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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蝶第4部分阅读

    搁在一旁的银勺捻灭了燃着的香。鹤将手边正处理着的簿子一扔,揉了揉眉心。“主子可是乏了?”鹤点点头,男子直起身子吩咐道“都退下吧,门口留个守着的,再有来回事的,让他们明儿赶早。”屋子里的人都行了礼,无声无息的退了个干净。

    男子把鹤杯盏里凉了的茶倒了重新满上热的,双手举过头顶,敬给了鹤。鹤接过茶,喝了一口,微微烫口,倒是觉得舒服了不少。

    “阿布,还是你贴心。”鹤用手指来回划着杯口,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被称为阿布的男子赶紧又磕了个头,脸上的表情依然平静。

    “你看四小姐这人如何?”鹤看着杯盏里泛着波光的茶汤轻声问。阿布了解主子的品性,他这不是真的在询问自己的意见,只是一个感慨,对四小姐的看法,显然已经在主子的心里了,主子只是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事,有点儿举棋不定罢了。

    “说起来,四小姐的父亲,静圆院和我还是同岁。”鹤自嘲的笑了笑,德川光贞也是个风流的,四十几岁的时候,找了个和自己女婿一样年纪的男子,居然还怀孕顺利产下一子。“我如果有个孩子,是不是也该像四小姐这样的年纪。”鹤自己说着,都觉得有些心酸,这是他最大的遗憾。阿布听了这话,把头紧紧的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这时,院子里有些喧哗,鹤一向治下极严,这样的情况极少出现。“去问问,又出了什么事儿?”鹤心里有些厌烦,觉得一阵从内而外的疲倦。阿布赶紧出去询问,外面守着的人和他一阵耳语,他复又返回,跪在了鹤的面前。

    “说吧,我都在这儿主事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荒唐事儿没经历过?”

    “回主子,是二小姐的正室田”阿布斟酌了一下怎么措辞,最终决定还是据实相告,这么大的事儿也瞒不住“他将二小姐的侧室和宠侍都剥光了,当众鞭打呢,人贩子也已经候着了,因为看的人太多,所以才如此喧哗。”

    鹤闻言一愣,轻蔑的撇了撇嘴,这还真像那个小家子气的田能做出来的事儿。二小姐才刚出门吧?他这后脚就折腾上了,多少回了?犯在他手里的男子,怎么也得有百八十个了。他就不敢顾全一下藩主府的脸面么?这么个折腾法,让外头知道了,连带的府里都跟着没脸。想派人去训斥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在外人眼中,自己又和他有什么区别,都知道纪伊藩主府有两个善妒的男人,又何必物伤其类,随他折腾去吧。

    想了想,最终还是道“派个掌事去把围观的散了吧,管不住自己的女人,拿些男子撒气,终是难看,别在下人面前失了身份。”阿布恭敬退了下去,心里却想,主子倒是不用如此,大小姐也不敢,可又有几个男人有主子这样的身份和福气。

    一个月后,等二小姐赖职从领地视察回来,对着空无一人的后院时,发了一大通脾气,把院子里能砸的东西砸了个遍,最终还是大小姐纲教派人去训斥了几句才罢休。只是,没隔多久,赖职就又从外面弄了四五个适龄男子进来,这次是田闭门不出了。纲教为着妹妹和妹夫头疼极了,年纪也不小了,两口子都这么能折腾。鹤也不管,只是在旁冷冷的看着这场闹剧。

    天守阁里又是另一番景象,相比下面的鸡飞狗跳,这里已经能算是世外桃源了。

    清晨起来,各自洗漱过后。赖方从井里打水,灌满院子角落里的那口大水缸,因为他们住的地方是山顶,井太深,一般人提不上来,赖方臂力过人,权当锻炼了。阿圆负责打扫院子,先扫净落叶,再拿木舀子细细的将水均匀的泼在院子里。於须磨负责做早饭,保证一饭一菜一汤,手艺也确实不错,得到了一致肯定。

    三个人都忙完了,就围坐在一起吃饭;吃完饭,正好三个人一起挽起袖子,用布条系在肩膀上,开始跪在榻榻米上擦地,这宽敞的地方,三个人一起不一会儿就擦拭干净了。而后,赖方就或练剑或读书,於须磨就诵经抄经,阿圆就满府里溜达听八卦。晚上大家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听阿圆说说府里的八卦,谁家的男人又上房揭瓦了,谁家又打孩子了,谁家主妇又犯错了,等等。赖方和於须磨就听着,也不搭腔但也不阻止,他们两人倒是没什么交集,好像就是合租了一处房子,仅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各自小心的在自己的范围里活动,不去打扰对方。

    也多亏了有阿圆在调节气氛,两个人才免了许多尴尬和不自在。日子,就这么周而复始,一天一天的过去。如果没有什么外界的干扰,他们也就是两条在同一平面里不会相交的两条平行线罢了。可是,人生在世,谁又可能不受外界干扰呢?

