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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得比你潇洒第5部分阅读

    愕然回眸。

    那团湿黏,原来是血。

    她屏息,心跳停止。“你受伤了?”她惶然低语,看着他手臂上那一道长长的、深深的伤口。

    “我没事。”他摇摇头,根本顾不得手上的伤。“你听我解释——”

    “还解释什么啊?”她打断他,又气又急。“你受伤了怎么不早说?要快点消毒啊,万一感染了怎么办?”

    “这没什么,只是一点小伤——”

    “什么小伤?不准你乱动了,你会弄痛自己的!”她厉声制止他。

    他愕然。

    她没理会他震惊的表情,拉着他找到路边的水龙头,替他洗净了伤口,然后卸下腰间的丝巾,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伤口。

    他困扰地看着她温柔的举动,心跳狂野。

    这个命令他不许乱动的女人,这个带着坚毅眼神替他包扎伤口的女人,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原本他预期回台湾找到的,是一个等待他解救的小可怜,她也许会哭倒在他怀里,哀怨地数落他的薄幸,他也准备好接受她的任何指责与怒骂,可他没料到,她既不哭也不怨,还变得如此强悍。

    她包好伤口,扬起眸。“暂时止住血了,不过还是要去看一下医生比较好,这附近有诊所,你一个人去应该没问题吧?”她柔声问,唇畔浅抿着笑。

    他恍惚地看着她。

    她怎能前一刻还对他冷冰冰的,后一刻又送给他如此温婉的笑容?他简直无所适从。

    “我要你……陪我去。”他喃喃低语。

    “什么?”她一怔。

    “陪我去看医生。”孟霆禹重复,忽然有种荒谬的感觉,仿佛自己是一个任性的小男孩,正吵着要妈妈疼。

    这太丢脸了。他赧然地想,俊颊也窘迫地微微发热,但凝定沈静的湛眸,仍是固执。

    她深深地望他,澄透的眼好似看穿了他所有不堪的心思。

    他顿时狼狈。

    她却只是微微一笑——

    “好吧,但要把孩子们都送回家后,我才能陪你去。”

    第七章

    “所以你就真的把那些孩子都送回去后,才陪他去医院?”

    隔天下午,魏元朗特地开车来淡水拜访沈静,午后阳光慵懒的照拂下,两人闲闲地散步在真理大学的校园里。

    得知孟霆禹强硬地跟着安亲班出游,魏元朗又是好笑,又是惊异,追问沈静当时情况。

    沈静被他缠得没办法,只得简略说了。

    “他真的就那样乖乖等你吗?”魏元朗扬眉,满脸不可思议。

    沈静轻轻颔首,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吃惊的表情。

    他也正看着她,眼神变化多端,良久,他摇摇头,感叹似地吐落一句评语。“你真的挺狠的,沈静。”

    她一愣。“我狠?”

    “你不觉得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霆禹一定很受伤吧?”星眸含笑。“不只是手,这里更受伤。”拇指比了比左胸口。

    沈静意会他的动作,眸光一闪,却没说什么,微微别过脸,拂拢耳畔一绺下听话的乱发。

    “你没问他为什么会受伤吗?”魏元朗追问。

    她摇头。

    “你不关心?”

    “不必问。”她淡淡地说。“我猜得出来他为什么会受伤。”

    “一定是为了保护那个小孩,拚命想稳住车子,才会让路边的树枝给割伤了吧?”魏元朗分析孟霆禹受伤的原因,如亲眼所见。

    沈静默然。

    魏元朗观察她在阳光掩映下,显得娇美却又神秘的侧脸。“你都没问问怎么回事吗?”

    “我后来问过安安了。”她轻声说,语气听不出什么特别的起伏。“安安告诉我,是因为他们两个吵架,安安很生气,用力掐霆禹的脖子,才会发生意外。安安跟我道歉,说他不应该害霆禹受伤。”

    “然后呢?”

    然后?沈静回眸,扬眉。

    魏元朗笑着迎视那双略带疑问的明眸。“然后你就这么听听就算了?没跟霆禹说什么?”

