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里活得如鱼得水的女子，有几个是纯良的？
她们中不乏争强好胜的，不乏捧高踩低的，不乏嫉贤害能的，不乏趋炎附势的……
徐惠在颇受宠幸的这段时间里，也不是没有人故意在她周围风言风语、挑拨离间、拉拢投靠的……
那些人打的什么主意，聪慧如她，不会不明白，也自然不会去理会。
在这宫里，多数人奉行的原则是不进则退。
她并不否认这种主流思想。
只是她做不到去坑害别人，能做的也只有明哲保身罢了。
而她眼中的吴诩显然不是上述的任何一种人。
吴诩甚至不明白，圣人的宠爱对她意味着什么。
她宁愿默默无闻的活着，不惜放弃被宠幸的机会，理由仅仅是因为害怕侍寝。
这个理由让徐惠觉得莫名的好笑。
当然，这种事吴诩也不会宣之于口，这种隐秘的抗拒情绪，徐惠也是自己观察出来了。
因为每次谈论到圣人，吴诩的神色都会变得十分别扭，要是不幸谈到每月侍寝的事，吴诩的脸简直是扭曲得不行，然后总是急急忙忙欲盖弥彰地换话题。
这样几次试探加上以前听的见的那些巧合，徐惠哪会猜不到她的心思。
值得庆幸的是，吴诩这货也只在小徐妹子面前露出她的真性情，在其他人那里可是乖巧得紧，顶着个美少女的壳子装面瘫什么的，最能唬人了。
所以，很幸运，她那点小心思目前也只有徐惠看出来了。
否则，别说是皇帝陛下，就是宫里的大小嫔妃和各种内侍女官都得群起而攻之，一人一口唾沫淹死她！
一个小小的才人怎么敢拒绝圣人的宠幸，活得不耐烦了吗？！
且不说当今圣人是天下之主，权势财富排名大唐第一。
光看圣人那英俊威猛的外观，多情温柔（？）的性情，就当得起大唐帝国第一高富帅了。
而且此高富帅还是个刚死了原配大老婆的钻石男，有哪个女人不是趋之若鹜？
没有人可以拒绝得了他！
当然，吴诩不是一般人。
徐惠是不会明白她的感受的=。=
反之，吴诩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徐惠会死心塌地恋上一个完全可以当她爹的老男人。
李世民那个老色狼长得是蛮人模狗样的，但是，他绝壁是个恋&p;童的大bt好吧！
偏在在徐惠眼里，那货就成了当今世上最强大、最高贵、最多情、最温柔（？）的男人。
是她心目中的良人！
是她的神！
（吴诩：呕！泥垢了！）
所以，小徐妹子对皇帝陛下没见就倾心，见了就掉坑，爬也爬不起来了……
我们不用指望吴诩的少男心能够明白徐惠的少女心。
就像宅男无法理解一个萝莉会对一个大叔产生森森爱意一样。
吴诩不是没想过把小徐妹子的三观给掰过来，但实际一操作起来，就坑爹了！
她自己险些被小徐妹子给洗脑了！
只要一提起李世民那货，小徐妹子必然两眼放光，柔情似水，看得她毛骨悚然，再多的坏话也讲不出来了。反倒被她灌输了一堆皇帝陛下英明神武的光辉事迹。
摆脱，李二陛下的光辉事迹，哥在小学历史课本上就瞻仰过了，不用科普了哈。
同样是嫡次子上位，绝壁是隋炀帝的翻版，可他偏偏做到了千古一帝的程度，而倒霉的隋炀帝却成了对照组！
除了被后朝抹黑的因素之外，李世民控制舆论的手段和洗脑忽悠的水平明显略胜一筹！
看看，眼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这么小的萝莉就已经被他坑害了=。=
逮着机会就跟她讲什么后妃之德，说什么圣人必须是妃嫔们的真爱，不力争上游就会失宠，失宠就会进冷宫之类言论……
太惊悚了，有木有！
说实话，她的处境真没有徐惠担心的那样糟糕。
比起其他毫无根基空有青春美貌的嫔妾来说，她在掖庭的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的。
才人是正五品，俸禄不低。
吴诩的花销原本就不多，现在就更少了。
而她的表姐又是贤妃，对她颇有照顾，在生活物资上自然绝不会被亏待。
