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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花一世界第4部分阅读

    每年天罡掌门寿诞,青门都会派人去祝贺;但这两年天罡派有凌驾之势,不太将青门放在眼里,这一次专程让人来送帖子,还真出乎青门意料之外。思及此,姬怜怜往那几人面上打量去。

    其中姓袁的年轻人与她对视,随即一愣。

    赵灵娃说道:“这几位师兄师妹都会在青门住上一夜。”

    “我看,我与许慎、吴地在镇上住二仪吧。”

    赵灵娃爽郎一笑道:“哪儿的话,袁师兄不必客气,都是江湖儿女,该是不拘小节的。”

    她这一笑,三名男子同时眼神发直。

    “是是,这就麻烦赵师妹了。”

    高亚男暗拉了下姬怜怜的袖子,低声笑:“赵师姐果然就是不同凡响啊,”

    姬怜怜痛缩一下,暗暗叫苦。高师姐就是不分轻重,她都说了伤到左臂了好不好!

    “姬师妹,这一次祝寿,你也去吧。”赵灵娃随口道。

    “我?”姬怜怜瞪大眼。

    赵灵娃睨她一眼。

    “你也该出去见识见识,不好吗?”

    “我……我不是去京城的云家庄抄史过了?这次该让给其他师姐……”

    “人家抢着要,你却不要?我不是说过了么,人要粗养点。”

    “……赵师姐,我姓姬,我该有特权……”她不得不强硬一下。

    赵灵娃含笑道:“我们都知道你姓姬,不只你姓姬,创立责门的掌门也姓姬,正因你姓姬,才要好好磨一磨丨”她来到她面前,扣住姬怜怜受伤的手臂。

    姬怜怜脸色顿时发白,任着赵灵娃轻轻施力。

    “姬师妹,我也是为你着想啊,你得多出去见识见识,将来我当了掌门,你才能成为我的助力,是不?”赵灵娃清清浅浅地说着,突地美目抬起,望着前方米字形的分岔路。

    自药庐而来的那条路上,一名年轻男人就站在那里。

    天罡派的沭师妹明显一怔。

    “有男人?”青门里不都是女人吗?

    赵灵娃头也不回地笑道:“是姬师妹的表哥。他来住上几天,也就要走了。对了,姬师妹,不如让你表哥跟我们一块上路吧,嗯?”

    “……我正有这意思。”

    赵灵娃一脸慈相。

    “这就对了。喏,你先跟你表哥回去吧,看他单薄得,要是跟你一样受了风寒,上不了路那可不行。”

    姬怜怜有怒不敢发,就算要发也不会在外人面前发作,这就是青门人的共识。她转身看见林明远果然就站在那,一双眼打量的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的赵灵娃。

    她慢慢走过去,本以为林明远第一句话又要怪她斗不过赵师姐,哪知他目光终于移到她面上时却是看了半天,没有作声。

    “……怎么了?”她奇怪地问。

    “你怎么不叫呢?”

    “叫什么啊?”

    “也对,早该想到你是连叫都不会叫的。”语毕,他又不说话了。

    这就叫文不对题,牛头不对马嘴,风马牛不相及?姬怜怜一头雾水。见赵灵娃他们走远了,自觉该解释一下,便道:“天罡派弟子送帖子,他们掌门寿诞,我们要去祝贺的……”她绕到林明远另一侧,避风。真是没天理的太冷了。

    “你也去?你身骨尚未养好,就这么让你跟着去?”

    姬怜怜古怪地看他一眼,觉得这林明远还真的有点文不对题牛头不对马嘴马不知脸长。不意外,他时常走歪路,她导正一下就好,于是她道:“几年前好像有哪个官员的娃儿到天罡派拜师,天罡派放话说是天资奇才,但未尝不是背后有了靠山,于是天罡派就不怎么把其它门派放在眼里,这一次特地差人送帖,多半不只为了祝寿……

    “哪只手?”

    “什么?”

    林明远面无表情。

    “你何师妹刚去药庐包扎,说今口是你们对招的日子,她自夸可以当你师姐,她只伤在手背,而你却被赵灵娃连中三剑。本来你该与你资质不佳的三师姐对打,赵灵娃却临时挑了你名牌,姬莲说他晩些不在药庐,就让我拿药过来。”

    她一怔,喃喃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到底哪只手?”

