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度书院 > 其他小说 > 武则天正传 > 武则天正传第10部分阅读

武则天正传第10部分阅读

    在卿卿我我之际,竟未留意武后到了面前。武后大喊一声“好大胆!”把一把黄光闪闪的小金刀向婉儿投过去。万幸,婉儿急忙躲开了。若不是张昌宗跪下去向武后求情,事情恐怕便不堪设想。那把小刀在婉儿的前额上擦了一下,此后,婉儿总是把一绺头发垂在额前,遮住那个小疤痕。婉儿从此以后再不敢和张昌宗调情,至少在武后面前是不敢了。婉儿确不是个安分之辈,后来又把她自己的情人武三思分与中宗之后韦后共有。她和韦后这两个妇人闹得宫廷天翻地覆。

    张氏兄弟转眼成了有名的人物。两人在皇宫里天天干什么呢?官居何职呢?人们自然要问。武后显然不愿意她的情夫为官职所羁绊,做什么左仆射右仆射等大臣,或职掌武库典礼等事。可是要免去人们议论纷纷,两个未经阉割的男人留在宫里要显得合理合法,必须给他俩创制新的官职。于是创设控鹤府,以张易之为控鹤府监。鹤府这个名字与麟台(大内图书馆)对得极其工稳。而且,鹤是道家成仙飞升时所乘之鸟,飞往海外仙山享受红尘外的悠闲,与天地造化共长久,此鸟亦是仙鸟,非等闲可比。若使张氏兄弟充宫内大臣,未免太俗,且职务繁重,难免案牍之劳。若与以卑小之职,掌管溺罐,未免过于分明。再者,鹤之为鸟,乃脱尽世虑,远离名缰利锁,悠闲自在清高雅洁的象征,自属可爱。但是一个官衙必有设置之用意,武后已然想出来。控鹤府乃用以为研究哲理之所。既有官衙,就必须有官吏。官吏之职务为何?其最高的职务乃研究三教,以易之为首,主编孔佛道《三教珠英》,内容以孔子、释迦牟尼、老子三氏名言为主,亦包括三教中各名哲的精言微义。全书包括三教中名篇的精华,以振聋发聩唤醒愚蒙为宗旨,并不阐述艰深之哲学。一般而论,论及人生之无常与生活的虚幻,可以使人奋发向上;也可以使生活流于放荡享乐,因为人生短促,一切确如云烟过眼。在道家,尤其要修得羽化登仙,并不企求在遥远的来世,而是就在今生现世。不论如何,在控鹤府中虽然也有几个儒士文人在内,哲理的钻研似乎并不重要。那些人的职务由他们的名称就可以看出来,他们是皇帝的“供奉”。

    控鹤府里天天的事情不外是饮酒,开筵,赌博。似乎是武后要把这个控鹤府弄成一个神仙洞府。这所建筑围绕在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瑶光殿。武后这种骄奢滛逸狂欢取乐的生活,令人想起以荒滛亡国的隋炀帝来。在控鹤府后面便是一里长的御花园,园中有一个长方的池塘,池塘里有两个小岛,四周全是花草树木,精雕彩绘的牌坊游廊。后来又捏造出神话来,说张昌宗前生就是古代的仙人王子晋。为要把这个道家的仙梦实现在人间,张昌宗乃披鹤氅衣,戴华阳巾,手执洞箫一支,跨木鹤,周行园中,真是人人称羡。

    到最后,控鹤府里满是些个美少年,这些美少年便成了武后的后宫佳丽,满足了武后的心愿。可是这个藏满美少年的控鹤府渐渐成了一个男色同性恋的天地。因为秽声四播,结果,有一个平民给武后上了一个奏折,滑稽之至,令人捧腹,为平民给帝王上书以来所未曾有。原来那人是一个青年男子,姓魏,在大庭广众之前公然声称凭他的s处之美,他有入控鹤府充当供奉的资格。这时大臣朱敬则,年已七十岁,为一刚正儒臣,当年曾弹劾来俊臣滥用刑法。现在闻听魏某出此秽言,不由大怒。以为身为大臣,不可不言,乃上书武后:

    “窃以为陛下有张氏兄弟亦可以自娱矣。陛下岂以二臣为不足必欲置美少年耶?满朝之中已人言啧啧矣。窃闻有魏厚祥者,以精力过人自炫,公然自请位列宿卫,并尚有……”

    武后将奏折阅后向朱敬则说:“爱卿为国勤劳,殊可嘉勉。但此事朕并不知悉!”

