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虽然殷冬雪近似嫌恶的反应让人疑惑,但妇人真的很急,所以说完这些,她便不再央求,自顾自的赶去宅子前头。
殷冬雪站在原地看着妇人焦急的背影,一会儿,她再看看自己的手。
难道这里的人都喜欢牵手吗?这个妇人和那个男人都一样。
在纵马山上,她从没和人牵过手,即使是教她武功的爹,她连碰也没碰过他的手。
人的手,滑滑热热的,和那些鸟兽一点儿都不一样,和人牵手的感觉,有点像是……
“神捕快回来!”
本来还怔愣着,可宅子前面又传来一声呼叫,殷冬雪霎时惊醒,跟着脸一沉,迅速往妇人走的方向奔去。
“快下来,你在那个地方,要我怎么过去哪!”
“夫人,危险啊!您赶快下来!会摔着的!”
“神捕你快过来啊!为什么我怎么唤你都不听?你不理我了吗?”
“夫人,您再怎么叫都没用的。”
“谁说没用?他会过来!如果他还惦着我,就会听我的话,不会不理我!”
“哎呀!夫人!拜托您醒醒,醒醒好吗?”
两名妇人,一名在高高的树上叫,一名在低低的树下喊,只是嚷归嚷,她们两人的视线从头到尾根本没有交集。
因为树下的妇人虽然一直看着树上的妇人,但树上的妇人却一直看着树梢顶端的……老鹰。
老鹰的脚上烙着铁环,看起来应该是被人豢养的,而她却喊牠……神捕?
来到前头,殷冬雪看到的竟是这么怪异的景象。
她这样声声叫着神捕,莫非那只老鹰就叫神捕?不可能!她爹不会要她来偷这只老鹰的什么东西,更不会让她千里迢迢来杀一只老鹰。
“啊,姑娘,你来了。你叫人了没?”
妇人发现殷冬雪站在后头,于是开口问,只是问了却不见她回答,所以她又说:“我家夫人脑子有病,常常会发作。没事便放了那只老鹰,还会跟着爬到树上;但是之前她发病爬到树上,纵使少爷不在,起码还有我家男人可以帮忙,可是现在他们两个都不在。要不然这样好了,姑娘,你在这里帮我看着,我到外面去找人来帮忙……”
妇人叽叽咕咕地说着,殷冬雪却没有一句听进耳里,因为她的注意力已然放在树梢上。
“姑娘?”好一会儿,妇人才察觉她根本没在听,于是自然而然地又想拉她的手,引她注意。
“别碰我。”视线不离树梢上的那只老鹰,殷冬雪冷冷地说。
不得已缩回手,妇人心底不禁嘀咕着。
这时,殷冬雪却问:“屋檐上挂着的是什么?”
“啊?”妇人一时不能意会。
殷冬雪转过头看着妇人,捺不住性子地再问:“屋檐上到底挂了什么?”
殷冬雪锐利的目光看得她心慌,妇人连忙看向她指着的地方,“你说那个笼子吗?那里面装耗子啊,昨天我男人从田里捉来的,说是要下菜,但是放在地上怕被长虫给吞了,所以就先吊了起来。不过,那笼子跟我家夫人……”
别开头,殷冬雪看向那只老鹰。
她对树上的妇人根本没兴趣,她在意的只有那只老鹰,那只被人豢养而失去往日锐气,却抛不开猎捕天性的老鹰。
因为长久末振翅高飞而两翅下垂的牠高踞在树顶,为的就是那笼子里的耗子!只是如果想扑鼠,那么肯定会撞到屋檐,伤了自己!
“神捕过来!回来我身边!”树上的妇人又喊,并且移动身子,往岌岌可危的细枝方向移动。
“夫人!不行啊——”
就在妇人叫喊的同时,殷冬雪足下一蹬,轻盈的身子飞也似地上了屋顶,跟着,她灵巧地向下一翻,单手攀住屋檐,迅速取下挂着的笼子,接着她将笼子往地上抛去。
啪嚓!笼子未落地,树上的老鹰已拍动大翅,极快地往笼子俯冲而下。
大概是距离过短,当鹰爪抓住笼子之际,老鹰和笼子都已双双落地。
见状,殷冬雪飘然下地,她一记掌风,划破了竹子编制的笼子,让里头的耗子逃了出来。
乍时,鼠窜,鹰扑。
吃吧!活着的、热着血的比较好吃!
