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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北游第62部分阅读

    然的循环永远变化无穷。

    一轮圆月慢慢爬上了树梢,清辉流烁。就在不久前,赭红的落日刚从树梢沉过。

    一点嫩绿默默爆出桑枝,芽尖凝着一点清亮的月光。老叶被春蚕咬净,新叶又生。

    楚度走到我身边,目视绽开的嫩芽,忽然问:“你看到了什么?”

    “生命不停向前,没有一刻停止。今日的桑芽,是明日伸展的桑叶,绽放的桑花,结硕的桑果,落地的种子。”我微微一笑:“一叶而知秋,我看到了流动。”

    楚度大笑,抓起我掠向岛岬。

    月色越来越浓,金黄铯的光线穿透前方的迷雾凄云,照亮了葫芦尖。一棵巨大的老桑树昂然耸立,临波照月。树干霜皮龙鳞,褶皱虬结,苍翠浓密的枝叶在月华下光彩闪耀。

    “沙沙沙沙……”一条条春蚕纷纷蠕动,沿着交缠的枝叶,争先恐后地向老桑树爬去。半个多时辰后,春蚕爬遍了树冠,对着金黄铯的圆月,纷纷吐丝。一根根雪白晶莹的蚕丝扭缠在一起,渐渐地,结成一匹又长又宽的雪亮丝带,向半空攀伸。

    月满中天,一座宏伟的牌门浮出虚空。雪白的牌匾上,紫色的“丝门”二字在粲然的月光映射下,慢慢转为亮闪闪的金色。

    随着春蚕无休止地吐丝,雪白的丝带越攀越高,蜿蜒伸向丝门,缠绕住了牌匾。这时候,春蚕变得干瘪瘦小,一只接一只从树上滚落,顷刻僵死。

    楚度望着牌门,感慨一声:“天壑是否高不可攀?除了静等月圆,你我是否再无他法?人力就无法打破天壑吗?”

    我刚要说话,目光瞥到身侧半尺远的地方,正慢慢渗出一粒粒黄铯的细沙,在月光里闪烁不定。心猛地一跳,急忙大声道:“人力不能,你老楚的妖力一定可以!打破天壑,一统北境,我看好你!”

    楚度沉吟道:“天壑莫非就是两个不同的宇之间的天缝?”

    我飞速瞅了一眼细沙,沙粒慢慢聚成堆,缓缓流转。我心头一阵狂喜——是施展沙漏结界的征兆!

    十有八九是无颜这小子!他是来救我的吗?离白玉桥头一战已经半个多月,我被楚度擒获想来也不算什么秘密了。以无颜在罗生天的人脉和神通广大的读心咒,知晓此事并打探出我们的下落并不难。日他奶奶的,这小子冒险来救我,很够意思啊。当下嚷道:“错了!老楚你这话说得就有问题了,大问题,非常错误的大问题!”

    楚度微微蹙眉:“什么问题?”

    我胡乱说道:“我打个简单的比方吧,嗯,楚度是一种妖怪,但不代表妖怪就是楚度。又比如……再比如说……总之,天缝连接了两个不同的宇,不等于连接两个不同的宇是天缝。”

    楚度欣然道:“你说得有理,天壑和天缝是有些不同。只是你的废话未免太多了。”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世上不怕死的人也太多了。”看也不看,长袖倏地抖出,击向沙堆,与此同时,无颜从沙堆里跃出。

    “啪!”恒河沙数盾倏地浮出,挡在无颜身前,硬接了楚度一记流云飞袖秘道术。盾牌微微一晃,无颜脸上红光一闪而逝。

    “恒河沙数盾,难怪能硬抗我的一击。”楚度打量了一番恒河沙数盾,森森的目光宛如实质,直射无颜:“莫非沙盘静地对楚某有所指教?”

    我知道无颜这一趟注定是白跑了,连忙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管我了。这不穿内裤的小子,还真他妈讲义气。虽说没救成,我心里还是一阵热乎。

    无颜瞄了瞄我,又看了看楚度,懒洋洋地道:“无颜就算吃了龙胆,也不敢冒犯魔主大人啊。我只是听闻您即将征战清虚天,来这里瞻仰一下魔主大人的风采而已,并无恶意。请您千万不要多心。”

