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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阅读

    论怎样,防患于未然总是必要之事,营中夜晚防守因此大大增强,换做了三轮两班,一些隐蔽死角也都特意安排了人轮值。

    丁洌与任之水对次右军营一番严密清查,也并未发现有可疑之人,薛棠更派重兵在方圆几百里地搜寻,各要塞关口检查严格之极,虽是如此,却依旧没有燕君舞的行踪,想来其人已经返回石州。

    如此众人方松了口气。

    西肼大军临近穆尔的前后数日,云简也率五万兵马进驻长岭。

    大军进驻长岭当日,大营里锣鼓齐鸣,一片欢腾,数万将士列队迎候,举手高呼:“云简大将军……云简大将军……”而后山呼万岁,声音此起彼伏,在长岭群峰间震荡回响,经久不息。

    云简坐在战车里,挥手向三军致意。

    一番纷繁复杂的仪式,薛棠方将云简迎入中军大帐。

    云简身披战甲,接近四旬的女将军身姿笔挺,威风凛凛,只是下战车时,叶莲才知她的腿脚不便,竟是坐着辆木轮椅下来的。

    终于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女英雄,叶莲总算了结多年夙愿,即便云简如今两腿有残疾,不再有往日英姿,却依旧叫她的人着急不已。

    同样着急的还有任之水,乍闻此事真相竟有些茫然了,呆了片刻,方醒过神来,向前一步插言道:“大将军……末将能不能说一句?”

    “任将军有话请讲!”

    “这个……”任之水道,“这个其实是末将的错,叶参军当初并不是自己投的军,而是末将生拉硬拽请来的,叶先生她并不清楚军中法纪,只能是无心之过,要追究也只能怪末将老眼昏花,不辨雌雄,闹出这等笑话来,还望大将军看在叶参军屡建军功的份上既往不咎,要处置便处置末将好了。”

    丁洌也趁机在旁为叶莲说话:“任将军说的不错,叶参军也并不是有意触犯军规……何况凉风谷地、塘口峡两场战役都是用了叶参军所献计策,才打了大胜仗,这般大的功劳,也够功过相抵了。如今西肼又来犯,正是用人之际,还望大将军念在叶参军赤胆忠心报效国家的份上网开一面。”

    他如此一说,其他将领也都跟着替叶莲说起情来,请云简赦免叶莲无心之过。

    “丁领军这张嘴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你先莫忙着为她开脱罪名,你自己便有包庇隐瞒之罪,至于任将军,识人不清,不辨男女,以致混乱军规,也有罪责在身,容后一一清算。”

    云简抬手止住众人,面上并无缓和之色,一番斥责后又接着道:“就算如此,女扮男装擅入男营亦是不可赦之罪,论理该处斩以儆效尤,但念其献策合围周行,塘口峡枪挑列贤于马下,功过相抵,可免其死罪,然活罪难饶,拉下去当众责军棍四十,以示惩戒!叶参军,你可服气?”

    “卑职服气,谢大将军不杀之恩。”叶莲低声应道,云简说的很明白,她也深以为然。军纪不可乱,云简身为大将,若不明法审令,又如何统军作战?自己既破坏军纪,便要受罚,不管当初有什么理由,这都是不可推卸的罪过,所以她心甘情愿认罪服法。

    “既然如此,那便拉下去行刑!”

    两个校官应命,就要将叶莲架起往帐外走。

    “慢着!”薛棠急了,蓦地出声喝止,一边已跪于案前,道,“大将军,末将愿代叶参军受刑。”

    叶莲已被架着走了几步,听到这话忙道:“薛将军,此事是卑职的错,大将军不予重罚卑职已很感愿接受惩处,岂有叫薛将军代为受刑之理?”

    薛棠却只当没听见,只顾对云简道:“她是女子,四十军棍如何承受得住?还请大将军准末将代为受刑。”

    云简冷哼一声,心头颇是恼怒,道:“你早知叶参军是女子却不按军中法纪处置,徇私包庇便已是大罪,虽说此次立了大功,你也将实情报与圣上,却仍难脱罪责,本就该严厉惩处,按例该受六十军棍才对,既然你要替她受刑,便一起算账,连带她的四十军棍,共计一百,因是战时,先暂行刑一半,等打退了西肼人之后再受另一半刑。”

    薛棠伏地叩首,道:“多谢大将军!”

    云简挥手道:“请薛将军出去受刑!”

