚放,我相信曹显的眼光。朝中有人质疑戚放才二十三岁,怎么能够担起南征重任?我倒是冷冷回了他一句,我今年也二十三,难道他对父皇放权给我有任何意见?”

    她在心中笑了,想像那大臣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不过……原来他已经二十三了呀,时间还过得真快。

    “绫儿,我今日登基了,虽然因为对冀国的战事还在进行,一切从简,不过至少一切都挺顺利,只是最大的遗憾是,你没能站在我身边……”

    她也很遗憾没能看着他登基,不过就算她人是清醒的,也没法站在他身边。

    就算如今他已知道她的身份,也不可能立一名敌国公主为后妃。

    殷华还继续说着,“从此以后我对外得自称朕了,不过在你面前,我永远只是我……现在想起来,还没听过你直接唤我的名呢,现在你还病着,就先让你欠着,但你得记得以后醒来要还我。”

    喂,哪有这样的,他说欠就欠?

    “冀国果然没郯家军就不行了,当然也有些将士是对辰已寒了心吧,北蛮大军势如破竹,短短半年时间就攻下冀国大半疆土,看起来攻下京城也不过是迟早之事……不过绫儿,你还打算睡多久呢?”

    这意思是,她的杀父母之仇很快就能报了吗?她很开心,只是……哎,没法动弹也不是她愿意的。

    “今日早朝杨丞相再次提了立后之事,他说就算不立后,好歹纳几名妃嫔,再不然也希望我至少先从宫里挑几个顺眼的宫女,封个才人之类也好……呵,他倒有勇气,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在我面前提立后选妃是触了我的逆鳞,没想到他居然还敢再提。”殷华似乎笑了下,“不过这次我没生气,只是微笑着宣布我决定废了后宫。没办法,我的心太小,给了一个人,就再放不下另一个……我知道我有应尽的责任,但纳了一堆不爱的女人进宫又何苦?不是养出另一个张良娣或容妃,便是逼疯那些得不到圣眷的女人,绫儿,我想我开始明白你父皇只娶你母后的心情了……  但是你得快点醒来,不然我的后位一直空着怎么办?”

    她醒不醒,和他的后位空不空有什么关系?他的后位不是要留给能够带给他最大利益的家族女子吗?

    只是话又说回来,他若真废后宫,不也少了很多平衡朝中各种势力的机会,这样真的好吗?

    她一直觉得自己还算聪明,怎么现在都快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

    “南方传回来最新的消息,北蛮大军已经攻至冀国都城外了,哼,那愚蠢的昏君居然现在才想谈和!虽然……其实谈和对我们有利,毕竟一个国家的都城不耗费几个月哪攻得下?况且那儿也离北蛮远了,粮草的补给上有点麻烦,而且就算吃下整个中原,北蛮目前怕是也无力完全控制所有国土……不过我可不打算与辰已和谈,冀国不是非灭不可,但辰已一定得死……

    “绫儿,想想过去我从没为你做过什么。那么至少辰已让你家破人亡的仇,我总要替你报了,就算得付出代价也无所谓……”

    等等,为了一个女人,不惜血本跑去灭别的国家、杀人全家的皇帝,好像不是一个明君应有之举吧?

    虽然她是很感动,而且那也是她的心愿……可他是明君,怎么可以做出这种决定?

    “绫儿,如果我真完成了你的心愿,你是不是能快点醒来,做我的皇后?”

    辰绫听到这里,终于忍无可忍的睁开眼,以许久不曾使用过的沙哑嗓音道——

    “殷华……你要当昏君……自己去,别把我拖下水……”

    第10章(1)

    辰绫醒了。

    这消息让许多因她昏迷不醒而饱受煎熬的人感动得痛哭流涕,当然包括那些负责医治她的御医及始终忧心皇帝不婚无后的臣子。

    其实辰绫觉得那些人高兴得太早了。

    如今她的身体像是被拆得支离破碎后又重新硬兜起来的,能活多久都还不知道呢,更别提生育那种危险的事。

    不过这一年多来大家都被面色冷漠、性子阴沉的皇帝折腾得厉害了,自然也没人注意那些细节。

    当然,其中最开心的还是殷华。

    若不是她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年半,再加上脏腑都曾严重受损,身体非常虚弱,不但下床有困难,连吃东西也都还只能吃粥水,说不定早就被他绑着参加册封皇后大典。