    此时,雪亮的丝带开始变得稀薄,若有若无,像是要融化在月色里。楚度略一沉吟,道:“看在无痕的面上,饶你一命。”带着我向丝门掠去,双足踏上丝带,瞬息滑至牌匾。

    我扭过头,下方光华明丽,枝影斑驳,无颜兀自伫立在月色中,向我遥遥相望。

    “他是来救你的?”楚度一脚踏过门匾,目光投向月色深沉的清虚天夜空。

    “怎么会?我抢了海姬,他杀我还来不及呢。多半这个兔崽子是来暗算老子的。”我摆出咬牙切齿的嘴脸,望着无颜的身影被宏伟的天壑遮没。

    在丝门这一头,同样延伸着一条莹白的丝带。一根根亮晶晶的丝线陆续从丝带里剥离,袅袅飘散出来,像雾气一样蒸发了。丝带越来越窄,近乎透明,只剩下几百根蚕丝扭缠成小指粗细的一股,在夜风中纤弱地摇曳。

    顺着丝带,楚度疾行如风,掠下天壑。在我们踏上清虚天大地的一刻,丝带消失了。“轰”,四周的月光仿佛被一下子揉碎了,我眼前一片模糊,五感瞬息封闭,魂魄恍若离体,向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扑去。

    意态飞升了!

    我如同一叶孤弱的小舟,在惊涛骇浪般的黑暗中跌宕,时而被高高抛起,时而急速坠落,被压向茫茫最深处。黑暗的狂潮源源不断地向我聚拢过来,远处渐渐透出微薄的光线,忽闪忽灭。不知过了多久,光线越来越强烈,像无数柄雪亮的利刃刺穿黑暗。轰然巨震,空间如同打碎的镜子裂开,一块块碎片剥落,露出瑰丽如画的色欲天。

    “哗啦”一声,白晃晃的水浪扑过头脸,湿透全身。不等我弄明白,已经被湍急的波涛裹住,冲出了半里远。

    两岸奇岩险石,色泽莹白,光溜溜一片,寸草不生。我陷在一条奔腾的山涧中,顺着水势疾流。四面水气冥冥,涛声轰轰,如挟白茫茫的风雨。

    “日他奶奶的,怎么这么倒霉,居然飞升到了水里!”我仰起头,把灌入喉头的一口涧水喷出。水温凛冽,冰透心肺,无意中吞了几口下去,仿佛连内腑都被冻僵了。

    月魂嘻嘻笑道:“飞升的落脚点全凭运气,你也不算太坏,只是当个落汤鸡而已。运气最糟的妖怪刚到色欲天,便陷入险境,宝贝没见着就一命呜呼了。我和魅曾经亲眼目睹一个妖怪飞升入一座山谷,被谷底升腾的毒瘴吞没,全身溃烂,顷刻化作一摊脓水。”

    “想不到飞升也有凶险,我还以为旱涝保收呢。不过总算可以暂时摆脱楚老妖了。”望着天空彩霞似锦,美女散花,我顿觉一阵轻松,也不急于跃出山涧,四肢舒展开来,顺着每一道水流的冲击轻摆身躯。宛如一尾飞鱼,轻盈灵动,在汹涌的水浪波峰中滑翔。

    月魂啧啧赞道:“葫芦岛短短数天,你修为大进,简直是脱胎换骨。举手投足间,隐隐流动着天地自然绵绵不断之势。”

    我眉花眼笑:“那是我天生慧质难自弃,悟性高有什么办法?对啦,意态飞升有多久?”

    “能呆上三个时辰左右。这片地带我熟悉得很,沿这条山涧顺流直下,途经一座元宝峡,峡内遍生奇花异草,珍禽异兽,算得上是块风水宝地。你可以在那里慢慢挑选宝贝。”

    我精神一振:“有什么宝贝能让我从楚度身边逃走吗?”

    “少做白日梦了!就算有这样的宝贝,也不是你能得手的。色欲天的宝贝越是神妙,守护者就越厉害。何况你跟着楚度也没什么不好,你俩的法术几乎源出一脉,只要他稍加指点,包你修为突飞猛进。也省得你和海姬、甘柠真她们粘糊在一起,整天打情骂俏,反倒没心思修炼。”

    我老脸一红,不满地抗议:“不要干涉我的私生活好不好?和美女们在一起阴阳调和,也是追寻天道嘛。总比落在楚老妖手里,朝不保夕的强。再说楚度和清虚天大干起来,一定殃及我这条无辜的池鱼。”转过念头,寻思月魂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有美女们相伴的那几天,我确实乐不思蜀,连魅舞都没心思学。

    难怪碧大哥当年在刀道与琅瑛之间痛苦挣扎,人的精力有限,选择必然意味着某种舍弃。我蓦地一凛,楚度毒害师父,莫非也出于这个原因?