    “我要跟他说什么?”她装傻,心下却早已了悟魏元朗的暗示,耳壳隐隐地温热。

    “你没跟他道个歉,说自己不应该责备他没照顾好安安?你不会不晓得吧?你那么紧张安安有没有受伤,却对真正受伤的他不闻不问,甚至还责骂他,他心里会有多难过。”

    “瞧你把他说得像个孩子似的。”耳壳的暖流,缓缓窜上粉颊。“他是个大男人了,能照顾自己。”

    “我倒觉得在你面前,他像个孩子。”魏元朗慢条斯理地评论。

    沈静神智一凛,心湖悄悄地泛开一圈圈涟漪,表面却仍是淡淡的,似是不以为然。

    魏元朗深深地望她。“沈静,你在惩罚霆禹吗?”

    “我惩罚他?”心湖翻起小浪。“为什么这么说?”

    “昨天的事,足够让霆禹明白他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比不上安亲班那些孩子,显然你比较关心孩子们。”

    “那有什么不对吗?”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纯粹自然还是存心的?如果你不是有意惩罚他,故意让他以为你对他不关心,那么——”魏元朗意味深长地顿住。

    沈静觉得自己一颗心仿佛也被他悬在半空中。“怎样?”

    “我会说霆禹真可怜。”

    “可怜?”她怔住。“霆禹?”

    那么一个事业有成、走路有风的大男人,可怜?沈静颦眉。

    魏元朗没解释,两人穿出真理大学的后门,沿着斜坡上行,来到沈静的母校淡江中学,进了寻根图。

    沈静点了一杯卡布其诺,魏元朗点美式咖啡。

    因为是假目,咖啡馆里更显幽静,阳光在窗格上优雅地跳舞,窗台上的仙人掌努力伸展尖刺,期盼能抓到那美丽的光。

    沈静探出手指,轻轻触了一下那小小的尖刺。

    “我满喜欢霆禹的。”饮一口黑咖啡后,魏元朗不疾不徐地扬声。

    沈静没答腔,继续逗弄着仙人掌。

    “虽然我对他认识不深,也没见过几次面,但你知道,我们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女人或许要天天腻在一起才能成为手帕交,男人只要几杯酒就知道对方能不能做知己了。”

    沈静微弯唇。“所以说,你们是酒肉朋友?”

    “我不喜欢喝酒,不过若是陪霆禹喝的话,我愿意。”魏元朗怡然地说,不介意沈静的调侃。

    “你这么看重他?”

    “他够真。”魏元朗微笑。“至少在我面前,我感觉不到商场上那些尔虞我诈。”

    沈静收回戏玩的手指,捧起咖啡杯,啜饮一口。“如果霆禹在你面前很真,那也是因为你这人天生就容易让人卸下心防。”她凝睇他,秋水剪成的瞳神温柔而清澄。“不论男人还是女人,好像只要碰到你就自动投降了。”

    “那你怎么不投降?”

    “我?”

    “你是我见过的所有女人中,最难猜的一个,我实在很难弄懂你在想什么。”魏元朗半真半假地叹息。

    沈静只是浅浅一笑,不置可否。

    “你知道霆禹在美国,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吗?”他忽然问。

    她耸耸肩。“我有必要知道吗?”

    “他日以继夜,不停地工作。”

    “可想而知。”她嘲讽地弯唇。

    “他很少休息,应该说,他没办法休息。”

    “因为太急着想要功成名就了吗?”声嗓长出刺,如同窗台上的仙人掌。

    “因为失眠。”

    “失眠?”

    “谭昱告诉我,霆禹有严重的失眠困扰,最近这两年甚至严重到必须去看心理医生。”

    “霆禹看……心理医生?”沈静怔然,方才还茂密长在嗓音里的刺,此刻已全然缩回。

    “谭昱猜想,是因为你。”

    “因为我?”心跳,忽然奔腾起来,一下下擂击着胸口。

    魏元朗注视她,似乎也察觉她有些微动摇,湛眸闪过一抹深思。“你或许已经从七年前的打击中走出来了,但霆禹还陷在那里。”

    “你是说,他到现在还觉得对不起我?”

    “你不会猜不出,他为什么回台湾找你吧?”

    “他想得到我的原谅?”

