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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蝶第19部分阅读

    回禀请示,等她稍稍闲下来,想歇口气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了。於须磨又恰到好处的端着消暑的汤水来了,这次只他一人,稍微吃力的端着一个小水盆。一身白色浴衣,上面疏疏的印着几条黑色条纹,格外清爽挺拔。吉宗下意识的看了眼他的腰带,还是绑得那么规整,但是腹部却松松的,领口微开,很有型。就好像都是梳马尾,有的人梳了显得村,有的人梳了就能直接出席任何场合。吉宗看看自己的腰带,终于是理顺了,可这型嘛。

    於须磨和吉宗一起生活了很久,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说话,先让她喝了几口冰的凉凉的汤水,再递上湿帕子擦了几把。於须磨把东西整理好,轻轻把托盘推到一侧,没有像往常一样退下。而是膝行上前几步,近了吉宗身旁,伸手圈住了她的腰。吉宗一愣,随即明白了,於须磨要替她整理腰带。吉宗笑了笑,起身站直,将双手摊开。於须磨跪直,解了腰带,一圈一圈的,像把吉宗圈在怀里。浴衣轻薄,於须磨扯动间,呼吸稍稍急促,他对吉宗动了心,加之他的年龄也开了窍。可是苦于吉宗还不开窍,又还小,忍得辛苦。

    吉宗只是很享受於须磨这种体贴和亲昵,却没有生出什么别的遐想。於须磨尽量放慢速度,恨不得这腰带再长些再长些,永远缠不完。但一圈儿一圈儿的,腰带还是缠好了。吉宗重新盘腿坐下,轻轻亲了於须磨一下“谢谢。”她的话轻轻的,被一声怒喝压了下去。

    “你们干什么呢!”

    两人都向门口看去,於须磨稍微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吉宗处理公事的地方。吉宗习惯了开门敞窗,也习惯了於须磨每天在她疲劳时恰到好处的到访,小小亲昵时常有之,也没哪个不长眼的打断。原来是真宫理,他穿着一件华贵的月色常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脚上还穿着足袋,只是足袋是纱质的能透出皮肤的微红。他双手紧紧攥着昨日行凶的扇子,像要折断一般,身后跟着一行人,噗通噗通跪在他身后,一声声说着“主子息怒”“主子千万忍耐”什么的。

    吉宗看了眼迅速俯身行礼,挪至一旁没有再抬头的於须磨,忽然觉得有些气闷。

    “谁让你们进来的?”她冷下声说,她本来就生的面目冷硬,这样一冷脸,整个人都显得拒人千里之外。

    “他一个侧室都来得,我是你堂堂正正的正室,凭什么来不得。”真宫理用扇子指着跪在一旁的於须磨,向前跨了一步。

    吉宗不接茬,只是对於须磨说“辛苦你啦,你回吧,稍后我去你那儿。”吉宗不愿意於须磨在这儿陪跪,但规矩就是如此,有什么话,稍后打发走了这些人再说也不迟。於须磨身子一僵,但还是端着托盘起身,欲离开。

    “给我站住,来人,侧室於须磨对我不恭,给我掌嘴。”被吉宗无视的真宫理气得浑身发抖,对付不了吉宗,还不能找人出气啦。这於须磨就是个好拿捏的,几次三番的,都是加纳久通将他救下。

    “是。”他带来的人边应声,边迅速上前。

    “噌”的一声,吉宗把於须磨扯回了身边,怒目圆睁道“我看谁敢!”

    真宫理为什么来,他来就是因为受了气,加纳久通晌午的时候神气活现的带着人,来“通知”他,一切不合规矩的事情,他们将不再股息。真要按规矩来,那事儿就多了,吃穿住用行,要真合了规矩,他就甭过了。特别是,这不是下他的面子么,他初来藩主府,一切还没立主,又不经手主持后院,这不是擎等着吃亏嘛。