    而现在,殷华只好退而求其次的像以前那样天天来看她,无论处理政事或是用膳,都非要跟她一起不可。

    “你今日身子可好些了?”今天他一如以往的下朝后就来探望她。

    “还可以。”辰绫轻点了点头。

    她太久没开口,现在说起话来还有些哑,不过已经比刚醒的那几天好多了。

    当时她话都讲得断断续续,且说没几句就气喘吁吁,多数时候仍处于任人摆布的状态,她今天的情况算不错了。

    “我瞧瞧。”殷华习惯性的又开始拉扯她的衣服,想确定她完好。

    “殷华!”他以为她还是那个躺在床上的木人,随他揉捏吗?

    为此不满很久的辰绫怒瞪他。

    “这一年多来,绫儿身上有哪里是我没见过的?”

    自从她醒后,他心情愉悦,自然也就回复初识时对她的态度,喜欢看她被他逗弄得羞恼困窘的模样。

    不过这段时日以来,辰绫在床上听了他吐露那么多感情心事,自也不再像过去那般总被他耍得团团转。

    “你既然这么怀念,那我继续回去躺好了。”她轻哼。

    “别!”殷华揽住她的腰,微微苦笑,“一次就够让我怕了,求你千万别再睡了。”

    就算只是玩笑话他也无法承受。

    那是他人生当中最难熬的十八个月,其中有好几度都快绝望了。

    直到当时他才终于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她更重要。

    若能换得她的健康安好,他还有什么不能放弃的?

    如果因此当不了明君,他也认了。

    仿佛感受到他没说出口的痛,辰绫沉默了一下下。

    “殷华,以前你爱的是除了美貌以外,一切都有的灵儿,可现在这个绫儿,除了美貌以外,什么都没有了……这样,你还要吗?”

    她没了健康,再不能像过去那样时时陪着他、替他分劳解忧,以前他偶尔会在国事上问问她的想法,现在根本不愿她花心神去想那些。

    这样孱弱无用的她,还能够站在他身边吗?

    “不管绫儿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想要。”能从阎王手底将她抢回,他还有什么不满的?“更何况你中毒是因为我。”

    也是由于一连出了容妃和张良娣的事,所以反对他废后宫一事的大臣们明显底气不足,他没什么阻碍便了结此事。

    他喜欢她的人,就算她少了只胳臂、脑子烧坏,他也不会因此改变对她的情感,更何况她现在人好好的,还变得更美。

    见他如此,辰绫如何能不感动?

    这一年半来,她没少听过他说的情话。没想到像他这样看似温吞的男人,爱起人来竟是那样激烈如火。

    “殷华。”她柔柔轻唤,过去听他说了一年半的情话,她想自己也该有听回应,“我爱你。”

    他拥住她的身子先是一震,隔了会儿道:“我知道。”

    “什么嘛?”她愣了愣,嗔道:“哪有人这样回答的?”

    就算他没回句“我也是”,好歹也露出感动的表情啊,讲“我知道”是什么意思?

    殷华笑着,正想说什么,却突然一阵剧咳。

    “你还好吗?”辰绫伸手抚着他的背替他顺气,有些担心。

    她重新能活动后,不是没发现他的气色不大好,想来是体内余毒未尽,且这一年多来国事繁忙,还得照顾她,根本没能好好调养身子。

    再这样下去他会垮吧?

    她真恨自己非但帮不了他,还得让他费更多心神照顾。

    “不碍事。”他抑下腹中翻搅的疼痛,对她扯出一抹笑容。

    其实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容妃最后一次下的毒还是让他元气大伤,喝了许多次解毒珠浸过的水也未能将所有毒素驱净。

