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人手札》
第一章 常喜入宫
第一章：常喜入宫
常喜第一次见到九王爷的时候，并没发现他是个疯子。
皇家后花园壮阔气派，常喜走着走着便迷了路。进宫两个月，下身的伤口刚刚愈合，常喜才跟着别的小太监，好奇的出来走走。他喜欢皇宫，有吃有喝，还暖和，只是带他的老太监太凶，常常拧他耳朵。
常喜沉浸在散步的悠哉喜悦中，便没发现自己迷了路，转了几圈越走越是荒凉，小腿也开始打颤。
蜿蜒小路一拐弯，前头站着个青衫男子，身材挺拔，面对着一树的桑葚果子，直挺挺站着，看不清表情。
“小的…小的常喜，见过主子。”口齿伶俐的童音散落在空气里，如同珍珠般清脆，敲着人的耳膜。
“你认识我么？”青衣男子声音有些低哑，却好听的紧。
常喜的脸红的充血，有些紧张。“不…不认识，师傅说，宫里的大人都是我的主子，哪个都怠慢不得。”
“常喜？你的名字有什么寓意，你可知道？”那人回过身来，脸上带着笑意。常喜抬头，看见那个男子头发有几缕散在脸侧，优雅的恰到好处，一张脸白皙的发青，定是养尊处优不晒太阳的缘故。
“小的是今年来的，范常字辈儿，平安喜乐，排到了喜，所以叫常喜。”常喜看见那张带着笑意的脸，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脱出。
“不，不对。”青衣男子长叹了一口气，眉头似有不悦。“常常欢喜，这样才对，你能得这个名字，是福气。”“小的…记住了。”常喜跪着扣了一个头，膝盖在石子路上跪的有些疼，却心甘情愿给这个人扣头，不管他是哪个主子，待奴才随和的主子，并不多见，谁遇见了都是福气。
“常喜——”“常喜哎——”稚嫩的童音拉着长声，唤常喜的名字。常喜回头寻找，小路边影影绰绰出现了伙伴们的影子，许是发现他走丢了才找了来，“主子我…”常喜回过头时，面前的男人不见了，风吹动着桑葚叶子，好像这里从未有人站立过。
“常喜你跪在这里干什么？”
“这里有个疯子，专吃小孩，快跑快跑”
“这里师傅不让来的，被抓到要打板子的”
常喜越听越是害怕，放弃了找寻那个好看的男人的冲动，被拉扯着回到了太监住的大院。常喜被常安常乐常平围在中间，听关于九王爷的故事。
“九王爷是先帝的第九个儿子。”长得最胖的小胖子常平清了清嗓子，说出了第一句话。
常喜默默在心里啐一句，废话！
“九王爷叫萧落雨，曾经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但是后来却立了三儿子为帝，也就是咱们的皇上，九王爷不服，举兵造反反被圣上所擒。”
常喜用小手捂住了嘴巴，直觉里，他遇见的那个好脾气的男人就是九王爷，他想不出那个温和好看的男人，如何举兵造反，“这可是死罪啊，皇帝竟然没有杀他么？”
“别急啊，听我接着说。”常平故作神秘，声音防低了几分。“宗人府的手段，花样百出，这些养尊处优的皇子王爷，进去几天就被折腾的不成|人样了。后来啊，咱们圣上仁慈，没有杀了九王爷，把他从牢里放了出来，却发现……九王爷已经被折磨疯了。后来就把九王爷安置在清馨苑了，派奴才好生照看，只是那里曾经是弃妃的冷宫，死过不知道多少人，荒凉的很，再加上有个疯子住在那里，便成了凶地，年纪小的太监宫女都不敢去那里的。”
“是啊是啊，那里一到晚上就有人哭，很恐怖的。”
“听说有个太监半夜路过那里，被疯子咬掉了耳朵呢。”
“常喜啊，你今天在那里看见了什么人没有？”
“啊？”常喜还沉浸在这个略微有些惊悚的故事里，脑海里都是耳朵被咬掉后鲜血淋漓的画面，有些愣神，被常平一叫才缓过神来，“没……没有。”常喜的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说出来那个青衣男子的事情，不管他是不是九王爷，他们的会面都不是传闻中的那么可怕，那个人笑起来……很好看。几个小童正神神秘秘说这宫里的秘辛，忽然小胖子常平的后脑勺被人大力一掴，直接一个趔趄摔到常喜怀里。常喜扶着晕乎乎的小胖子一下子跪倒，神色惊惧。
