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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天环游地球第8部分阅读

    路路通完全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立即向横滨港口走去。但是,当他离码头越来越近的时候,他对那个自己最初觉得简而易行的计划就越来越感到没有把握了。人家凭什么需要我这样一个人到他们美国船上当厨师或侍者呢?我这么一身奇怪的打扮,人家凭什么会那么信任我呢?我有什么值得叫人家相信的介绍信呢?我能给人家提出什么证明文件或保证人呢?

    当他正在这样苦思苦想的时候,他的视线忽然落在一张很大的海报上,这张海报正由一个似乎是马戏团小丑的人物背着,在横滨的大街上走来走去。海报上面用英文写着:

    尊贵的维廉·巴图尔卡先生的

    日本杂技团

    出国赴美公演之前,最后一次演出

    在天狗真神佑护下演出特别节目

    ——鼻子长长鼻子——

    惊心动魄精采绝伦

    “到美国去!”路路通叫着说,“这正是我想的事!……”

    于是,他就跟在这个背着海报的人后面,走了一会儿,又回到了辨天区。一刻钟后,他来到一个很大的马戏棚门口。棚上竖着一排排花花绿绿的旗子,墙壁外面画着一些杂技演员的肖像,这些画像都毫无立体感觉,但是色彩却非常鲜明醒目。

    这里就是尊贵的巴图尔卡先生的杂技团剧场,他是一位美国巴尔努式的杂技团经理。他手下有一大批演员。其中有跳板演员、杂技演员、小丑、魔术师、平衡技巧演员和体操演员。按照海报上说今天是他们离开这个太阳帝国到美国去以前的最后一次演出。

    路路通走进了马戏棚前面的圆往回廊,要求见一见巴图尔卡先生。巴图尔卡亲自出来了。

    “你找我干什么?”巴图尔卡问道,他这时把路路通当成个日本人了。

    “您需要一个佣人吗?”路路通问。

    “一个佣人?”这个马戏班经理拈着他那下颚上毛茸茸的灰胡子说,“我这里有两个佣人,都很忠实,很听话,他们从来也没有离开过我,他们给我工作也不要工钱,我只要给他们饭吃就行,……喏,你瞧!”他说着就举起了自己的两只粗胳臂,上面鼓着一条条的青筋,活象低音提琴上的粗弦一样。

    “那么,就是说,我对你一点用也没有了?”

    “一点也用不着。”

    “倒霉!可是,跟你一道去美国对于我倒是挺合适的。”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尊贵的巴图尔卡先生说,“你这身打扮要说是象个日本人,那我就可以说自己象个猴子了。你干吗要穿这样的行头啊?”

    “能穿什么就穿什么呗!”

    “这倒是实话,你是法国人吗?”

    “对了,道地的巴黎人。”

    “那么,不用说您一定会装腔作势喽?”

    路路通发现别人因为自己是法国人竟得出这样的结论,实在有点恼火,他说:

    “不错,我们有些法国人确实是会装腔作势,但是比起你们美国人来那还是小巫见大巫啊!”

    “对!好吧,即使我不能雇你作佣人,我可以请你当我们杂技团的小丑。老兄,您明白吗?在法国你们扮演外国小丑;可是在外国,人家都扮演法国小丑。”

    “哦!”

    “再说,你的身体也挺棒,不是吗?”

    “是挺棒,特别是吃饱了以后就更棒。”

    “你会唱吗?”

    “会啊!”这个过去曾经在街头卖过唱的路路通说。

    “可是你会不会脑袋向下两脚朝天唱歌?并且在左脚心上放一个滴溜溜转的响陀螺,右脚心上直立着一把军刀,这你会不会?”