殷冬雪带着笑意,看着老鹰精准地一爪嵌进耗子柔软的肚腹,牠一爪箝制一只,将其压在地上,开始啄食。
“姑娘你……”妇人看了这情景,不免惊吓,而她的眼角余光却在这时瞥见一道身影从树上落下,不由得惊声尖叫:“夫人……”
妇人的惊叫声尚未结束之前,殷冬雪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树的方向纵身飞去。
身形娇小的她伸长手臂,如豹子扑兔一般。
咦?以为会落在她手上的妇人,却被另一双手臂给接了去。
是他!
援救落空,但往前冲的力道却不能立即停止,殷冬雪穿越了穆渊的身下,在即将撞及树干之前,细腰一折,腿顶在树干上,旋即一蹬,她转身再次飞越穆渊的上方,落在远远的彼端。
好完美的身手,叹之弗如!穆渊不禁暗赞不已。
然而,怀抱着妇人的他还未将人放下之前,喉头竟被落了地马上又朝他奔来的殷冬雪给一把掐住。
“纳命来!”
殷冬雪的五指紧紧地扣住他的咽喉,只是,这攻势却也仅止于一瞬间。
因为……她的脸颊居然在这时被人像掐小娃儿一样地用力掐住。
好痛!
“你……”是从树上摔下来的那名妇人正掐住她的脸。
“姑娘家不可以这么凶,以后会嫁不出去呢!”妇人不仅捏她的脸蛋,还顺便告诫她。
这情况来得太突然,殷冬雪不禁怔愣住,原本扣在穆渊脖子上的手也松开了。
“放我下来。”妇人抬头跟穆渊说。
让妇人落地之后,穆渊关心地问:“没事吧,娘?”
“当然没事!刚刚人家姑娘要救我,你插什么手!”白了穆渊一眼,妇人看向一脸阴晦的殷冬雪,采出手拉住她的纤腕,笑说:“还没吃早膳对吧?来,咱们一起吃。”
第四章
这一家人很古怪,尤其是那个男人的娘!
她真的脑袋有问题吗?还是假装的?
一会儿见她语无伦次,一下子又见她比谁都要清醒,比如……现在。
“自从臭小子上回跟他表妹说过一些混帐话之后,已经好久没有姑娘到我们家,今天实在太让人高兴了。”
饭桌边,穆夫人忙着张罗饭菜,一脸笑意盈盈,好像做这些事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事情一样。
“娘,您也坐下来吃吧。”一旁坐着的穆渊,脸上看不出情绪,不过他的眼睛却始终注意着殷冬雪。
本以为当他从衙门回来,她就不会在这里,没想到……
“臭小子,人家姑娘都还没动呢,你急个什么劲!”穆夫人低斥一句,笑眸对向始终保持高度警戒的殷冬雪,“小姑娘,这些饭菜都很好吃,你从北方过来的吧?肯定没吃过我们南方的菜。”
看着打量自己的妇人,殷冬雪黑眸迸射出一道亮光。
她是在装疯卖傻吧?因为她箝制住她的手的内劲,实在可疑!
“啊……对喔!”顺着殷冬雪的视线,穆夫人看见自己的手仍抓住她的手,她笑了笑放开。“我忘了这样抓着你,你不能动筷子,我每次都这样,都要神捕提醒我才会发现。”
听到神捕这二字,殷冬雪蓦地抬头,视线正好对上穆渊的眼眸。
他深邃的眼睛,有种把人看穿的感觉,令她的心不由得缩了下,但因为个性倔强,所以她并末退却,而是选择与他直视。
一喂!这么快就心灵相许是不可以的!剧情才不到一半,那样接下来观众就没戏看了。“
闻言,穆渊和殷冬雪不约而同地看向莫名其妙冒出话的穆夫人,他们看得她有点尴尬。
“啊……呵,我随便说说,你们这样看我,我会不好意思,是不是呀,神捕你说?吃饭、吃饭!”
