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将她的脚用链子拴好……
傅景歌绝望的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
每当黄昏过后,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无尽的黑暗里,她缩在床头连大气都不敢出,双手捂着耳朵,不去听门外的走廊传来男人和女人们的粗鲁调笑,以及浪荡的呻吟,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脏还在“怦怦”地跳动着。
每当这时,傅景歌就开始拼命地回忆生活里的零星琐碎,一幅幅片断、一张张脸孔、一件件细微,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这样才能令她滋生出活下去的勇气。
她想着曾经对她慈爱无比的妈妈,想着曾经两小无猜感情甚笃最后恨她恨得入骨的姐姐,想着出国前,父亲找到她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后那张凶恶的脸,甚至想着家里对她极好的管家梅莉,还有……
还有谁呢?
她突然悲哀地发现,脑海中那些存在的记忆里,出现的最多的竟然是……
慕容谦!
与他在一起的那些年时光,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不管是好是坏,痛苦还是快乐,每一种都与他有关。多么地匪夷所思,她一直以为她是恨他的,除了恨不会再有其它的情感!但是,为什么,明明两人已经走到了这样的地步,她想得最多的人竟然还是他。
这样复杂的感情,有着理智根本无法理解的理由,傅景歌理解不了,它却偏偏发生了!
……
十二月的南方天气,不算很冷,但是连续下了几天绵绵的冬雨,气温连续下降了近十度,湿冷得让人难受。
阴暗的雨天,名贵皮鞋踩过小小积水洼,溅起小水花,坠散于黑亮的鞋面,沿着鞋头滑回湿灭的石道。
穿越杂草夹攻的泥泞小径,步上长长的阶级,轻飘的雨雾弥漫山间。
一片白茫视野里,慕容谦挺拔的身形朦朦胧胧地停伫在一处隆起草坡前。
他单手撑伞,另一臂弯挟着大把素雅白玫瑰,沉郁的双眸直瞅着沾有泥水的墓碑,好一会儿,才悠缓倾腰献上鲜花,而后再取出衣服口袋里的方帕,拭净石碑上的污泥。
随着擦碑的动作,锈在大理石中的往生者照片慢慢变清晰,一张纤秀的女性容颜同时展现,他收起方帕,眼光凝着带着浅笑女子的遗照,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因为死得没有名誉,甚至她的存在对于那个家族来说是一种辱没,碑上除了她的名字之后没立任何文字,这张照片,算是最后的恩惠与仁慈,好让她不会成为难以辨认的真正无名孤魂。
是他没有能力,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一直努力着想把她迁入慕容家的家族墓场,受后人祭拜……
可惜,他一直没有办法做到。
“你的母亲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三流电影演员罢了,根本没有半点资格进入我们慕容家。不管是生前,还是死后!”
这是当年,他跪在慕容家列祖列宗的祠堂里整整一天一夜之后,慕容家的老太爷给他的答复。
“但她仍是我生我的母亲,我身上流着她一半的血液。”他不服气,第一次顶撞了万人尊敬的慕容家老太爷。
血缘的关系,任谁也抹不掉的。
“不是慕容家明媒正娶的女人,慕容家永远不会承认的。”
“爷爷,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可以……”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他的母亲死后可以一了生前的夙愿?
他以为,一向说一不二的老太爷不会再给他任何答复的,只是,在他走出去之前却给他这样的一句话:“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造化!?
在这个家里,他能有什么样的造化呢?
