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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辽河第67部分阅读

    的攻击,我们慌慌张张地迎战,却顾头顾不了脚,刚刚打死一支叮在右腮上的蚊子,背部又被狠狠地剌中。

    “快过来,这里有块塑料布!”铁蛋扯起一块脏乎乎的塑料布,示意大家钻进去,我们现在已经顾不得 脏,扯过塑料布,争先恐后地躲进里面。可是,恶毒的蚊子,并没有善罢甘休,顽强的附在塑料布上,发现谁的身体紧贴著塑料布,便狠狠地咬上一口。

    “这些家伙可真厉害啊,隔著塑料布还能叮著人呢!”我揉著刚刚被叮咬过的嘴巴,气急败坏地嚷嚷著。

    阴沉的夜空显现出一丝惨淡的灰白色,汽车四周的景物逐渐露出模糊的轮廓线,草原的黎明经过暴雨的洗礼,显得更加纯洁,更加甜谥,萋萋的芳草昂起头来,欢天喜地迎接著新的一天,白桦树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安祥地等候著光明的到来。路边一条小河缓缓地流淌著,清澈的水面映射出林木优美的曲线。远处朦胧之中,一个硕大的黑皮球向这里缓缓滚来,我们瞪起惊讶的目光,皮球越来越近,原来是一个男人身上套著一个巨大的橡皮圈,信步走来。

    “喂,朋友,你这是干什么去呀?”我钻出塑料布,冲著来人大声地喊道。男人听到喊声,在汽车下面停止了脚步,莫名其妙地看看我们:“灌气去!”

    “灌什么气呀?”

    “液化气,我们这里有油田,灌上一气囊子,能用一天,可省事啦,比烧柴禾强多啦。……,哎哟,你们这是去哪呀,前面的路,可不太好走哇!”

    “那怎么办?”我焦急地问道:“我们不能总是停在这里啊!”

    “等一等吧,等天亮啦,太阳出来了,把路 干了,你们就可以走啦!”

    男人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开,去灌他的液化气。一位老者,背著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的汽车下面:“小伙子,你们是从哪来的?”

    “老大爷,这么早你这是干啥去啊?”我和蔼地问候道。

    “打鱼去!”

    “哪里有鱼啊?”

    “不远,一里多地,那里的鱼可多啦,一个早晨就能捞上一箩筐。”老者举起手中的竹篮,信心十足地说道。

    “老大爷,这是什么地方?”我问道。

    “四方坨子!”

    “是个镇吗?”

    “不是,镇子在北面,离这大概有三里多地!”

    “这个地方也太荒凉啦,你们靠什么活呀?放牛吗?”

    “哎呀,小伙子,你可说错啦,我们这个地方冷丁看著是挺荒凉的,可日子却很好过,你不知道吗?这里可是全省最大的监狱啊,大大小小一共有九所监狱,我们一般叫做分场,一监狱就叫一分场,二监狱就叫二分场,……,九监狱就叫九分场,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在监狱里工作的国家正式职工,许多人都有警 。我过去就在监狱工作,现在退休啦,每月的退休金八百多块,足够我和老伴养老的啦!”

    “啊,原来这里是监狱!”我惊叹到:“好家伙,咱们咋跑到这来啦,这个地方到处是一片荒野,几十里地找不到一户人家,做监狱真合适!”

    “那可不。”老人点点头:“犯人关押在这里,就是让他跑,他也跑不出去!”

    “老大爷,你们这里的蚊子太厉害啦,简直能把人吃啦!”小石头说道。

    “不要紧的,时间长了就习惯啦,你看我天天早晨出来打鱼,从来没有被蚊子叮咬过!”

    “嘿嘿,看来蚊子也欺侮外地人啊!”我说道。

    老人与我们聊了一阵,便去河里捞他的鱼。

    困倦、疲惫、饥饿向我袭来,我再次钻进驾驶室,准备睡上一觉。

    “完啦,一时半会是走不了啦!”铁蛋也钻进了驾驶室。

    我坐回到驾驶位置上:“道不干,说什么也不能走,急也没用,安全第一,铁蛋,耐心等待吧!”

