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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蝶第21部分阅读

挣得多的木匠来说,一年收入二十五两,纪伊藩动用一次仪仗,要六百个木工挣一年。那加贺藩要花多少?吉宗想想都替眼前的人头大。

    前田纲纪一甩黑色吴服的外卦,划了个好看的弧度,很有气势的跪坐下来。吉宗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但不代表她傻,她微微扫了眼德川纲条和德川吉通,两个人都没有正式向那人行礼。吉宗也就半垂了眼,跟着装糊涂了。

    “这位就是德川吉宗殿下吧?”前田纲纪好像一点儿也没觉得她的到来,给本来就很冷的大廊下里又加了坨冰,因和吉宗对面而坐,还热情的出声招呼。这人四十来岁,保养的极好,留住了一个女人年轻的肌肤,身上却散发着成熟女子的风韵。黑色的礼服下摆上綉着盛开的牡丹,庄重又妩媚,衬着前田纲纪的眉眼,真真的是美人如画,像从唐代的仕女图里走下来的一般。

    吉宗的目光扫完了礼服,正扫完纲纪脑袋上插的十二支玳瑁簪子上,十二支玳瑁,一点儿杂色都没有,将军估计都凑不出一套来!不理会众人看好戏的目光,吉宗用手抚平膝盖下的吴服,双手指尖相对,恭敬的对着前田纲纪行了一个大礼“纪伊藩藩主德川吉宗,见过纲纪殿下。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说完,额头贴到了手上。对面的纲纪一愣,眼里闪过一道光芒。德川纲条一愣,德川吉通啪的一下,把扇子打在了掌心,冷冷的嗤了一声,溜间的老中们更是脸色各异。从初代将军起,这前田家就不受待见,但偏偏谁又奈何不得她们。像吉宗这样,以大礼相待的嫡系,更是从未有过。

    前田纲纪都觉得有些意思,这个吉宗,不是真傻,那就是真聪明了。这么明显的交好,她还是很乐意接受的。她上前搀起吉宗,道“快快请起,我虽说也可厚颜算你长辈,但从尊卑讲,我却是受不得的。”她这样的说法,全了彼此的脸面。意思是告诉大家,吉宗这拜,论年长,我是受得的,她这么做,是她知礼,我不受,是我懂规矩。但是,她这话里的意思,大家还是都明白的,她对吉宗,有回护之意。

    吉宗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众怒,或者说她知道也并不在乎。人人都看加贺藩不顺眼,位重的忌惮,谱系的轻贱,外样的嫉妒,但是,这加贺藩家史比幕府都长,人家还好好活着,并且活得很滋润,这是什么,这就是实力。吉宗没有时下这些人的自命清高和自我感觉良好,她觉得,有实力者,就是值得结交的,至少,她不会给纪伊藩招来这样一个敌人。说白了,是实力问题。

    “哼,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德川吉通的话,声音不高不低,足够大廊下的人听清楚的。她这话不知是说的吉宗还是纲纪,亦或是两者兼而有之,她的话落了,吉宗和纲纪的人脸色都不好看。纲纪却不太在意的微微侧身,对着吉通点点头,像是没听到她说了什么,问候道“吉通殿下好,也请代为问候您的姨母松平义行殿下。”

    吉通听了她的话,捏紧了手里的扇子,脸憋得通红,但自此之后,一句话都没再说过。松平义行是谁,是她的姨母,她也是十一岁当上了藩主,因为她母亲吃包子中毒死了。德川吉通虽然广有贤名,但是,松平义行,其实也是尾张藩隐形的藩主,这是她摆脱不了的阴影。临行前,姨母还交代她,不要开罪纪伊藩主和加贺藩主,这话像紧箍咒一样,让她疼痛,却又引起她的叛逆之心。二十郎当岁的孩子,正是火气旺的时候,你不让干什么,她就偏要干什么,以此来证明她对你的不在乎和自己的特别。只是,前田纲纪的话,却又给她紧了把弦。松平义行此人,能力非凡,为人也公允,没什么爱好,就是有个弱点,怕老公,她最宠爱的老公是哪个,就是前田家旁支的儿子,那真是捧在手上怕磕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只要开口,没有不依他的。只要他吹个枕边风,那吉通就有好受的了。前田纲纪这话,又是耻笑她的不能自主管理藩内事务,又是暗暗的威胁了她一把。吉通不能服软,但也不敢再得罪前田纲纪,只能别扭着身子,再不看她。

