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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辽河第69部分阅读

    农民:“我的牛都在这那,二千七百五十块,一头!”

    “每头都是二千七百五十块,嘿嘿,有意思,你这是国家牌¤啊,难道它们的体重是工厂里制造出来的,都完全一样?”我微笑著说道。

    “我就这么卖,谁愿意买就是二千七百五十块,一头!”

    “哈哈哈,这个人有意思!”铁蛋说道:“哥们,你是哪个堡子的?”

    “我,你问我吗,我不是本地人,我的家在省城,我在这里养牛,……”

    “哈哈,”我笑道:“难怪,难怪,你如此地卖牛!看来,你比我强不多少啊!”

    “……”

    “小力,哥们,”我正与来自省城的,相当滑稽可笑的,却又极不在行的养牛人嘻嘻哈哈地东拉西扯著,身后传来三裤子的嚷嚷声。我转过身去,只见三裤子皱著眉头,双手拽著裤管,那双铮亮的高档皮鞋,小心奕奕在地泥屎坑里周旋著:“我说哥们啊,你可真行啊,什么事情都想照楞照楞,怎么,又想玩玩大老牛啊,我的天啊,这里简直臭死了,这哪是人呆的地方啊!小力,快跟我走!”

    “啥事啊?”我大大咧咧地问道,以为他还要找我商量合作开发生产队大院子的事情。

    三裤子站在一汪脏水旁,再也不肯挪动一步:“哥们,快跟我走吧,三叔新楼上梁,今天是正日子,酒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快跟我走吧,唉,听说你一回来就跟铁蛋子去了内蒙,这几天啊,三叔急得是又气又骂,没处发火,就冲我来,唉,你说,我,是何苦呐!快,跟我走!”

    听到三裤子的唠叨,我迈过脏水坑,跟在三裤子的身后,艰难地趟出泥沼,一屁股坐进三裤子的汽车里,三裤子转动著方向盘:“唉,找到你了,这,还不算完,三叔有令,还得把大表哥,一起接去!”

    “哦,”我嘟哝著:“今天是星期一,这个时候,大表哥正上班呐!”

    “上班也不行,”三裤子嘀咕道:“三叔办事,他岂有不去之理,”说著,汽车一拐,直奔小镇的政府所在地,可是,当汽车转向直通镇政府办公楼的街路上时,前面不远处,莫名其妙地聚拢著黑压压的一群人。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解地自言自语道:“出了什么事啊?怎么,连附近的房顶上,树上,也是人,咋的啦,镇政府出什么事喽!”

    “呵呵,”望著乱纷纷的、七嘴八舌、指手划脚的人群,三裤子仰面大笑起来:“呵呵,小力,如果我没猜,一定是,一定是两溜溜棒,又到镇政府门前,开锣喽,啊,不,对不起!”三裤子突然止住了话语,略表歉意道:“对不起,哥们,我不是故意的,两溜溜棒哪是我叫的啊,小力,是这么回事,你大舅,呵呵。”

    “我大舅,他怎么了?”

    “他,呵呵,小力,你大舅,可了不起啊,那可绝对是咱们镇的棍棒啊!”

    “他,”想起大舅破衣烂衫的穿戴,其貌不扬的尊容,穷困潦倒的窘境,这样一个人,怎么能成为称霸一方的棍棒呐?

    “我大舅,是棍棒,三裤子,你,能不能不开玩笑啊!”

    “嗨,”三裤子将汽车停在人群外,掏出一根香烟,又递给我一根:“哥们,我跟你开这个玩笑干啥啊,在咱们镇上,你大舅,可抖去了,谁也惹不起他啊!就连你大表哥,那厉害不,脚一跺,整个镇子都乱颤啊。可是,可是,呵呵,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你大舅啊,专门就能收拾你大表哥,呵呵!”

