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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正传第2部分阅读

    不睁眼,不动,不呼吸。孩子死了。武氏惶恐万分,也许是装出来的那么悲痛若狂的样子。

    仿佛是万念俱灰,一切都完了。她号啕大哭,她问:“怎么回事?早晨还是好好儿的。”她惊疑不定,纳闷孩子为什么突然死去。

    那个被武氏平日训练有素的使女说:“我们还以为静静地躺着睡呢!”

    做妈妈的并没有哭得神智昏迷,擦干了眼泪问说:“我不在屋的时候,有什么人进来了吗?”

    “皇后来了,她来看孩子,抚弄了一会儿就放下了。”

    武氏的眼光和皇帝的眼光碰在了一起。真是无法相信,会有人做出这种罪大恶极的事来!

    皇帝说:“皇后近来很嫉妒你。可是我向来也不会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皇后当然不承认。不承认又有什么用呢?为什么以前不施恩典于仆婢们,换得他们的忠心呢?就是王皇后来看过孩子,没有别人啊。

    高宗本来就不很喜欢王皇后,现在对她只是一心厌恨了。皇后现在之嫉妒武氏,正如以前嫉妒萧淑妃一样。王皇后现在做出这种事来,的确不足以为众嫔妃的楷模,何以母仪天下?武氏思念孩子,只是默默不言,暗暗饮泣,其实心里窃喜。

    高宗说:“我有心废了王皇后。她已经不适当——不配做……”

    武氏很慷慨大方,只说:“不要这样想。既然做了也就算了。不过我现在应当由昭仪升成妃,和萧妃地位相平,你想是不是呢?”

    这也并不容易。因为皇帝有四个妃,都由朝礼严格规定的。高宗打算再封一妃,名曰宸妃。但是此事有关朝法,高宗也不能任意变动,黄门侍郎韩瑗和中书侍郎来济都力持异议,以为不可。武氏只好屈从,好在度情量理,人力已尽,只好等四个妃里有一个死去,或是什么别的情形了。若是命运不肯创造一个伟大的女人,一个伟大的女人会创造她自己的命运。

    第七章 向皇后进攻

    到高宗六年,事情发展到了顶点。王皇后显然是用魇魔法害皇上,使皇上心疼,要置皇上于死地。皇帝觉得心疼,武氏也知道。在皇后自己的床底下地里,掘出来一个小木头人,上面刻着皇上的姓名、生辰八字,有一个针插进小木头人的心。这件事之发生又可见王皇后对使女太不留心。因为有人向皇上告密,皇上亲自带着人在王皇后床底下发掘出来。王皇后就仿佛血手淋漓地被人发现,惊慌失措,哑口无言。除去连口否认之外,又何以自解呢?于是跪在地上,力说自己确不知情。可是有什么理由可逃避这个厄运?她猜想那个小木头人一定是别人栽赃,偷偷儿埋在她的床下的,可是一切证据都于她不利。这时她才明白赶走了一只蝎子,换来了一条致命的毒蛇。

    宫廷里,朝廷上,议论纷纷,大臣惊骇,小吏疑猜。是皇后真的要害皇上呢?还是别人阴谋要害皇后呢?若是说王皇后用魔法去害萧淑妃或是武氏,不是更合乎情理吗?整个这件事似乎都不可置信。王皇后决不会自己一手做的,一定是用一个女巫,和一个人同谋的。女巫又是谁呢,什么名字?若凭婢仆的话,也可以把罪状确立,也可以把罪状推翻。万一把皇后废了,谁最可能升成皇后呢?武氏一向并没有静止不动,在三年以内,她给皇上生了二男一女,一女就是被掐死的那个孩子,武氏是越发有权做皇后了。

    向王皇后的进攻开始了,朝廷之中哗然一片。皇后就要废了,很多人若有其事地这么说。褚遂良与长孙无忌受了先皇帝的重托,善事少君与皇后,现在觉得是要闹出事情了。从哪方面看,谋害皇上一事都无法相信。武氏知道事情并不容易,可是既然发动起来,决不立刻收场。武氏背后有皇帝大力支持。皇帝若坚持,大臣还能怎么样?

