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所有听似是为他好的话也只不过是用来掩饰她的自私。

    他很清楚。

    她比他更清楚。

    但他们却选择自欺。

    殊不知在自欺的同时,也在欺人。

    「我不会妨碍到你们,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你只要跟我说声就可以。」

    有这么的一瞬,时间停止走动,要不是突然刮起了大风,她甚至会以为空气,连带呼吸都戛然歇止了。

    原来,等待是很难熬的,特别是等待一个回复。

    这天,她体会得到。

    「你确定?」他说,口气很淡,淡如轻风的语调教人没法听出他的心绪。

    她想知道他的想法,同时间又害怕知道。

    矛盾。

    她已不懂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或者实情是她假装无知,但无论怎样也好,只要跟着旧有的步伐走路,才是对她最好的,她只能如此相信着。

    「我不想令你难做,那个曲发的…」她顿了顿,续言:「似乎很爱你。」

    「你搞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只是为你设想。」

    沉寂的氛围环绕着他俩,她等着,等着,等了将近一世纪,他终于有反应了,他笑了,她分不出是否发自内心的笑,只知道那笑声听在她耳内,显得有点悲凉。

    「为我设想?」沉痛的嗓音暴起,毫不协调地,他持续以那带笑的嗓跟她说话,直到不欢而散的那一刻,直到她感到后悔的那一刻。

    「还是为你设想?」

    顷刻间,她像是被夺去言语能力般,唇启了又合,合了又启,这样子来来回回好几次,她还是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冗长的静默在他俩之间流动着,循着冷空气流动。

    「我知道了…」沙哑的男性嗓音突兀一响,他回身,将提袋的带子放到她的掌心去。她看不见他的表情,读不出他是用什么心情来回应她,因为她怕,怕知道答案,怕自己会后悔,所以,她的眼睛一直维持在水平线上,视线只落在他xiōng间就不敢再往上看,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待她背好提袋后,他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去,大手轻抚着她的发,下颚抵着她的发顶,悄悄地叹了口气,纵然声音很小,但她还是听见了,那一声叹息,还有离开前的一句话,都在敲打着,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她的心门。

    「若果这是你的愿望,我成全你。」

    她的愿望…这真是她的愿望吗?

    无论是以往抑或是现在,她还是一贯的自私。

    为了保护自己的心情,哪管是违心之论都一概照说不理,有时说得比真心话还要溜。

    「为我设想?还是为你设想?」

    之后的数天,心情依稀沈淀着,只消静下来,他沉痛的嗓音的话就会响起,在她的耳畔反复播放,萦缠她的心绪,那抽痛感还会紧接而来,折磨她,像似要惩罚她的言不由衷。

    自那天起,他不再像平时一样主动找她,要不是上主要科目的课时,看见他的人就坐在最前排;要不是在线名单上有他的名字在,她几乎以为他要走出她的生活了。

    忽然间,一股无形的落寞感在心底札根,然后在她不为意的时候,像病毒般迅速蔓延自全身,逐步占领她的全盘思绪。

    坐在转椅上的她,蜷曲着身子,环抱着两膝,双目无神的瞟向荧幕上的对话视窗,一动不动的,静静地发着呆,就连亲生弟弟唤她去晾晒衣物,她都充耳不闻。

    这是对的还是错的,她并不知道,只是不断催眠自己,话说了出口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既然已说了,应欣然接受后果,而不是计较先前的对错。

    既然如此,为何心情还未舒坦过来?