    “我想也是。”他点头。

    她片刻失神,恍惚地咀嚼着他话中涵义,良久,才摇摇头。“他其实不必自责的,我并不怪他。我跟他说过了,我很喜欢现在的自己,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他不必觉得对不起我。”

    “或许就因为你看开了,所以他更难看开。”魏元朗意味深长。

    “为什么?”

    “因为他连补偿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他连补偿的机会都没有。

    深夜。

    沈静和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吃完饭,开车先送她回饭店,然后穿过市区,往淡水方向。

    一路上,她先是试着听新买的摇滚乐cd,却觉得那一声声的鼓音敲得她有些心浮气躁,转到广播频道,又觉得主持人跟来宾对话的嗓音尖锐得可怕。

    她趁红灯停车时转换频道,却找不到一个令她感兴趣的广播节目,脑海里,耳畔边,来回响着的,总是几天前魏元朗与她的谈话。

    霆禹真可怜。

    至今她仍能清楚地回忆起,魏元朗说这句话时,脸上那奇特难解的表情。

    “他可怜?”沈静喃喃自问,片刻,像是否决自己根本不该有这种想法似的,蹙眉摇头。“怎么可能?”

    他现在功成名就了,要什么有什么,财富、名声、地位、女人,所有男人最想要的、最渴望得到的,都簇拥在他身边。

    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哪里可怜了?

    因为他连补偿的机会都没有。

    她不需要他补偿,她现在过得很好,若是他能够不再来打扰她的生活,不再扰乱她如古并不波的心,她会更感谢他。

    就因为你看开了,所以他更难看开。

    难道他真的希望她还是从前那个一心一意只求他爱怜的女孩吗?如果她这几年过得很悲惨,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他是不是会比较开心?

    他有失眠的困扰,甚至严重到必须看心理医生。

    “我管他失不失眠。”她懊恼地自言自语。只要他别惹得她也跟着失眠就好。

    问题是,这些天,她确实有些睡不安稳,今晨至安亲班时,连安安也发现她眼下有黑影,担忧她精神不济。

    都怪魏元朗,若不是他多嘴说了些无聊话,她不会如此不安。

    沈静蹙眉,方向盘打了个弯,车子稳稳地滑上中山北路时,她忽然瞥见街角有个熟悉的人影。

    她心跳一停。

    是错觉吗?为什么她觉得那人似乎是……孟霆禹?

    她不知不觉松了油门,缓下车速,眼角余光追逐着那修长的身影。他穿着西装,领带微松,手上提着公事包,在人行道上踽踽独行。

    他刚跟客户谈完公事吗?

    她注视着他,眼看一辆辆鲜黄铯的计程车经过他身边时,都慢下来期待他光顾生意,但他却看也不看,自顾自地走着。

    不会吧?他不坐车,难道打算这样一路走回饭店吗?而且他前进的路线,也跟回饭店的方向完全相反。

    他在干么?这么晚了,为何一个人在街头晃?

    他停下来了,停在一株行道树下,她心一动,也跟着将车停在对街路边,透过车窗,远远地望他。

    他仰起头,似是专注研究着树上的枝叶。

    那株行道树,有些眼熟,似乎是前阵子,她一个人到台北光点看电影时,曾经驻足仔细欣赏的一棵树。

    那时,她是在看阳光筛落树叶时,形成的那无数道美丽而奇诡的光影。

    他呢?在看什么?月光吗?

    思及此,沈静跟着扬眸,这才发现今夜的月很圆,月光清润如水。

    月圆的晚上/一切的错误都应该/被原谅。

    她怔怔地想起席慕蓉的诗,怔怔地凝睇着树下那个驻足沉思的男人。

    他的身影,看起来好孤独,好寂寥。

    一个不快乐的男人。

    瞧他那么站着,仿佛要站到地老天荒,仿佛也会站成一株静默无语的行道树。

    蓦地,她胸口揪疼,宛如遭人扯住了系在她心头的那根细弦,一阵阵地拉扯。

    霆禹,不快乐。

    她默默寻思。

    这些年来,他是怎么过的?他真的必须靠安眠药才能入睡吗?真的去看过心理医生吗?