    这时礼部尚书兼国史编修许敬宗,为人口齿伶俐,眼看着利用武氏就可以在这个危急之际飞黄腾达起来,于是开始活动。他为史官,向来就擅自篡改史实,把史家的职责看得很轻,有些人向他花钱,就可以在他写的历史上买一个比较重要的地位。战役胜负之记载,功过荣辱之所归,全无定论,都可以花钱买得称心如意。他各处奔走,表示武氏升为皇后,实属合理合法。许敬宗去见太尉赵国公长孙无忌,无忌根本不许他张嘴。朝廷的大官十之八九都清楚宫廷里酝酿的是什么,都不愿意提,懒得听。大家都支持王皇后,反对武昭仪,她曾充先王太宗皇帝的才人,这是人人都知道的。礼法不容悖乱。自从太宗驾崩之后,褚遂良与无忌都竭忠尽智,辅佐朝廷,不堕太宗政统。两人每日邀请十位官员,到私邸议论国政,检讨得失。太宗当年托孤之时,更特别嘱托二人善事幼主及皇后,如今遭遇此事,所以认为事情非常严重。如无充分正当理由和调查,皇后是不可废的。再者,王皇后还是太宗亲自为高宗选定的。若是允许皇帝娶先王之遗妾,竟承认如此乱囵之事合于国法,真是极大的错误。必将有损王位,削弱朝威。为国家之利害,念太宗皇帝之付之重托,二人反对此种滛乱之事,实属义不容辞。

    武氏很知道,朝中大官重臣之中,长孙无忌最有威望。位居三公之首,身为太尉,又是皇帝的舅父,必须争取为己用不可。如果他能认可,别人就容易了。她劝高宗驾幸无忌的府第,亲自拜访舅父,她要随驾前往。

    皇帝驾幸臣子之家,是一件殊荣,值得记在历史上的。高宗御驾亲临公布之后,无忌不知何故,颇觉可疑。后来一看武氏也随驾而至,立刻明白了。

    武氏很亲切地问:“舅母呢?”

    因为是探亲,皇帝与武氏被让到后面。太尉夫人出迎,接进里面款待。两位贵宾极其和蔼,武氏尤其是热情、愉快、恳挚。宾主都极力找话欢叙,但是都不肯提到要商量的事情。宾主一直坐着,坐着,直到开晚饭的时候。

    太尉自然留请吃晚饭。两位贵宾忽然发觉天已经那么晚,原来并没有理会,因为谈得太痛快了。当然就留下吃晚饭,因为另外也没有什么事情。武氏说:“大家男女一块儿坐在这个桌子边吃吧。一家人不用拘礼。”

    酒菜摆上来,大家举杯欢饮。太尉的四位公子也在座。吃饭的时候,高宗问四位公子的现况。一个刚成年,另外三个都是十几岁。无忌为人刚正不阿。当年太宗在时,他曾坚决反对官爵的世袭。长子现供职弘文馆为校书郎。皇帝听说另外三子尚无官爵,立刻擢授朝散大夫。

    太尉颇觉不安,辞不敢受。

    武氏说:“舅父,您对国家的功劳比谁都大。接受有何不可?朝廷当然要有所表示,认为他们的官爵是理当授予的。这是舅父的权利。”

    无忌在这种情形下,再不能辞谢,赶紧命三个儿子离开桌子,向皇帝磕头谢恩。

    大家敬了半天酒。整个的气氛是轻松舒适,人人都非常高兴。这时高宗鼓足了勇气,提起小木头人儿的事情,并且微微暗示,皇后又没有生儿子,应当废掉。

    武氏在旁注视,一言不发。太尉像一位老练的外交家,一边咳嗽清嗓子,一边言语支吾,设法避免正面回答问题,既不说是,也不说非。他想,那么重要的问题应当仔细考虑,不能草率从事。

    高宗看出来舅父不赞成,自然不高兴。一晚上原来很痛快,但是结果仍然不欢而散。

    第二天,武氏用皇帝的名义,给舅父送去了十车的绸缎和金银礼品。是武氏的母亲杨太夫人亲自送去的,用以表示武氏对舅父的敬爱。

    这种用意无忌很明白。昨天晚上赐给儿子官爵,现在又送金银。武氏是以为长孙无忌可用金钱官爵买动吗?无忌选了一些绸缎留下,略表敬领恩赐之意,其余的退回宫去。

    第八章 元老重臣的抗议

    武氏现在遇到了死敌。三师、三公、待中、中书令等似乎完全团结起来,一致反对废立王皇后,改立武氏(宸妃)为后。朝廷的上层分为三部分:(一)门下省,与皇帝最接近,处理下臣的奏折,皇帝的批示与诏令;(二)中书省,以中书令为首,另有中书侍郎二人,辅佐皇帝,进忠言,决国策;(三)尚书省,综管诸臣。并无首相之设,以为诸臣之首。名义上尚书令即系首相之职,但自高祖武德年间太宗皇帝亲任此职之后,尚书令一官遂阙而不置,以示对太宗尊崇之意。尚书省之中遂以左仆射及右仆射为首,位与门下省之侍中相同。大权集于皇帝之手,下有大臣数人,襄佐皇帝,参与机要,决定大计。