    “啥——,这?”听到三裤子简略的讲述,望著他那诡秘的笑容,我又转向车窗外,瞅著黑压压的人群,我茫然地吱不著:“这,这,这,”

    ……

    (一百四十六)

    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

    从黑压压,密不透风的人墙里,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急促的、令人心烦意乱的 锣声,随即,我便隐约听到大舅那再熟悉不过的、粗重的、略带些沙哑的嗓音。

    “广大社员同志们,广大社员同志们,大家都来看看吧,这就是xx党的干部,这就是所谓的人民公仆。有这些人在,我们的国家还能好?老百姓还能过上好日子?人民公社,搞散了,咱们社员辛辛苦苦干了几十年,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家底,都他妈的给折腾光了,拖拉机报废了,牛,也杀光了,公社办的厂子、企业,全他妈的破产了,厂房,都他妈的让公社干部用最低的¤钱,买去了,他妈的,这叫买么,这是变相的偷,名正言顺的抢,公社的土地,也他妈的快卖光了,以后,咱们可怎么活啊?”

    人群燥动起来,叽叽咋咋地议论不停,压没了大舅的话音,大舅又狂敲起来 锣来。

    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

    “社员同志们,社员同志们,”大舅突然改换了话题:“肃静,肃静,大家看看吧,咱们这些人民的公仆,都他妈的是什么德性吧,啊,让我给大家伙,念叨念叨,啊,昨天,咱们的镇长清天大老爷,坐著高级轿车,他泡马子,真的,让我他妈的给撞上了,这小子那个马蚤腥啊,在外面胡搞还嫌不解馋,在家里,吃著碗里的,还惦记著锅里,总他妈的想著,想著,把小姨也弄到手,一有机会,就他妈的戏弄小姨子,摸小姨子咂,小姨子不让摸,他就火了,一口,把小姨子的咂咂,给咬掉了!”

    “呜——哇,”

    “啊——哈,”

    哄——,人群登时起来,好事的人们,一边犹如苍蝇般地嗡嗡乱叫著,一边不顾一切地向前蜂涌著,一时间,镇政府的大门前,简直乱成了一锅粥,比近在咫尺的自由市场,还要热闹十数倍。围观看热闹,这是同胞兄弟姐妹们最大的爱好之一,大家伙谁愿意错过这大饱眼福、大开眼界的机会呐。

    “哈哈哈,”三裤子也控制不住地纵声大起来,一边笑著,一边冲我嘀咕道:“哥们,你大舅,可真是咱们镇的一个活宝啊,嘿嘿,”

    “唉,”我不解地问三裤子道:“我说,这些事情,我大舅他是从哪掏弄来的呐?这些热闹事,他是怎么知道的呐?”

    “呵呵,”三裤子告诉我道:“哥们,你大舅以前在镇政府打过更,白天,闲著没事,就处到溜哒,哪个办公室都窜,所以,镇政府里面的事,他都了如指掌,什么事情也休想逃过他的法眼,什么谁跟谁搞破鞋了,谁大吃大喝了,谁公款旅游了,谁用公款找马子啦,……,呵呵,差不多每个干部的帐,都在他心里装著呐!”

    “豁豁,”我狠吸了一口香烟:“唉,我的大舅哇,你,是不是又喝了,在镇政府门前这么耍,能有你的好果吃么?”

    “呵呵,”三裤子的脸上扬溢著低级的满足:“你大舅舅,谁也惹不起啊,你大舅,那可绝透了,嗳,哥们,你大舅的节目,那可老 子了,有一次,”三裤子索性扔掉香烟,津津乐道地讲述起大舅的故事来:“哥们,你忘了,当年,你不是求你大表哥给你大舅找份工作么,说实在话,你大表哥还真挺办事的,把你大舅安排在一家鞋厂,干点零活,打打杂,并且,工资也不少。可是,你大舅就知道喝大酒,喝完就呼呼大睡,就连这再简单不过的工作,也干不好,结果,没多久,厂长实在看不过去,工人们的意见太大了,就只好把他给开除了。这下子,你大舅成了大撂杆,整天闲著发慌,一家老小又没有钱花,怎么办,情急之下,你大舅又去熊你大表哥!”

    “怎么熊,还让大表哥给他找工作?”

    “不是,这次,他虽然有那想法,可是却没明说,而是拎著一支手电筒,怒气冲冲地走进镇政府的办公楼里,你大舅可是镇政府的常客啊,没钱就找政府要点去,政府也很照顾他,办公楼里的人,差不多都认识他,看见他又来了,知道一定是没钱买米下锅了,就都跟他打招呼,可是,你大舅跟谁说也不说话,在办公楼里走过来,走过去,一边走著,一边举著手电筒,往走廊里,往办公室里,照哇,照哇、照哇!……”

    “哦,”我打断三裤子的话:“大白天的,我大舅照个什么啊?”