在掖庭，所有嫔妃的吃喝、衣料、首饰及香料脂粉都是有分例的，无人克扣的话，吴诩根本是用不完的。除了每月带回去补贴娘家的那部分钱粮以及维持宫中人际关系所需的各种花销，剩下的她都攒了起来。
吴诩早就想过了，只要挨到老皇帝一挂，她就可以出宫了。
只要出了宫，她就不信跑不掉。
尼姑神马的她才不会去做呢！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存钱！
所谓‘一文钱难死英雄’，别到时候恢复了自由身，却没钱过日子。
再说，她还要建立大唐商业王国呢，创业资金是必须滴！
因此，这些时日，吴诩省吃俭用，把攒下来的私房通通都藏在一个大匣子里。加上皇帝陛下和各宫的赏赐，以及前段时间生病宫中各处送来的慰问品，折成现银粗粗一算，已经有百两了，算是一笔不小的钱财。
这些钱若是能用在外面，可够一个平民富足地过上小十年了……
吴诩每天晚上都抱着匣子流口水。
不过，她也知道，离她出宫的时候还早得很呐，现在顶多也只能yy而已。
徐惠苦口婆心的劝说，她完全不能接受。
偶尔侍寝的日子已经算是忍辱负重了，要是再往李世民跟前凑，不是要她的命吗？！
再说，她对现在的日子还是比较满意的，她本人不是那种恃宠（？）而骄的人，没有因为贤妃的关系而张狂，无论对待掖庭中的人，还是对待宫中几位娘子，都是毕恭毕敬的。投桃报李的，宫中其他人对她也还不错，至少不会使坏下绊子害她。
尤其是如今的她完全不去‘争宠’了。
自那次侍寝后，吴诩就时常称病，不但不与他人争夺圣人的宠幸，还时常推荐新人。这让许多未能出头的新人对她颇为感激，下意识以她的马首为瞻。在与徐惠交往这段时间，吴诩更是心无旁骛，一心神隐，无事不起早。她在掖庭的人缘反是越发好了，就是以前看她不顺眼的几个才人，也对她和悦了不少。
吴诩这么做只是为了祸水东引，却没想到会得到意想不到的好结果，得意之余，她的日子过得越发没心没肺起来。每日里除了应诏去延嘉殿帮忙，就是缠着徐惠，试图改变的她的心意。
徐惠自然也想劝说吴诩上进，白费了恁多口舌，不仅没让对方回心转意，反而让她一听到圣人的事就装聋子，逼急了就装死不搭理人……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对方，也只得作罢。
徐惠长到这个年纪，还是第一次遇见像吴诩这样的女子，竟是连圣人这样举世无双的人都看不进眼里，她这心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小吴同学还不知道她家新出炉的结拜姐妹正为她纠结不已。
此刻的她也很纠结。
原因却是一向白日不入后宫的皇帝陛下竟然忽然驾临延嘉殿。
这个突发事件不仅让吴诩又惊又吓，便是韦贵妃也深觉诧异。
不过，韦贵妃到底是宫中老人，略微诧异之后，就立刻吩咐宫人收拾好有些凌乱的正殿，然后带领一众妃嫔出殿迎驾。
皇帝陛下此来仍是坐着步辇，与之同辇的，还有一个四五岁大小的小女孩。
19第三章 韬晦 06
吴诩位份低微，跪在众人之后，看不真切，也不敢多看。
直到皇帝陛下带着孩子下辇进了大殿，她们才被允许起身。
与吴诩同来的才人宝林中有好些都还没见过天颜，今天竟能在贵妃宫中偶遇天子，一个个都喜不自禁，拼命往前占领有利位置，以便能被圣人看在眼里，留下印象。
吴诩很自觉地把最佳位置让给了其他妹子，自己则缩在人群里，努力缩小存在感。
皇帝陛下大概是没想到这会儿韦贵妃宫中会有这么多人。
放在平日，被一群年轻美貌的宫嫔不时以爱慕、敬仰、向往的目光偷窥着，本是一件极满足皇帝陛下虚荣心的事，但现在……
李世民怜惜地看了一眼搂怀里的小女孩，虚咳了一声，颇有些不自在的意思。
韦贵妃哪会看不出了，忙令贴身侍女带着诸女到偏殿继续完成未誊抄好的账册，这才请皇帝陛下到正殿坐下。