    侍中与中书令通常皆为高级官员。门下省之日常公务是阅读圣旨,抄写一份,送与尚书省执行。实则其任务尚不止此,侍中与门下省侍郎有权将皇帝的圣旨送回复议,甚至可以将圣旨驳回,虽是权力,也是职责。在当年太宗皇帝的清平之世,因为门下省将太宗的圣旨都完全通过,似乎漫不经心,曾受太宗严厉的申斥。太宗说“你们职司何事?我若只是要你们通过我的旨意,我只用几个低级员司就可以,不必用贤能之才了。”三师与三公的权力因人而异,或举足轻重,或位同虚设,他们或根本不过问朝政,或朝政无不过问,可自行决定。

    现在朝中人才济济:右仆射褚遂良、太尉长孙无忌、侍中韩瑷、中书今来济,都拥护王皇后。只有司空李勣,身为开国大将,堪谓硕果仅存,为人虽好,却较为慎重,遇有缓急,不太可靠。太宗驾崩不久以前,曾把李勣贬谪在外,可谓惊人之举。太宗私下告诉太子说:“李勣为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是对我个人效忠。你并无恩于他。现在把他远谪,以试其忠心。他若抗命,即予诛杀。但是他已遵命而去,将来你把他召回,封以高官,他必然效忠以报。”

    现在大臣聚于朝廷的旁殿,等待钟响上朝。无忌把遂良拉到一旁,把皇帝幸临他的府第和说的话告诉了他。别的大臣都站在四周,极其紧张,仿佛等待一场风暴。自然要有人先说话,当然是无忌。

    褚遂良忠心耿耿,他向无忌说“你不要,让我吧。若弄到皇上非难舅父,那情形就太尴尬了。”

    “那么让司空李勣吧。”

    “也不能。他的地位太高。如果皇上已经拿定主意,看样子好像是主意已经打定了。据我看来,反对武氏计划的人恐怕要难逃灾祸的。”

    “那么你自己呢?”

    “我不在乎,我本来就出身微贱。这也本是我的职责。我亲受先帝的遗诏。先帝会将王皇后托付于我。我若有亏先帝付托之重,有何颜面见先帝于地下?”

    钟声一响,群臣鱼贯入朝。高宗皇帝坐在宝座之上,武氏隔一层纱,坐在皇帝背后,谛听与她自己成败攸关的这次朝议。

    高宗皇帝先说王皇后魇魔法谋害自己,依法当诛。如此败行何以为贤妻良母的楷模?所以打算把她废掉。

    褚遂良迈步向前奏称:“陛下,臣有职责谏止陛下行此废立之事。王皇后为先帝选与陛下。先帝临终之时,在病榻之上,握臣之手说‘朕将好儿好妇,托卿辅佐’。陛下曾亲耳听见。皇后犯罪并无明证,不应当废却。”

    高宗从容不迫,将小木头人拿出来说:“你们看一看。”说着递与群臣观看。小木头人心里钉着一个钉子。身上有皇上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褚遂良奏称:“为什么不调查一下?一定是别人雕刻的。一定有共犯,有证人,一定有一个女巫或是男巫与宫女相识。陛下怎么知道不是别人栽赃谋害皇后呢?”

    皇帝默然。

    侍中韩瑷向前启奏,支持褚遂良的意见。他说:“求陛下恕臣直言。轻易废立皇后并非国家之福。朝野震动,其害非小。臣与褚遂良意见一样。皇后系先帝为陛下所选,不应当废却。”

    无忌刚要说话,高宗大声怒斥道:“把他们轰出去!”