又是神捕!殷冬雪不由得皱眉。
她发现当穆夫人唤着神捕时,她的眼睛并不是看着那个男人,而是看着男人身边空着的位子。
她真的有病吗?但是……
可恶!究竟谁才是神捕?她这样混淆,她要怎样才能弄清楚?
而这一餐饭,殷冬雪动也没动筷子,她只是看着穆夫人盛来一碗饭,上头添满菜,跟着对男人身边的空位自言自语,彷佛上头坐着人,那人也正和她谈笑一般。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之后……
“娘,我吃完了。”搁下空碗,穆渊站了起来。
“要不要再来一碗?要多吃一点才会长高高,强壮壮。”
“我吃得很饱。”
“那吃点甜品吧?”
“不了,我要回衙门去。”
“又是衙门!那去了就不要回来!不要回来!呜……”
前一刻还叮咛着,下一刻居然就像个孩童似地哭哭啼啼的,啧啧!穆夫人的确不正常。殷冬雪暗自想着。
没理会娘亲的吵闹,穆渊整理好衣装,提起剑,转身准备出门。
见他要出门,站在一旁的帮佣大娘赶紧跟了出去,“渊少爷,您晚上回不回来?”
“看情况。”这是他一贯的回应。
自从当上捕快,他时时刻刻都得准备出任务,任务简单一点,行事小心一点,都可以平安归来;但是如果情况都像最近这样,他连回来陪娘吃一顿饭都有困难。
见她未回话,而且面有异色,于是他问:“怎么了?”
大娘抿抿嘴,“嗯……我觉得夫人这几天情况好像比较严重,光是那只老鹰,她就放下两次,那棵树她就爬了三次,今天要不是有姑娘在,还有您刚好回来,。要不然……”
姑娘?他回头看向屋子里的人,娘亲仍殷勤地招呼着殷冬雪,而殷冬雪则面色凝重地看着娘亲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我娘进入那房间了吗?”他回过头看着大娘。
“没有。”
这宅子后头的某间厢房,是这一家人的禁忌,尤其在穆夫人面前是绝对禁说的,除非她自己跑去打开那房间。
“那应该没问题。不过,还是麻烦你注意一下。”
“嗯。”大娘有默契地与他相视颔首。
穆渊接着往大门迈去。
殷冬雪见状,也马上起身,可她的手又被拉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穆夫人又抓住她。
这回,殷冬雪确定这妇人习过武,而且底子还不差。
见殷冬雪不语,穆夫人又笑说:“我儿子从来不会带姑娘回家,你是除了小表妹之外唯一的一个。你晚上会和我儿子一起回来吧?”
一起回来?啐!她在说什么话!殷冬雪皱眉,并试着抽出手。
“如果可以,请你保护他。”
听到这里,殷冬雪不禁觉得好笑。保护他?她杀他都还来不及呢!
穆夫人话说完就放手了。
殷冬雪则是头也不回地步出穆家大门,快速地尾随上去。
殷冬雪跟在穆渊后头不远处,他们一起进了京城最热闹的街,那里大概正在庆祝什么,吃喝玩乐的摊子均聚在一块儿,而人更是挤到几乎要站到摊子上。
“小姑娘,哪来这么多毛皮,十钱买你身上的腰带,成不成?”
有一个人不小心撞了殷冬雪一下,并盯住她一身以动物毛皮缝制成的衣服。
“找死吗?”她立即寒声警告。
“不卖就不卖,那么凶!”那人识相地走开。
讨厌人!好讨厌这些嘴脸!还有那味道……如果不是因为这里人太多,她肯定会一掌把刚才那人打到半空中。
殷冬雪小心翼翼地闪过任何一个和她过于靠近的行人,一径地闪躲着,却发现她不小心跟丢人了。
可恶!她不由得伸长脖子张望,就在这时她的肩居然被人搭上。
倏地,一股强烈的厌恶感袭来,她板着脸转过身,“别碰……”
“找我吗?”
殷冬雪回头一看,原来是穆渊,于是她马上又偏过头。
沉默一会儿,他将手上的东西递出来。“拿去吧,我娘刚刚那么吵,你根本不可能吃得下东西。”
见她不想拿,穆渊硬是将东西塞进她手中。
“要跟踪也得有体力,不是吗?小娃娃。”
可恶,他又这么叫她!
