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宫女递上的一盏热茶，终于有些恢复了平静。她必须一遍遍告诉自己，母后不会有事的，花相忆马上带着冰蟾到了。
一整下午的忙碌，或许太医们的确用尽了所有办法，或许太医们只是为了让自己显得忙碌以减少自己的失责，总之最后地结果，依旧是回天乏力，大祁地皇后，驾薨了。皇帝陪着一整个下午都在这里，用他的威严镇着，最后还是听到这样地结果，那令人窒息的沉默让太医们汗如雨下，更不用说另一边太子阴沉得可怕的脸。
伏在地上，汗水顺着下巴滴落的声音都清晰可见，已经有年迈的太医受不了这样的姿势，身子开始起抖来。皇帝最终还是没有迁怒，挥手让人都下去了。
萧明旭依旧坐在那里没有动，表情呆滞地一时间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皇帝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子与她平视，再次叙述了一遍：“皇后她已经薨了。”
萧明旭应该是听到耳中进了心里了，站起来连对皇帝的礼都免了，默默地走到皇后床前，扑通跪下，依旧不言语。
皇帝慢慢走到她背后，见她还算平静，便开口说道：“事已至此，有些事情，朕也该跟你说清楚……”不过还没有说完，前面地萧明旭却倒了下去，忍着悲伤憋在体内，似乎也很伤身。那么，只好等醒来再说了。
刚在外头大呼一口气的太医，又被宣了进去，这一回要照看的是太子殿下了。
萧明旭这一觉却是无梦至天明，醒来之时甚至都记不得生过什么，又当是一日平常的日子，下意识地还想着要去看皇后。但是她一出房门，就有阿楠在外面，用听不出是什么感情的语气说：“花主已经抓到了冰蟾，现在已在回京的路上了。”
“冰蟾？”萧明旭不明所以地反问一句，突然一抬头，见到四周屋檐下都围了一层白色，连远处的太监宫女，腰上也都围了一根白带，头顶也是白顶白花，突然间想起来一切的萧明旭，差点再次倒下。
不过这次，她自己扶住了门框，让自己平静地走出东宫，去永寿宫。皇后已经入殓，萧明旭直接过去跪在了灵前，坚持要给皇后守灵。
有人的时候不敢轻易落泪，非要到晚上，把所有人都赶了下去，萧明旭几乎是跪着移动，一步步向着棺木。被修饰过的面容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光彩，只是冰冷的触感甚至只是靠近都能感觉到。萧明旭将头底下，细细的啜泣声在夜风呼呼中很容易就被遮掩了下去。
“吱呀--”门开的声音，萧明旭当是风，根本没有回头查看的打算。进来的人见萧明旭没有睬她，咳嗽了两声吸引她的注意。
“父皇？”萧明旭慌忙地擦掉眼泪，现在的她太女子气了，她连忙地让自己显得更坚强更男子气些。
“行了，今天当着皇后的面，朕想跟你说几句真话，你也不用掩饰了，该知道的，朕早就已经知道，只是有很多，你还不知道而已。你那一声父皇，朕就担当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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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宫阙几重，金枝何归 一章 皇家辛秘
“父皇？”萧明旭惊讶地叫道。
“不是说了，皇后都已经不在了，你不用那么叫朕，朕跟你，根本一点关系都没有。”皇帝到皇后灵前，替皇后理了理本就梳得整齐的头，解释说：“你不是朕的孩子，是皇后跟一个侍卫所生。可笑吧，我们大祁国唯一的太子，不但是个女人，而且根本不是朕的孩子。”
萧明旭脸色灰白，无力阻止皇帝，只好听他继续说下去：“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难得今天只有我们两，朕就从头给你讲起好了。”