    “嘿嘿,”三裤子抿嘴一乐:“哥们,听我说啊,不光你这么问,镇政府里的人都这么问:两溜溜棒啊,这大天白日,你拎著手电筒,瞎照个什么啊,是不是又喝上听了?哥们,你猜,你大舅是怎么回答的?”

    “嗯,”我摇摇头:“不知道!”

    “呵呵,”三裤子开怀笑道:“听到大家伙都这么问他,你大舅也不理睬他们,一边继续照著,一边自言自语地嘀咕著:真黑啊,政府里面可真黑啊,真他妈的,政府真黑啊!……”

    “哇,”我禁不住地惊呼起来:“我大舅可真有一套啊!挺有幽默感哦!”

    “呵呵,”三裤子双肩一耸:“是啊,听你大舅这么一嘀咕,镇政府里面的干部,都听傻了眼,一个个怔怔合合的,不知道如何作答。你大表哥听到后,扑哧乐了,跟你一样,也夸你大舅:有幽默感!结果,就把你大舅安排在镇政府里打更!哥们,”三裤子满脸神秘地、悄声对我说道:“哥们,其实啊,说句良心话,你大表哥对你大舅,的确挺够意思的,你大舅在镇政府打更这几年,钱可没少挣啊,房子也盖上了,还在路边搭了一处临时房,开了一个小饭馆!不过,你大舅不会过日子,没过多长时间,房子和饭馆,都让他给折腾没了!”

    “唉,”我叹了口气:“我大舅啊,就是这个样子,有多少钱,也不够他喝酒的!”

    “哥们,你大舅的热闹事,那可多去了,如果都讲起来,正如你经常所说的:能写成一本书喽!……”

    “呜——哇,”

    “啊——哈,”

    人群再度马蚤动起来,拼命地往镇政府的大门前,拥挤著,蜂涌著,挤不进去的,看不见热闹的,索性爬上路旁的大柳树,更有甚者,干脆窜到屋顶上,叉著双手,一脸得意地观赏著。

    “社员同志们,国家交给这些人来管理,那还能有好哇,他妈的,xx党真是瞎了眼,都任用一些什么破鞋烂袜子,他妈的,xx党,……”

    “我的天啊!”我再也按奈不住,呼地推开车门,冲向密不透风的人墙:“朋友,让一让,哥们,借借光!”

    我一边不顾一切地往人墙上冲撞著,一边暗暗替大舅捏著把汗:大舅啊,你骂镇干部,就骂镇干部呗,为什么把xx党也捎带上,一起谩骂,恶意攻击呐,这,可不是闹著玩的啊!

    “哥们,借借光,让我进去,我有事,让我进去,……”

    没有人理睬我,大家伙完全沉浸在无限兴奋之中,那满意的神态;那唯恐天下不乱的丑相;那兴灾乐祸的面容,让我恶心到了极点:“哥们,借借光,让我进去,我有事,让我进去,……”

    哗——,我正在满头汗水地冲撞著人墙,突然,哗的一声,人墙让我不可思议地自动涣散开来,人们非常主动地闪开一条通道,我正茫然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三个身著警服的年轻人面色严肃地穿过人们闪开的通道,大步流星地冲向镇政府大门,人们窃窃私语:“警察来了,这下两溜溜棒可要摊事了!”

    “天捉有灾,人捉有祸啊!”

    “哈哈,这回可好,够他两溜溜棒喝一壶的啦!”

    “……”

    光——当,隔著层层一群,我听到 锣被抛掷在地的光当声,旋即,又传来警察严厉的训斥声:“老实点,走,走!”

    “大舅,”我终于拨开人群,冲进人缝形成的通道,蓬头垢面的大舅被两个警察搀架著,像拖死猪似地拽出人缝通道,当大舅经过我的身旁时,我伸出手臂,深情地呼唤道:“大——舅,大——舅,”

    “哎哟,”大舅转过头来,一脸惊讶地望著我:“大外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啊,大外甥,”

    “走,快走,”警察生硬地拽拖著大舅,大舅心有不甘地望著我:“大外甥,哪天,到大舅家窜门去,”

    “大舅,”我目送著大舅被警察拽出人缝通道,在骄阳的照射下,大舅屁股蛋后面依然耷拉著半块破布丁!