    沈静幽幽叹息。

    她很明白失眠是怎样痛苦的滋味,曾经有一段时问,她也必须靠安眠药才能入睡,那时候,她很害怕入夜,怕自己必须在一片黑海里载浮载沈。

    睡不着,对需要睡眠养神的人会是多么恐怖的折磨,她很清楚。

    他也和当时的她一样吗?她侧趴在方向盘上,恍惚地望着他。

    他似是看够了树,痴痴地继续往前走,但那漂浮的步履,明显透露出走路的人魂不守舍。

    啊!他竟然撞到手了。

    她猛然坐正身子,瞪着他直觉地丢下公事包,抚弄自己发疼的手臂。

    那笨蛋!他忘了自己臂上有伤吗?为什么走路的时候不小心一点?亏他从前老骂她迷糊,自己才迷糊呢!

    她瞪视他,浑然不觉自己那两道弯弯的秀眉,正纠结着无可掩饰的心疼与不舍。

    她怅惘地目送他重新提起公事包,一步一步,走出她的视界。

    她别过眸,不明白掐住她喉咙的那股酸涩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现场。

    她用力踩油门,风驰电掣地驾着车,往回家的方向疾奔。

    回到家,她旋亮一盏落地灯,然后站在客厅里,发呆。

    等她醒悟过来自己的心跳有多狂野,脸颊有多滚热,墙上的时针已指向子夜一点。

    她竟然,出神如许之久。

    沈静自嘲,懊恼地推开客厅的落地窗,来到阳台,户外夜色清朗,一轮圆月高挂中天。

    她悠悠地垂落眸,目光触及路灯下一道孤寂的身影时,心脏惊吓地一跃,双腿几乎尽欧。

    她紧紧攀住围栏,不敢相信地瞪着那道人影!

    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心韵,又乱了,像五线谱上管不住的豆芽菜,四处奔腾跳跃。

    他忽然抬起头。

    她一震,慌忙往后退。

    他怎么又来了?深更半夜的,难道他还以为她会为他开门吗?或者,他其实并不期待与她相见,只是默默等待。

    拜托!快走吧。

    她挥挥手,徒劳地想将他赶开,将那道偷偷摸摸潜进她心里的影子驱逐出境。

    快离开吧!别再来扰乱她了,她只想静静地,一个人生活。

    别再来了。

    她无言地靠着落地窗,无言地仰眸看天空那一轮圆圆满满的明月。

    月圆的晚上/一切的错误都应该/被原谅

    包括/重提与追悔/包括

    写诗与流泪。

    可是,她不想重提了,也不觉得需要追悔,她没有写诗的才情,更早已流干了眼泪。

    把所有的字句/都托付给/一个恍惚的名字。

    霆禹……

    把已经全然消失的时光/都拿出来细细丈量/反复排列

    成行。

    还可以再丈量吗?就算重新排列组合,又如何呢?失去的东西,再也追不回。

    一切都只因为/那会染

    会洗

    会润饰的/如水的月光。

    “都是因为月光吗?”

    沈静喃喃自语,恍惚地出神了片刻后,忽地下定决心,抓起钥匙,冲出家门。

    唉,他究竟为什么又来到她家楼下徘徊呢?

    她不是已经表明得很清楚了吗?她,已经不爱他了。

    孟霆禹黯然,背靠着路灯,仰望天上圆月,思绪悠悠忽忽地回到前一个周末。

    那个因为没照顾好一个孩子,被她指着鼻子痛骂的周末,那个他受了伤,她却毫不紧张的周末。

    从前,只要他稍有闪失,感冒了、咳嗽了,甚至只是不小心让热水给烫到,她都会一阵大惊小怪,教他又好气又好笑。

    但现在,他已经捉不着她的视线了,甚至连受了伤,她都坚持先送那些安亲班的孩子回家,才陪他去医院。

    他在她心目中,已经不是占第一位了。

    孟霆禹闭了闭眸,感觉胸膛慢慢在缩紧,成一个又深又暗的黑洞。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她不是早就说得很清楚了吗?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她了。

    只是,他总还忍不住,抱着一线希望……

    细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