“后宫妃子们一直无所出，朕之后才从太医那里得知，原来朕竟然是不育。当时朕一怒之下杀了那个太医，并且不不再让任何太医为朕检查，也一直没有诊治过。朕不知道皇后那时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竟然勾引了一个侍卫，怀了你。不能让人知道朕的病，只能认下你。到你出生之后，朕还一直在庆幸，还好有了儿子，所以假意疏远后宫其他妃嫔，只专宠皇后，让人不会生疑。”
“皇后也是心虚吧，偷人的结果竟是生下一个女儿，而她也在生你的时候伤了身子，听说是再不能生育了，所以苦了你，这么多年一直要女扮男装。皇后隐瞒得不错，朕是后来才察觉你竟是个女人，可惜那个时候你已经被封了太子，而且朕也找不到别的可以代替你的人，为了稳定民心，朕只能让你继续做下去，继续做你的父皇。”
“寻找朕皇兄的遗腹子的事朕从没停过。shudo一开始毫无消息，后来有了消息，突然间又变成了到处都有消息。朕知道必是有人在背后捣鬼，那就是忆儿，那才是我萧家的血统。朕找到了他，告诉了他现在的状况，他竟然不肯跟朕回来。不跟要这皇位，他还说他要自会亲自来拿，不会要他仇人的施舍。你知道么，他恨朕，也恨你。你大概不知道他出生时羸弱到天天泡在药里还差点没命，你大概不知道他小时候毒疼地扣断所有指甲。你大概不知道……”
“够了，不要再说了！”脑中下意识地浮现出花相忆受苦的画面，这一次萧明旭已经临界爆的状态，冲着皇帝大吼起来。
皇帝顿了顿，却是很满意萧明旭地反应，等她稍稍平静了一些，才说：“好吧，就先跳过这些不说。朕甚至都答应他，只要他肯继位。朕这条命给他，谁知他这样也不要。朕就一直在想，他要的到底是什么。然后朕就猜，把你送到他的手上，是不是能令他高兴一点？”
“所以朕让人放消息给皇后，说先帝有遗腹子在江南，朕也在寻找。再加上宫里放点谣言，皇后一下子就猜到是朕怀疑起你来了，所以立刻让你避开，让你带着令牌出宫去。朕也通知了忆儿，告诉他你是朕送他的礼物。这份礼物。忆儿看起来是相当的满意呢。”
“不过，朕还以为他会杀了你以你的身份重返京城地，没想到他竟然留下了你。shud连朕派去的杀手也被他所杀，朕倒是真的担心了起来，是他太保护你了。所以，在凤栖山庄，好不容易见他离开了你，风南追来询问朕你是否真是太子的时候，朕告诉他不是。好借此机会除了你，谁知他竟然赶了回来，又一次救了你。”
看到萧明旭瞪大的眼神，皇帝像是突然才想起什么，一拍桌子道：“啊，朕倒忘了，你连风南追其实是朕的人也不知道。凤栖山庄本来就是朝廷的暗桩，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至于所谓的谋反，那是风南追在替朕查些事情。那个易楚也是地。什么都没看清楚就认定风南追谋反。朕只要革了他的官治罪，只可惜后来被忆儿给救了去。”
“说到这里。干脆再告诉你个秘密好了。那些你以为是江家地官员。其实都是朕地心腹。那弹劾地奏折是花相忆授意地。朕为了阻止你。先是让你以为他们是江家地人。没想到你也不领情。只好从你那个影卫。好像是叫云峰吧。从他那里下手。让人多给皇后添了一剂药。立刻就把你给召了回来。而且你肯这么配合地帮朕消灭江家。朕倒要非常感激你。对你江家才会手下留情。你可知道。江怀远至死都没有拿你地身份来威胁你。宁可自己吞着秘密去死。”
“江家一除。皇后自然也就没有半点利用地价值。好不容易把忆儿给引开。朕可要抓紧时间才是。顺便说。那药就下在你喂给皇后地参汤里。从某种角度说。皇后是被你亲手所杀。”
一切地阴谋都抖了出来。一切地罪孽都放到自己身上。此时地皇帝却反而显得轻松。好像设计让萧明旭除掉疼爱支持自己地江家地人。不是他；设计让萧明旭亲手给皇后喂下毒药地人。不是他；在萧明旭面前撕掉一切伪装完全击毁了她心目中父皇形象地人。也不是他。
所以说。她一整个生命。就是一个谎言。或许曾有几分真心对她关心地人。被她亲手推下悬崖。而那个当她是利用工具棋子地人。现在正在她面前。若无其事地告诉她一切。生生地把那一层印在心上地血缘。活剥下来撕了个粉碎。
恨？原来这种感觉也是恨？恨不得推倒一切摒弃一切也不想要地回忆。恨不得把那个人那些事从心里挖出来再也见不到。恨不得能够砍他一刀就能让一个人复活。但正是因为知道不可能。知道无法挽回。知道报不了仇。所以才更加恨。