    我们坐在车里,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不知说些什么好,我打破了 局:“来,把吃的东西拿出来,咱们喝酒!”铁蛋闻言,立即打开旅行袋,把白酒、香肠、罐头、黄瓜一一翻腾出来,我摊开已经看完的旧报纸,我们一车人围拢在一起,享受著一顿极有情趣的早餐。

    天完全明亮起来,久违的太阳缓缓地、不可阻挡地升腾出来,红灿灿的光芒照耀著辽阔的大草原,可恶的浓云渐渐散去。啊,希望终于降临啦!我咕嘟一声咽下一口白酒:“老天爷啊,我求求你啦,可别再下雨啦,太阳爷爷啊,让我敬你一杯吧,你可别再走啦!赶快把路给我们 干,让我们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仁花姑娘瞅著我可笑的样子,咧了咧小嘴:“嘿嘿,但愿老天爷能听你的!”

    一队犯人穿著粗糙的、破旧的、早已褪色的淡蓝色囚衣,扛著铁锹、铁镐,背著箩筐,尾随在一个拎著一面小红旗、同样也是一身囚服的犯人后面,懒懒散散地从汽车旁边走过,他们神情木然,目光呆滞,望著驾驶室内胡吃海喝的我们,羡慕地咽著口水。

    “快点,快点!”拎著小红旗的囚犯没好气地吆喝著犯人们,很显然,他是这伙犯人中的小头头。

    犯人们走下路基,在一处空旷的草地上,停下了脚步,小头头指挥著囚犯站成三排,然后,趾高气扬的管教开始给每个犯人分配工作任务。看来,他们今天的工作任务,是把草地上那一堆粪肥清运走。

    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赶车的老板也是一个犯人,大约有五十多岁,胳臂上裹著一块标。两个年青的武警战士背著冲锋枪在泥泞的道路上踱著步子,有时低下头去,甩甩粘到胶鞋上的烂泥。

    管教一声哨响,一天的工作开始,犯人们各就各位,很卖力地埋头干起活来。听到哨声,一个武警战士快步跑向草地,越过工作著的犯人,一直跑到一块玉米地的边缘停了下来,那是他的哨位。

    有三个犯人不用干活,其中当然包括那个拎著小红旗的小头头,他拎著小红旗严肃地站在玉米地边缘,与那个武警战士遥相呼应,以防范犯人们溜到青纱帐里逃脱掉。

    还有一个犯人拎著一把小凳子,像个哈巴狗似地,一刻不离地尾随在管教身后,管教想坐下来,他立刻用脏乎乎的衣袖擦擦凳面,然后恭恭敬敬地、小心翼翼地把小凳子放在地上,管教坐到凳子上,掏出香烟,那个犯人急忙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啪嚓一声点燃,用一支手围拢著,颤颤抖抖著递到管教面前,给管教点燃香烟。管教狠吸了一口香烟,跟那个犯人说了些什么,他频频点著头,一个劲地哈著腰,像捣蒜似地应承著。

    犯人们很快便装满一马车的粪肥,老板扬起鞭子,驱赶著三匹大红马,他驶车的技术相当娴熟,三匹膘肥体壮的大红马嘶 著冲上路基,从我们的汽车旁边飞奔而去。

    “行啊,有两下子!”我拎著酒瓶,趴在车窗上,向驾车的老犯人说道,他没有言语,狡猾地冲我笑笑,然后回过头去抽打著大红马的屁股,发泄著心中的怨气:“驾!驾!”

    突然,草地上隐约传来喊叫声,拎小红旗的犯人手里捧著一张大白纸,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王作鹏!”

    正在干活的一个犯人头也不抬地、机械地应承道:“到!”

    “李有贵!”又一个干活的犯人,停下手中的活,用衣襟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到!”

    “马连福!”

    “到!”

    所有干活的犯人都被一一点名并且均得到相应的回答,小头头把大白纸小心奕奕地折叠起来,重新塞进衣兜里,然后转过身去,向著正在吸烟的管教说道:“报告政府,二十八名满额喽!”

    这样的点名,每过一个小时便要进行一次。三个身著警察制服、神气活现的警官,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在犯人们工作的附近停下脚来,其中一个警官腰间别著对讲机,颈上挂著望远镜,他端起望远镜,煞有介事地察看一番正在工作著的犯人,放下望远镜,又操起对讲机,不知嘀咕些什么,然后,几个人并排向远处走去。

    赶马车的犯人运完几车粪肥之后,每次都空车跑回来,临近中午的时候,回来的马车上载著两个塑料袋以及一个大水桶,一筐碗筷,还有几个铁饭盒,如果我没猜错,那一定是犯人们的午餐。

    “喂,中午吃什么呀?”我冲那个老犯人大声喊道,他不耐烦地回答道:“大馒头!”

