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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太子妃的倒掉第8部分阅读

    个中关窍,自然有他们阿爹提点,比她这半吊子阿姊可靠谱多了。

    只是她忽然又想起上一世的那些年,谢涟与卫琅征伐在北,司马煜王琰支撑在南。那个时候,她在做什么?

    原来这些事早在这么久远之前,就已经在悄无声息的发展着了。司马煜已经参与其中——谢涟大概也没有置身其外。他们已经鼓足了力气,想要在不久的未来有一份作为。

    只有她还懵懂着,憧憬一份独一无二的爱情。

    他们所关心的事根本就不在一个次元里。

    所以不管她怎么努力去做,司马煜都无法爱上她吗?

    她也不觉就失神了。

    阿狸自己其实也忙着。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一回她阿娘变严厉了许多。敢让她处置更多的家事,无事也总要说教三分。

    不过她自己也不再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了——毕竟上辈子当了近十年皇后,早驾轻就熟。

    将事妥帖处置了,再去领她阿娘的教诲。

    阿狸娘:丫头处事挺公道周全的,真没什么可挑剔的——但还是得挑剔。谁都觉得自家闺女好。当娘的看着顺眼的,当婆婆的未必不觉着别扭。何况东宫的情形,断然不会像家里这么干净明了。

    阿狸娘便也有意无意的跟阿狸提一提皇帝的家事。

    很多事都听得阿狸目瞪口呆。只觉得自己白活了一辈子,居然有这么多秘辛闻所未闻。

    比如说她头一回知道,原来当今皇后才是皇帝的原配。

    这事说起来并不光彩,阿狸这一辈的人被瞒着,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皇后出身其实并不算太寒微。在南渡之前,她家中虽出什么高官名士,却也世代仕宦。奈何当年南渡时男丁死的死,病的病。仅剩下的又老的老,少的少。到皇后这一辈,就已经连个能当家的男人都找不出来了——所谓士族,以“仕”为先。再高的门第,三代没人当官,便连寒门也不如了。

    皇后十三岁上就跟了皇帝。彼时皇帝还是个在太后手底下艰难求生的小皇子,被父亲冷落,受兄长欺压,又被嫡母猜忌。给他选这一门婚事,就可见他的不受宠。

    但皇帝很满意。皇后温婉体贴,美貌解语,自娶了他,他才知道自己也是有人心疼喜欢的。虽皇后娘家不能给他什么助力,但皇帝本来也没什么野心。贫贱夫妻相濡以沫,早胜过人情百态。

    但是不过十年之间,皇帝上面便死了一嫡一庶两个哥哥。因他是太后抚养长大的,便被人扶上了皇位。

    新皇即位,议立皇后。诸臣上表说,青、豫、荆三州刺史、都六州军事庾林——也就是太后兄长——的女儿,贤淑端庄,可以为后。

    皇帝虽然年轻,却已见过太多事,早不再天真。这件事上他可以给自己和妻子说一句话——但是前车之鉴犹在,他前边才不明不白死了个哥哥。他坐的并不是皇位,而是刀尖。

    将皇后移居的时候,皇帝截断小指留赠。面色镇定得近乎麻木,说五年之内,我不来迎你,你就自行改嫁吧。

    谁都不知道皇后当时是什么心情。她只将那血淋淋的半截指头推回去,说:“不曾听说休妻还要人再等五年的……你我恩情就此断绝,妾是去是留,便不必再挂心了。好好保重自己,努力加餐……”泪水长流,最后只给了三个字,“不要死。”

    皇帝果然便没有再过问过皇后的生计。

    他娶了太后的侄女,广纳嫔妃。对太后的侄女儿虽不如何宠爱,却也尊重有加。皇帝之前十年都没有子嗣,即位之后,后宫却接二连三有人怀孕。

    庾皇后肚子不争气,将火洒在皇帝身上。皇帝只包容着,也真的不再临幸别的嫔妃,直到她怀了孕。

    但是庾皇后不知从谁耳中听说了皇后的事,竟找上门去。见皇后还没有改嫁,就将她强接进宫里。说是礼遇,甚至做出要让贤的姿态。却数九寒天逼皇后着单衣给她凿冰取鱼,又让皇后给她喂安胎药,嫌烫一抬手便泼了她满脸。呼来喝去,百般折磨。

    皇帝外巡回来,就知道了这件事。一眼不发,闯进含章殿里,积攒了三四年的怒火一朝爆发。只一巴掌就将庾皇后扇到一边去。

    庾皇后在外面闹腾,皇帝将院门一锁,便隔出一个小世界,给皇后上完了药。两个人只是沉默相对,不知不觉便默然流泪。

    皇帝说:“是天命不让我忘了你。你回来了,便不要再走了。”