    “会!”路路通回答说。他这时记起了年轻时所受的那些基本训练。

    “你看吧,我要请你干的就是这些事!”尊贵的巴图尔卡先生说。

    雇用合同就这样当场谈妥了。

    路路通总算找到了工作。他在这个有名的日本杂技团算是个“百搭”,什么都干。这本来不是一个什么好差事,不过一个星期之后他就能坐着船去旧金山了。

    尊贵的巴图尔卡先生大张旗鼓宣传的表演节目,将在下午三点钟开始。这时,在大门口开始了锣鼓喧天的日本乐队大合奏。

    显然,路路通今天不可能马上就扮演角色。但是今天需要他用自己那结实有力的双肩为“叠罗汉”的演员们出一臂之力。这个节目是由“天狗”神长鼻演员们来表演的,这个扣人心弦的精彩节目是今天全部演出节目的压轴戏。

    不到三点钟,大批的观众已经涌进了这座宽敞的马戏棚。其中有本地人、有欧洲人、有中国人、也有日本人;有男人、有女人还有小孩子。一个个都争先恐后地在那些狭长的椅子上,或者在舞台对面的包厢里坐下来了。大门口的吹鼓手也撤到里头来了。乐队到齐,铜锣、堂锣、快板、竖笛、小铜鼓、大洋鼓都翻天覆地地吹打起来了。

    演出的节目和一般杂技团演出的大致相同,但是必须承认:日本的杂技演员是世界上第一流的演员。有一个演员手里拿着一把扇子和一些碎纸片,演出了非常美妙动人的“群蝶花间舞”;另一个演员用他那从烟斗里喷出来的一缕芬芳的烟雾,在空中迅速地写出许多青烟文字,这些字构成一句向观众致敬的颂词;又有一个耍抛物戏的演员,他一面把几支点着的蜡烛轮流地从手里抛起,一面把每一支从嘴前面经过的蜡烛吹熄,然后再陆续地把它们点着,同时却一秒钟也不中止他那神奇的抛掷动作。还有一个耍弹簧地陀螺的演员,他使那些地陀螺滴溜溜转起来配合得极其巧妙,看了简直叫人难以置信,这些嗡嗡作响的陀螺在他的操纵下,活象是一些旋转不停的有生命的小动物,它们能在烟斗杆上,军刀刀口上,以及在那些拉在舞台上的头发一样细的钢丝上旋转着跑个不停,它们能围着几个大水晶瓶打圈转,它们能爬竹梯,能四面八方到处跑,同时发出各种不同的响声。听起来非常和谐。演员们在表演的时候,还使陀螺在半空中旋转飞舞。演员用木制的球拍把这些陀螺象羽毛球一样打来打去,陀螺总是一个劲地不停旋转,演员们最后把陀螺装到衣袋里了,但是当他们再拿出来的时候陀螺仍在旋转,一直转到里面的一根发条完全松开的时候,这时陀螺也都不再动了,摊开得象一束束开放的纸花。

    这里,我们对杂技团的各种演员们的绝技无需多加描写,不论是上转梯、爬高竿也好,玩大球、滚圆桶也好,反正每个节目都非常出色。但是最引人入胜的节目是那些令人惊心动魄的“长鼻子”演员的表演,在欧洲根本就没见过这种绝技。

    这些“长鼻子”是在天狗神直接佑护之下组成的一个特别的“长鼻子”班。他们穿着象中世纪英雄一样的服装,肩上装着两只华丽的假翅膀,但最特殊的地方是装在脸上的那根长鼻子。尤其是他们用这种鼻子所进行的表演,简直使人叹为观止。这些假鼻子只是用竹子作的,它们的长度有的五六英尺,最长的达十英尺。它们的形状有的笔直,有的弯曲,有的光滑整齐,有的疙里疙瘩。而这些演员们正是在这些装得很牢的假鼻子上来进行特技表演。首先是有十二三个这种“天狗神派”的演员仰卧在台上,接着又来了另一些长鼻子伙伴跳到他们那些象避雷针一样竖立着的鼻子上,他们在这些鼻子尖上蹦跳,飞跃,从这个鼻子到那个鼻子来回表演着各种令人难以相信的绝技。

    最后,台上郑重其事地向观众宣布作为压轴戏的节目——“叠罗汉”,马上就要演出了。这个“罗汉塔”将由五十多个长鼻子演员搭成。但是尊贵的巴图尔卡先生的演员们并不是用双肩来叠“罗汉塔”,而只是用他们的假鼻子来支持这个巨大的人体建筑!由于替“罗汉塔”垫底的演员最近走了一个人,而这项垫底工作既要身体结实,又要头脑机灵,于是路路通就被选来担任这个角色了。