    一般儒臣都对武后的荒滛侧目而视。宋璟为人秉性刚直,强硬不屈,一天,当面称张易之为“夫人”侮辱他。有一次,侍中韦安石在赌牌桌上,看见张氏兄弟把几个四川商人叫进皇宫赌博。韦安石大怒,以铜臭商人居然进入皇宫,实在有辱皇室尊严,将几个四川商人驱逐出宫。

    自从朱敬则与武后上本之后,武后已经觉察出控鹤府的丑声外泄。她觉得应当改一下控鹤府的名称,于是索性改为“奉宸府”。她酒宴之间的时光,一半要消磨在床上。

    武后荒滛的传说弄得满城风雨。庐陵王哲之子元亨现遵武后意称皇孙,对武后滛行极为憎恶。他正年轻,才二十岁光景,其姐新嫁与武承嗣之子武延基。姐弟之间难免说起武后之滛邪败行。武后后来闻听此事,大怒,以为大不敬。武后虽然年老,暴戾之气未减,反倒越发狠毒。她下令把皇孙孙女二人活活鞭挞而死,令延基自缢死。

    第四十三章 其实莫须有

    武后杀害孙子孙女和武延基并不能停止人们的纷纷议论,人们谈论得反而越发厉害。武后越荒滛,反对武后的力量越强大。朝中大臣现在都一齐反对张氏兄弟。张氏兄弟的堂兄弟等妄自尊大,在京都之中为非作歹,到处滋事,一如十年前疯和尚冯小宝一样。不过,只要张氏兄弟这些武后宠信的小人在武后的后宫活动,大臣们也就不闻不问。可是张昌宗与另外两个兄弟昌仪与同休却野心越来越大,竟然干涉起朝政来。朝中的儒臣目睹小人当道,以为是奇耻大辱。通衢大街之上,已经有人在墙上粘贴反对控鹤府中五郎六郎的文字。

    宫廷中的丑闻散播各地,茶馆酒肆之中一传十,十传百,传播之快胜似驿马使之传递圣旨。后来《鹤府秘史》竟成了一本野史的名字。魏元忠为人刚直严正(见三十七章),嫉恶如仇。有一次张昌宗的家仆滋事被捕,魏元忠当时身居御史大夫,下令将张昌宗的家仆当众鞭挞。张昌宗有一弟昌期在魏元忠下为铺,指使百姓犯法,因为易之昌宗有权有势,昌期任意胡为,无所忌惮。魏元忠在昌期的属员面前,把昌期斥责一番,并且阻挡昌期另调一肥缺。元忠向武后上奏折称:“臣承先帝之鼓,且受陛下厚恩,不能徇忠,使小人在君侧,臣之罪也。”所称“小人”自然指张氏兄弟。

    如今两党的仇恨是公然显露了。魏元忠只是一心想扫除朝廷的滛邪。他并不是张柬之与姚崇的内围人物。张昌宗先动了手。他在武后面前控告魏元忠,说魏元忠曾说武后年老,群臣应当迎庐陵王复位。这种控告当然招武后愤怒。还政权与儿子?她只要在世一天,庐陵王休想!

    在武后与群小及魏元忠与支持他的那些忠臣之间,这场事件成了一场重大的政争。武后认为这个控告很严重,指定大臣开庭审问,庐陵王(哲)及睿宗(旦)都奉命到场。魏元忠将被审问,自行辩护。

    张昌宗曾引诱凤阁舍人张说证明曾经听见魏元忠说过拥立庐陵王。张说那时官居五品,张昌宗曾答应帮忙使张说升官。张说为人聪慧,答应照办。

    各大臣已会集在前庭之中,就要进入正厅了。御史中丞宋璟为人性情暴烈,这时他向张说说道:

    “你若助桀为恶,陷害忠良,那太可悲。你有什么可怕呢?怕姓张的那两个巾帼妇人么?这是我们的一场政争,为了我们大家,堂堂正正地和他争,自有天下公论支持我们。我先支持你,和那些妇人相争,即使遭受贬谪也光荣,怕什么!”