    少年初成(三)

    十月里,北边战事初定。

    慕容氏那个奇葩宰辅果然在坐拥六倍于敌的大军和以逸待劳的主场优势之下,被一击而溃。这一役之后,北燕兵败如山倒。燕皇见势不可守,仓皇率部众北逃回龙城故地。没来得及逃走的宗室与大臣被北秦大军俘获,押解到长安。

    北燕四十余年的经营,就此毁于一旦。

    至于江北士族,他们依旧牢牢扎根在故土上——反正北边胡人的皇朝从来都是割韭菜似的一茬去了一茬生,他们早习以为常。正朔在江南,新的旧的胡人对他们而言都是一样的,无所谓效忠与眷恋。反正你不犯我我也不折腾你,你若犯我我折腾不死你。乌堡门一关,该种地的种地,该练兵的练兵。坚壁之内,自称体系。而坚壁之外,胡人甲还得提防着胡人乙,也实在不敢招惹他们。

    这么大的一场变故,崔卢两家不置一词,不出一兵。两边胡人两相杀伐完毕,崔氏一门官复原职,额外奉送齐郡太守一职。

    这就是胡人与江北高门的交际现状。

    此时北边也也已入冬。

    青齐一带跟江南不同,冬日并无入骨的阴寒,冷得凛冽又嚣张。疾风催折枯草,秃枝寒峭指天,连城头旗帜也常冻得不翻。

    崔琛游猎回来,纵马入城。身后亲兵用板车推着堆叠的狼尸,车辕上滴血成冰。他就在那似有若无的血腥气里推开酒囊塞子,饮一口清酒,吩咐道:“谁报说狼群袭人的,让他带着被袭的那个来领狼肉。”

    一人领命而去,其余的将狼尸抬下来整理。崔琛瞧了一眼,见当中一只狼毛皮如雪,不觉就起了兴致。驱马过去,酒囊一翻,清酒便泠泠的落上狼眼,将周遭毛皮染的血污冲掉了。

    冬日新换的兽毛密而长,当风翻转。崔琛不由就想起当日阿狸身上穿的白狐裘,又想起上元节夜里受辱。难得竟没觉得愤恨,反而有些好笑。

    他随意抬手指了指,道:“这一只的毛皮我要了。其余的你们分吧。”

    便驱马离开。

    这一年过得飞快。仿佛只是一个眨眼,就从年头到了年尾。

    杂事一言难尽。

    自从太子坐稳了东宫,谢涟去了江北,卫琅跟着阿狸四叔游历蜀地,王琰的书房就冷清起来。他虽然也有些待不住,奈何年纪实在太小,家中人都不放心他出去跑。他也只好安心的留在家里读书、习字,心急火燎的等着长大。

    十月里,北燕战败的消息传来时,谢涟也托人捎了封信来。照着他的惯例,同来的自然还有一坛子鱼。

    王琰早憋坏了,回到书房便兴冲冲的拆开谢涟的信。

    封内有两张信笺,各自折叠着。王琰就略有些疑惑。也先不急着展开,翻转着看了下。就见薄的那张上用小楷签着:“王琳亲启”。

    王琰:……眼花了,绝对是他眼花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先将这一张放在一旁,将确定是写给自己的那一张展开来看

    信上先说两个月不见,十分想念。前几日建邺来人,说到他和卫琅的现状,所以写信探问。

    王琰就松了口气,还好,谢涟还是很正常的。

    信上又说北固山景与长江水景——四六成句,回环相对,用的是时下流行的标准骈文体。文词也不负谢家绮丽之名,十分的华美。王琰读着只觉高山排挞,大江扑面而来,几可听见那滂沱之声。不觉就入了迷,越发想要亲眼去看一看。他意犹未尽读下去。见谢涟写到明年春天的胜景,望能与他同看时,脱口就要说“好啊”——然后就见信后“又及”二字。

    ——谢涟用“顺手帮我个忙”的笔调写道:“烦劳转交”。

    王琰扑地。

    这娃娃还没开窍,但架不住聪慧。他立刻就很微妙的想到了八个字,“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他阿姊是那陈仓,他就是那栈道。

    王琰知道自己该义正词严的驳回去。

    ——这可是私相授受。而且谢涟还很不厚道的把他也拖了进去。如果他转交了,就是同谋。帮着外人坏他阿姊的名声。

    但这件事谢涟做得也太光明正大了些。虽有不妥,却并不龌龊。毕竟谢涟是让他转交,而不是让旁人。

    何况,只是因为男女有别就连封信也不能通,王琰对这规矩相当的不以为然。他心里,谢涟光风霁月,他阿姊霁月光风。两个都不是庸俗之人,又是幼时相识,难道就因为这狗屁规矩,连些干干净净的交情也不能有了?