    情况就跟当年一模一样。

    她险些被自个儿的负面情绪逼疯。「小静。」

    「怎么了?」

    「我有否跟你说过…」注视小视窗的字句,拍打键盘的动作乍停,她键入后又删除,键入后又删除,按了好几次回复键,才顺利完成输入的工序。

    「他回来那年的冬天,我撒了个谎。」

    「你是指那个讨厌的家伙吗?」

    「嗯,你似乎很不喜欢他呢。」将第一句回应送出后,十指又在键盘上飞舞,「我跟他说我还对那个他尚未忘情。」

    电脑彼端的好友沉默了良久,才发出提问,还外加了一个大惑不解的表情符号。「因为他很讨厌。为什么要这样说?」

    「就知你俩互看对方不顺眼。」唇角牵起了抹很淡很淡的笑意,她回想起隔在他们之间,替他们转达对方的话,理所当然地,尽是些没有营养、奚落对方的话。

    「因为我怕见面以后,他会是先说后悔的那个,所以我要先发制人。」

    「但现在回想起,却发现,其实是我怕他嫌弃自己而已。」

    事隔多年,她才搞清自己的真正心意。也许当年已弄清楚,但她为了不受到伤害,才逼自己相信这个伪造出来的理由。

    「不是他主动邀你的吗?」

    「是他坚持要见我一面,我拗不过他,才会答应。」

    事实上,她都满心期待着见面的一刻,可是,同一时间,她又感到害怕。

    深怕见面以后,好不容易才建立好的关系会就此毁掉。

    结果,她的忧虑都应验了。

    正如她的预想,一切都毁掉,半点不剩。

    不过,亲手毁掉一切的人…

    不是他。

    而是她。

    她的恐惧,在不知不觉间,化成了一把利刃,不留情地将他俩之间的牵扯斩断。

    不后悔。

    她不敢后悔,因为一切都挽回不来。

    她只能笑着接受现实。

    「由文字建立的感情,根本谈不上是什么。」

    这句话,她已对自己说了无数遍,即使知道只不过是用来说服自己,她选择相信这个自己编出来的说词,选择封印这段回忆,然后跟自己说不用在意。

    据说每个人都有一套自我保护机制,或许她太保护自己,她甚至连他的容貌都忘得一干二净,他的面容在她的记忆里变得蒙胧,宛如罩了一层薄纱般,教人看不清他的容颜。

    「小菱,其实犯不着介怀,就算走在一起,也有可能会分开。」

    「也对…」她苦涩的想着,用那嘲讽的口吻反问友人,同时反问自己。「网络上的爱情,算得上是什么?」

    这几年她还天真的想着、盼着,等着,希望他会来找自己。

    或许是时间冲淡了感觉,她已经没像从前那般期盼他的出现了。

    只剩下愧疚感。

    说起来,她跟承天傲又算是什么?偶尔间的悸动感觉算是喜欢吗?

    她不晓得,至今,有太多、太多的事她无法弄清。

    「我仍然不太了解什么叫作喜欢,但相较起那个单恋了好几年的对象,我知道,我很喜欢他。」

    喜欢他带给她从没拥有过的感觉,喜欢那种令人xiōng口泛暖的窝心感觉,她向往得越多,向他渴求更多,然后当想要的都到手的时候,她又担心会得来不易的幸福感觉会从她的指缝间流走。

    至于承天傲,她对他的喜欢是出自纯粹肉体之间的吸引,还是精神上的喜欢,她分不清,也不想去细分,反正这段关系是有时限的,就只有那短短的三年。

    毕业后,各散东西。

    毕业后,关系终止。

    还剩下一年,一年后,一切就完结了。

    之后,承天傲这个人,将会成为她人生中旅途中的一名路过的途人。

    之后,她就可以做回从前的自己。

    「那时的你整天都惦着他,嘴里说着他,都不理我了!」

    看见好友的抱怨,她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回她一句:「还敢说这个?明明是你先不理我!我只不过是以牙还牙咧!」

    「这这这、难道是另类报复手法吗?」

    看了看墙上的大钟,知道是时候出门了。「是啊,不行吗?对了,我打会要出去跟小薏一起当她朋友的苦力呢。」

    「为什么不推掉它?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呢。」

    有点惊讶好友的洞察力,唇角的笑意更深,她想了想,随意编了个理由。「因为…」

    「我被小薏的缠功给打败了。」

    「她的纠缠功力又变本加厉吗?」

    「是呀,不说了,当完苦力后,打一通电话给你呐。掰噜。」

    移动鼠标,按下传送一键后,她便下线,然后关了电脑。

    套上平底长靴子后,她提起黑色大包包,便出门了。

    就在不久前,她又撒了谎。

    其实她隐约捕捉到自己的想法,虽然不太清楚,但她大概知道。

    她会答应,是因为他也会来。

    犹记得那天,雨下得很大。

    大得,像一帘雨幕,绵绵密密的雨串模糊了视线,冬令的寒意伴着雨粉拂来,让人不禁瑟缩了一下。冰冷雨水滑过屋檐,打在她的脚边,她闷声不响的看着布满水滴的白长靴的鞋尖,然百无聊赖的她又解开长靴上的蝴蝶结,执起黑色鞋带重新打结。

