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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北游第68部分阅读

    身冒出色彩缤纷的气泡:“海龙王,你又发什么疯?”

    刀气忽而消失得无影无踪,碧潮戈轻松地道:“一不小心,体内的刀气失控了。不会伤了你吧?”

    我哈哈大笑,龙眼雀咬着一根香喷喷的腊肠,兴致盎然地盯着我们,没有一点劝架的意思。

    楚度眉头微微一皱,顿时四下噤声。

    悲喜和尚慢悠悠地走到一具尸体前,刚刚揭开蒙面纱,一股青烟“滋”地冒出,尸体的脸迅速腐烂,很快,躯身也烂成了一摊稀泥。

    “哦,原来面纱上还附了秘法,揭开后就会毁去面容,来个死无对证。”悲喜和尚咧开大嘴,发出沙哑的笑声。

    我悄悄打量着这个冒牌货,秃顶圆脸,枯眉亮目,一袭破烂肮脏的袈裟松松垮垮地裹住瘦弱的身躯,脖子上,还套着一圈怪兽头骨雕刻的骷髅珠。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悲喜和尚?像是察觉到我注视的眼神,悲喜和尚冲我一龇牙,“桀桀”地嚎笑几声,听得我汗毛倒竖。

    “既然这些尸体没用了,不如留给本王。”夜流冰冷酷地一笑,冰魄花犹如利刃,在每一具尸体上快速切割,血肉内脏横飞,白骨断裂的“咯吱”声令人牙酸。

    半个多时辰后,一具具形状各异、造型奇特的白骨出现在众人眼前。有的像森森枪戟,尖锐丛立,反射出明亮的冰光;有的似玉树琼枝,妖娆多姿,斑斑点点的血晕如同枝柯上盛开的红梅;还有的根本看不出像什么,古怪得很。

    割雕完毕,夜流冰欣赏地望着白骨:“从此清虚天又添一处名胜了。”

    我看得只想吐,夜流冰真是太变态了,尸首也拿来乱搞。

    “呸。”龙眼雀一口吐掉嘴里的腊肠,厌恶地直皱鼻:“夜流冰,你恶不恶心啊?尽弄这些丑陋肮脏的玩意!还让不让老娘吃东西了?”

    夜流冰不屑地哼了一声:“你懂什么?”

    楚度微微一笑:“昔日,魔刹天曾有一位叫波德来的巧匠,自创一门‘恶之花’的雕刻绝学,擅长从丑恶中发现美。流冰的骨雕倒和他有些类似,不但深具天马行空的想象,而且线条流畅,意韵奇妙,给人无限启迪。”语声抑扬顿挫,节奏忽快忽慢,跟随着呼吸起伏变化。

    “魔主大人真是流冰生平的唯一知己。”看夜流冰感动的样子,恨不得跪下来吻楚度的脚了:“波德来正是我的师叔祖,魔主大人见识渊博,流冰钦佩万分。”

    楚度续道:“过去你是以美入法,如今以丑入法,丑中见美。可见你的妖术又有长进了。是否和上次被林飞大闹葬花渊有关?”

    “正是拜这小子所赐,毁去了我大半的夫人藏品,倒让流冰有些感悟了。”夜流冰眼中含着刻骨的恨意:“魔主大人,能否让我好好感谢一下这个小子呢?”

    “我自有主张。”楚度沉思了一会,道:“流冰,你的心胸需放得宽广一些,才能再有所突破。”

    顿了顿,楚度目光投向龙眼雀:“雀儿,你不可被表象误导,而忽略了流冰骨雕中的独特真意。”

    “是。”龙眼雀恭恭敬敬地道。

    听到楚度称呼龙眼雀为雀儿,再看看浑圆肥大的龙眼雀,我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是啊,夜流冰不算恶心,因为还有一个更恶心的!雀儿,哈哈!笑死我了!”

    夜流冰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龙眼雀似笑非笑,一缕精神波动倏地袭来。霎时,眼前的龙眼雀变得娇小玲珑。我赶紧运转神识大法,驱除幻象。却不管用,龙眼雀还是一副苗条婀娜的体态,眼波盈盈流动,看得我直发愣。

    “假作真时真亦假。”碧潮戈颇有深意地拍了拍我的肩。

    我立刻醒悟:“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容!我想呢,你和龙眼鸡一母所生,怎么体形差那么多。”

    龙眼雀白了碧潮戈一眼:“就你多事,我还想耍耍这小子呢。有你这个结拜大哥撑腰,这小子还不知要惹出多少祸呢。”

    “再大的祸我也替他担着。”碧潮戈淡淡地道,两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瞄向楚度。我心头一暖,终于明白了他们这番话的用意,是希望楚度能看在他们的份上,对我手下留情。

    楚度莞尔:“潮戈,你是想求我放过他么?”