    是以王琰很纠结。

    纠结到吐血,终于决心做一回坏人。并不是不信任谢涟,实在是——那可是他亲阿姊啊!

    还是得他把一下关。若有逾越,只得他和谢涟闹翻。该不叫姑娘家知道的,也别入了他阿姊的耳目。

    于是王琰就把信拆开了。

    信上只用日常白话写着:“八月初十至京口,长兄述职,余混迹侨民之间,今两月尔。北地风尚朴素,民亦刚健。不见建邺奢靡柔媚之事。余每日读书、跑马,间或踏山蹈水,耕种亦习得其法。遂不得闲。入十月,连遇阴雨,无事可为,故以垂纶为乐。蓑衣独钓,足以终日。北固山下鱼肥,一钓可得四五十枚,辄有收获之喜。故思:鱼米鱼米,谓鱼乃钓池中所种之米耶?余当勤勉!今奉‘米’一坛——自是钓池上之所种也!”

    王琰再度扑地。

    这种“偶有所获,洋洋得意”的笔调是怎么回事啊!他阿姊跟谢涟原来这么相熟了吗?

    当然,说到底,这也不过是朋友之间互相问候——或者说吃货间交流心得的书信,没什么不妥。

    王琰于是将信折好,送去给他阿姊看。

    阿狸收到信也很囧——她真没想到,谢涟就这么光明正大给她写信来了,这个时代原来开放到这种程度了吗?

    就望向王琰。

    王琰面色泛红,主动认错:“呃……我拆看过了。”

    阿狸:……

    “是我小人之心了。阿姊生气,只管罚我。只是日后阿胡若还敢写……我,我大概还会拆。”

    阿狸于是放心了——看来她还没跟社会脱节,这个时代非亲非故的男女之间,确实是不好随意通信的。

    虽说被人拆看信件着实郁闷,然而想想阿琰的处境,竟也只能说:“呃,真是……为难你了。”

    阿狸很想说,若下回谢涟来信,你直接退回去就行。

    但那话在嘴边绕了一圈,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古代闺秀的生活真心枯燥。这个时代对女人已是极少约束的了,然而日常交际中还是有不少不成文的规矩。想要像男人般出门游历,更是不能。平日里的消遣更是匮乏,小说没得看,四部看不懂。阿狸又不爱打双陆、下围棋、占花签,这好不容易收到封信……实在舍不得退回去啊。

    阿狸将信展开来,仔细的读。不由便会心一笑。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谢涟说到自己在江北度日时,那句“遂不得闲”,很有种游子寄与家妇,说“身边只有男同事”的微妙含蓄感。

    阿狸倒也没往深了去想——实在是这信太有谢涟的风格,她读着,几乎就可以想见谢涟清隽里带些狡黠的笑意。这样的谢涟,哪来这么多婉转心肠?