报仇。不是没有对象。那个策划一切地人就站在前面。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萧明旭又要那么理智地知道。一切最开始地错是因为皇后。因为她错误地出生。那是该怪自己。该恨自己吗？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朕，换做是任何人坐在朕的位置上，都会做同样的事不是吗？至于花相忆，你以为他真的是想帮你吗？你觉得你值得吗？他只不过是恨，恨萧家恨皇室恨这天下逼得他们母子如此凄惨，所以他要抱负萧家报复天下。他选择你，就是因为，你是个女人，就是因为，你不是萧家的人。他想要帮你这样的人登上皇位，来讽刺萧家，来报复天下。”
睁大的眼睛显示着萧明旭地不敢置信，可是她又不能不信，皇帝说得句句是真。耳边回响起花相忆曾经说过地话，说他是她的哥哥，唯一地哥哥，所以才会帮她。但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的，她根本不是皇帝的女儿。
“好了，秘密也都告诉你了，下一步想如何，就是你自己的决定了。你要是想向朕报仇，朕无所谓，还答应会放过你一次，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父子情分上。你要是想去陪皇后呢，朕建议你还是快点为好，别让皇后在路上等你太久。”皇帝起身，走到门口，好像是不喜欢死人的晦气一般，在门口拍起了自己的衣服。
“我恨你。”背后，萧明旭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又像是有了勇气，用尽力气用沙哑扭曲的声音重复了一遍：“我恨你们。”
皇帝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连朝后看一眼都懒了，和来时的无声一样，又悄悄消失在了外面的夜色中。
萧明旭望着那扇在夜风中一直摇曳的门很久，终于在眼泪滴湿了一大片孝衣之后，伏在皇后的棺木上号啕大哭，不用顾及什么太子的风范仪表，因为她本来就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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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宫阙几重，金枝何归 一三六章 用谁报仇
萧明旭在那之后一直守在皇后灵前，没有离开过房间，不吃不喝地一直守着，反正皇帝是不会来召她去早朝或是怎样了，底下的宫女太监心疼太子，也不敢随便作主，就任由她守下去。
但是，该念经该超度该有的仪式都完了之后，皇后终究是要下葬的。不知是不是该庆幸，她还拥有国母的尊贵，那声势浩大的国葬，在萧明旭眼中也成了皇帝给她的讽刺。那么之后呢，不肯脱下孝衣始终一身白麻的萧明旭，不想再用太子的身份去见皇帝，也不需要通报，直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走向建章宫。
阿楠试图拦下她，告诉她花相忆就快到了。萧明旭只是轻轻扫了他一眼，眼神平静地让阿楠疑惑失神，然后就在那一瞬间，历霜一招就打昏了阿楠，萧明旭继续往前。
宫里的侍卫根本不是历霜的对手，而胆小的宫女太监在半夜里看到这样一个白色的人影，早就吓得没了魂，更何况它还转眼即逝。萧明旭就是这样走向建章宫，有历霜在她根本不用担心别的，只要往前走，快点到那里就可以。
瞧见建章宫的灯火，萧明旭悄无声息地走到床前，透过开着的窗子看着里面还在忙碌的人。她的目光很快被察觉，皇帝抬头瞧见了她，有那么一瞬的惊诧，因为月光下白衣的萧明旭实在太过苍白没有一点人色。但皇帝很快恢复平静，像平常一样的冷漠语气说：“你来了。”
“你不意外？这一切，又是在你的计算之中？”萧明旭冷笑着，转从门口走了进去。历霜此时也没有必要再隐藏踪迹，跟在萧明旭身后，一副保护的姿态。