    “左手……”她很莫名其妙地感到喉口咸咸的。一开始她有点纳闷,但没一会儿就反应过来原来这叫感动。

    虽然青门是她的家,但平常练招大家多少都会挂伤,习惯成自然了,哪会注意彼此伤在哪呢。

    被关心的感觉还不错,但自立自强才能让她好好的活下去,她深吸口气,试着甩甩左手臂,笑道:“没事,常有的……”

    “姬怜怜你干什么你!傻子吗!”林明远骂道,及时稳住她的左臂。他小心翼翼卷起她的袖子,果然伤布已略略带着赤红,而且包得还真不怎么稳妥。

    “姬莲是男人吧?要不,不会一听你伤在臂上,便找藉口托你师妹拿药来,不敢亲自替你上药。”

    姬怜怜看他一眼。

    “表哥啊,我真不明白。你这执念也太深了吧?证明姬大夫是男人,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他瞪她一眼。

    “女人堆里,有一个男人在,你想呢?”

    “……你不也是男人……”她咕哝着。

    “青门这些女人我看在眼里吗?”林明远真想剖开她脑子,看这蠢蛋在想什么。他小心地放下她袖子,走了两步。

    “走啊,傻了啊。”

    姬怜怜嗤一声,跟上前去,见他一跛一跛的,还真有点重心不稳,但很明显地,比起刚开始需要木棍当拐杖时好上许多,姬大夫神人啊,可惜治了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这头白眼狼立志要抄姬大夫的老底。姬怜怜摇头晃脑,十分感慨。

    这一路上,仍然有青门弟子安安静静地往返,每一个弟子都是先看了姬怜怜一眼,再移到林明远移动的步伐时略略停顿后,才又若无其事地转开。

    这样赤裸裸的目光,林明远彷若未觉。倒是身边姬怜怜的目不转睛,让他微微恼了起来……原本,他走路不该是这样的,不该这么狼狈……他咬牙,忍下让她转开目光的冲动。

    ……以后,他就是这副模样了。她就只会看见他这样了,现在不看,难道以后要她遮着眼?

    直到前头有汉子与妇人经过,他松了口气,随口问着:“他们是谁?”

    姬怜怜果然转移注意力。

    “那是山下村落里的人,山腰那头有块地,是给他们耕种的,最近另一个村落的人也想讨块地,这些妇人多半是他们的老婆。青门的衣袍都是她们织的。”

    林明远转头看她。

    “两相抵消?”姬怜怜面色未变,没有答话。

    林明远一见她表情,就猜到了七八分。他慢条斯理道:“让我猜猜,你们身上的衣物都是这些婆子制的,这也不是白做的,你们都是要给钱的。他们穷,你们还白白送地给他们耕,耕到最后,别人见了眼红,于是也来争一争,反正不争白不争嘛……”说到最后,他蓦然止步,避开她的左手,拉过她的右手。

    本来姬怜怜是可以不动的,但她要不动,林明远肯定会跌个四脚朝天,她叹了口气,顺势凑了过去。

    林明远咬牙道:“看看你穿的是什么东西!旧又丑的青袍!你多少年没做新衣了?!”

    “三年了。”

    “青门的女人都没脑子吗?连点争取都不会吗?”

    “师傅向来心慈。”

    “心慈不会去当尼姑吗?跑来祸害你们做什么?都没有人去告诉她,青门快被她给败光了吗?连由己的徒弟都给不上一件好衣裳,她还配为人师表?”

    姬怜怜就算有同感,也万万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她虽是个不识字的大粗人,但尊师重道这道理她还是懂得。她只是很微妙地叹口气:“好像是师傅的师傅过过悲痛欲绝的事,因此立下规矩,非心慈之人,是不许当青门掌门的。”

    “所以赵灵娃正是看穿这一点,才伪装成那样……”林明远豁然开朗。姬怜怜怎么看就是让人怜惜的模样,都还需要人保护呢,哪有余力放送慈悲?