    当时有些儒臣在场,史学家刘知几也在。

    刘知几说:“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你擅自选择吧。”别人也劝他要反对张昌宗。张说一看大家无不反对张昌宗,不管答应没答应张昌宗,现在决定与大家合作。

    魏元忠现在走进来,一脸怒气。一见张说,他说:“你来反对我魏元忠,好畜生!”魏元忠一向是个奇人。

    张说道:“大人何以说这种话!请相信下官,不必怀疑!”

    钟声响了,大臣们不能再说下去。大臣们鱼贯而入。

    这场博学儒臣与那些无知小人之争真是有趣。武后开始问张说听见魏元忠说过什么。张说正想回答。张昌宗暗示他道:

    “好,说吧!”

    张说道:“回奏陛下。在陛下面前,张昌宗实在逼迫臣说他要我说的话。他在外面所作所为陛下也可想象得到了。如今在两位殿下和各位大臣之前,臣要郑重言明:臣从来没有听见侍中大人说过要拥立庐陵王反对陛下的话。那是张昌宗要臣说的。臣敢说,那种话纯系捏造,并非事实。”

    张昌宗一听,不胜惊愕,不知说什么好,大怒之下,脱口而出:“张说与魏元忠本是一党,同谋造反!”

    武后说:“这种控告非同儿戏,如无证据,不可乱说。”

    “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

    “有一次我听见张说向魏元忠说魏元忠就是周公,或者应当做周公。”

    各大臣一听松了心,不禁哑然失笑。因为周公是圣人,是孔夫子心目中的古今完人。张昌宗本意是要说魏元忠怀有野心,想做权位显赫的周公。其实周公辅佐成王,忠心为国,向无不臣之心,为历史上之圣人。如此人比周公,乃是表示致敬之意。

    张说回答道:“张昌宗不熟读经史,真是憾事。魏大人回朝之后,臣前往致贺。以周公之尽瘁国家相勉。为大臣者不以周公为法还当效法何人呢?”

    全庭大笑。张昌宗局促不安,向武后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武后大怒道:“张说,你这个朝秦暮楚的小人!”于是下令将魏元忠和张说带出,改期再审。

    次日,再行审问,张说供词毫无改变。现在各大臣及王公须要共同审问张说。武后的侄子武懿宗也参与审判。

    魏元忠的案子成为公众关心的问题。各大臣都极力支援他。魏元忠永远是一个风波中的人物。他前次遭武后赦还重予重用时,黎民百姓大喜,盛赞武后有知人之明。如今很多大臣向武后上本,其中也有桓彦范(桓为狄仁杰向武后保荐的),各大臣一齐向武后以生命保证魏元忠的忠贞。

    可是,枕边的一声低语是胜过公庭上的一场雄辩。武后一向喜爱魏元忠,如今依然未变。可是不能教她的宠臣失去面子。不管魏元忠有罪无罪,她又把贬谪出京。

    魏元忠来向武后辞行。他向武后说:“臣已年迈,此番离京,恐已不能生还得见陛下。请陛下听臣忠言。将来总有一日陛下想起魏元忠,想起魏元忠的话来。”

    武后蔼然问道:“为什么呢?”

    这时张易之张昌宗都在殿中,魏元忠即手指二张说:“将来使陛下蒙害的必是此二小子。”

    说罢向武后告别而去。

    魏元忠去后,武后很感伤,说道:“元忠走了!”

    但是这件事并未完结。这件事有失公正,魏元忠是莫须有的罪名被贬出京的,只是以冲撞了武后的宠臣罢了。当年朝臣被谪离京时朋友们总是在城外饯行。魏元忠出京之时,八个朋友为他饯行。张昌宗捏造了一个“蔡明”的名字上书向武后告密,说魏元忠离开京都之日,与八个朋友在京都城外一同谋反。

    那几个朋友都是官卑职小,武后指定一个大理寺卿审问那八个人。并派一个官员去吩咐那个大理寺卿说:“陛下说这是一件小案子。审问一下回奏就好了。”

    可是那位大理寺卿怀素并不以为这是件小案子。他不肯站在要谋害魏元忠的那一边,而且他对魏元忠是非常敬重的。因为张昌宗对那八个人控告的罪状如果成立,魏元忠很容易在外遇害,无人能够援救。武后,也许是张昌宗又传话来:“事实很明显,何以延迟如此之久。陛下已经不耐烦了。”

    怀素不得已,去见武后。怀素无法找出原告“蔡明”是谁,也无法知道他的职位。

    武后说:“我也不知道‘蔡明’是谁。有这封信还不够吗?”