    褚遂良与韩瑷退出之后,立刻就散朝了。

    第九章 开刀

    当天晚上,几个大臣在无忌府第商议废立之事,无忌的挚友也在内。那天下午很晚的时候,听说中书令柳奭免了职。柳奭是王皇后的舅父。由此看来,武氏是认真动起手来了。

    无忌说:“柳奭竟免了职!”又问褚遂良说:“咱们明天怎么办?”

    “咱们怎么办?当然是坚持,不让步。我的职责清清楚楚摆在眼前,没有妥协。”

    长安令裴行俭一样怒气冲冲。他精通数学阴阳之理,深晓祸福之道。他说:“这种事情若任其发生,就是毁灭之始了。”

    第二天早朝,情势显得很紧张。众人正在等候进去的时候,听说裴行俭(后来为名将)又遭免职。因为昨天晚上在无忌府里聚会,袁公瑜也在场,会后他连忙把裴行俭的话告诉了武氏的母亲杨夫人。

    褚遂良很难过。他说:“这又走了一个了。”他泰然而冷静,告诉其余的人说,他一定要制止此种措施,不然就辞官归隐,或是宁遭贬谪流放——这些他都不介意。什么事情都闹得出来。他的所作所为,自己心里清清楚楚。

    大臣们又鱼贯入朝,脸上紧张严肃。高宗开口引用孟子的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皇后未给朕生得一男。武宸妃生了男孩。朕意已决。”

    褚遂良迈步向前,在宝座之下叩头。手里拿着象牙朝笏。

    “将先帝的遗言提醒陛下,这是臣的职责。臣所承诺于先帝的话不能遗忘。若是圣意已决,臣已无话可说。今将朝笏敬还陛下。尚求陛下赦臣之罪,臣只有如此而已。”

    他把朝笏放在宝座之前,在地下叩头出声,以示强烈抗旨之意。

    高宗颇为吃惊。遂良态度傲慢,语气粗暴。

    突然,帘幕之后传出尖锐刺耳之声:“斩此老贼!”虽是女人的声音,却无娇柔之气,朝廷之上都能听见。

    无忌奏称:“遂良因为职责所在,不得不言,不可加罪。”

    高宗下命令:“拉出去!”

    突然间,又跟昨天一样散了朝。褚遂良贬为潭州都督,潭州远在湖南,乃山中小县。遂良赴任而去,良心清白,无愧于中,毫无怨尤。至于来日如何,仍在茫然不可知之数呢。

    第十章 终于登上皇后宝座

    高宗现在刚毅果断,坚定沉着,颇有帝王之雄风——这只是因为幕后有武氏。臣下的诤言忠谏,一概置之不理,独断独行,毫无顾忌。他不是一国之主吗?谁说不是呢?

    从今以后,皇帝那些近臣的个性渐渐变了。以帝王之尊,不会找不到向他随声附和的人们。像韩瑗与褚遂良那样忠直之臣,逐渐被像许敬宗和李义府那班j佞贪婪之辈取而代之了。许敬宗以史官之身,出而为皇帝辩护。他说:

    “一个农夫遇有丰收之年,尚可娶一新妇,何况贵为天子呢?”

    高宗和武氏已经看出来,上次朝议司空李勣就没有到,他大概态度缓和。高宗当然需要一位重臣给皇后加冕。高宗以废立皇后之事问李勣。李勣:“此系陛下家事,何必问外人?”

    于是高宗终于决定,颁发圣旨,诏告天下,大意说王皇后魇魔皇帝,罪无可逭,当予废却,监于内宫。宸妃武氏即立为皇后。这道圣旨一颁布,这桩败坏伦常的丑闻遂遍扬于天下,轰动于四方,士农工商议不绝口,都视为笑谈,道之津津有味,新皇后是先王的侍姬。尤其可笑的是,她竟是个尼姑。更糟不可言的是,她身为尼姑时就与皇帝通j怀上了孩子。这分明是个滛妇烂母狗。国人的廉耻受了刺激。朝廷的元老重臣为什么不阻止呢?

    其实,他们已竭其所能了。褚遂良力谏之后,继之还笏求去,结果被谪远方。皇帝铸成大错,老百姓都觉得出来,但是这种事情历史上也有过。皇帝如果犯了过错,并且受制于阴险的妇人之手,的确是不可救药。朝臣的感觉也不次于百姓,都觉得朝廷蒙了灾难,是不祥,是凶险,但是无可避免。茶馆酒肆之中风言风语。太尉长孙无忌闷居在家,愠怒难发。

    皇后加冕的典礼定于十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