    “菜呢?”

    “角瓜汤!”

    “角瓜汤,那能好吃嘛?”

    “好不好吃就这玩意!”说话间,马车已从汽车旁飞速地离去。

    “开饭喽,开饭喽!”犯人们放下手中的锹镐,聚集到马车周围,小头头拎过塑料袋,掏出黑面馒头,分发给每一个犯人,一人一个,幸运一点的就能得到稍大一些的馒头,蛮横一些的犯人夺过软弱可欺的犯人刚刚分到手中的馒头,贪婪地咬上一大口,然后,再恶狠狠地塞回他的手中,那个犯人傻呆呆地瞧著被咬掉一大块的黑馒头,只能是忍气吞声,敢怒而不敢言。

    赶车的老犯人,挥舞著大铁勺,给犯人们盛汤,每人一碗。分到馒头又 到稀汤的犯人们,蹲在地上狼吞虎咽起来。

    管教及武警战士的伙食,著实令犯人们羡慕,他们每人两个铁饭盒,一个盛饭,另一个装菜。

    “力哥,”我正笑嘻嘻地瞅著犯人们享用午餐,铁蛋推了我一把:“力哥,差不多啦,路干了些,我看可以上路啦!”

    ……

    (一百四十一)

    “唉,他妈的,”我重新握住方向盘,想起昨天的遭遇,铁蛋恨恨地问道:“他妈的,如果不是封路,咱们何必遭这份洋罪啊!”

    “嘿嘿,”我则兴致勃勃地说道:“嘿嘿,凡事,有坏的一面,也有好的一面啊,这叫辩证法,嘿嘿,此番出门,因为赶上了修路,咱们只好绕道走,的确平添多了许多麻烦。不过,想一想,也是蛮有趣的啊,呶,”我向车窗外呶了呶嘴:“瞧,如果不是绕道,咱们哪会有闲心到草原深处的大监狱来逛逛呐!嘿嘿,……”

    “唉,”铁蛋叹了口气:“力哥啊,你总是不知道愁,这一折腾,眈搁时间了,牛,可就赶不上好¤钱喽!”

    灰头灰脸的汽车,在坑坑洼洼的泥泞路上突突地颠簸著,向著草原深处,缓缓地驶去,驶过一片大荒野,一望无№的稻田映入视野,嫩绿的稻苗整 有序地排列著,好似园丁精心修饰过的草坪,美妙得无法形容。我怀疑自己可能闯进入了童话世界里。

    一座座高大雄伟的建筑物盘踞在这无比美丽的草坪上,那是关押犯人的监狱,头戴钢盔,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拎著长枪站在剩望塔上,凝视著高墙里面失去自由的犯人。这些建筑物与这童话般的美景极不协调,简直大煞风景。

    每座监狱的周围都杂乱无章地随意搭盖起许多破破烂烂的住宅,那是监狱职工的住宅。白天,他们在监狱里嗲声嗲气地教训著犯人,晚间,则在这些破房子里,吃著老婆烧好的饭菜,喝下二两烧酒,然后安然入睡,如果有兴致,也兴许干些别的其他什么事情!

    每户住宅的四周都有大块的菜园,种植著各种鲜嫩的时令蔬菜,据当地人讲,莳弄这些菜园子,根本用不著家庭主妇们操心,大墙里面的犯人,都争先恐后地为管教精心莳弄菜园。

    “力哥,看,”铁蛋兴奋地手指著前方:“县城,县城!”我举目望去,一座冷冷清清的小城,默默地出现在正前方的荒草地上,铁蛋精神抖擞,欲夺过方向盘:“力哥,给我,穿过县城,就进入中旗了!力哥,给我,你歇歇!”

    “啊哈,县城到了,”铁蛋欢天喜地的坐到驾驶位置上:“终于看到希望了!”

    当铁蛋兴冲冲将汽车驶进小县城里时,小县城正在遭受据说是百年不遇的,洪水的马蚤扰,流经城内的一条大河,翻腾著汹涌的浊浪,无路可走的河水,向著堤坝发起猛烈的攻击,不可阻挡的河水随时都有可能漫过桥面。

    桥上有很多人手忙脚乱地企图将一根根水泥桩柱,捆绑到桥墩上,藉以抵御洪水猛烈的冲击。桥头的路边,堆积著一排排沙袋,抵挡著漫过堤坝的洪水,路基下面的电线杆,可怜地浸泡在汪洋之中,很多电线杆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瓜,并且,随时都有灭顶之灾。

    “铁蛋,快跑,”望著路边连著天№的洪水,我惊恐地喊叫起来:“我的天啊,这可不是闹著玩的!一旦洪水冲上桥面,咱们又得困在这个地方!”