    这青门掌门好废物,这赵灵娃好心计!林明远寻思片刻,一回过神,就见姬怜怜像只小猫直凑过来,就再差那么一点。两人就贴上了,他不动声色退了一步。

    “姬怜怜,你做什么你?”他轻轻问着。

    她眼睛张得跟猫眼一样,只逼近一步。

    “林明远,你真的很暖耶,我光凑近你,都能感觉你的体温了。你怎么能这么暖,教教我吧,我也想往后冬天好过些。”

    林明远摸上她的手背,果然又冷又冰,不由得眉头拢起。

    他见她又是一身单薄的青袍,青门人人都穿这样的旧袍,但其他青门人与他何干?她从九岁入青门,就只能穿这种破袍子,想想刚才那什么天地派的女弟子,一身新衣新裙,她这小道姑却是冷到直发抖。

    蓦地,他心绪一顿。

    ……小道姑?

    他对这方面并不熟悉,只知有的道派可论婚嫁,有的却是不可;当年林凤歌既然入赘。这表示青门女子可成亲,但难保这几百年来不会有所改变……

    他拉不下脸,问不出口。只是嗤了一声,道:“不当掌门也好。你本就没什么野心。”他顿了下,冒出一句:“脱离青门也许更好。”

    这种话太没头没尾的,她选择不深问以免暴露她简单的内心。林明远的心如海底针,天天不一样对正常。她只是挑着眉,不发三舀,看着他拉着她的手,往屋子的方向走去。

    ……这家伙开始入境随俗,不讲男女授受不亲,改成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管他的呢,反正……是表哥嘛。这么暖……林明远怎么暖成这样?姬怜怜万分羡慕,真巴不得狠狠爱怜他的手一番,实在太舒服了,又走了一阵,林明远蓦然停下。

    这一次,姬怜怜倒是明白他停下的原因了。

    大冬天的,他额上竟有热汗,呼息微沉,根本是走不动偏撑着不说。姬怜怜有点好笑,又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林明远?”她叫着。

    林明远臭着脸。

    姬怜怜叹口气,绕到他前面蹲下。

    “真麻烦。今天你路走太多对腿也不好,反正就剩那么点路,我背了。”这就是所谓男人的自尊?

    林明远盯着她的背,再看她被宽袖遮掩的伤臂,抿着嘴,慢慢俯下身去,同时小心避开她的左臂。

    姬怜怜用力背起,吃惊道:“林明远,你最近壮了不少吧。”

    “你在暗示我抢了你的饭吃吗?”

    女孩家的香气,在林明远来说,都是一样的,但此刻,他却是垂下眼,面上浅浅发烫。

    “姬怜怜,你说,在大家族时你就喜欢我了?”他轻声问。

    “嗯?是啊。”都是很欠以前的事了,现在她可以抬头挺胸说:不喜欢了。

    “我……我……”他难以启齿。

    “我什么啊我?男子汉大丈夫的,说话都不痛快,上回在回青门途中还要我吹给你听,你才想解手吧……”

    林明远脸都黑了,这粗鄙的女人!他嗤道:“我偏不说。等你学会识字,你才配知道。”

    “哦,好,我很期待呢。”她本身并不是好奇心非常强烈的人,就随便敷衍他一下吧。反正他迟早是要离开的。

    而且这个秘密铁定与她无缘,因为……

    识字?下辈子吧。

    第5章(1)

    “嗯。”姬怜怜猛地张开眼。

    屋梁,蚀光,以及杨边的人影立刻钻入她的视线。

    “姬怜怜!”

    不是深渊。她松了口气,蓿向站在杨边的林明远。

    “你……三更半夜看着我睡觉做什么?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好不好!”她沙哑问着。

    林明远面无表情,跛着脚转去倒了杯水给她,“你做恶梦?”

    “没有啊……”她坐起来,喝了一口,立刻打了个冷颤。

    “好冰。”

    “半夜哪来的热水。”他皱起届,伸出手要摸她的额,却发现她避开。

    “你做什么恶梦都是冷汗?水别喝了。去换件衣服。”

    姬怜怜这才发现自己冷飕飕,汗流浃背,她哀叫一声,捂着脸。

    “不会吧……我没衣服换了!”