    他本来是想来跟吉宗服个软,好汉不吃眼前亏,吉宗无非就是觉得昨儿没面子。而且,昨天的事儿,确实是他理亏事后也有些后怕,他如果再强硬下去,里子面子可都没有了,细细打扮了一番,一路想着怎么说怎么做。心理建设了一番,来这儿却见两人卿卿我我的。这个场景一下就让他想到了大井川旁,於须磨替吉宗穿鞋那一幕,那时候虽然於须磨带着帷帽,但入府以来他才知道,吉宗身边也就此一个男人,一下就对上了号。说不出为什么,他对於须磨就是看不顺眼,越想越不服气,只想找他麻烦。但是,这人自己不显山不露水的,却被周围的人护得很好,就他手下那俩葵和镜,也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他的人多次吃了暗亏。

    想那两人,多半也是吉宗的人,他就不信有不好色的女人,和那两个样貌还算尚可的男人没有首尾。真宫理越想越偏,越想越气,已经偏离中心很远了,他早忘了来这儿是干什么,又到底在气什么。见自己的人畏惧吉宗气势不敢上前,他自己挽挽袖子就要上前,哪里还有什么体面。

    他一抬手,手腕却被吉宗捏住,吉宗用了力气,他觉得手腕要断了一般。真宫理难以置信的看向吉宗,这人昨儿被自己那样对待,都没还手,今天居然为了维护一个低贱的人而动手。他气恼倔强的不肯放弃,手上又加了力。切不说他年纪小力弱,这吉宗的臂力本来也非常人能比,现在又动了怒用了全力,真宫理的手腕早就疼得钻心了。

    “你小性,我当你年幼,少人教导,可以忍让。却容不得你恶毒!”吉宗看着真宫理一字一句道。当着她的面都敢打她的人,这背后还不知道如何呢。

    真宫理被人奉承惯了,哪里被人如此说过,气的眼睛都红了,咬紧了牙也不吭声。吉宗气消了些,也知道自己力大,甩开了他的手。真宫理捧着几乎断掉的手腕,抿着嘴,倔强的瞪着吉宗。

    “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你们再来此处。来人!”吉宗指着他身后的门,还有那些让她看了就心烦的猫猫狗狗,道。

    “凭什么!”真宫理终于抖着声音问,他是气得。已经有人闻声赶来,怕担责任,连拉带扯的把真宫理的人往外拽。

    “对不起,我和你不熟。”吉宗不咸不淡的说道。

    “放手,我自己会走。”真宫理大力挥开来拉扯他的人,道“你当我愿意来,以后你求我来我都不回来。走!”他气呼呼的招呼自己的人,风风火火的走了,就像来时一样。下人们见吉宗不太愉快的脸色,都机灵的退了下去。

    於须磨等人都走干净了,轻轻叹了口气。他伸手抚上吉宗的脸,轻声道“我比你大四岁,还是个男人,却让你担心维护至此,我真是不应该。”

    吉宗听他这么说,也是一愣。一直以来,她习惯了和於须磨这种相处方式,从两人相识之初,好像就是她挡在前面。於须磨像她的家人,她自己觉得对他有一份责任和义务,也应该维护他。却没有多想,於须磨个感受,两个人的角色定位什么的。现在听於须磨这么说,再看他有些难过的眼神,再迟钝也知道自己以往的感知和做法有些不妥。

    “我”吉宗开了口,却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陷入了诡异的静谧中。

    “主子!”忽然,一个声音又撞了进来。吉宗皱眉,看来,这门窗设置还是有原因有必要的,她在此哪里有可言。来人是有马,见他们二人气氛奇怪,也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但事情很急,只能硬着头皮进来回禀了。

    “说!”吉宗和於须磨微微分开一些,知道有马此时来,肯定是有急事。

    “主子,您还记得伊势神山的小川笙船么?”

    吉宗当然记得,这也没过去多久,那个山谷,那个替她解毒的人,那个敢收治赤面疱疮病人的奇特男子。只是,这才隔了多久,此间已经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活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她点点头,有马看她的脸色,知道她是记得,也顾不得於须磨在场,抱歉的对着於须磨点点头示意,向旁边退开一步。

    一个男孩儿噗通跪了下来,磕头道“请藩主大人救救我师父。”

    第65章一句话的事儿

    “久?”吉宗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孩儿,皱眉道。

    久没想到吉宗还记得他的名字,他身为秽多,不仅走了那么长的路,还踏入了纪伊的藩主府,这在以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可是,师傅小川笙船待他和待亲儿子一样,现在师傅遇到了危险,他咬牙赶来求救。