    碧潮戈默然片刻,道:“是。”

    楚度淡淡一笑:“我记得你从不求人。”

    碧潮戈缓缓地道:“潮戈孤独一生,只有这么一个兄弟,当然在意他的安危。何况小飞和我们魔刹天并没有不可化解的深仇,魔主有什么非杀他的理由吗?”

    “大哥,你何必求他?”我又焦急又感动。

    “若我一定要杀他呢?”楚度平静的语声充满了摄人心魄的威压,庞大的气势海潮般压向碧潮戈。短短一个时辰,他的伤势居然好了大半。

    碧潮戈凤目中爆出凛冽的光芒,澎湃的刀气与楚度分庭抗礼,毫不退让。

    “碧大哥!”我心情激荡,眼都红了。替他担心,也为他高兴。因为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楚度的手下,不再是一个俯首听命的妖王,一个顺从的追随者。他是海龙王碧潮戈!他是傲立在琅玕崖上,白衣如雪,风采凛冽的天神!是一柄孤峭不折的刀!

    “大胆!”夜流冰变色道:“海龙王,你竟然对魔主大人不敬!”

    看到碧潮戈正面冲撞楚度,龙眼雀也吓了一跳。悲喜和尚似乎幸灾乐祸,滴溜溜地转着眼珠,也不知打什么鬼主意。

    碧潮戈仰天长笑:“魔主,昔日潮戈跟随你,是为了追求刀道的极致。如今我已经明白,在这个世上,还有比刀更重要的东西。”

    出乎众人的意料,楚度没有发怒,反而流露出赞赏的神色:“好!”顿了顿,又道:“但还不够好。”惊人的气势倏然消散。

    除了悲喜和尚,其他三个妖王一脸迷惑,猜不透楚度的意思。拓拔峰大笑:“楚兄说好,是因为碧兄不再把刀道看得最重,从而摆脱了人为刀役的下乘境界。说不够好,是因为你还不能把刀道彻底忘记。听说碧兄舍弃了魂器无量刀,但你心里的刀,还没有完全舍弃哩!否则,你又何必刻意丢掉无量刀呢?”

    碧潮戈身躯一震,闭目沉思,一言不发。

    楚度和拓拔峰相视一笑,前者缓缓地道:“先得后忘,忘而再得,此谓真空生妙有。”

    见楚度没有怪罪碧潮戈,我总算松了口气。仔细咀嚼两个知微高手的话意,我不由暗暗称妙。目光一瞥,发现龙眼雀和夜流冰也在低头深思,只有悲喜和尚专心致志地用手指挖鼻屎,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不由疑心大起,楚度和拓拔峰的一番话,绝对是金玉良言,道法真谛。一般的人想听还没机会,怎么这个假货一点不在意?要么他妖力没到这个层次,听不懂;要么就是超越了这个层次。而前者的可能性极小,没有强大的妖力根本冒充不了一代妖王。

    难道他也达到了知微的境界?想到这里,我心头骇然。

    半晌,碧潮戈霍地睁开双目,对楚度深深一礼,又对拓拔峰一礼,郑重地道:“多谢魔主成全,多谢拓拔兄提点。”

    拓拔峰嬉皮笑脸地道:“别谢我,老子也是从别人那里照搬来的。公子樱学艺有成后,就把魂器一点黛眉刀沉入了碧落赋的瀑潭。然后闭关潜修十年,重新把一点黛眉刀捞了出来。”

    楚度轻叹一声:“公子樱惊才绝羡,名不虚传。”

    碧潮戈也露出神往之色,龙眼雀津津有味地舔着一块奶糕:“真想见见这个北境第一美男子呢。”色迷迷的眼神,似乎嘴里舔的不是奶糕,而是公子樱了。

    我满不是滋味地哼道:“沉来捞去,也不怕麻烦,多半在装模作样。”

    “是啦是啦!既然捞了,又何必沉?既然沉了,又何必捞?还是放不下嘛!”悲喜和尚忽然嚎啕大哭,捶胸顿足:“可怜了这把刀啊!”

    我瞠目结舌,这个冒牌货的演技不错,装疯卖傻的确不会引人生疑。龙眼雀没好气地道:“死驴子又发痴了。整天疯疯癫癫,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

    楚度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精芒,一拂青袍,飘然而起:“你们都散了吧。”

    夜流冰不安地道:“魔主大人的伤?”