    怀素回答道:“回陛下:如不得原告审问,臣无法定案。”

    武后说:“根据信里的话判就可以。不必问原告了。”

    怀素说:“臣不能以一张纸为证据。因为也许根本就没有‘蔡明’这个人。没有原告,没有证据,臣不能判案。一封无名信是不足为凭的。”

    武后说:“那么你就放任被告叛国贼们逍遥法外吗?”

    怀素说:“臣岂敢!只是魏元忠为陛下大臣。他离京之时,朋友们显然是为他饯行。臣良心上不相信魏元忠叛国。陛下如欲将他置于死地,陛下自有此种权柄。只要下一道圣旨就行了。如果陛下要命臣以大理寺卿之职判他有罪,臣不依法律是无法判案的。”

    武后问:“你意思是说依照法律他们无罪,应当释放吗?”

    怀素奏道:“回陛下:臣愚钝,实在看不出那八个人身犯何罪。”

    如今事实很明显,武后即便要判这位大理寺卿有罪也颇为棘手。他只好把这件案子搁置下去,以其他方法向张昌宗施以恩宠,安慰他一番便了。

    魏元忠这是第三次被谪,将来还要再被重用,比以前更蒙恩眷,更受尊崇。

    第四十四章 不肯牺牲情郎

    武后袒护情郎张昌宗,以莫须有的罪名把魏元忠贬谪出京,朝中文武大为不满。由狄仁杰向武后推荐的侍郎大臣以及其他大臣都紧密连接起来。人心激愤,对武后反感日甚,与来俊臣当权时大不相同了。有人把张昌宗兄弟等男娼的名字在街上粘贴,把他们和武后的秽闻编作山歌小曲唱,茶馆酒肆中把张氏兄弟的名字改用做一些新制的精巧小吃的名字,把那些小吃当做茶食卖,或与西瓜子同吃。二张的名字之令人发笑,之污秽不堪,完全和当年疯和尚冯小宝的名字一样,武后对这种情形觉得很难堪。她觉得她的爪牙现在都没有用了。张昌宗的弟弟张昌期现在已富得惊人,身居巨府大第。张氏兄弟越富有,野心越大,野心越大,越惹国人痛恨。一个匿名的人夜间在张昌期的府第大门上写道:“看你横行到几时?”第二天早晨擦去之后,第二天夜里又照样写上,一直写了六、七天,总是一句话:“看你横行到几时?”张昌期不耐烦了,拿笔在门上写道:“为欢一日心已足!”

    现在群臣要诛除张氏二小与逼迫武后传位中宗两件事,已经合而为一。由以张柬之为首的十五人暗中进行,将计划密而不泄,外人无从知晓。十五个人都是狄仁杰荐给武后任用的,其领袖人物为宰相张柬之,左羽林卫将军敬晖,检校左羽林卫将军桓彦范,司刑少卿袁恕己,凤阁侍郎崔玄暐。对张氏兄弟抱有反感的还有不少官员,他们并不知道张柬之等暗中进行的计划,但是也切望诛除武后身畔的j佞。所以大势所趋,张柬之等的谋划极易获得朝中各官员的支持,造成政变最有利的气氛。

    控鹤府纵然秽气熏天,只要不越出武后的私室之外,大臣们也可以忍耐不问。可是张氏群小的势力日渐猖獗,阴谋可虑。大臣们准备反击,一心一德,团结坚固,想在国法中向张昌宗找破绽。张柬之这时除暗中与心腹密谋之外,对外人一言未发。

    多年之前,张柬之曾与至友杨元琰立誓恢复唐室,扫除武后(见第三十七章)。所以张柬之官居高位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任杨元琰为右羽林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