“师傅……”
几个孩子入宫来最害怕的就是秦公公，胖胖的老太监，手拿着拂尘，指甲又尖又长，最喜欢掐小子们的耳垂，常常掐出几个血印子。
“你们这几个小兔崽子嘀咕什么呢？敢背后造主子的谣，嫌脖子太短不够砍是吧。”比一般男人尖细的声音有几分柔媚，在空气中拐了几圈尾音淡淡飘散开去。
“师傅饶命，再也不敢了。”几个小孩子吓坏了，跪地扣头，小小的身子在地上投出阴影，胆子小的甚至开始瑟瑟发抖。
“这是我听见，若是被别人听了去，你们几个通通都要被拔了舌头吊在后山里头活活饿死。”秦公公恨恨瞅了几个小脑袋，手中拂尘甩出风声，啪啪几下打在几个孩子的背上，打得几个小身子瑟缩成一团又不敢躲，说不出的可怜。
秦公公打够了，累的有些气喘，肥胖的手指捏了个兰花，指着几个小鬼。“清馨苑那边，缺个手脚麻利的小太监，你们谁愿意去伺候？”
“什么……那不是疯子王爷的地方么……”几个小鬼头一听这话，都纷纷扣头讨饶，本来就如同鬼屋的地方，没人愿意去，就怕去了就回不来了。
只有一个人没有求饶，常喜直挺挺跪在地上，仰脸看着秦公公，脸上甚至带着喜悦，目光灼灼。
“常喜，你要去？”秦公公看着常喜黑溜溜的眼睛，有些不解。
“愿听公公调遣，为公公分忧。”常喜深深叩下头去，内心有些雀跃，后背上火辣辣的痛感，都不能阻止他内心的喜悦。
“师傅告诉你，那不是个好地方，你不后悔？”秦公公眼神中带着惋惜，看着面前这个机灵的小童，神色讳莫如深。
“不后悔。”常喜晃晃脑袋，还有些婴儿肥的脸上笑出两个酒窝，“生死有命，常喜不会怨谁。”
第二章 目染不洁
第二章 目染不洁
常平帮常喜收拾了行礼，小小的一个包裹，背在六岁孩童的肩膀上，常平有些伤感，他们在入宫之前并不认识，只是在净身房的时候，常平叫的杀猪一样，常喜却对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逗乐了常平。常平从小就喜欢吃，家里没有多少钱又生了个弟弟，他又吃得多，又赶上灾荒年头，走投无路就把这个能吃的小胖子送来宫里“享福”。
常平爹只是牵着常平的小手把他交给宫门口的管事，告诉他那个大房子里有很多好吃的，常平就欢欢喜喜的来了。只是常平后来才知道，好吃的不是白吃的，同时还要吃苦受罪。活生生的身体被切下来一块，疼的他想就此死去，只是一想到还有好多好吃的没有吃到，常平就坚定了活下来的勇气了。
常喜伸手握了握常平的胖手，软乎乎的触感极好，常喜有些伤感，又有些高兴。
“别哭常平，我们都在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没什么可哭的。”常喜像是个大人般对常平露出安慰的笑容，伸出手用早上新换的太监袍子给常平擦去了眼泪。
常平抽搭了几下，从怀里掏出一个捂了不知道多久的烤地瓜，一把塞入常喜的怀里便转身跑了，脚步急匆匆的，生怕自己后悔似的。
常喜就这么揣着个地瓜，离开了一直住的太监院儿，跟着两个不认识的公公七绕八绕走回了昨天的那个地方。即使是在白天，清馨苑的温度也比其他地方低了几度，常喜想起那些传言，内心有些忐忑。他们绕过青石小路，绕过桑葚树丛，走向了宫殿的正门，本来应该是富丽辉煌的宫门掉了漆，门帘子半挂着，窗户在风中呼呼哒哒，四处漏风。常喜才惊觉，原来皇宫中也有这样破败的地方。
常喜看的出神，转身时那两个公公就不见了。常喜有些慌张往回跑了两步，却又慢慢将脚步挪回，他踏进这道门，就回不去了。
常喜带着好奇转身，往殿里走去，斑斑驳驳的树影洒了一地，整座宫殿静的只剩风声和他的呼吸。常喜一步步往里头走，前殿一个太监宫女也无，荒凉的像是没有人住。常喜眉头皱紧，歪着头躲过门框上的蜘蛛网，继续往深处走去。正殿的门虚掩着，屋里的情况看不清，却隐约有声响传来。
常喜脸上不自觉有了笑容，伸手掀开了门帘。
这是常喜第二次见到九王爷，常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从这一眼开始，真的相信了九王爷是个疯子。