    因谢涟送了鲊鱼来,阿狸便也备一些蜜饯,让王琰当回礼送去。

    ——这娃从来都忘不了礼节。

    京口离得近,往来不过一日。

    从此谢涟便不时的来信。也不是每回都给阿狸捎,更多的是与王琰探讨学问,交流心得。然而十天半月里,也必有一封是给阿狸的。

    王琰先还拆看。后来见说的都是日常琐事,便如朋友闲聊一般,并无逾矩。习以为常,也就不再揣摩谢涟用心。只按时转交。

    他还是个孩子,便不明白,谢涟这样的君子,正是在平淡琐碎之处才见真情。当他汹涌澎湃时,就到不可挽回的境地了。

    阿狸与谢涟之间,就这么细水长流的往来着。

    她心知谢涟是良配。只是每每回到房里,看到案头摆放的泥老虎。心头那些小儿女间的情事便如巨石般沉重起来,令她不能深思。

    有时她拍着泥老虎的屁股,听它汪汪的叫起来。那叫声里仿佛杂了一丝委屈。听得久了,她脑中就全是司马煜在飞雪中望着她的模样。

    然而前尘往事如烟,终有一日会消散吧。

    ——人活着,再向后看,也总是要往前走的。

    这一年夏天,阿狸娘就开始教阿狸管家。

    阿狸能觉出不同来——上一回她也只是在一旁看着,看了小半年,她阿娘才将一些裁断之类的事交给她。这一回,她阿娘却凡事都要问一问她的想法,无事也要跟她说教三分。

    初时阿狸只觉得,许是她这一回表现得好,她阿娘对她期待高,管束就多。

    等江北局势明确起来,她阿娘就开始有意无意的跟她说起皇帝家事来。这时候,阿狸才懵懵懂懂的觉出不妙。

    她阿娘不会无缘无故议论皇家八卦。只怕是觉察了什么,正在未雨绸缪。以她阿娘的淡定,都开始做准备了,那这事基本就是靠谱的。

    然而上一回,她是在十五岁那年秋天跟司马煜订的亲,十六岁那年春天出嫁。再怎么说,她现在都还不到十二岁呢,皇后和她阿娘不至于吧!

    虽这么安慰着自己,阿狸却也渐渐有些慌乱了。

    她觉得真要这样,那她也太倒霉了。简直就像个刚得到绝世秘籍的毛头小子,以为很快能练成神功,咸鱼翻身了。结果才出山洞就遇上魔教教主,被一剑ko。她这二周目人生就像一本层层铺垫的小说,眼看就要渐入佳境,□迭起了,结果从天而降一颗陨石——全灭烂尾了。

    没这么玩弄人的!

    阿狸心中郁郁,却也知道这事问她阿娘没用。又不是她阿娘能做得了主的。

    是以腊月里再收到谢涟的信时,她终于觉得不妥。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之前想得太简单了些。她面对的其实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在订亲之前,她不能让谢涟滋生出什么暧昧的情愫来,否则万一有所变故,就是她害了他。可是若不跟谢涟滋生出点什么来,谢涟为什么要抢先一步跟她订亲?

    阿狸很吐血。

    这个时候,朝中也有新的变动。

    ——虽早料到这一年江北将有战事,却无人料到北燕如此不济,只撑了短短四个月。

    因太后的兄长庾明守徐州,正在前线,常与江北胡人打交道,皇帝便宣他入朝述职,细说北边的局势。

    太后两个兄长都是一时之秀。长兄庾林,次兄庾明。当年先皇猝然驾崩,太子年幼。是庾林力主,说国家有难,外有强敌,不宜幼主临朝。最终拥立了当今皇帝即位。彼时庾林朝中辅政,庾明戍守在北。也是当时人望。后来庾林受后宫牵连,自请外镇。太后便一直希望庾明能回朝。

    而如今庾明真的回来了。

    太后心中欢喜,便常将家中女眷召进宫里说话。

    庾明几个孙女里,庾秀生得最好,知书达理。又到了该说人家的年纪。太后便将她留在宫里,想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这一年元日,阿狸娘入宫朝觐,皇后终于不再问起阿狸。元日的赏赐,多得一份的也换成了庾秀。

    似乎是去岁华林苑里,司马煜的应答令庾秀很是倾心。而太后也觉得太子对她孝顺亲近,也开始懂事了,确实可以托付。便有意将这两人凑成一双。

    等京中贵妇人们议论,而庾夫人默认时,阿狸娘终于松了一口气。

    少年初成(四)

    庾秀可能会成为太子妃的消息传到阿狸耳中,已经是昭明十七年初夏。

    这个庾秀,阿狸自然是知道的。

    小姑娘很不错,是个典型的大家闺秀。做事有气度,也有气派。为人稍有些争强,事事不落人下。一群人玩时,远望最显眼、近看最端架的那个必是她。连听笑话的时候都很注意仪态。一群人前仰后合的时候,她只微微弯了眼睛,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安坐,忍不住时就拿帕子遮一下嘴。也常起身离席,行至无人处,才锤着柱子笑到岔气。

    阿狸觉得她实在是别具一格的可爱着,一直很喜欢。

    一周目里她嫁给了会稽王。

    这个会稽王则很令阿狸厌恶。当年阿狸和司马煜无子,朝中颇有些嗣君立长,会稽王贤能,可为皇太弟的声音——阿狸觉得这提议很恶心人。会稽王就比司马煜小一个月,凭什么觉得司马煜活不过他?而且彼时司马煜还不到三十呢,正当壮年,谁说他日后就一定没儿子了?

    后来会稽王又把小儿子送进宫里,令庾秀郁郁成疾,每每见到阿狸便含怨带怒,严重损伤了妯娌间的友好关系。

    正是以他为例的一干人等上窜下跳,才让“无子”成为阿狸心中痼疾,最终令她喘不过气来。

    阿狸觉得,若庾秀跟司马煜成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说归说。真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