    俗世的情爱,和心中梦想的道的彼岸,哪一个更重要?我恍惚起来,换作洛阳时的我,眼里只有包子大饼,怎样也没闲情去操心这些东西。

    现在的我,已经不同了么?

    是北境改变了我,还是我自己在变?恍然中,那个白马桥头的乞儿已离我越来越遥远,如同一抹雪白的泡沫,消逝在身后的山涧里。

    “噗噗……”,几条亮闪闪的银线迎面窜来,从身旁掠过,又短又细,犹如尖针,瞬息隐没在水涛里。

    “阿嚏!”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奇道:“月魂,刚才游过去的是什么玩意?”

    “冷香鱼。它们生活在这条山涧里,喜欢逆流而上,觅食源头一种叫做蜜浆的虫子。可惜山涧的源头我们去不了,不然的话,很可能会在那里找到什么稀世奇珍。”

    “为什么去不了?”我被月魂勾起了好奇心,急忙追问。

    “靠近源头处,有一座怪异的无顶山拦在涧中,连魅也无法翻越。谁也不知道山的另一边是什么,只有这些冷香鱼能从石山的缝隙里穿过。”

    “无顶山?天下还有翻不过去的山?”我将信将疑,越发好奇。要是真能找到什么奇宝,说不定老子就能逃出楚度的魔掌。想到这里,心头一热,敏捷地一扭身,四肢划动,逆流游上。

    月魂奇道:“你要做什么?你根本过不去的,何必浪费时间?”

    我豪笑一声:“就算我去了元宝峡又怎么样?不过是多一件寻常的宝物罢了。有了空空玄,我一样能得到那些东西,何必再浪费时间?俗话说,富贵险中求,不花大力气怎能找到好宝贝?月魂,就把这当作是对我意志的挑战吧。今日我若知难而退,将来恐怕再无与楚度争锋的勇气!”

    月魂默然片刻,轻笑道:“好小子,你真的长大了,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不错,我最多只是你在色欲天的向导,想去哪里,想找什么,应该由你自己决定。”

    “即使失败,那也是属于你的道。”月魂郑重地道。

    “人生在世,岂能永远顺流而下?”我大笑,身形忽左忽右,绕开一道道汹涌的暗流,擦着浪涛游过。

    第一百九十一章 闯

    涧水迅疾,逆流比顺流艰难多了,一不小心,便会被浪涛冲退。但我在葫芦岛泡了十多天,早已熟悉水流习性,此刻不慌不忙,肌肤感应每一缕最细微的水波动向,四肢借力,灵妙挥摆。时而前进,时而稍稍后退;时而猛地冲刺,时而放缓全身,原地打转。

    越往上游,冷香鱼就越多,涧水也越寒冷,到后来,我的眉发上凝结了一层细细的白霜,全身也冻得有点僵硬。我暗叫邪门,别说我现在妖力大进,不畏寒热,就是护体息壤和冬暖夏凉的莲衣,也足可挡寒,怎会还觉得冷?

    月魂嘻嘻窃笑:“吃到苦头了吧?这条山涧冷冽无比,充满阴煞之气,源头更是奇寒蚀骨。要不是你有息壤,早被冻晕了。这么多年来,除了冷香鱼和蜜浆虫,你大概是唯一能在这条山涧里游泳的活物了。”

    我避开几重汹汹叠浪,轻巧跃起,借助来势,贴着浪尖一滑数丈。再一扭腰,让开一道激浪,顺着浪头带起的漩涡打了个转,顺势前冲。冷香鱼纷纷从两旁窜过,快若游丝。我一时兴起,追逐鱼群,臂腿挥摆间,竟然融入了几分魅舞的姿势。在月魂赞不绝口声中,我在水里尽情挥洒魅舞,舞姿犹如连绵不断的水波,浑然天成,再也没有任何刻意的痕迹。

    涧水中的冷香鱼愈加密集,水面恍若万千银丝窜动。前方,霍然横出一座雪玉似的山峰,阻在涧水中,正是月魂口中的无顶山。

    无顶山和两岸石壁连成一个凹行死角,除了翻山,再没有第二条路可以前行。山体布满了一条条弯曲的裂缝,涧水从缝隙里喷出,水泛异香,闪烁金光点点。细看,是一只只金黄铯的小虫子,亮如蜜汁,显然就是蜜浆虫。