不是大房那个一出就注定了不凡身份的长子嫡孙慕容杰,更不是爷爷最疼爱的孙子慕容尘,父亲在家族里更是众人眼中扶不起的阿斗,后母视他为眼中盯,肉中刺,恨不得他永远不要出现在这个家里。
她比任何人都害怕他成为自己儿子的绊脚石,他越优秀,她越担心;他若挫败,她便放心。
在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的这些年,他学到了些什么?学会了争斗,学会了警惕,学会了自我保护,就算没有要去害人,却比谁都会独善其身。
但最终,他还仍是跟慕容家的其它同辈兄弟一般,十八岁之后就到国外留学了,曾经想过,出国之后就不想再回来了。
但那年,圣诞节那天晚上的意外,让生命中目标飘忽不定的他从此决定把自己的命运掌握在手里。
因为,那个孜孜不倦地跟在慕容尘后面的女子,那个眼里有着永不服输的女子竟然认错了人,在醉酒的慌乱中,把他当做了那个慕容家倍受疼爱的慕容尘,他喝下了她特意准备的那杯酒……
那个在他身下意识模糊的女子,那个嘴里不停地叫着别的男人的名字的女子,那个被他夺去了第一次的女子……
那个叫傅景歌的女人!他决定要娶她!不可否认,这些年他对于慕容尘得到家中大老倍受关爱其实心中还是羡慕甚至还夹着一股嫉妒的。
他想要在众人面前给慕容尘难看,也让他名义上的亲生父亲可以对他刮目相看,他要拥有自己的一片苍穹!把自己的母亲光明正大的迎进慕容家,让她可以受后人的祭拜。
只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努力到最后一步,他终究还是放手让那个女人走掉了。
近四年的婚姻生活,他们走得如履薄冰,相互刺得鲜血横流,连孩子都没有来得及拥有。
傅景歌恨他,恨死了他!怎么可能会生他的孩子?结婚之后,每次与她在一起,他从来都没有刻意避孕,但不代表她没有。
他知道,她与欧圣源是远房表亲,慕容尘与欧圣源又是很好的朋友,她与欧圣源的关系自然不差。
他甚至还知道,那时候那杯加了药的酒,也是欧圣源提供给她的。
结婚后,她一直定时让欧圣源从新加坡给她寄来安全的避孕药。
他恼,他恨,只是这一点,他根本阻止不了!没有孩子,他根本没有资格跟老太爷谈条件。
所以,她每吃一次,他在床上的折腾就越是疯狂残忍,恨不得弄死她!
弄到最后,离婚,从此互不相欠,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他不甘心又能如何?
把大哥的婚礼搞砸之后,他没有挽回的余地!
“……对不起……”
他从墓碑前站起来,望着那张依然带着浅笑的美丽容颜,张了张嘴,那一声“妈”始终没有喊得出口。
长眠于此,恐怕她的灵魂仍无法解脱!伴着她的,只有凄凉、悲苦,郁郁寡欢,不论生与死,到哪儿都一样……
“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慕容谦沉吟般,淡淡地开口。“短时间内无法再来看你了。”当然也不会有人代替他来上坟。
几年来,他都是以无人知晓的方式来看她的。
他们之间的这一层血缘关系,是一辈子切不断、磨灭不了的,也不可能随着她生命的结束,一切就消失的。偏乱俊脸,慕容谦移开专注在墓碑上的视线,若有所思地颦紧双眉,点根烟,沉沉地呵吐着白烟。
烟头火星一闪一亮,他半合眼眸,睥睨山下灰蒙的都会区。
市区空气污浊,繁华绚烂被笼罩在云雾之中,如同她曾青春亮丽的岁月被土块及杂草掩埋,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这是她的最终命运,只能沦落为了豪门的牺牲品。
他为她的遭遇感伤、心疼,却依然无法改变这最终的命运。
抽完最后一口烟,他闭眸两、三秒,弹掉指间的烟蒂,面向墓碑,举步朝前,将伞斜倚在碑座,伞骨尖插陷在坟上,让伞篷遮盖石碑,使落雨不再沾污她美丽的照片。
下次再来看她,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这把伞多少能挡些风雨,好让她在下次雨天来临时,不会过于孤寂、寒冷。
完成了今日的祭坟仪式,他深思地凝视墓碑最后一眼,淋着雨转身,顺着早已熟悉的小径离开。
雨水很冷,打湿了他服贴的黑发,缓缓地渗入他每一层衣服。他拨开垂落眉宇间的发丝,拉拢长大衣领口,优雅从容地步下长石阶。
站在停留在山脚下的车子前,他望着前方雾朦朦的一片,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慕容家,他是不会,也暂时不能回去了!