“你也该知道这里是建章宫，朕若不事先打好招呼，你们又怎么能如此轻易地进入？”皇帝放下手中的笔，那旁边的香巾擦擦手，好像没有察觉到前面有人。他抬头看到了历霜。倒是又有了惊讶之色，仔细认了半天才确定道：“是小李吧？原来是你。”
“没有死成，让皇上您失望了。”历霜咸咸说了一句，两个人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让萧明旭想到了曾经的某个也往，那蔓延不断的红色让她想吐。
于是萧明旭打断了他们。冲着无惊无喜的皇帝说：“既然你都猜到，那自然最好，省得我多费口舌，我今天是来逼宫地，母后的遗愿，我一定会为她完成。放心，我一定不会杀你为母后报仇，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是如何登基为皇。如何毁了你那了不起的萧家江山！”
最后几句的时候，萧明旭不由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不过还是努力抑制着自己。至少让自己看起来冷静自若。
皇帝仔细打量了一番萧明旭，用肯定的语气说：“你不是她吧？朕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比她还天真。”
“什么她不她地。我就是我。萧明旭。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不过不对。我不是姓萧。也不屑于姓萧。暂时姓江好了。”萧明旭立刻反驳。“是不是天真。不是由你来说了算地。我们可以赌到最后试试。和一个没有身份又不在乎生死更没有牵挂地人来比。你觉得你赢得了？”
皇帝笑了。朝堂之上难得见他这样地笑脸。一挥手隐在暗处地影卫们都现身。不多不少。正好能够把萧明旭和历霜围在中间。
“那样地人。如果是个死人。朕为何不能胜？”
“如果你要杀我。不必跟我费那么躲口舌。也不会留我到今天。你留下我。是因为我还有用不是吗？”萧明旭抬起下巴。颇带挑衅地说。
皇帝摇摇头。后退了一步。让那个包围圈更加缩小：“你果然还是不明白。朕留下你是因为花相忆。若要杀了你。自然也是因为他。”
萧明旭低头不语。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等待。最终缓缓解下了藏在孝衣里面地剑。一把抽出。顺手将剑鞘丢出窗外。自己则顺着这个力道直扑向皇帝。
果然不出所料，影卫们扑向的是后面的历霜，而皇帝亲自接萧明旭的招。一开始地他的确轻敌，甚至还准备徒手将萧明旭拿下，但渐渐现萧明旭的不对劲之后，他狼狈转身，一面从墙上解了把宝剑下来，一面给影卫下令，过来保护他。
看着皇帝那怕死地样子，萧明旭直觉得好笑，心里却没有半点痛快，相反还有些刺痛。属于过去的回忆难免在脑中闪现，萧明旭一失神，那满是空门的姿势就立刻被围上来的影卫们抓住间隙，若没有历霜的舍身相救，恐怕萧明旭受的，就不止是手臂那一剑和肩上那一掌了。
接着掌力向后仰，萧明旭才刚刚看到那高高的房粱，就有人飞身而入接住了她，正如她所料。
“明明，明明？”萧明旭因为放心而松了口气，才刚闭上了眼睛，花相忆就紧张地抱着她乱晃乱叫。
萧明旭弱弱地回应了一声，然后接着花相忆的力道站直了，抬头看到面前的人，一下子还真认不出来。这副蓬头垢面地样子，还把中衣当外衣穿，和人印象中的花相忆实在差太远。
因为他一出雪山就听到噩耗，直觉告诉他事情并不简单，逼问了姬雪莲才知道她竟然和皇帝一起串通了骗他离开。不用多想就知道皇帝要做什么了，花相忆真的是日夜兼程不眠不休，连衣服都是在雪山上穿了好多天的中衣，直接把外头的裘毛袍子一扔，赶回了京城。一到东宫阿楠就跟他报告了所有的事情，再用最快的时间飞到这里，所用的时间，和萧明旭预计的基本没差。
萧明旭知道自己一个人要对付皇帝，地确勉强，但是有花相忆在就不同了。伤口的确很痛，只是眼泪已经流干，想要制造梨花带雨的效果失败，萧明旭只好用柔弱的形象，让花相忆替自己报仇。
“我们的帐，一会儿再算。”花相忆冷冷地丢下一句，搂着萧明旭要走。
见花相忆怒气冲冲进来，见她受伤却也没有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