    “他的伤应该好了七、八成了。”拓拔峰眨眨眼:“刚才楚兄和我们交谈时,语调抑扬顿挫,节奏与呼吸相合,分明是一种借助话音来疗伤的奇术。”

    “还是拓拔兄厉害。”楚度微微一笑,目光扫过犹自迟疑的碧潮戈,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多谢魔主。”深深地凝视了我一眼,不作任何儿女之态,碧潮戈大步而去,和其他三大妖王消失在茫茫远方。

    雪停了。站在一棵银装素裹的树下,我怔怔地望着碧潮戈离去的方向。寒风吹过,枝柯的冰雪簌簌落下,恍惚又听见琅玕果清脆鸣响的声音。

    第二百零一章 破坏六字真诀

    一月初十,午时,破坏岛。

    红日当头,蔚蓝色的海面上波光粼粼。最后一批破坏岛的门人登上小舟,停泊在海上,远远观望。几百艘雪白的舟船在海水中载浮载沉,如同蓝天里的朵朵白云。

    楚度负手立在浅滩上,青衣在风中猎猎作响。十丈外,乱礁林立,怪石峥嵘。拓拔峰高高地站在一座悬崖顶上,衣襟敞开了,露出坚实雄壮,被冷冽海风吹得发红的胸膛。

    两人一高一低,目光隔空紧紧相锁。一个如大海深不可测,一个似崇山高不可攀。

    摸了摸怀中的破坏第六字——“化”字真诀,我向后退了一步,站在岬角的边缘上,心情一阵激动。

    这是旷古绝今的一战,也是我一生绝佳的机缘。可以亲眼目睹两大知微高手决战,对我日后法术的修行好处多多。

    浪潮澎湃,卷起千堆雪。双方气势遥遥相应,谁也没有先动。

    “楚度,有什么遗言趁早说出来!有私生子也快点告诉俺,老子替你照顾!”拓拔峰喝道,雄浑的声音压倒了波涛声。

    楚度微微一笑:“拓拔峰,你有何未了的心愿,尽管开口,我替你完成。”相处多日,两人终于开始直呼对方的名字。听起来,却比“楚兄,拓拔兄”来得亲切。

    “哈哈哈哈!”拓拔峰仰天长笑:“我早就交代好徒子徒孙了,我死了以后,他们会把老子的尸骨扔进大海,省得埋来埋去地添麻烦。”

    楚度的目光竟然投向了我,沉默片刻,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柔神色:“告诉她,只要挖出龙鲸的内丹,混合沙罗铁树的树根服下,便可解开毒咒。”

    我心中一震,惊异地看着楚度,半晌没回过神来。

    “但你恐怕不会有这个机会。”那一丝温柔,就像是昙花一现,转瞬消失在楚度淡定的脸上,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一刻,他又是冷漠无情,高高在上,君临北境,胸怀大道的魔主。

    “屁话说完,老子要动手啦!”拓拔峰大吼一声,冲天跃起。他的身影越拔越高,一直冲向天上的太阳。

    向上望去,拓拔峰仿佛嵌入了一轮耀眼的红日中,浑身放射出灿烂的光辉。这一刻是正午,也是阳光最强烈的一刻。

    “轰!”他一拳挟着千万道太阳的光芒,俯冲下来,击向楚度。

    这一拳似烈日流光闪耀,炽热的光刺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这一拳“轰”字诀,轰出的是太阳!是天象!

    观战的破坏岛门人喝彩声如同雷动,楚度一动不动,双目低垂,宛如入定。四周的浅滩被拓拔峰的拳势波及,泥沙猛烈炸开,灰飞烟灭。

    直到拓拔峰接近头顶,楚度目光倏地一闪,向后飞退,宛如一缕青烟无声滑入了大海。碧浪潋滟,起伏跌宕,楚度似已变成了千万波浪中的一朵,清啸一声,挥拳迎向拓拔峰。

    无数拳影带起重重叠叠的波涛,冲向轰下的千万道光芒。远远看去,就像是大海敞开了怀抱,迎接辉煌的落日。

    两只拳头终于碰撞在了一起。波光日光交相辉映,灿烂不可方物。

    轰然巨响,耳朵都快要聋了。拓拔峰被震得直飞出去,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跟头,不偏不倚,落在崖顶上。“砰”,他脚下悬崖裂开,岩石迸溅,双足深深没入石下三尺。

    楚度也好不到哪里去,半个身子被压入海下,浑身湿透,还在海中飞速旋转,一直转了几十个圈,才化去拓拔峰这一拳的余势。

    “他娘的,敢正面接下我这一拳轰字诀,楚度你还是第一个。”拓拔峰不停地挥动拳头,似是十分疼痛的样子。

    “半条命被你轰掉了。”楚度苦笑道:“破坏六字真诀不愧是北境威力最刚猛的法术。如果不借助海潮,我也不敢硬接。”

    “再试试老子的断字诀!”狂笑声中,拓拔峰双臂一振,大鸟般俯冲向楚度。

    双方身影不断接近,拓拔峰一拳击出,大海断流!