    「那个…我们干么还待在这里?」熬不过闷透顶的气氛,她勇于发问,却换来众人诧异万分的目光。

    众人不约而同地重叹了口气,然后是沈晓薏好心解答她的疑难。

    「待雨势不大才离开…小菱,你怎会到现在才问这个?」

    略过众人的摇头惋叹的画面,她逐问,「为什么要等?不是有伞子吗?」

    瞧见沈晓薏只顾叹气,又不愿再答理自己,救助的眸光自然而然地将落在沈晓薏身旁的女生身上。

    「伞子数量不够,还欠一把伞,总不能要其中一个人淋着雨跑。」当时,那女生是这样说的。

    「嗄?」她当头棒喝,像智障儿呆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但她没再说什么,两手只是忙着翻找她的黑色大包包。

    众人静谧下来,雨声格外清晰,蓦地,一道低哑男音穿透雨幕而来。

    「你替她撑伞好了。」

    接着,沉实的踏步声随之而来,那人显然对别人挽留的话充耳不闻,头也不回地独自走下阶梯。

    「傲──再多等一下──」

    在他将要踏出遮蔽范围之前,大褛的袖口被扯住,他立时刹停脚步,回首一看,却瞧见她一满尴尬的将一柄紫色的折伞递向他。

    「其实…我有备伞的。」

    「小菱!你怎么不早些拿出来?!」沈晓薏几乎是尖叫出声的,简直难以置信,众人竟然是因为她的白目而白等了整整半小时。

    「你们没说还差一柄伞…」所以怪不得她,下一句她不敢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默暗忖。

    「shit──不然你以为我们在等什么?」耿子鶱禁不住责骂她,本是想多骂几句,却因触及到某人的警告眼光而自动闭嘴不说话。

    「你们刚刚不是有人在说待会儿吃下午茶…吗?」她有点委屈的回话,他们的话,她自问不感兴趣,更别说认真去听,只是偶尔听进了些许,就继续偷看他的侧脸,继续发她的呆。

    「真是服了你──那现在可以动身了。」

    背后一连串的窸窣声,众人起哄着,但她没暇细听他们在埋怨什么,只能像只被盯上的小兽那般,震慑在他深沈的眸光底下轻轻抖着。

    光是单纯的凝视,心就跳得异常厉害,被瞪得心慌意乱,她垂下眼,避开那紧逼不放的视线,「那…你拿去用。」

    见他完全没有接过去的意思,她抬眸,没看他眼睛,只是死盯着他的耳珠上的银色圆珠耳环直瞧,然将折伞往前推了几分。

    他在搞什么?怎么还不接伞

    但涌至唇际的疑问还未成音,他霸道的嗓就在她头顶飘过,「一是你来替我撑伞,要不就不用了。」

    什么?灵动的眼瞳睁得大大的,什么跟什么,「这是什么歪理──」

    可话尾还没落入空气中,他就甩开她的小手给跑了,这男人还当真给她去冒着雨走?!

    他是白痴呀?他知不知道在冬日淋雨很易得感冒?

    管他的,他爱怎样就怎样,干她屁事?她才不是关心他,只是为这白目的举措感到意外而已,才不是关心,才不是关心!

    她在心里不断用各种藉词说服自己,但那双眼睛紧随着他的身影的眼睛却出卖了他,那握紧伞柄的小手,泄露了她的烦躁、心焦的情绪。

    气死她了,这白痴、白痴!她在生什么气

    「小菱,快去替他撑伞──不然得了感冒可麻烦了!」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是她?

    岂有此理!根本是他当面拒绝她的好意──根本是他不对在先!

    她又气又恼,心里闪过各式各样的咒骂,她才不要管他,管他会否患感冒还是什么,都一概与她无关

    但她双脚却像是自己有意识的,加快脚程追着他跑!

    天呀,她怎会真的跑去为他撑伞?

    她疯了,铁定是!