    不少冷香鱼迎头而上,扑向蜜浆虫。更多的冷香鱼直接穿过山缝,消失无影。我破水跃出,施展魅舞,足尖在山壁不停顿地点过,一眨眼功夫,向上攀了十多丈高。

    山壁陡直,岩石莹润,寒冽刺骨,呼出的气都是白花花的。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腰背一挺,身姿宛如行云流水,时而盘旋,时而冲霄直掠,一口气爬上了几十丈。

    然而无论我爬多高,爬多久,山巅永远高高在上,仿佛没有尽头。我心知不对劲,从山涧往上看,无顶山不过区区百丈来高,我早该登顶了。可眼下,这座山似乎跟着我在移动,我向上爬了多少,它就向上延伸多少。如同一个人背光奔跑,跑得再快,影子总在前头。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心念一转,干脆返身下山。到了山脚再看,无顶山分明只有百来丈高。

    月魂叹息道:“当年魅试了很多次,爬得再高也到不了顶。不然此山也不会被称作无顶山了。”

    我心有不甘:“这些冷香鱼都能游过去,难道我林飞连它们还不如?”目光落到与无顶山相连的两岸夹壁上,又朝涧底望去。

    “别指望能绕过去。”月魂一言道破了我的心思:“无论在夹壁上爬多远,最终都会绕回到无顶山上。而涧底被山彻底堵死,水下不存在任何暗道。”

    我点点头,理应如此,寻常的法子早被魅用尽,想要翻山,只有另辟蹊径。我的心更痒了,无顶山后又是怎样一番奇异风光?究竟藏了什么好宝贝?世上最诱惑的,莫过于遮遮掩掩的东西了。

    沉思中,我目光一转,临山的涧水里,隐隐盘踞着一块磨盘大的卵石,圆陀陀,滑溜溜的,似是山脚鼓起的一个大瘤子,在波涛里载浮载沉。先前我游得急了,一时没有发现。

    我游过去细看,卵石细润光洁,虽然浸在寒冷的涧水里,摸上去却有一丝暖意。最奇特的是卵石中间有一个深孔,孔里插着一根雪亮浑圆的石棒。摸了摸,石棒微微摇动,想把它拔出来,又拔不动,似是死死粘在了石头里。

    月魂眨眨眼:“你试一下魅舞热爱。”

    踏在疾涌的水浪上,我翩然舞出热爱,手臂撩过石棒顶端。“嗡”的一声,石棒犹如遇上磁石,随着手臂跳出了卵石,被我一把抓住。

    月魂道:“魅舞热爱,浸透了浓烈的生命力量,对天地万物都会产生一种奇特的牵引力。”

    我反复摸索着石棒,它的底端并非石质,而是半凝固的液体,呈尖锥形,宛如一滴透明晶亮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的七色光彩。

    “当年,魅也觉得这块卵石和石棒十分奇特,按理说,它们应该和这座无顶山有关。但是魅研究了许久,也没弄清它的用途。”

    “有点像一支笔。”这根石棒握在手里,竟然隐隐跳动,宛如活物。我想了想,拿着石棒,再次掠向无顶山。

    刚刚攀上山壁,石棒就开始变冷,棒尖的液体渐渐暗淡,仿佛要凝固成石头。据我估计,这根奇特的石棒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山脚,多半是越过无顶山的关键。略一思索,我满山寻找孔洞,猜测石棒是类似钥匙的东西,插入孔洞,便能开启通向另一头的秘道。

    找了将近一个时辰,我甚至握着石棒到处敲敲打打,始终一无所获。除了山壁上的一条条裂缝,不见任何洞窍。而石棒尖端已经变成了石头,完全失去了彩虹的晶莹光泽。

    月魂有点着急了:“只剩一个多时辰了,不能白白浪费在这里。干脆返回元宝峡吧,现在还来得及。”

    我心中虽然生出一点退意,但还是不愿放弃。俯视山下,我蓦地发现,无顶山和两面夹壁恰似形成一个“门”字!

    其中莫非藏着什么奥妙?我暗暗琢磨,忽地掠下山,把石棒插回卵石里,来回摇动,或是施展魅舞热爱,提着石棒上下捣弄。可还是白费力气,无顶山岿然不动,没有现出什么地道秘径。

    再次拿出石棒,棒尖赫然又变回了半凝固的液体,莹莹流烁,如同蘸满了彩虹汁水的笔尖。我不觉心中一动。离开卵石的时间一长,石棒棒尖就会慢慢石化,回到卵石里,又会恢复原样。这么看来,卵石和石棒,倒有点像是砚台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