    这几日天气湿冷,衣服不易干,她身上这一件是打算穿上日撑了撑的,若在去年此时,林明远还没出现,她直接脱了衣躲在棉被里就好了……救人果然是要量力而为的,

    穿着湿衣她不怕,就怕又得风寒,万一其他师姐起疑就不好了……她心不在焉地看着林明远一拐拐地去翻找什么,又走了回来,有点粗的男衣落在她怀里。

    她定睛一看,是入青门前她替他买的几件成衣,虽是粗布所制,但这钱也是让她花得好生肉疼。

    “先换上这件吧。”林明远淡声说着,撇开眼一会儿又绕回来。

    “反正江湖人不拘小节,以前我睡过有些江湖女侠还爱女扮男装,没什么大不了的,去换,免得染上风寒又要叫那姓姬的来蓿你。”

    看来她这表面对姬大夫成见很深,她胡思乱想着,应了一声,拿着衣服就往角落的布帘后钻去。

    她迅速换上后,发现这件深蓝男衣是她怕山上冷,他捱不住时多加的一件,她还特地选质料略厚的……她站在那里,心里有点异样,林明远在关心她吗?现在关心她……是不是太晩了点?

    她掀开布帘时,林明远就坐在杨上垂目思索着,安安静静的模样让她不由得多看两眼。

    他察觉她的视线,抬头一看,微地一愣,笑道:“姬怜怜,就算你换上一身男装,怎么看还是个女人啊。”

    姬怜怜也颇觉遗憾。

    “我就这脸,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原来你也知道你这张脸……”他转开脸,随意拿过她今晩练的字,转了话题。

    “你看,只要认真学,不就识字了吗?这三字经你写得很好,”姬怜怜嗯了一声,谄媚道:“是你教得好,这字也是临荜你的字帖。林明远,以前是我贪懒不好学,现在我都努力学了。你千万别把我不识字的秘密说出去。”

    他没抬头。

    “你都在识字了,不识字的秘密已经不存在了,你怕什么……姬怜怜,你这字仿得真,要不是我亲眼见你每日习字,我真以为这是我写的,对了,你做什么恶梦?”

    “……也没什么……”

    “你吵到我不能睡,你知道吗?”

    姬怜怜见他还是反覆看着她写的字,心想没有得到答案,或许他会坐在这里一直看下去。

    “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梦见我一直掉进没有底的洞里……”

    他终于抬起眼看她。

    姬怜怜严阵以待。

    看了半天,她发现他似乎没有看穿她的秘密,暗松口气,待要张口说话,又见他低头看着她写的字。

    她写的字……真这么吸引人?是他自恋吧?

    “我小时候也做过同样的梦,”他道:“一直往下掉,没有人拉我一把。这个梦做了好几年,直到我终于有机会改姓林,知道由己有了未来,才不再有这梦。姬怜怜,你心里有事?”

    “……可能是因为……我担心你的事吧。”她找了个理由。

    “担心我吗?我是没法回京了,也不可能官复原职。在大家族里为师,是我最好的结局……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一点也不担心。只要他一离开青门,她就能守住秘密,她担心的是被他发现,所以,他能早离开是最好。

    林明远收起她写的字纸,又拾起眼看着她。

    “你过来。”

    姬怜怜凑过去。

    他忽然笑了。在烛光下,他笑得略为明亮。

    “姬怜怜,你表情,真像小猫……”

    她连眼也不眨地。

    他彷佛惊觉自己说漏了什么,顺看再道:“像小狗啊……小猪啊……”

    “你见过猪?”她很深沉地问,深深地看着他。

    “在被接进大家族前,我养过猪,怎会没见过呢?”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没想到吧,我林明远明明就是个读书的枓子,为了图温饱,得替人放羊喂猪。我的三字经,就是在学舍外头愉学会的。姬怜怜,其实我最气的,不是你姓姬,而是你姓姬却不知好好利用,瞧,你幼年就可以好好读透三字经,但一直搁在那里偷懒,你要我怎么不气不恼?”虽说气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