吴诩心中连连称赞贵妃娘娘英明神武，跟着众人向皇帝陛下告退之后，立马脚底抹油溜到偏殿，心想待会儿死也不要往正殿这边靠近，一有机会就撤。
其他嫔妾虽然不甘心，却也不敢违逆韦贵妃，只得怏怏地跟着宫人退下。
当然，这其中不乏有些妹子动起了小心思，想着怎么突破重围，引起圣人注意的，暂且不提。
却说韦贵妃请皇帝陛下上坐之后，又让人送上了茶水点心水果，这才对坐在李世民怀中的小女孩道：“十九娘这是从哪里来？”
那女孩乖巧地答道：“兕子送九哥出门，回来路上遇见父皇，就同来看望母妃……”女孩的嗓音柔嫩可爱，令人怜意大起。
韦贵妃闻言笑得十分慈爱，“真是个好孩子……”说着，亲手拈了一块如意糕给她。
“母妃记得你爱吃这个，特地让小玉做了许多，待会儿让她给你包些回去，可好？”
女孩点点头，乖乖地吃着糕点，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好似一只小松鼠。
韦贵妃早注意到女孩眼圈，微微有些红，想是刚刚哭过。
“是不是有人欺负十九娘了？”
小女孩闻言微顿，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悄悄看了看皇帝陛下，然后摇摇头。
“兕子日日在父皇身边，又有谁敢欺负兕子？只是今日路过立政殿，心中感伤罢了。”
兕子，也就是晋阳公主李明达，是长孙皇后次小的嫡女，宫中唯一一个养在圣人身边的公主。只这一点就让她显得比其他皇子公主更为尊贵，而且李世民也是极宠爱她，予取予夺，便是太子殿下在跟前，也要退一箭地。难得小公主性情温顺，聪慧过人，待人处事没有半分骄横之气，宫中没有不喜欢她的。
长孙皇后逝去的时候，晋阳公主还小，并不明白丧母之痛。如今长到了五岁，渐渐懂得了生死之事，才开始对于母亲的早逝感到哀伤，每次经过母亲曾经居住过的宫殿都会不由自主痛哭难抑。
李世民爱怜地摸摸小女孩的小脑袋，叹道：“观音婢去得这样早，只可怜了他们兄妹……”
听到母亲的名字，晋阳公主李明达的眼圈又红了。
韦珪看得心酸，忙搂过李明达道：“十九娘乖乖，不可哭坏了，否则你阿娘在天上看着也不得安心……”
“今儿大娘（韦珪与前夫生的大女儿）和十娘都在呢，你去后面找她们玩吧。”
说着又哄了她两句，总算让小公主收了泪，到后殿去找临川公主玩耍不提。
见爱女离开，李世民便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
韦贵妃见他面色沉郁，隐隐有些怒意，心中不由奇怪。
“圣人怎么这会儿子过来了？”只怕不仅仅是为了晋阳公主的事吧……
李世民闻言，半晌无语，看了四周侍候的宫人一眼，烦躁地一挥手：“都退下。”
众人忙躬身退出大殿，殿中只留李世民和韦贵妃两人。
“圣人……”韦贵妃心头诧异，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索性闭上嘴，静静地伺候李世民用茶果。
李世民喝了一杯茶之后，心绪总算平静了些，对韦贵妃道：“朕心里烦闷，就在你这里歇会儿，你自去忙自己的事吧。”
韦贵妃闻言只得应了，叫来侍女收拾了正殿之后的寝殿，请皇帝陛下歇下，这才罢了。
出了大殿，韦贵妃就招来李世民的贴身内侍询问，才知道今早东宫那边又被弹劾了，圣人心里不高兴，却没有发作，只又放了几个德高望重的臣子到东宫，让他们辅佐太子……
然后，皇帝陛下又在两仪殿召见重臣，似乎被魏征给顶撞了，仍然没有当场发作，不过回后宫时，脸色相当难看……
韦贵妃听到这里，不禁一叹，这前朝的事她管不了也不敢管。
“那十九娘又是怎么回事？”
“这……”王内侍略一迟疑，道：“今日原是九郎出宫的日子，贵主儿心中不舍，送九郎一直到虔化门，还哭了一回……圣人下朝寻贵主儿说话，却是不见人。陛下几乎发作，着人寻了好大一圈，才在立政殿找着人……”下面的话也不需说了。