    “对,”铁蛋应道:“赶快跑吧!”

    话音未落,洪水已经漫上桥面,所有的车辆均被警察拦截住,铁蛋绝望地松开了方向盘:“晚了,过不去了!完了,又困住了!”

    “铁蛋,”我翻开地图:“铁蛋,这,还有一条出路,来,”我抢过方向盘,调转汽车,驶向县城的另一条出路。

    深夜,车外下起了更加可怕的暴雨,雨水像是用巨大的铁盆泼撒著,在汽车的风挡前面,形成一道湍急的瀑布,任由雨刷器拼命地摇动,依然无济于事。闪电像是一把利剑,那穷凶极恶的样子,似乎要把大地劈成两半,而震耳欲聋的响雷,要把大地,炸个粉碎。路边孤零零地伫立著一栋民房,窄小的木窗里射出昏暗的灯光。

    “铁蛋,咱们进屋躲一会吧,这雨太大啦!”

    听到我的建议,铁蛋推开车门,跳下车去,向著民房狂奔而去,屋内有个女人趴著窗户,审视著我们,发现铁蛋跑过去,立刻将灯火熄灭,四周顿时一片可怖的黑暗。铁蛋像个落汤鸡,垂头丧气地溜回车里:“他妈的,看我跑过去,那个臭娘们把灯关上啦!”

    “人家害怕呗,”我怅然道:“也难怪,世道太乱,人家不能不防啊!啊——,”我突然惊呼起来:“土堆,他妈的,咋又冒出个土堆来!”

    一堆高高的泥土横在公路中央,无情地挡住去路,汽车只好吱嘎一声,停歇下来。

    “怎么回事,好好的道,怎么给堵上啦!”铁蛋疑惑地自言自语著。后面驶来一辆农用拖拉机,装载著一车蔬菜,裹著雨衣的青年农民,从土堆旁驶到路基下,绕过土堆后,重新爬上公路,继续前进。

    “豁豁,”

    我立刻受到了启发,也彷佛著拖拉机的样子,将汽车溜到路基下,一边在积满雨水的泥沟里艰难地爬行著,一边东张西望著,张于找到一处平缓一些的地方,将汽车爬上公路。可是,还没走出十余里地,迎面又出现一个大土堆。

    “他妈的,操,”

    我只好将汽车再次滑下路基,可是,这次却怎么也爬不上公路,任凭汽车如何拼命地挣扎著,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让我绝望透顶地从陡坡上滑落下去。在这困兽决斗般的穷折腾中,驾驶室内的香烟、啤酒、矿泉水以及各种食物,在剧烈的颠簸之中,纷纷飞出车外,抛向荒野。

    “完啦,爬不上去了,”我汗流满面,精疲力竭地松开方向盘:“完啦,上不去了,铁蛋,看来,只好在沟里蹲一宿啦!”

    “唉,只能这样了!”铁蛋不得不接受这残绘的现实,喃喃道:“力哥,别折腾了,等天亮了,找一辆拖拉机,往上拽吧!”

    “只有这样了,再折腾下去,车也受不了的!”

    在这风雨交加、阴森可怖的深夜里;在这荒无人烟的草原上;在这积满雨水的深沟里,我们这一车人,活脱脱地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浪者。没有食品;没有饮用水;没有藉以浇愁的烧酒;没有用来消磨时光的香烟;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烦恼和忧伤。

    空空的胃袋, 要美味佳馐来充填;干渴的咽喉, 要清甜甘美的清水来滋润。而这一切的愿望,突然变得那么遥远,那么侈奢,那么不切实№,但又是那么的强烈,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强烈的让我倍受煎熬。

    啊——,我愁苦著面庞,在漆黑之中,双眼直勾勾地盯著汽车玻璃,双手倒背,默默地倚著椅背,我想啊,想啊!

    我首先想到了三叔:年轻时代的三叔,为了生计,走南闯北,尤其是频繁出入于内蒙各地,贩运牲畜。那个时候,我年龄尚小,却充满了猎奇之心,每当三叔裹著油渍渍的棉大衣,拎著白酒瓶,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