    「你、你──」她气愤难分,跨了几个大步,一把抓住又湿又冷的袖口,撑高伞子遮盖那高大得离谱的霸道男人。他默然地弯身钻进去,却「啪」的一声撞上了伞子的边缘,他瞪着她看,彷佛在指控她是故意这么做的。

    直到后来,她才发现那并不是责怪的眼神,但那是怎么样的情绪,她不懂形容,不过那眼神、那略为沙哑的嗓音,每当回想起,都会不由自主地心口一紧。

    「怎么真的跟上来?」

    她回瞪着他,他还敢问?!

    「还不是你作的好事?!」赌气的回话,另一方面又暗恼自己的好管闲事来,听他的语气,他是有心淋雨,她跟来当小跟班反而枉作小人了。

    接着,他又尽说些教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儿来,但她当时气在心上,没细听话中的含意,但后来复想起那天的事,就会禁不住怀疑那天的他是否有心试探自己。

    若她早些察觉得到,也许气氛不会闹得这么僵,也许他可以成为她愿意忆起的对象之一,但事与愿违,一切都挽回不了。

    「像平日一样自私些不就挺好?」

    她弄不清话中含意,模仿他方才的口吻说话:「一是你来替我撑伞,要不你就继续用头啪啪啪。」

    嘴上这么说,她还是再稍稍把伞挪高一点,不过手还不是普通的酸软。

    好不容易,高大的身躯纳进了伞子的包围,欲挺直身子时,「啪」的另一声,发端撞上了坚硬的伞骨。

    然后他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趁第二波袭击还没到来时,取去伞子的控制权。

    眼见他的发尾滴着水,她几乎是下一秒,就在大大的黑色袋子里掏出一包卫生纸。

    「那个,你需不需要卫生纸?」嘴里在问,但小手已抽出一张卫生纸递给他。

    侧首凝睇了她一眼,阒黑的眼睛闪过复杂的神色,他接过卫生纸,随意抹去淌在脸上、项上的水滴,任由那湿透的发丝半熨贴在颊际、耳际。

    尔后是一片冗长的静默。

    在她几乎闷得发慌的时候,他终于打开话匣子,可是说出来的却是一些不明所以的话。

    「这种契约关系都维持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了。」

    她以为他在刻意找话题,未察不妥之处,颔首:「对啊,不知不觉间,大家已大三了。」

    「还有一年。」

    「嗯。」她虚应,不解他为何突然说出这些话来。

    寂静的空气在二人之间流动着,她受不了冷场,欲开口之际,他又打破尴尬的氛围,「其实,跟我一齐这么久,你有没有想过跟我发展?」

    乌黑的眸子一抬,只勉强能及见他的侧脸,可是那严肃的样子比那双充满压迫感的眼睛更令她心惊。

    「你是指真正的男女朋友?」不太能消化他的话,她鼓起勇气开腔问出疑惑。

    他自喉间发了个音作回应。

    由头到尾,他都没正眼看过她一眼,只是一昧的往前看,害她不禁有错觉以为自己是在跟空气说话。

    「这…」她想了又想,微启的粉唇试了几回才将「没有」二字成音。她细啐了声,有丁点儿不满自己的犹豫不决。「为啥这样问?你不信任我,怕我会违反约定?」

    他嘲弄般扬起唇畔,那轻蔑的笑,掺杂了些许她不懂的苦涩味儿,一阵寒颤悄然窜过心扉,她隐约捕捉了些什么,又像什么都捕捉不到。

    他沉默了许久,又问:「这段期间,你有没有一刻喜欢上我?」

    「我…」她鲜少的迟疑着,一时之间答不出话来,赫然发现旧有的信念早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动摇了。

    「喜欢我的调情技巧,却不喜欢我这人。」他沉声道,嗓音清冷,暗藏着不显着的愠恼。「你想这样说,我有否说错?」

    他说得没错,这的且确是她的心声。

    可是,当他说到尾时,她却想开口反驳他的话。

    此想法一旦在脑海冒出,她猛然一顿,霎时间因弄不清自己的真正想法而慌乱失措,平时伶牙俐齿的自己不知跑到哪里去,只能瞠着灵眸,直勾勾的看着他。

    而他,却错将她的沉默当成是默认。

    停下脚步,阖上烙满绝望的眸,他将冒起的不甘及躁动压下,沙哑的嗓音随之响起。

    「蛮令人沮丧的答案…」咽下喉间的酸楚,他喑哑的自嘲道:「看来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我都是同样的失败。」