宫里的人都知道，长孙皇后当初是在立政殿薨逝的，这小公主八成是思念母后，跑去立政殿哭去了，难怪圣人心情不佳呢。
韦贵妃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事她更不可能在圣人面前多言了！
长孙皇后的薨逝是圣人心中难以痊愈的伤口，而皇后留下的这一双儿女已经渐渐成了圣人的逆鳞，没有人可以碰！
即使是圣人他自己也……
韦贵妃在延嘉殿的花园里慢慢地踱着步子，心头思绪万千。
外朝的事她无能为力，而内宫，她能做的几乎全做了。
这两年间，充盈掖庭宫的女子数不胜数，只是连一个能让圣人稍稍上心的都没有。便是那武家的女儿，原本看圣人蛮有兴趣的，偏是个柔弱的，承幸一次就要躺上几日，就算再不错，也没有要圣人忍耐的道理，只能弃了。而那段时间东宫屡屡出事，圣人心情极差，更没时间理论这些琐事，武才人晋升的事就搁下了。
后来又新进了一个徐才人，看着还不错……
容貌、才情、性子都是圣人喜欢的样子，是个可以栽培的苗子。
可惜年纪太小，身子太稚嫩，也只能将就着……
韦贵妃寻思着，是不是得再找个什么新鲜的事物转了圣人的注意力才好……
宫里的女子颇多，可以打发时光的活动却没有多少，长此以往，难免会生出事来。
圣人颇喜欢骏马，若是组织宫人妃嫔们建个马球队，倒也不错！
韦贵妃一面想着，一面走着，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延嘉殿与御花园的交界附近。
跟着的宫人正要提醒韦贵妃，却忽然听到一阵欢笑声从花园角落方向传来……
韦贵妃步子一顿，凝眉不语。
她身边的侍女以为是哪个宫人在那里玩闹，正要上前去呵斥，却被韦贵妃拦住了。
“不许出声。”韦贵妃打了个手势，让众人立在原地，自己则缓步上前。
越过密密的蔷薇花丛，她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坐在殿后的石阶上。
小的那个不用说，正是晋阳公主李明达，大的那个分明是才人武媚！
20第三章 韬晦 07
因为李世民忽然出现的缘故，吴诩今天工作效率极高，很快就把手上的事做完了，然后找了个更衣的借口溜到延嘉殿的后花园躲起来，只等着李世民走了，再回去混饭吃。谁知，阴差阳错就遇到了小十九。
吴诩原先还不知道李明达的身份，见她一个人哭得可怜，只道是哪来的宫人受了委屈，偷偷哭鼻子呢。某人怜香惜玉之心大起，就跑出来安慰了一番。
等知道李明达的真实身份时，两人已经说了好一会儿话了。
吴诩早听说过这个养在李世民身边的小公主，只是没想到是这么个聪明温柔的小萝莉，心里爱得不行，就算明知她身份尊贵，也不由自主把她当成妹子一样哄起来。
“阿武你真聪明，懂得这么多东西，师傅们就从来没教过我~~~~~”李明达黑白分明的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吴诩，满是崇拜之情。
“哪里哪里……这些又不是我想出来的，都是我妈…娘讲给我听的，嘿嘿……”吴诩差点被小萝莉亮晶晶的目光闪瞎了眼，想着自己那一套二十一世纪的幼儿常识竟也能唬人，不由又是得意又是惭愧。
“你娘……真是很好呢……”小姑娘喃喃道，她的眼中的神采又黯淡下来。
吴诩暗暗叫糟，好不容易把小姑娘哄开心了可不能前功尽弃呀！
“十九，我跟你说哦，每一个逝去的人都会变成一颗星星，永远留在天上，看着自己最惦记的人……”好吧，‘人死变星星论’的作者，哥对不起你，暂且让哥把你的名言拿来哄哄小萝莉吧……
这样新奇的言论果然让小姑娘起了兴趣。她只听说过，人死了回去另一个时间，继续过日子，所以父皇才会给母后建造那么华丽的陵墓，还把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