那天晚上离开之前,他的父亲已经亲口下了通碟令,处理不了他与傅景歌的事情,他就不用再回去了。
不回去,也好!
只是,那个女人,到底去哪里了呢?
第二章 命运(2)
某高级私人会所。
慕容谦独自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包厢里喝起酒来。
腾以律走进到包厢时,眼睛在包厢里扫了一圈,确定包厢里只有慕容谦一人时,俊脸挑了挑眉,似乎有些难以自信,这家伙是不是脑壳真的坏了?
他一个人竟然包下了会所最大最豪华的包厢。
慕容谦自然也看到他,手里举起酒杯朝他晃晃,算是打过招呼,而后又继续沉默地喝酒。来到慕容谦身边坐下,腾以律拿过茶几上的酒瓶跟酒杯,也帮自己倒了一杯,此时的慕容谦身上除了领带扯松了些外,西装笔挺地靠着椅背,眼睛闭上,不但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很久没好好休息过的疲累样,还一副心事沉重的样子。
“真的不打算回去了?”腾以律轻浅了一口酒后盯着慕容谦许久,发现他没有主动要说话的意思才摇晃着酒杯问道。
腾家与慕容家算是关系良好的表亲,而腾以律与慕容家的几位表兄弟一向关系良好,但众人不知的是,与他关系最好的却是慕容家这位一向冷淡少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谦少爷。
慕容谦与慕容家的几位堂兄弟关系一向比较淡薄,除去公事之外,他们私底下一向都没有多少交集。
慕容家族里的其它远亲及表亲对于他这个外室所生的人从来也是冷淡的多,唯独这个腾以律。
他们从小就认识,但真正的相交却是在国外留学的时候。
在腾以律的印象中,慕容谦从小就不讨二舅妈的欢喜,几个年龄相仿的表兄弟在一起玩的时候,他总是一个人躲在一边远远看着,很少主动参与其中。
随着年龄的增长,更加显得他的沉着冷静,这个世上好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攻陷他的内心。
但是腾以律知道他是个内心强大的家伙,拥有坚毅和不服输的个性,只是,他从来不把这一面显露出来而已。
真正让腾以律对他刮目相看是他们这一批表兄弟到国外留学的第二年,有一天晚上他一个人到酒馆喝酒,第一眼就看到了他与两个外国人在玩牌。
他想不到慕容谦也喜欢这种游戏,所以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靠近他们。
他们的赌注不大不小,但气氛很紧张,周围围了不少人,津津有味地旁观,因为谁都看得出来,那个年纪不大的东方少年不显山、不露水,也没对手块头大,但在牌桌上却是极有策略的。
每一次他都会赢一点,但绝不贪心,见好就收,再抓住对方的漏空,杀个措手不及。
加上逻辑思维极强,一个小时下来,他竟然将对方面前不算少的筹码,全部席卷一空,只给人家留下一枚小金币。
骄傲自大的英国佬被他搞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只能悻悻地认输,脾气暴躁的德国佬却不肯认输,显然已经赌红了眼。
可是慕容谦却不想赌了,正想站起来走,德国佬却翻脸了,仗着自己的腰粗气豪,挥起拳头就想去干架,顺便拿回自己输掉的钱财。
那时候他与慕容谦都不过十九岁,身高虽然不输国外的同龄人,但身板显然削瘦,不过,好就好在脑子好使,身手还不赖,依靠速度和灵活性左右躲闪,并不与只靠蛮力的德国佬缠斗,因此并没有落于下风。
腾以律正看得带劲,忽然听到德国佬扯着嗓门大声叫喊起来,显然是在喊自己的同伙,便不高兴起来。
单挑就单挑嘛,干嘛还找帮手,想以多胜少啊?欺负他们东方人是不是?