    前田纲纪看看吉通,这还是个孩子,被松平义行保护的太好了,盛名她领了,责任都是松平担着,这就是家族。前田纲纪敬之重之也愿意交好顾大局的松平,这些年,她给松平的帮助也很多,并非吉通想的只有姻亲关系,其实,间接地,吉通乃至尾张也受了自己不少恩惠。可是,吉通不愿意在自己这个外样大名面前份,还屡屡挑衅。只不过,她这种做派,落在自己眼里,实在可笑,还比不上懂得看形势的吉宗一分。想着她又看回吉宗,从袖子里掏出个瓶子,递给了吉宗。

    “初次见面,觉得和殿下十分有缘,给你个玩意儿,权且拿着玩儿吧。”

    吉宗接过瓶子,一握大小,入手温润,应该是纲纪平日里时常把玩的东西。黑色的陶瓷瓶身,上面点着金色的梅花,很是古朴。吉宗很喜欢,谢过纲纪,拿在手里把玩。这个时代,和吉宗之前生活的世界不同,送的礼物,不应该当面拆开欣赏并且道谢,而是淡淡的收起来,这才是有大家风范。吉宗只是依着习惯,把玩了一会儿,道“这黑陶的瓶子真是细腻,做工讲究,点的金漆也精细,多谢纲纪殿下,我就收下了。”

    本就憋着气的吉通听了吉宗的话,气的一个倒仰,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豹子,有她这么长他人威风的么,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她是御三家好嘛,比谱系还谱系!跟个暴发户的外样大名有什么好寒暄的,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纲纪也知道吉宗的身世,但见她举止大方,并非媚俗之人,而且,她这赞美,句句都在点子上,更是马蚤在了自己的痒处,没有一处不服帖。“哈哈,吉宗殿下也是个懂行的,黑陶和金粉之技,都是我加贺藩特产。”她骄傲的笑了起来。

    吉宗倒是没想到这夸赞夸到了点子上,给她在纲纪心中又加了几分。她想的是,前阵子焦头烂额之际,净想生财之道了,这加贺藩自然也被她研究过,和平年代,凭什么安身立命,这加贺藩的经济很发达,凭的就是这黑陶和金粉,贸易做的也广,甚至出口。吉宗不自觉的捏紧了瓶子,心里有了些想法。

    “将军大人驾到!”

    一声声传颂声,拉回了吉宗的思绪,赶紧把瓶子拢入袖中,跟着众人,一道向将军的方向跪拜。只是,头低低的埋下,这将军的阵仗,让她想起了自己去真宫理院落那次,不免心里有些不舒服。

    第73章人的际遇

    吉宗把头埋着,离她一臂远高一尺的台子上,悉悉索索的来了人。混合的香气,衣料摩挲着榻榻米的声音,都近在咫尺,让吉宗觉得这些人活像走在她的头上。然后台上就有人开始说话,尖尖细细的嗓音,像是喉咙被人掐住似的。说了很多很多,开始的时候,吉宗还能听进去些,但是讲话内容太长了,好像哪个时代领导讲话都是一个流程。吉宗开始在心里默默的背诵现在有多少个藩,各个藩又都是什么姓氏,这样过了三遍,上面的话还是没有讲完。然后她只能开始在脑海里默默的给各个藩连线,谁和谁有姻亲关系,谁和谁有债务关系,谁是从哪儿迁来的,谁的祖宗是谁,等等。如果有记不清楚的,她就单列出来,等着一会儿闲下来,问问加纳政直。她进行这项活动的时候,时间过的比较快,因为关系错综复杂,不像背诵那么单调。连了半天,发现这个时代的关系真是太乱了,当线越绕越乱,越来越理不清的时候。终于听到那个尖细的声音唱到

    “起!礼成。”

    等待了半天,众人才纷纷起身,估计大多数人也都刚神游回来,没睡着已经很不容易了。幸亏这个时代不像日月神教似的,还要喊什么千秋万代的。吉宗缓慢起身,微微抬眼,打量了一下台上的人。依着那个尖细的声源,她下意识的先看了那个位置。被她看的人,不悦的瞪了吉宗一眼,真是蛮夷之地,居高位者都这么粗鄙,那人心里暗道。