虚掩的门露出一个不大的缝隙，从门缝里钻出陌生的欢声笑语，常喜把眼睛贴在缝隙上，看见主屋里的家具掉了漆，床帘破了洞，被子铺在地上，一圈太监宫女围着那床被子，隐约有个人在当中。奇怪的笑声使得常喜不敢推门而入，黑溜溜的眼睛瞪大想看的仔细些。宫女衣衫不整，云鬓松乱，身体以骑坐的姿势有规律的前倾。丰满柔软的腰肢不断扭动，嘴里发出模糊的呻口今。常喜的心砰砰直跳，直觉这个景象是不好的事，却又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个宫女，三个太监，将中间的人团团围住，嘴里说着“又多了个王妃”，在那个宫女起身后，另一个宫女被众人推过来，低着头解衣服。就在两个人调换位置的间隙，常喜看清了那个被围在中间的人。
那是一个男人，身体修长，赤身果体，黑发散乱，红色的锦被铺在身下，男人的眼睛没有落在那几个放肆的奴才身上，而是专心致志啃着手里的一个馒头。无论那几个人在他身上做了什么，他都不予理会，只有一个太监用手指捏他胸口红果的时候，他才喉咙间压抑出一声疼痛的呻今。
常喜只看清了那么一眼，却清楚的认出了，那个人是今天在门口碰见的人，是他以后的主子，九王爷。
本来并不觉得九王爷是个疯子，直到这一刻他才相信了。常喜几乎是以一种本能懂得了这些悲污，一张小脸上全是眼泪，心口一阵阵发痛。常喜咬了咬牙，跑到不远处捡起一块石头，对着窗户猛的砸去。这一刻所有的胆怯都消失了，常喜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救他！砰的一声巨响，在寂静的院子里听着让人发慌，屋里接着传来一声痛呼，常喜心砰砰直跳，分不清是谁的声音，会不会砸到了九王爷。
“谁在外面？”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太监面色凶狠的走出来，腰带还松松垮垮，眼神搜寻一圈，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
“有人么？”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宫女也系着衣服慌慌张张跑出来，站在太监身后，口气有些怨毒。“会不会是路过的小宫女太监？看清是谁了么？”
“不管是谁，此人不能留，若是这事被人知道……”中年太监脸上露出忧虑之色，拿起一根木棍，目露凶光往院子外寻找。
常 喜扔完了石头迅速藏到了树丛里，仗着他个子小，藏得倒也严实。只是太监这番仔细查看，被找到是早晚的事。常喜的手心全是汗水，此生都没这么紧张过，一颗心像是要跳出来。眼见着太监一步步走近，手里的那根粗棍子泛着凶光，上面还隐约沾着血迹。常喜伸手拼命捂住嘴巴，让自己不至于害怕的尖叫出声。
“若是被朕知道，你们一个都活不成，是么？”正这紧急的当口，门口传来一声悦耳威严的声音，常喜眼睛瞪大，看着那个穿一身明黄|色衣衫的男人，缓缓走到殿前。
“皇……皇上？！”那太监说话都变了调儿，眼睛猛盯着那人半天才慌慌张张跪下，整个身子伏在地上抖成一团，旁边的那宫女也早就跪倒，不住啜泣。其他几个人也都跑了出来，衣服不甚整齐却也跪了一地。
“怎么？几位玩的爽么？这疯子滋味如何？”皇帝似笑非笑，身上穿的并不是上朝的繁琐朝服，而是皇家私下常穿的轻便服侍，甚至手中还拿把扇子，配上这幅神情，倒不像九五之尊的皇帝而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
“不……不敢……是九王爷他……”那领头的太监眼珠子一转，想着这皇帝和疯子的关系一向不好，要不也不会将疯子囚禁在这里，想到此节大太监嘿嘿一笑。“是九王爷他命令小的们这么做的……小的们是奴才，主人的话不得不听，就算他是个疯子，也是要孝敬的主子，自然就……有求必应了。”