    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警察将大舅塞进警车,警车尖声厉气地怪叫著,串过人群,大摇大摆地溜之乎也。

    “嘻嘻,”

    “呵呵,”

    “嘿嘿,”

    看见警车屁股后面冒著白烟,渐渐远去,人们也有说有笑地散开来,攀跨在大柳树上的年轻人,跳下树来,登上屋顶的汉子,扶著梯子返回到地面上,人群开始井然有序地流向小镇的各个角落。那景像,就好似童年时代,姑姑带著我,欣赏完露天电影后,大家得到了一点可怜的艺术享受,一边无比满意地谈笑风生著,一边欢快地走回各自的家。只不过,今天人们所欣赏到的,却完完全全是一场荒唐致极的活报剧,但从人们脸庞上的表情来看,他们依然获得了与当年同样的那点可怜的“艺术”享受。

    “坏了,”待我返回车里,三裤子表情郑重地对我说道:“哥们,你大舅,要摊事啊!”

    “是啊,”我焦燥不安地说道:“千不该,万不该,大舅不该在公共场合,在大街上,当著众人的面,破口大骂xx党,恶狠攻击政府,……”

    “这事,说大,就大啊,”

    “嗯,三裤子,看得出来,我大舅把镇政府折腾得够呛,今天,酒后胡勒勒,让人家抓住了把柄,人家不得往死里收拾他啊!”

    “是呀,好不了他啊!”

    “哥们,”我拽住三裤子:“听说你在县里很吃得开,哥们,你,能不能帮帮我大舅啊!”

    “哥们,”三裤子面露难色:“你大舅,谁帮他,谁粘帘子,谁倒霉,你大表哥,就是一个例子!”

    “哥们,”听到三裤子的话,我心中苦涩涩地:唉,大舅哇,你在故乡是咋混的啊,不仅做人的尊严丧气怠尽,并且,人格、信誉,都混没有了,唉!我仍不死心地乞求道:“哥们,看在光□朋友的份上,你就帮帮我大舅吧,让县公安,放了他吧!”

    “小力,”三裤子将手抽出我的手掌:“如果是单纯的打架斗殴,让公安给抓进去了,那没说的,我敢拍著胸脯打包票,只要我一个电话县公安就得放人,可是,小力,刚才,你又不是没听到,你大舅都说了些什么啊?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妨碍公务、拢乱社会治安的问题啦,弄不好要上升到政治的高度,这,这,我实在不想搅合进去啊!……,哎呀,”三裤子突然止住了话语:“哎呀,大表哥出来了!”

    听到三裤子的话,我抬头望去,原本人山人海的镇政府门前,此时,可怕地沉寂起来,到处是纸屑和垃圾,而大舅那只破 锣,则可笑地横陈在阶梯上,一位衣著讲究,裤线挺直,皮鞋铮亮的中年男子,默默无语地绕过那只破 锣,向轿车这边走过来。他,便是刚才被大舅骂得狗血喷头,始终躲在办公室里不敢露面的大表哥,我推开车门:“大表哥!”

    “哦,小力子!”大表哥极不自然地冲我点点头,表情极为复杂:尴尬、恼怒、无奈、……,他就带著这份复杂的神态,一屁股坐进汽车里。三裤子不再言语,更不敢提及刚才发生的事情,哧地启汽车。大表哥从车镜里,望了望我,无意之中,我们四目对视到一处,只见大表哥苦涩地长叹一声:“唉——小力子,小表弟,你可给大表哥我,揽了一个扎手的,又撂不下的好瓷器啊!”

    ……

    (一百四十七)

    三裤子驾驶著汽车,绕过两条喧嚣的、混乱不堪的街路,便来到一处新近落成的,比大街还要嘈杂的、人头躜动的建筑物前:“到了,三舅家到了!”

    刚才还是眉宇紧锁的大表哥,突然收起死板板、阴冷冷的面孔,第一个推门而下,我随即也跟了出去,大表哥让我非常意外地热情起来,一手拉著我的手臂,一手指著挂满条幅、 球漂荡的建筑群道:“小表弟,怎么样,三舅的大宅,气派不?”

    “嗯,”望著造型呆板、毫无变化的建筑物,我违心地应承著:“不错,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