    “关白殿下,有劳了。”将军德川家宣说了至今为止第一句话。

    吉宗看向德川家宣,第一印象,像见到了学生时代的训导主任,不知道为什么,训导主任给人的感觉总是相似的。严谨、刻板、不太通情理似的严格。四十岁的中年人,微胖的身体,浮肿的脸庞,整个人感觉都是往下沉的。但是,她的眼神很明亮,闪烁的光芒可以称之为睿智。一身深色常礼服,脑袋前面看,什么装饰都没有,有些偏男性化。果然,像加纳政直所说,只有位高者才有权利简约,因为他们已经不需要取悦别人和考虑别人的心情了。

    相对于这些,吉宗听到她的话,想了半天。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关白”不是人名,是种称谓,是天皇身边的近臣,类似于宰相这个职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这个人如果出现在幕府,还主持了将军的继任仪式,就有些奇怪了。这是皇室和幕府关系缓和的证明?还是两方势力倾轧的结果,如果是后者,那是谁更胜一筹才导致了这种局面?最近,除了富士山喷发了一次,也没听说两方有什么重大交集啊。

    吉宗打量将军的时候,其他人也在打量,将军也在看她们,特别是大廊下的这四个人。论说,将军无所出的时候,应该从御三家选继承人。水户因为初代的时候,就是被列为“副将军”也就是监督者,不参与其中,那也应该从纪伊和尾张选。德川家宣看看下面几张年轻的面庞,再想想她接手幕府这短短几天所见所闻,心里不禁叹了口气。这三个人身边,都有了不起的长辈。水户的德川光圀、纪伊的德川光贞、尾张的松平义行,其实都放弃了对将军位置的角逐。这些后辈不知道如何想,但她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是真的很钦佩这些人的眼光和气魄。

    德川家宣说起来,也曾经和将军之位失之交臂,她原名德川纲丰,论起来,比德川纲吉还要适合。因为,她是被当成将军教养大的,只是,纲吉的支持者最后赢了这场仗罢了。现在,她又接了纲吉的班。其实,像她们这种人,活着,不只是为了自己,有时候,她们也许不想争,但很多人在她们身上投资,想一展报复,她们也就只能跟着历史的脚步一步步的走着,即在剧中又身不由己。德川家宣的处境现在很微妙还有些尴尬,因为她已经四十三了,和纲吉一样,她也是自私单薄,有个女儿才三岁。看看下面正值好年龄的三个少女,她就忍不住叹息。她没有过硬的支持,继任将军之后却已经断了甲府一脉,算得上没有退路。她,只能往前走,利用所有她能利用的,发挥自己所有的才智报复。如果不想被历史的车轮拖垮,她就只能站在车头上,勇敢向前。

    “今年富士山喷发,各地受灾情况不同但也都受了重创,一切都照旧,不会有太大变动,还请大家放心。”德川家宣出声安抚道,她这继任本就顶着很大压力,很多人不服,再加上富士山喷发,被有心人士大肆宣扬,给她添了不少的麻烦。新旧更替,最忌讳变动过大,幕府已经是千疮百孔,再经不得一点儿风霜了。只是,她也有想要做的事情,因为她没有太多的时间,也没有很多的退路,所以,她的决定下得很快,也很果断。

    “只一条,算是我出任将军发布的第一条命令。”她抬了抬下巴,目光扫过众人头顶,望着看不到边的大名。“废除‘禁止虐待动物令’。”她的话,像一滴水落在了油锅里,啪的一下,就炸开了。如果说德川纲吉将军在位期间,有什么最让人深恶痛绝,那就莫过于此条了。吃不上肉,喝不上汤的,还得因为动物受罚,好好的日子,过得人还比不上狗。现在,这条命令一废,自然大快人心。可是,这位将军废除此命令的心思,却值得众人揣摩。她这是要民心,还是在打前任将军的脸?毕竟,她刚刚继任,前任将军可以说还尸骨未寒呢。