“哦？如此说来，你们倒是为他好了？”皇帝低头看着地上跪的这几个宫女太监，衣服上还沾着白色的浊液，眼睛忽然一暗，手中的扇骨都捏的吱呀作响。“回皇上话，九王爷疯癫之前未曾婚配，若是没疯，这般年纪早就三妻四妾儿女成群了，这会子孤身一人，难免……小茹也是怕他憋坏了不是？”大太监赶紧推了推身边的那个宫女，宫女一惊就对着皇帝磕头。“奴婢实在看九王爷可怜，身为九王爷的奴才愿意为九王爷分忧，愿意……”小宫女说着还有些脸红。“愿意一辈子陪着九王爷，为奴为婢，不求名分。”
“想不到，朕来这一趟，还促成了一对好姻缘。”皇帝脸上有着隐隐笑意，扇骨拍打着掌心似是在思考些什么。
听了这句话几个宫女太监早就乐开了花，不禁捡回来一条命还如愿当了王妃，都千恩万谢跪下叩头。
而这话听到常喜耳朵里，险些气的背过气儿去，小拳头握的紧紧的，一股子热血从胸口涌出，小小的身子就这么站了出来。
“不行！九王爷他不愿意！”稚嫩的童音如同碎玉般清脆，在空气中炸响开来。
第三章 得到重用
第三章 得到重用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声童音惊到，常喜就在几人惊愕的目光下从树丛后走了出来，小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对着皇帝规规矩矩跪倒。“奴才常喜，叩见皇上！”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藏在那里？把你知道的，想说的告诉朕，九王爷有什么冤屈，朕给你做主。”皇帝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眼底没什么波澜，之前的怒气倒也消了不少，脸上带着笑意等这孩子回话。
“回皇上话，奴才是新调来清馨苑的太监常喜，奴才刚刚在门口看见这几个人欺负九王爷，把他按在地上，把他……把他……”常喜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女人耸动的身体，忽然想不到该用怎样的词语来形容那种场面，一时竟然语塞。
“不急，我来问你。”年轻的皇帝颇有耐心听这孩子描述，听到语塞处脸上笑意更浓。“你看见了，九王爷是愿意的还是被迫的？他脸上的表情是笑的还是哭的？”
“他……”常喜闭上眼睛， 眉毛皱成一团小脸倍儿严肃，“九王爷没笑也没哭，但是他不高兴，他喊疼。”
“好了，朕明白了，你起来吧，别跪着了。”
皇帝转身看着地上那几个连连叩头的太监宫女，冷笑森然。
“你们几个狗奴才，还有什么话说！来人，把这几个滛乱后宫的败类给我拖出去缢死，以儆效尤。”皇帝连多看一眼这些人的兴致也无，直接扇子一打大摇大摆走进房间，常喜眼睁睁看着几个随身侍卫把鬼哭狼嚎的宫女太监拖出了清馨苑。
常喜想进屋看看九王爷，却发现自己的腿早就软了，刚走一步就又歪歪跪了下来。身边一双大手握着常喜的胳膊把他扶了起来，“小鬼头，小心着点，你可立了大功喽。”又老又哑的声音响在常喜耳边，常喜回头看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公公。
“谢公公……”常喜不知道这人怎么称呼，就打了个千表示谢意，随着这老头身后走进了正殿的大门。
屋内物事凌乱，瓶瓶罐罐几乎没一个完整，屋子中间铺着一张被子，上面沾满污浊痕迹。只是被子上那个白皙的身躯已经不见，常喜睁大了眼睛左右寻找，皇帝也在屋内迈开了脚步。
皇帝像是赏花游园般行走在正殿之内，看着墙上歪歪斜斜的字画和地上翻倒的椅子，脸上仍旧是带着悠闲的笑意。
一干跟随皇帝的随侍都脚步放轻跟着皇帝东转西转，常喜也好奇的参观了自己日后将要常住的地方，原来皇宫里也有这般破落之地。只是小孩子心中对富贵并没有什么直接的渴求，反而觉得这样杂乱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