    吉宗自然也看到了久的狼狈,整个人灰突突的,脚上的草鞋更是烂了,脚上也都磨破了。想想最初遇到久的境遇,吉宗知道,让他找来开口求人肯定是来不得的大事。因为,这么做对久来说,几乎等同于颠覆了他的世界观。那个刻在他骨子里的尊卑差异,因为小川笙船改变了。不知道为什么,吉宗有些欣慰,她不能改变世界,也只能去适应调整,但是看到久的变化,她还是从心里高兴。就像她所希望的事情,但是每个人都告诉她,这不可能,但有一天,却看到事情成真一样。久带给她的冲击就是这样的喜悦,勇于面对改变和未知世界。

    吉宗没有让久起身,只是重新盘坐在他面前,低声问“什么事,慢慢说。”

    久没有抬头,爬在地上,把想了一路的话,说了出来。原来,山田和纪伊接壤,历来土地问题上就有些纠葛,只是纪伊势重,山田一直不敢清算土地。富士山喷发了,各地都有不一样的灾情,或地震或海啸,损失惨重。人要生存,就要想办法,山田那边的人就又想起了土地的事儿。伊势这边的农民肯定也不愿意,两边就冲突了起来,最后还是山田奉行大冈忠相断了纠纷,不怕得罪吉宗,亲自丈量了土地,钉了木桩子,算是划清了土地。本来事儿到这儿就结了,但是也不知道谁又扯出了小川笙船,觉得平日里大冈忠相对他关照很多,又没有身份,就又寻了他的事闹了起来。

    小川笙船早早看势头不好,就让久先躲了。好赖他是平民,久却是秽多,不说占理不占理,身份先吃亏了。久藏了起来,但小川笙船被人抓走了,纪伊这边也名正言顺,说他伤了人。其实,他非但没伤人,冲突起来,有人受伤的时候。他没有管是山田还是纪伊的人,都救治了很多。大冈忠相身为山田奉行,自然也出面交涉,要求纪伊交人。但是这就好像无头官司,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等决断下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久担心师傅的安慰,这事说白了无非就是土地分割不清楚。他们在下面苦苦挣扎,还不如吉宗一句话来得快,但是前提是她肯帮忙。还是大冈忠相点拨了久,让他来寻吉宗,因为小川笙船对吉宗也算有救命之恩。

    吉宗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心想,从这件事情看,大冈忠相这人,也是很有手腕儿的。先是雷厉风行的结案,减小伤亡,又大刀阔斧的划清了地界也算断了以后的纠纷,最后,还知道让久来自己这儿讨人情,做外交。足可见此人不是迂腐的,做事很有章法。吉宗觉得这人很是投缘,经了这事儿又是添了几分喜爱,想想自己正值用人之际,可惜此人不在自己藩内。现在虽然说是和平年代,但是藩和藩之间还是和一个一个小国家一样,很多来往都受到限制。

    其实事情大概清楚了,吉宗也有了决断,但是,她还是吩咐有马道“找人去查查此事,是否像久说的这样,如果属实,把大冈忠相打桩后的地界图和原始的底子比对一下,如果没有问题,就告诉咱们的人,我知道此事了。”

    “是。”有马得令,但没离开,而是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久。主子的命令,她是知道了,这已经是明显的偏帮。小川笙船说白了,无非是受了大冈忠相的牵连,大冈忠相的事情主子表了态,自然也就没人难为小川笙船了。只是她知道,久却不知道,他还一直在等着吉宗说他的师傅小川笙船该怎么办,心里忐忑不安着。

    “你去办吧。”吉宗示意有马离开,后者只好行礼退出去。吉宗对着於须磨指了指久“带他下去洗漱洗漱,上点儿药,他一路赶来一定没吃好也没休息好,给他找点儿吃的,让他先歇在你那儿吧。”

    於须磨在旁听者,也知道了这是吉宗救命恩人的徒弟,自是心存感激。点点头,上前扶起久,久闷闷的问“那我师傅怎么办?”吉宗看着他星星一样的眼睛,有些无奈。於须磨笑了笑,道“自是没事儿了,你切休息好了,等你师傅出来了,咱们自会送你回去找你师傅。”