    说实在话,当路路通穿上这一套中古服装,装上两只花花绿绿的假翅膀,脸上又给安上一个六英尺长的鼻子的时候,这个正派的小伙子不禁想起了年轻时代那些艰苦的岁月,心里自然有无限感慨!可是话又说回来了,眼前这个鼻子到底是他赚钱吃饭的家伙,于是他决定干长鼻子演员。

    这时,路路通就走上了舞台,和那些跟他一样要为“罗汉塔”垫底的伙伴们站在一起。大家一齐往地上一躺,一个个长鼻子都翘到了半天空。接着,搭第二层的演员走了过来,在他们的鼻尖上躺下了;第三层演员跟着躺在第二层演员的鼻尖上,第四层演员也是依法炮制。不大一会儿功夫,这一座只靠着鼻子尖支起来的活人塔已经和台上的顶棚一样高了。

    这时台下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台上奏起了雷鸣一般的音乐。就在这一霎那间,“罗汉塔”突然摇晃了一下,只见一个垫底的长鼻子离开了自己的岗位,“人塔”立即失去了平衡,只听“扑通扑通”一阵响声,“罗汉塔”就象一座纸搭的古堡一样倒了下来……

    这是路路通的过失!是他擅自离开了职守。他虽然丝毫也没有扇动自己的翅膀,但却早已飞过了舞台上的低栅栏,爬上了舞台右面的包厢,在一位观众的脚下,趴了下来,他一面嚷着:

    “啊,我的主人,我可找到您了!”

    “是你?!”

    “是我!”

    “那么,好吧,走,快上船!我的小伙子……”

    路路通跟着福克先生和艾娥达夫人迅速地穿过回廊跑出了马戏棚。这时,他们迎面碰上了怒不可遏的巴图尔卡先生,他为了“罗汉塔”的倒塌要求损害赔偿。斐利亚·福克先生丢给他一把钞票,立即平息了巴图尔卡先生的怒火。

    六点半钟,福克先生和艾娥达夫人走上了美国邮船。后面跟着路路通,一直到要动身的时候,他肩膀上那两只翅膀和脸上那个六英尺长的假鼻子还没有来得及弄下来呢。

    第二十四章

    正文第二十四章 关于在上海发生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唐卡德尔号当时发出的信号已经被开往横滨的邮船发现。船长看见小船上下半旗,就命令邮船向唐卡德尔号开去。过了不久,斐利亚·福克先生算清了船费,把为数五百英镑(合一万二千五百法郎)的钞票交给了约翰·班斯比船长。然后这个尊贵的绅士和艾娥达夫人,还有费克斯就一齐上了这条立即开往长崎和横滨的邮船。

    就在11月14日当天早晨,邮船准时地到达了横滨。辐克先生让费克斯去忙他自己的事了,然后福克先生就去找卡尔纳蒂克号。他在那里知道路路通确是在昨天晚上到了横滨,这个消息使艾娥达夫人高兴极了。福克先生也许会同样感到高兴,不过他在脸上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

    斐利亚·福克先生当天晚上就要搭船去旧金山,所以他立即去找路路通。他问过法国和英国领事馆,但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他跑遍了横滨的大街,仍然一无所获,于是他对于把路路通再找回来这件事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但就是在这时,可能是由于碰巧,或者由于某一种预感,他竟走进了巴图尔卡先生的马戏棚。当时路路通穿着那样奇怪的古装,福克先生当然不会认出他来,可是在台上仰卧着的路路通却看到了他的主人坐在花楼上的包厢里。这时,小伙子再也不能使自己的鼻子一动也不动地保持在原来的地位了,因此就使整个“罗汉塔”失去了平衡,倒塌了。

    接着,路路通也从艾娥达夫人那里知道了过去几天的事。艾娥达夫人告诉他如何从香港到了横滨,如何同一位名叫费克斯的先生一起乘坐唐卡德尔号等等。

    听到费克斯的名字,路路通并没皱眉头。他觉得现在对福克先生说明费克斯和自己之间的纠葛,还不是时候。至于路路通对于自己的经历,他只承认是在横滨的一个烟馆里吸大烟吸醉了。

    福克先生冷静地听完了他的叙述,没有说一句话,然后就给了他一笔足够的钱使他能在船上买到更合适的衣服。不到一个钟头,这个正直的小伙子已经去掉了假鼻子,摘下了花翅膀,在他身上再也找不到一点“天狗神派”的装饰了。