    这不,当事人觉得还挺满意这种互不侵犯的日子,事情,却找上门来了。

    第12章赤面疱疮

    又是一夜,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住,透不出一点儿光亮。因为没有风,树叶都不晃动,这个夜晚沉静的渗人。天守阁里的各位却没有什么感觉,早早吃饱洗净,倒下睡觉了。夜半十分,忽然响起了猫头鹰的啼叫声,细细尖尖的像是孩子的啼笑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让人心里发毛。

    阿圆牙齿打着颤,咯咯咯咯的,吓成这样了还舍不得夜着里的热乎气,裹着夜着爬到了赖方旁边。赖方也是亮着眼睛皱着眉头,被猫头鹰的叫声惊醒了。

    “梅少爷,你可是也被惊醒了?”阿圆听着屏风内也有响动,轻声询问道。

    “嗯。”一阵悉悉索索声,於须磨也披着夜着,从屏风后走出来。这时候就显出大家睡在一个屋檐下的好处来,人多,壮胆,不害怕。阿圆看这是都醒了,也就不用怕惊醒睡了,摸出打火石,擦卡擦卡几下,点燃了油灯。猫头鹰叫过几声后又没了声响,复又陷入沉静,三个人围着油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忽然,听到了噗通一声,是种沉重的坠地声,如果是往常的夜,这个时候正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这样的响动没人会注意到,只是现在屋里异样沉静,也就显了出来。赖方有种野性的生存本能,这种第六感,经历了很多事情验证后,无需经过大脑,她飞跃起身只将门拉开个缝就闪了出去,跃下游廊的时候长臂一伸,把挂在廊柱上的木剑抄了下来,也没穿鞋,轻点院子里的土地,不曾行至院门,直接借着奔跑的力量,双臂一带,就飞身翻过了一人高的围墙,轻轻落了地。

    “啊!”被赖方拦住的人尖叫出声,本来就做贼心虚,哪想到这么隐蔽的事情还被人撞破了。赖方用剑指指那人鼻尖,瞟了眼她身后被丢在自己院门口的长条包裹,眼神黯了几分。“解开。”她低声吩咐道,“啊?”那人一愣,等反应过赖方的意思后,噗通一下跪在了她脚下,拼命磕头,道“求您大人大量饶过小的这一回,小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您别让小的解开啊,解开会死人的。”那人惜命的一直在地上磕头,每一下都噗通噗通的响,下了死力。

    “去解开,不然,我现在就要你的命。”赖方冷冰冰的开口,对着大半夜往自己家院子扔东西的人,难生一丝怜悯。那人看着赖方不像开玩笑的,颤巍巍的起了身,爬到包裹旁,双手越靠近包裹,越打颤。“您饶了小的吧。”她可怜兮兮的回头做最后一次努力,相比赖方的怒气,自己即将做的事情更让她害怕。赖方的剑又往前送了送,直接压在了她的颈动脉上,巨大的力量压得那人身子矮了几分,几乎要挨到包裹上了。

    那人顾不得说话,硬拧着身子离包裹远一些,把脸撇向一边,让上身尽量远离包裹解开了包裹。扑面而来一股恶臭,让赖方皱眉,明明没有风的夜晚,这种腐臭的味道让她的眼睛深的看不出表情。

    解开包袱的人发出作呕声,用手捂了嘴急速后退,噗通一下跌坐在了地上,忽然觉得不对,把手从嘴巴上拿开,在地上拼命蹭着,像是想把脏东西蹭掉。赖方上前一步,恶臭味更重,却看不清楚。正想该怎么办的时候,忽然起了一阵强风,遮住月亮的乌云被拨开了,月光一下透了出来。赖方瞳孔紧缩,晚上吃的东西也在胃里翻腾着向上涌,强压下想吐的和触目的惊悚。