    久听於须磨这么说,再想想,也明白了过来,为自己的冒昧和愚钝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听说师傅没事儿了,还是松了口气,悬着这么多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心里的事儿放下了,他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他跪在干净的榻榻米上,地面被他弄脏了,带进来些泥土。於须磨要搀扶他起来的手,干净修长,身上的衣服更是见都没见过,散发着干净好闻的气味。於须磨仪态出众,不知道为什么,久觉得心里像被东西蛰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把手在脏衣服上蹭了蹭,头垂得更低了。

    他出生就是秽多,一直如此,很多人瞧不起他,只是因为他的出身就贬低他攻击他。对此,他一直是麻木的,也有认命的成分在里面。后来,他跟了师傅,师傅教他知识,给他将这世间的道理,慢慢的,他也建立了一些自尊心。不然,这一路他也无法赶来,只是拿着师傅的身份牌子,过了那么多关卡,还没被人识破。

    可是,现在,他看到了多次帮过他的吉宗生活的地方,认识到她身份的尊贵,还有眼前这个干净俊秀的男人,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就是个秽多,好像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很脏很脏。

    於须磨是个善解人意的人,自然意识到了他的尴尬,对吉宗点点头道“你忙吧,你这里的事情多,我先把人带下去了。”

    久一听自己在这儿,耽误吉宗办事,赶紧爬了起来,但是又觉得不妥,学着那些开门拉门的仆人的样子,膝行着退了出去。只是样子很笨拙,磕磕绊绊的。於须磨端着托盘,对吉宗行礼后,拍拍久的肩膀示意他起来跟上,退了出去。吉宗看着久的样子,忽然就笑了,她自己,好像也是一直对膝行很不擅长,也笨拙的可以。摇摇头,因为也算帮上了忙,有了好心情,处理起了手头的事儿。

    另一边,於须磨带着久慢慢走着,久一路哪里也不敢看,连头都不敢抬,就低着头,看着於须磨的脚后跟,离得几步远跟着,手紧紧的拽着短上衣的下摆。於须磨回了院子,镜和葵迎了出来,接过於须磨手里的托盘,也看到了跟在他后面的人。

    “咦,这个脏兮兮的小乞丐怎么跟来了。”葵惊呼出声,镜想拦他已经来不及了。葵一直是个心直口快的,有时候也带着些恶意,但是於须磨念他年纪小出身也好,以后很可能也是吉宗的人。所以一直对他礼遇有加,葵偷懒耍滑什么的,他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说起来,镜倒是省心,出身很好,样貌品性也都上佳,按说该放心的,但於须磨担心更多的,其实是镜。因为,看不透,看不透镜谦和的外表下面,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还不如葵,有时候挑衅有时候不满,让他心里有底。

    “不得无礼,这是藩主的客人,他的师傅是医生,对藩主有救命之恩的。就是不久前,藩主昏迷不醒那次。”於须磨怕葵冲撞了久,出声喝止道。葵和镜都想起了吉宗那次遇险,他们的命也差点儿交代了,幸亏镜知识广博,说起来,於须磨也是感激镜的。只是,於须磨毕竟是大家里长起来的,对镜,他感激的同时还是存了一些疑惑的,毕竟,那盆盆栽如何进来了,也说不清楚。后来吉宗没人让再追查,但是於须磨也对那次的事情心有余悸。他要小心再小心,至少,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想保护吉宗不受伤害,希望吉宗在他这里时,永远是可以放下防备安心歇息的。镜其实也能看出於须磨对他的防备,他心里苦但也说不出来,好在於须磨不是个心思歹毒的,日子也就这么过了,他也再无所求。

    “去烧些热水,找身我的衣服来,再拿些外伤的伤药。在这之前,先备些好消化的饭食来。”於须磨吩咐着,镜和葵赶紧去办了。於须磨知道久在他面前不自在,也不强求,等镜和葵准备好了,对久说“我也要去沐浴了,他们服侍你,等你收拾好了,咱们再聊。”久轻轻的点点头,跟着镜下去了。於须磨任葵服侍着,也走了。

    等两厢都收拾完了,太阳已经落山了,天气也透了些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