    在断字诀下,涌动的海水竟然凝固了!截断一切的拳威压得楚度身影僵直,难以动弹,眼睁睁地看着拓拔峰的拳头由远而近。

    楚度背后的虚空骤然裂开,现出晶莹剔透的瀑布,在海中高速搅动,硬生生地驱使海水流动,形成声势浩荡的漩涡,终于使海水复流,波涛滚动。楚度的身形也在同一刻展开,脚踏奇步,在水面上瞬息移动,绕着拓拔峰展开眼花缭乱的法术,进行反击。

    “卷!”拓拔峰的拳势又化作“卷”字诀。大海咆哮,巨浪翻腾,白花花的波涛如同千万头发狂的凶兽,排山倒海般卷向楚度。先前楚度制造的流动旋涡,反倒成了拓拔峰的利器,要把他卷入吞噬。

    楚度突然直直沉入海中,急速下潜,避开巨浪席卷的锋芒。深海下,海水的流动远比海上平静,卷字诀的威力无法深达海下。

    “楚度你这个老滑头,看老子把你逼出来!”拓拔峰狂笑一声,左拳卷字诀不变,右拳击出轰字诀,直插海水。

    “轰!”海下仿佛炸开了锅,无数道暗流激荡奔腾,形成一条条冲出海面的怒啸巨龙,翻江倒海,上天入地,似要把海床也轰穿。

    整个大海变成了的滚粥,没有一处是安宁的。海面上,巨浪墙立而起,呼啸席卷。海下,深洞漩涡无数,雪玉似的浪头纷纷炸开,轰然崩溅。

    楚度的身影倏然出现在波涛中,陀螺般急旋,数千拳影顷刻间向外击出。每一拳速度不同,轨迹不同,法术不同,如同几千个门派不同的高手同时施术,眼花缭乱,变幻无穷。

    不断化去海潮的“卷”、“轰”之力,楚度在旋转中越拔越高,冲出巨浪的包围,向天空飞去。

    “再卷!”拓拔峰一拳击向上空,风起云涌。

    明朗灿烂的晴空,忽然变得一片昏暗。黑压压的乌云密布,完全遮住了上空。狂风大作,雷声隆隆,厚重的云层像翻滚的怒涛卷向楚度。拓拔峰也顺势让乌云卷起自己,藏入浓密的云团,蓄势待发。

    对照拓拔峰传授的破坏六字真诀,我看得心醉神迷,领悟良多。破坏六字真诀,最大的特点就是引动天象,以强悍猛烈的天威横扫一切。

    它是自然力量的极致!

    楚度直冲天空,眼看要陷入重重云层,突然以一个超出常理的势子,缓缓向下飘落。急速拔高和缓慢下落这两种矛盾的节奏,被楚度不可思议地结合在一起。

    “他娘的,没阴到!”拓拔峰刚好从云团里扑出,拳头从楚度头顶上空擦过。落了个空。

    双拳轮番击出,拓拔峰不断催动卷字诀,云层如同滚滚弥漫的浓雾,剧烈翻腾,与下方席卷的海潮形成交击之势,把楚度活动的空间压缩得越来越小。

    眼看楚度要被云浪卷噬,一根干枯的花枝倏然探出。花开花谢,枝枯枝荣,似是道尽了自然的沧桑变化。

    霎时,云灭、浪平,风静。花法所至,一切灰飞烟灭。

    花枝向拓拔峰掠去,带着某种玄妙难明的时间韵律。这一枝花仿佛豆蔻梢头,初沾雨露;又似繁华落尽,斯人憔悴,只剩几瓣凋零的叹息;却又像随时会破茧化蝶,来年重生,开出烂漫的姹紫嫣红。

    光阴流年,花事来去。我赫然醒悟,花法中,已不仅仅包含了宇,还有宙!

    昂然伫立,凝视着曼妙变幻的花法,拓拔峰的神色变得十分复杂。欢喜、期待、激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