再抬眼,他已往前走去,但她却迟迟抬不起脚,因为她手中那热呼呼的……包子!除了爹,从来没有人会这么对她,这算是……关心吗?
不知不觉地,她的心竟然因为那包子的温度狠狠地一颤,并跟着温热起来。
回到衙门,穆渊随即按照计画,带了人马前往马凉坡。
根据温香的情报,“天下第一邪恶组织”的三个作乱份子将聚在那儿。
如果可以将这三人一举成擒,那么京城肯定可以安宁许多!
“爷,这马凉坡说坡不是坡,北边的断崖陡峭得很!还有南面的林子,那里那么暗,虽然自己人躲起来很容易,但要是有其他人躲在里面,我们也没办法立即发现。”上了马凉坡,一名探路的官差跟正在调度人马的穆渊报告。
“这和今早的说明一样,不过要跟弟兄们再次确认。北面的断崖我们不想接近,那些人也不可能会接近,南面的林子,要确定仔细搜索过后再部署。”
“是!”
“你们的马,确定全都藏好了?”
“都听爷的话,藏在山下农户的马厩。”
“马凉坡入夜起雾的机会很大,到时唯恐敌我不分,要弟兄们小心,一定要牢记暗语!”穆渊慎重叮咛。
“遵命。”
“好,传令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私自行动,一旦有任何动静要立即上报。现在……就等天色暗下来。”
“是。”应答后,手下退了下去。
身着黑袍的穆渊则以矮丛作掩护,眼观四方、耳听八方,并猜测对手最有可能出现的位置。
在半个时辰后,天际最后一抹余晖逐渐退去光亮,他才又传下一道要全部官兵注意的命令。
只是命令下了,全部的人都屏气凝神,却迟迟等不到半个人影。
这样风不吹、草不动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三个时辰,眼看日头早已西落,月儿不仅高挂,还慢慢地移到山坳。
而后,夜渐渐深沉,月晕更添迷离,露水缓缓沁进衣衫里,穆渊预料即将起大雾。
“爷,南面的林子起雾了。”一名官差速速来回报。
“弟兄们的精神还好吗?”
“林子里寒气重,除了有点冷外,没什么大碍。”
“嗯,继续守着。只要人不出现,在破晓之前都不能有一丝懈怠。”
“是!”
“报!”南面的官差才刚走,守着西侧草原的官差立即来报。
“什么状况?”
“禀告爷,没发现异状,只是一名弟兄肚子痛得受不了,我要他不要呻吟,但是他还是忍不住一直叫。”
“腹泻吗?要他就地解决。”
“他说该拉的都拉完了,不该拉的也都拉出来了,还是痛,还是哇哇叫。”
“吃药了没?”以往出任务,穆渊一定要求部属带一包“保命袋”。
保命袋里除了包扎用具,还有应急用药品,如治腹泻、治长虫毒物叮咬等等的药丸。
“他吃光所有的药丸,还是痛,还是哇哇叫。”
穆渊眉头一皱,“当然得对症下药,谁要他吃光全部药丸的?不想要命了吗?现在不能出任何状况,你知道吗?”
在还没上山之前,他就已经检查过这批部属,确定一切都没问题,包括身体状况,他才带上来,然而现在……
“属下知道,但他还是没办法。”
“有没有绳子?”
“报告,有。”
“有没有布巾?”
“布巾?有。”
“带他到隐密的地方,拿布巾塞住他的嘴巴,拿绳子绑住他的手脚,天亮后再松开。”
“爷,这样好吗?”
回头看那名冒着冷汗的官差一眼,穆渊不带感情地道:“如果不好,那么布巾塞你的嘴巴,绳子绑你的手脚,直到天亮再松开。”
官差眼睛突然一瞠,唇角抽搐两下,颤抖的说:“那……还是塞他的好了,属下遵命。”
不管是心理因素,还是真痛到无法忍耐,现下这种情况是不允许出差错的。
状况好一点,人抓不到;坏一点,说不定会发生连他也猜测不到的事,所以他必须为大局着想。
“爷!”忽然,另一名官差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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