    赖方心里无比清楚,包裹里的这个死人,死因应该就是让这个世界男女失衡的元凶“赤面疱疮”。脸上布满了一个一个血泡,叠加在一起,看不到一点点的皮肤本色,有的疱破了流出黄|色的脓带着血痂令人作呕。死去的人双眼都没闭上,留在脸上的表情是受尽苦难后的解脱和麻木,都没人替他合上眼睛,就被人用破袍子卷着像扔死狗一样扔在了自己的院门口。

    “谁让你来的?”赖方压抑得问,觉得心里像压了块儿石板子,让她喘不动气,她的手抓紧了剑柄,这个每天重复无数次的动作,能安抚她的情绪。

    那人爬得离死人远一些,磕着头道“是二小姐,小的不敢不从啊。”其实那人也是慌张坏了,即使她不说,赖方又能奈他何?只是人在恐惧的时候,往往露出本性。

    “这人是谁?”

    “是二小姐的新宠,从外面带回来的,进府没几天就病了,没十天就……”剩下的,倒也不用问了,为什么送来这里,无非是找不痛快。如果能传染,让院子里的人染病最好,不能,至少也能恶心恶心人,说不得还能栽赃一下。赖方看着地上睁着眼的人,有些愤怒从心底升起。他们倒是会物尽其用,人死了,还得被他们这么糟践一把。赖方自问不是圣女,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情怀,但现在心里还是不舒服极了。

    “把人送回去。”赖方闭了闭眼,吩咐道。那人被人撞破,自然知道还把人放这儿是不行的,可是,现在包裹散了,那人圆睁着眼,她是一步不敢上前,直缩在地上打颤。

    赖方烦闷的想,为什么作恶的时候不怕呢?真真应了那句话,恶人无胆。她将剑杵在地上,半跪下伸手将那人的眼睛合上。她的举动吓得旁边的人惊叫出声,又怕引起赖方不快,赶紧捂上。赖方懒得理她,只是死人的眼睛却是合不上,赖方叹了口气,轻声道“这样苦的人生,又何必留恋,何必怨念,早早去了,再投户好人家吧。”说着,轻轻一带,那人的眼皮竟然合上了。看的旁边的人冷汗直流,湿透了后背。若是之前,赖方也是不信这世上有什么鬼神,觉得无非是人心里的鬼罢了。可是,她穿越了,对这些冥冥中无法解释的力量,自然多了几份尊重。

    赖方好人做到底,将包裹绑好,用脚踢了踢缩在地上装死的人,那人双腿打着颤,扛起了包裹,往山下去了。赖方终是不放心,朝院子里喊了一声,简单交代几句,跟着那人下山了。真怕她为了交差,再把人随便扔在哪儿,那可真是害人害己,虽说是冬天,病菌不宜传播。再说了,她收了这么大的一份儿礼,怎么也得去谢谢她二姐。

    做了坏事的人,很少有能一觉到天亮的,很多逃犯都是扛不住内心的煎熬自首的。赖方跟着人到了二姐的院子里,院子里的人看着二小姐的人又扛着包裹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四小姐,有什么不明白的。即使有不知道的,想想晚上刚没了的那个小侍,再看看那卷包裹,呼啦一下,都闪得一丈远。二小姐赖职披着夜着赤脚站在游廊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赖方,却有种矮人一头的错觉。赖方瞟了眼躲在拉门里瑟瑟发抖的两个仅着白色里衣的男孩儿,心底对她这个二姐,不齿到了骨子里。

    “收了二姐一份大礼,想想怎么也得亲自来道个谢。”院子里有人燃起火把,却照不亮这沉闷的气氛。赖职气得直发抖,恨手下办事不利,恨赖方这么处之泰然。这话不重,却打脸,被人撞破了险恶心思,还摔回脸上的滋味,谁受谁知道。赖职这是第一次很仔细的打量赖方,她长得不像母亲也和他们不像,她像的是她父亲,特别是那冷冰冰的眼神。那个低贱到尘埃里的人,凭什么有那么高傲的眼神,每每看她都像看什么可怜的东西,让她恨不得挖出他的眼睛来踩在脚下。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叫嚣。”赖职强自镇定,让人打上门,不能丢了场子。