更何况他与慕容谦关系虽然算不上八拜之交,但总归来说,身上总还有些许的血缘关系,哪怕他们是陌生人,他也不可能看到鬼佬欺负自己的同胞而不出手的。
在德国佬的喊声过后,一个虎背熊腰的大块头很快从门口冲了进来,眼看慕容谦就要吃亏,腾以律随手抄起一个喝空的酒瓶子,很有义气地加入了战斗,顺便忙中抽空地拉响了酒馆的警报。
“呜……呜……”的尖锐响声震耳欲聋,众人一怔,都纷纷朝门外跑。
一瓶子砸向其中一个德国佬,腾以律伸手拽住慕容谦的胳膊,简短地说了一个字:“走!”
慕容谦虽然惊讶于腾以律的出现,但他没有时间多问,因为警察马上就会到,他们没人想跟员警打交道,慕容谦点头,一脚利落地踢翻一张桌子,挡住气急败坏的德国佬,然后双双从后门离开。
他们很顺利地跑掉了,之后,他们就越走越近,自然而然地,两人之间奇妙的友情就此展开。
在腾以律眼中,慕容谦明明是个很有实力的人,却从来不在慕容老太爷目前显山露水,不但做人低调,做事更是低调到底。
从国外完成学业之后回国,被扔到分公司最底层做起,他仍是一声不吭接受。
他那个无半点本事的父亲,也就是他的二舅舅,早该从公司董事局退出让位了,偏偏他却从来不去争,不去抢。
他唯一力争到底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四年前,他与傅景歌的婚姻了。
傅景歌爱大他一岁的表哥慕容尘的事情,整个上流社会的圈子里谁人不知晓呢?偏偏这家伙就是死撑着要与那个女人结婚。
那些年在国外,对他们投怀送抱的女人多得数都不清,身边从不缺少诱惑,各种类型的美女,天真活泼的、文静娴淑的、性感妖娆的,其中不乏佼佼者,腾以律卯足了劲地要送作堆,玎是却从没见他动心过。
他曾还以为他对男人感兴趣,正打算帮他物色时,他只是淡淡地扔过来一句:“我对男人没兴趣。”
“难道是,你不能人道?”腾以律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会是这个答案,但当时的他怎么也想不通。
“你永远没有机会知道。”慕容谦仍只是淡然道。
他是没有机会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能人道,一直到现在他结婚又离婚之后。
透过宽大的开放式窗户,黝黑的夜空中,难得看到有几点星光透射出来。
“钤……”悦耳的手机钤声打断了室内的宁静,闭目养神的慕容谦立即伸手拿起接听,简短的说了句:“知道了,继续找。”便收线。
将视线从窗外移回来,腾以律拿过桌上的酒,斟上两杯,随口问道:“还没找到?”
“嗯。”慕容谦摆明了心情不好,也不愿多说什么。
“已经失踪一个星期了,国内找不着,会不会是出国了?”腾以律接着问道。
他们在慕容杰的婚礼上把离婚的事情闹得天下人皆知,随后傅景歌离开了慕容家,慕容谦随之也离开了,慕容老太爷目前还没有派任何人发话下来,慕容谦也没有再回过慕容家,但是这几天他一直找不到傅景歌。
听说,傅家那边,傅修延也声明,这个让他们丢尽脸面的女儿,他不要了。
那她能去哪里了?
“也许吧。”慕容谦抚着发痛的额角。
那天婚礼上的事情过后,他忽然失去了她的消息,她的失踪令他措手不及,焦急万般,奈何又不能报警,慕容家的关系网他没有权利再用,所以私底他只能用自己的关系寻找,但他仍是找不到她的下落。
她到底在躲什么?
其实她不用再躲了,他既然已经答应了这次会放手让她走,那就不会反悔的。
这么多年下来,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世上,唯一不可强求的,便是人心。
在这一场他谋来的婚姻中,原本的根源,或许仅仅只是想报复,报复那个最得全家上上下下疼爱的男人,他没想到自己会越陷越深,甚至差点要走火入魔。
既然真的无法再相处下去,那就分开吧,彻底地分离。
这些年,他对她算不上好,在床事上,甚至总是把她弄得死去活来,但两人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难得想与她好聚好散,她却躲得不见人影,诡异得让他心中不安。
傅家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