    不知怎地,她不想听见这种晦气话出自他的口中,这不像他,他不是这样的,平日的他不是这样的,无论发生何事也好,他总是充满自信的,现在却像一个泄了的气的气球一样…

    这样凝滞僵硬的气氛,这样的他,她通通都看不惯。

    在她正想另找话题之际,右肩上传来一股强大的力量,她身子一扳,转向他身前。怔然抬头,便对上了他深不可测的眼眸,发梢凝住的水滴,猝不及防地滴落至唇上,冰凉的触感教她轻颤了一下,修长的指探来,她不知该如何反应,被动地任由厚暖的指腹拭去唇上的水珠,凉意褪去,随之而来的是他温热的舌,舐过她的下唇,下一瞬,唇便覆住她的,舌尖灵巧地探进,企图侵占更深入柔软的领地。

    雨声淅沥淅沥地下着,那微温的唇,忽显得有点冷,没法带给她半点温度;那激烈的吻,驱赶不了突然生起的寒意。

    那一瞬,她不禁有错觉以为这个吻,是一个告别式的吻,一个象征离别的吻。

    那时她以为自己多心,到后来她才痛恨自己小瞧了女性直觉的准绳度。

    他沉厚的嗓音暴起:「我玩厌了。」

    闻言,她浑身一震。

    他一撇嘴角,苦涩的开口补述:「我厌倦了你,所以…」

    心,震颤着,她想捂着双耳不想听下去,但身体却选在这时不听使唤,害她只能傻傻的立在原处,等着残酷的言词出自他的嘴。

    「游戏玩不下去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摊开她柔软的掌心,将伞子塞回去,确定她握好伞子后,他单手微托起伞子边缘,背对着她,压下一再袭上心头的凄楚,他得握紧双拳,才能强逼自己把话说绝。

    「以后别再找我。」

    但那回荡于冷空气中的话儿,却沉重得教人心酸。

    然而他眸心的挣扎、他凄然的嗓音,这些小细节,她看不见、也听不到。早在他说出对她的厌倦时,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她甚至忘记了要呼吸,其后的她,只能静静的等着他的下文,静静的聆听着心底,那越加清晰的声响,她没法忽视,那犹如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

    他说,他玩厌了。

    他说,他厌倦了她。

    他说,以后别再找他。

    彷如坠入了一个循环,他的话,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侵占她全盘的心绪,令她没法正常思考,只懂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愣看着那抹高大身影逐渐变得细小,逐渐变得蒙胧,蒙胧到,任她怎样眯眼都看不见了,眼前的水雾像是要跟她作对的,偏要挡去她的视线,任她怎样努力眨眼,另一层水雾还是会马上填补空缺,阻挡她的视线…

    温热的泪水顺着脸廓滑至下颚,然后,坠落于地。

    一滴、两滴、三滴,每一滴都不争气的溢出眼眶,降落在地,与雨水混和着,埋葬了她的失控。

    「小菱!」

    身后传来的声音唤回她的心魄,心里一度慌乱,她拿开了伞子,让冰冷雨水直接打在她的发、她的脸,她的衣衫上…

    「小菱!你在发什么呆,怎么连伞子都拿不稳?!」看她的发还滴着水,小薏气急败坏的道。

    其后又狠狠训了她一顿,但那些训话,她只是听进了些,只是听进了一句而已。

    瞧,你满脸都是水了。

    对啊,满脸都是水,可是,只有她心里清楚…

    脸上,除了冰冷的雨水,还有她的泪水。

    原来,那是他最后的吻。

    「以后别再找我。」

    说完,他便离开伞子能遮蔽的范围,淋着雨,远离她,远离存有她气息的地方。

    由始至终,他都没正视过她一眼,他不敢看,他怕他会心软,他怕他会不舍,让错误延伸下去,放她在身边,让她一次又一次,用言语刺伤自己。

    他累了,真的累了,已经承受不了再多的错误。

    告一段落,是时候终结眼前这一切。

    再继续下去只会突出他有多可笑。

    躺在床上,曲起的右臂上扬,遮去了一方眼睛,他沉稳地呼吸着,徐缓地将不甘的负面情绪呼出体外。

    再勉强下去不会有好结果,他心里有数。

    是时候埋葬过往的一切,他的感情、他的执着、他的承诺都该封印了。

    头颅渐沉重,像坠了百斤铅,随着意识蒙胧,纵然他亟欲抓住某些重要的记忆,但还是敌不过浪涛般侵袭而来的疲累感,他沉沉的睡去,任意识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这是一个很长的梦。