    本来子甫提议要把珠子碾碎让他服了。他却迟迟不肯,怕往后辰绫再出什么状况却无药可治。

    殷华真的很庆幸自己没有服下那枚解毒珠,否则此刻便不能再像这样拥抱怀里的人儿。

    这样就很好了。

    虽然她的身体依然很虚弱,而他也好不到哪去,但至少他们都还活着,还见得到对方、能和彼此说话。

    他虽为帝王,却仍有许多事无法掌握,只能尽力为之。

    而现在这样,真的很足够了。

    辰绫清醒后一个月,终于被允许出去外面透口气。

    但为了踏出这一步,可让不少人忙翻了。

    由于如今她的身体很虚弱,随便小小的病痛都可能要了她的命,因此殷华不但要求她穿得密密实实,还不忘要两名御医陪同,不愿她出任何差错。

    “想去哪?”他低头询问道。

    辰绫想了下,“我想见见黑山。”

    殷华犹豫了会儿才答应。

    不能怪他心情矛盾,虽然他感激黑山让他救回绫儿,但绫儿当初是在它那被张兰容带走也是事实。

    不过这回有他陪着,他不会让她再出事。

    由于闷坏了的辰绫不想乘轿,因此殷华便陪着她慢慢散步过去。

    当两人走进马厩时,没让任何人跟着。

    “黑山!”辰绫见到白马很开心,立刻奔了过去,“好久不见。”

    “绫儿,你怎么又忘了御医说你身体还虚着不能跑?”殷华很无奈的跟在她身后叮咛着。

    “我心情好嘛!”她暗暗吐了吐舌。

    没想到睡了一年半起来,他居然变得这么罗唆。

    “原来小公主醒了啊,”白马歪着头瞧了瞧她,怱然开口,“恭喜。”

    那声恭喜当然是对殷华说的了。

    殷华勾了勾唇,“还要感谢你当初告诉我是谁带走她的。”

    “咦?!”辰绫吃惊的看着他们对话,“黑山,你、你真的会说话?!”

    白马一脸奇怪的望向她,“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和你那流云是同伴吗?”

    “我是这样认为,可是你从来没开过口……”过去她常来找它,可它总是自顾自吃着草,从来没回过她话呀。

    “所以更该感谢牠了。”殷华走上前,揽住她的腰,“当日就是黑山告诉我,你被张兰容带走,所以我才能即时找到你。若不是为了救你,牠原本不打算开口说话的。”

    “谢谢。”辰绫很真诚的向它道谢。

    “不用谢我,我只是代流云帮你而已。”白马甩了甩头,“况且这么多年来,陛下并未亏待过我,这一年多来的伙食还特别好。”

    每天吃最好的牧草、喝山泉水,下午还能出去溜达,这种日子多悠闲啊。

    “咦,所以蚕衣的事,是你告诉殷华的?”辰绫突然想到。

    先前她还在“昏迷”时,就很奇怪为何殷华会发现自己的身份了,但醒来后一直忘记要问。

    原来竟是黑山偷偷告诉他的,哼!

    看来下次她想找人说秘密,得找个嘴巴更紧的。

    “确实是它说的,不然我恐怕永远想不到我的侍女居然是辰绫公主呢。”殷华笑道。

    “我是不是公主,有差别吗?”

    “当然没有。”他想也不想的说:“我只在乎你愿不愿留在我身边。”

    “是我要担心陛下肯不肯留我在身边吧?”辰绫轻笑,“我虽说是冀国公主,却再也回不去冀国,陛下若不愿收留,我就无处可去了。”

    “什么陛下?”殷华不爱听她这么唤自己,“况且你想回冀国有何难,等辰已死了,我陪你去冀国都城走走,只是到时你可不能就留在那儿。不和我回来了,我是不会答允的。”就算绑也要把人绑回北蛮。

    “殷华。”她柔柔望向他,“你真的就只要我一个,不后悔吗?我身体不好,说不定根本没法替你生下皇子。”

    也许她该劝他另立几名妃子才对……虽然她的心会痛、会难过。

    “我是绝不打算再养出另一个容妃或张良娣,所以你趁早死了想让我再立妃嫔的心。孩子的事就随缘吧,大不了到时自宗族里挑个成材的孩子,从中挑选其一为太子便是。”殷华对于嗣一事向来看得淡,毕竟若生出像他三弟那样的儿子,还不如不生。

    辰绫一笑,明白他的心,也就不再和他争执。

    “对了,那件蚕衣呢?”

    “我收起来了,你要?”毕竟宝物可不能随便让人发现了,到目前为止知道蚕衣的事的人,除了他们之外也只有行风和子甫晓得。

    辰绫想了想,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