    “此乃善举!必定让天下之人称道。将军英明。”前田纲纪打断了众人的议论,落落大方的拍起了马屁。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效仿之,就算心里再不服将军的,也没有人敢在这个日子打脸的。一时间,磕头的磕头,称颂的称颂。德川家宣看看左手下首的前田纲纪,心里想,这倒是个妙人。

    此人专擅投机,前田家好像都是此间高手。可是,将军都换了几代了,她们家却还屹立不倒,也足见其功力。而且,人家只做买卖,倒不惹人心烦。想想前田家奉上的粮食钱财,即使是拍马屁,也是个让人舒服的拍法了。如果不是她亲眼看到,谁说她都不会相信,幕府已经衰落至此!穷到一定份儿上了,只是靠着下面的孝敬过日子,下面的人再去盘剥下面的人,层层下去,也难怪民不聊生了。有时候,看一些人,不光是看她说什么,还要看她做什么。比她们入御城更早的,是她们的孝敬。德川家宣当然没工夫看所有人的,但她捡要紧的看了。因为,这些数字也能反映一部分人心、举措。前田家是一份,纪伊德川家也是一份,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女,也是个不简单的。不过,也许是她的母亲德川光贞御下有方,留给她一份家业和忠心有能力的家臣也不一定,只是,究竟如何,日子长了必然会显现。

    看看较之她母亲略显平庸的德川纲条,和年少轻狂的德川吉通,德川家宣在心里略略盘算了起来。“赐宴!”

    想归想,此行目的,还是聚餐,团队建设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吃饭。那位关白一击掌,下人鱼贯而入,一人抬一个摆满食物的案几,陆续摆放下。更有人,把拉门一个个合上。这时候,拉门的效果就出来了。一层层断开,解了尴尬也划分了阵营,大廊下一关拉门,就剩她们四人和台子上的人了。

    趁着下人们上菜,吉宗微微往后挪了挪,加纳政直一直关注着吉宗,赶紧膝行上前,附耳于她脑后,等候指示。

    “这‘关白’不应该是天皇身边的重臣么?怎么会在此?”吉宗越看这个关白越不舒服,特别是她说话的方式,礼仪举止,都让她想起了真宫理,傲慢极了。

    加纳政直为吉宗的问题,在心里暗暗点头,藩主能想到这层,足见是个有长远眼光的。往往这种细节处,最能发现问题。“关白有一子,名近卫熙,祖母是一百零八代天皇的女儿,是现任将军的御台所,也是历代将军御台所中,出身最高的。”

    吉宗恍然大悟,嗷,这是裙带关系啊!她刚顾着恶补藩主、将军的出身,却忽略了他们的家室了。看来,男人也顶半边天啊。见布菜的人正好挡着她,吉宗又问道“那将军和她的正室之间,是从来没有子女,还是曾经有过,又没了?”她之所以会这么问,是发现,历代将军简直像是被诅咒了,子嗣不济。还有另外一条,那就是历代将军都娶了皇室或者公家的儿子,但是,子女却是一个都没有。这其中包含的问题就多了,是不能有还是可以有却没有呢?

    加纳政直对吉宗问的这两个问题,很是满意,吉宗也许天生,就是该吃政治这碗饭的。“曾有一子一女,都夭折了。”

    吉宗的好奇心更被勾起来了,那将军是否还夭折过其他子女?都是谁的名下?到底谁出手的?那现在这个三岁的孩子又是怎么有的?太奇怪了!但是,将军就离她不远,她还能闻着将军身上的味儿的,盖过了饭菜的味道的浓郁香气。所以,也就不便再问人家房里的事儿了,被听见了,毕竟不太好。

    对面的前田纲纪和德川吉通都看到了吉宗的窃窃私语,两人一个笑着点头,一个摇着头撇嘴。吉宗没注意,倒是被她旁边的德川纲条收到了眼底。想想德川吉宗的出身,真是不太光彩,再想想前任将军赐婚的真宫理,那位的出身,可是不逊于眼前这位将军御台所的。德川纲条恍惚间,又想起了那个在大井川旁遇到的绝色男孩儿,进而想起了德川吉宗,原来是她!人的际遇,真是微妙。德川纲条本和真宫理是一面之交,也没有起什么非分之心。只是,想想那样一个人,嫁给了出身如此不堪的吉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