    “我来只是想跟二姐说,二姐做多了亏心事,想来夜里也睡不踏实,不妨多看看窗外。”

    赖职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一盆冰水兜头泼了下。“你,你~你敢咒我。”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只是随便说说罢了。”赖方看着赖职打颤的双腿,和灰白了的脸色,觉得火候也差不多了。这人已成型,幡然悔悟立地成佛是不可能了,能膈应膈应她也是好的,能经常失个眠那就更好了。赖方临走还弯了弯腰,鞠了个半躬“我回去睡觉了,也愿二姐能睡得着。”说完,转身就走了,留下一院子的人,呆愣愣的立在那儿。

    赖职先反应了过来,双眼赤红的看着一院子人,吼道“看什么看,还不都给我滚!”一众人,赶紧做鸟兽散,怕被主子迁怒。赖职双拳紧攥,咬牙切齿的看着赖方消失的方向“我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第13章事件余波

    赖方因为穿的少,大步疾行得回了天守阁,一路微微出汗也不觉得冷。一进院儿,就见屋里有亮光。“阿圆。”赖方站在院门口,冲着屋里喊。几乎是同时,拉门就被推开,阿圆裹得和粽子一样,冲了出来。

    “小姐。”

    赖方看着於须磨也走了出来,脸冷了下来,低沉的命令道“你进去,不许出来!”阿圆和於须磨都是一愣,赖方很少用命令的口吻和人说话,更何况是不太熟的於须磨。阿圆想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於须磨双眼一黯,觉得今晚的事肯定又和自己有关,内疚的同时也为赖方的冷硬有点儿受伤。他鞠个躬,转身进了屋里。

    阿圆倒没问什么,只是静候吩咐。赖方看着於须磨的背影,知道刚刚自己的态度不太好,但是,她接触了赤面疱疮的患者,这种病据说是只传男不传女,她也不知道传播途径为何,难免要小心些,只是这些话,她不知道该如何跟於须磨说,索性也就任他误会去吧。

    “你来替我提桶水上来。”这天守阁地势高,唯一的好处就是院子里有口井,但他们吃用都是这一处水源,万一污染了,就太危险了。其实,这也是因为顾虑到於须磨,如果院子里还是只有她和阿圆,也就不用顾虑这些了。阿圆没问什么,双唇紧闭,将夜着脱在廊上,叠好。下了台阶,穿上木屐,快步跑到水井旁,将水井旁的水桶挂到勾上,抛下了井。

    阿圆吃力的摇着辘轳,好半天,才打上一桶水来。她小心的走到井口,咬牙取下水桶,晃晃悠悠的双手垂直拖拽着水桶走到了赖方身旁。赖方示意她放下水桶稍候,自己开始动手除衣,阿圆终于知道小姐要做什么了。小姐一直有洗冷水澡的习惯,一年四季如是,只是,这大半夜的,阿圆想着,自己先打了个冷颤。

    就着月色,赖方利索的脱了衣服,一丝|不挂的站在了阿圆面前。在人前裸|露,她还是有些不习惯的,但也没有特别尴尬,毕竟是经过集体生活的,只是她比较注意,尽量避免罢了。赖方平时不用阿圆服侍她更衣沐浴,阿圆也是第一次看到小姐的身体,月色下,赖方年轻的肌肤甚至有着隐隐光晕。

    看着小姐挺直的背脊,打开的肩膀,倔强的站立着,阿圆忽然有些鼻酸,她掩饰的转身去取木舀子,迅速用袖子擦了擦泪水。用舀子舀了水,浇在了小姐身上,还边打趣道“小姐,您这是与众神同浴啊,啧啧,看您选的这个时辰。”赖方看着阿圆偷偷吸了吸鼻子,心里一暖,阿圆一向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而且,她最难能可贵的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什么时候该闭嘴。

    “哪那么多废话,要不你也一起洗洗。”

    阿圆听了,忍不住又打了个冷颤,觉得牙根直打颤,下意识的摇头。只是一舀子一舀子的浇着水,赖方也并非自虐之人,她这一世的体质奇特,力大无穷不说,还不畏寒暑,身子还轻盈,不知道是之前练过什么功夫还是生来如此,也算意外之喜。赖方就着水,把头发身上都清洁了一遍,觉得没有遗漏,才算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