    这条由横滨开往旧金山的邮船是太平洋轮船公司的船,船名叫格兰特将军号,这是一条两千五百吨的大轮船,设备很好,速度很快。甲板上露出一根很长的蒸汽机杠杆,两头一高一低地不停活动,这根杠杆的一端联接着活塞柄,另一头联着轮机上的曲轴,这样就把杠杆的直线推动力转变为直接推动轮机的动力,从而使轮轴不停地旋转起来。格兰特将军号装有三个大帆。帆面很宽,有力地协助发动机加快航行速度。按这样每小时十二海里的速度计算,这条邮船用不了二十一天就能横渡太平洋。因此,斐利亚·福克先生相信12月2号将能到达旧金山,11号就能到纽约,12月20号就可以回到伦敦。这样一来,他还能在原定的那个决定命运的时间——12月21日——之前几小时完成这次旅行的任务。

    船上旅客相当多,有一些英国人,但更多的是美国人;还有许多到美洲去的苦力移民;也有一部分是在印度军队中服役的军官,他们在利用假期作世界旅行。

    这一次,旅途中没有发生任何航海事故。格兰特将军号依靠巨大的轮机,借助于全面展开的大帆,四平八稳地顺利前进。太平洋确实可以说名副其实的“太平”。福克先生沉默寡言,依然如故。现在他那位年轻的旅伴艾娥达夫人,对他已经日益感到亲切,而这种亲切已经不止是感激之情了。他那样和蔼可亲的沉静的性格,在艾娥达夫人心中产生了一种连她自己都想象不到的影响,甚至可以说,艾娥达夫人已经不知不觉地堕入了一种微妙的幻想,而这位令人难以捉摸的福克先生对于艾娥达夫人这种心情却象是一无所知。

    此外,艾娥达夫人现在对于福克先生的旅行计划也显得非常关心。她总是担心着怕有什么意外事故会妨碍他们完成这个旅行计划。她经常和路路通闲谈,这个小伙子,从艾娥达夫人谈话的语气里已经猜透了对方的心事。他现在对于自己的主人简直象迷信人敬神一样地盲目崇拜,他滔滔不绝地夸赞福克先生如何诚实,如何宽厚,对人如何热心;然后他又安慰艾娥达夫人,说这次旅行一定会成功。他一次又一次他说,最困难的阶段已经过去了;我们已经离开了中国和日本的那些神奇莫测的地方,我们已经回到了这些文明的国度,最后只要坐上火车,从旧金山到纽约,再坐上横渡大洋的轮船,从纽约到伦敦,这样就毫无疑问能够按时完成这个人们认为不可能的环球旅行了。

    离开横滨九天之后,斐利亚·福克先生不多不少地正好绕了半个地球。

    格兰特将军号正是11月23日越过一百八十度子午线,位于南半球的这条子午线,正好和北半球的伦敦隔着地球成一条垂直线。不错,福克先生所预定的八十天期限现在已经用去了五十二天,他只剩下二十八天的时间了。但是,我们必须注意,如果说这位绅士按照地球经度子午线计算他才走完了一半路程,那么事实上他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以上的旅行计划。因为,他不得不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从伦敦到亚丁,从亚丁到孟买,从加尔各答到新加坡,再从新加坡到横滨!要是他顺着伦敦所在的纬度五十度线直线环绕地球的话,全程只不过一万二千英里上下;但是由于交通条件的限制,他必须绕道两万六千英里才能回到伦敦。目前,到11月23号这一天,他已经走完了大约一万七千五百英里,不过从此地到伦敦却都是直路了,而且眼前那个专门制造困难的费克斯也不在了。

    11月23号这一天,路路通也发现了一件使他非常高兴的事。我们总还记得这个顽固的小伙子曾一直让他那个传家之宝的大银表,一成不变地保持着伦敦时间。他在沿途各地都一直认为别人的钟表所指示的时间是错误的。可是今天,虽然他从没有拔快或者倒拔自己的表针,但是却发现它和船上的大钟走得完全一样。

    路路通之所以感到一种胜利的喜悦,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假如费克斯也在这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