    薛棠起身,解下身上甲衣,大步走了出去。

    叶莲被两个校官押着,此时此地又不便挣扎胡闹,眼睁睁看他自身前走了过去,急道:“大将军,这是叶莲自己的错,与薛将军无关,还请大将军收回成命。”

    “军令如山,叶参军要抗命么?”云简语中大有威慑之气。

    叶莲语塞,转眼看到丁洌朝她连连使眼色,便只好道:“卑职不敢。”

    行刑之地便在中军大帐外的空地上,帐中可以清晰听到外面的棍笞声。

    帐内诸位将领除了监刑官并无一人出去观看,因在行刑,云简便不再议其他事情,只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待外面执刑完毕,一时鸦雀无声。

    棍棒击在皮肉上,一声声叫人心惊。也只有棍笞声,薛棠连声都没吭一下。两个校官已然放开叶莲,她垂首站在那里,一颗心像在滚油中,煎熬的难受。

    五十棍,可真不是个小数目。

    好不容易等到行刑完毕,薛棠终于一瘸一拐的进来,她才喘了口气。鼓足勇气抬眼看去,薛棠也正望着她微笑,身上战袍隐隐透出血痕,眸中却亮闪闪的,似是在说:“我没事,别为我担心!”

    云简虽心疼儿子,但面上却不露分毫,对诸将道:“还望在座诸位引以为戒,今后再有类似之事,一概严惩不贷。”随后又转头对丁洌、任之水道,“丁洌知情不报,任之水识人不清,念你二人战功卓著,可免皮肉之罪,自今日起一律罚俸半年,薛棠身为主将,有不可推卸之责,罚俸一年。你三人可有异议?”

    “没有!”三人异口同声。

    云简又道:“叶参军既是女子,即日起便搬到红妆营去,暂领典军之值,其余事情容后再说。”

    “卑职遵命!”叶莲脑中乍然一醒,这时才开了窍,原来云简对她竟是明罚暗赏。回头来想,云简若不如此,又如何能名正言顺将她归入女营?原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至此时,叶莲对云简所有的已不单单只是佩服感,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照打不误,由此军纪更为严明,无人再敢蔑视军规法纪,任意妄为。

    因增驻兵力,营地格局在原来基础上稍有变动,但中军大营并未改换地方,薛棠仍居中军大帐中主管军务,云简却带着亲卫居于中军大营左翼的红妆营中,两营毗邻,有紧急军务方便随时通传。

    叶莲已然搬去了红妆营,因为有云简惩处在先,故而叶则敏参军为女子的事实并未引起非议,也就顺理成章。临离开次右军营时,叶莲前去拜别任之水,为此事向他表示歉意。

    任之水却只哈哈一笑,道:“不就被罚了半年军俸?算不得什么。”说完端详着她摇头叹气,“可不就是个女娃儿,我这双眼睛可真是老花了,竟没认得出……”

    正值大敌当前之际,薛棠身上虽有棒疮,却也不敢懈怠军务,因暂时还下不得床,便在床头办起了公。

    叶莲抽空去看他,见他趴在床头看卷宗,心里便越发内疚,歉然道:“将军……都是我带累了你。”

    薛棠有她陪着,心里欢喜不已,道:“有什么带累不带累?为你,我便是多挨几棍,也是心甘情愿的。”

    叶莲脸上微红,嗫嚅半天方道:“将军若再多挨几棍,我……我便越发罪不可恕了。”他话里的意思如此明白,竟叫她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叶莲不由怀念起当年那个内敛含蓄的小城主,时光匆匆,他同她都已经长大,再回不到过去。往事历历在目,再想唯叫人心伤,那些懵懂年少的岁月,那些凄厉悲惨的记忆,一并都随着黑雕城的破灭消失在了硝烟战火中。

    “叶莲……”薛棠伸手握住她的手,话语里微有不满之意,“叫我薛棠,怎么总是将军将军的?”

    “这是军中,给人听到了不好。”

    “可现在没有别人。”薛棠执意要求。

    “我怕我叫习惯了,当着人也叫出来,那可就……太不好了。”

    薛棠叹了口气,便也就由着她。

    “将军的伤怎样了?”

    “母亲叫人送了最好的棒疮药来,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了,不碍事的。”他微有些尴尬地笑。

    叶莲心头微松,想起自己曾用过的那种雪珠玉肌膏,那药膏对付棒疮鞭伤这类外伤最好不过,正想开口提一提,便听外面传来木轮车的嘎吱声响,随后便听云简的声音自外传进来:“打在儿身痛在娘心,我若不送最好的棒疮药,痛的还不是我?”

    薛棠一晒,叶莲已经面红耳赤甩开了他的手,刺溜站去了老远。

    “参见大将军。”她很快恢复了镇定从容,躬身朝坐着木轮车被小青推进来的云简行礼。

    云简淡淡看了她一眼道:“我还以为是梅儿,原来是叶典军。”

    叶莲握着两手呐呐道:“薛将军都是因卑职才受军棍之责,卑职心里不安,特地过来看望。”说话间隙,她朝着小青微微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小青也含笑跟她点头致意,她如今与白梅都算是云简的近身随侍,也是红妆营中的高级将领,叶莲自到红妆营便一直受她二人照应,三人相处甚好。

    云简笑道:“薛将军治军不严,自是该受杖责,叶典军不必自责。”

    “谢大将军宽慰。”叶莲一向仰慕云简,但云简真到了她面前,却不敢抬头直视她。略略扫过几眼,只觉她容貌极美、气度高华,不可逼视。薛棠的面貌大体随了她,却没有她这般逼人的气势,温和清雅,叫人更容易亲近。

    叶莲心里不由自主做了个比较,忙趁势告退:“大将军只怕有要事与薛将军相商,那卑职就告退了。”

    小青伺候薛棠多年,早看出他神色不对,忙也道:“婢子先回去看看参汤熬好没有,好了便给公子带过来。”

    薛棠含笑点头,眼看叶莲、小青退出去,面上的笑容便也跟着敛去,微有些嗔恼地道:“母亲……好好的您提梅姐做什么?”

    云简朝薛棠腰臀那一截瞟一眼,答非所问:“还疼吗?”

    “不疼。母亲,您以后别再当着叶莲的面提梅姐了,您也知道,梅姐她只当我是弟弟,我也只当她是姐姐,我们不可能在一起……”薛棠低声央告。

    云简道:“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姓叶的姑娘,可是你应该知道,她不喜欢你,一点也不喜欢。”

    “我……母亲从哪里看出来的?”

    “眼睛,她看着你的时候眼里一点爱意也没有。”云简一点也不给儿子留面子,“棠儿,你真的看不出么?”

    薛棠沉默良久,面上渐有郁郁之色,点头道:“我知道,可是……我喜欢她,这就足够了。”

    云简叹了一声,摇头道:“总有一天你会觉得不够,你会想她像你一般喜欢你,你会失望……我不想我的儿子受这样的苦。”

    薛棠微微别转脸,神色颇有些黯然,过了片刻却转头问云简道:“那母亲您,是不是也不喜欢父亲?”他没有等云简回答,跟着便接了下去,“这就是您不肯回黑雕城的因由吧?父亲他一直都想挽回……”为了挽回,所以他不惜冒着毁掉黑雕城的危险,也要治好儿子的病,只因他知道,没了儿子,他们夫妻间便再没有一丝瓜葛。

    名存实亡的夫妻,相见亦不过是陌路。

    云简许久不作声,末了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叶莲走出没多远,小青便追了上来,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道:“大将军自小与白蕊夫人交好,如今白夫人不在了,大将军便总想要多疼白姑娘一些,其实大家都知道,白姑娘跟游将军是一对的。”

    “哦……”叶莲不知该怎么接话,便只有笑笑。

    小青又道:“公子对白姑娘并没有什么想头,他心里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你。”

    叶莲面上并无什么变化,仍是微笑着,轻轻说道:“多谢小青姐姐,只是……你也知道的,我配不上你家公子。”

    是配不上,家世地位都匹配不上,何况她还曾被敌国掳去,失去了清白之身。

    小青心里正做如此想,可叶莲当真说出来,她却又不知所措了,颇有些羞愧地开不得口。叶莲与燕君舞的事情大将军早晚都会知道,那时公子将更加无法得偿心愿。

    她由不住叹息,驻足不前,而叶莲却已快步走到前面去了。

    战幕

    红妆营是清一色的女兵,叶莲就住在主将大帐的右后方的一个小帐篷内。

    因司典军之职,她仍旧是一个人住,平时有两个执勤女兵过来照管起居。帐篷内布置的略比在任之水军营中时讲究,地上铺了厚厚的毡毯,各样器物用具都备的齐全。

    帐侧木架上挂着她新领取的头盔战甲,除此之外,还挂着一把薛棠特意从兵器库挑选来做她兵器的宝剑。

    叶莲抬手抚摸冰冷的剑鞘,心里无端烦乱。

    他总是对她这么好,这么好……

    明知道她根本就不值得这样,还要执意如此。她知道他还在等自己的答复,可是她该怎么答他?答应他,他那样白璧无瑕的人,岂容她这污浊不堪的失节妇人玷污?拒绝,又怕伤了他,一时两难。

    叶莲无声叹了口气,把纷乱的思绪略整了整,回头去看案上卷宗。

    说起来西肼人也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