    那年的寒冬,他做了一件很差劲的事。

    他欺骗了她。

    「我喜欢你。」

    「你是在开我玩笑吗?我要笑一下来配合么?」

    「我是说真的。」

    「那谢谢噜,承蒙你的错爱了。」

    刚下班回来就瞥见好友又在搞网恋,他站在好友的后方,看着他的表情由兴奋转为沮丧,目光瞟向泛着白光的荧幕,小视窗顶端上的名字,他有印象。

    是她。

    好友口中非常难搞的女生。

    「傲──看来我失败了,那个女的真的很难把。」

    好友呼天抢地的模样,他装佯视而不见,也没答腔,嗯了一声当回应。

    她不是。

    从字里行间就可以感受得到,她的喜欢。

    只不过,好友向来粗心大意,要留意到几乎是不可能的。

    他察觉得到,只是没说出来。

    之前帮忙分析这名女生的心理,他已觉罪过,现在可好,他的同房决定放弃,就会少一名女生受害,擅长隐藏心意,即是很会保护自己,这种女生玩不起爱情游戏。

    「你要用电脑吗?那换你用好了,我还要跟他们详谈今季的换车大作战!」

    「又换?」对同房的奢侈行径早已见怪不怪,不过他还是不太认同。

    「傲,要你哥负责供书教学,就不用半工读这么辛苦。」

    「那家伙不会肯。」只要他一天还爱钻研电脑,老哥都不会妥协。「你不是要去聊什么大计吗?」

    「对啊!那你慢用了,记紧要替我关了即时通。」

    临行前,好友曾这样提醒。

    但结果,他还是忘了这个。

    忘了阻止她进驻他的生命。

    荧幕底下闪着橙色光芒的银色横线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冷瞥了眼,就继续写他未完的程序。

    不一会,他又听见讯息传来的呼叫声。

    这回,他关掉播音器,埋头苦干,但偶尔还是瞄见死心不息闪烁着的银线,他有冲动强行关了那视窗,一声不响就给下线,可是,倘若她误以为是网络出了问题而害她白等的行为比昔日当帮凶更差劲,迟豫了好一会,他点击了一下闪着光的位置,白色的视窗取而代之。

    「老公,你正在做什么?」

    「老公,你在忙吗?」

    「老公,其实你有没有发现…我也喜欢你?」

    他理应将真相如实告知,但结果,他冒充那家伙,仿效那人的口吻,答:「我知道。」

    这是,他首次回应她。

    之后的两三个月,他又回复从前的生活,在这段时间写着程序,唯一不同的是,在孤寂的夜里,除了那台电脑外,还有她伴他度过。

    是基于愧疚,或是出于好奇,他没想太多,身随意动,只要一上线就跟她聊,就只跟她一个人聊。

    他很晚才下班,上线的时候已是深夜了,但她说,她会等,每晚都会等他,或者是不想让她希望落空,他每晚都会上线,就算有多累,都会上线,只为她。

    这样的相处模式,不觉间变成了习惯。

    待时间一久,都太晚了,他已没法戒掉这习惯了。

    可能是他过份投入角色,才会无法接受她的离开,才会一直耿耿于怀。

    喔噢──才刚上线不久,耳熟能详的呼叫声忽响起。

    「老公,怎么你近来晚了上线?」

    「因为近来很忙,要做兼职。」说完才想起那家伙不用做兼职,她该不会发现到换了人吧?

    「欸,原来老公有做兼职的啊,那是做什么的啊?」

    看来那家伙也不是跟她谈了很多,原来是他多心了。

    就算知道了又如何?有什么好担心?

    「调酒师。」

    「哇哇──很捧呢──那个摇酒的技巧可是很难学呢──」

    也许是被她的喜悦感染了,明明很辛苦的工作,却骤变得没什么大不了。

    「我回来时调一杯给你喝。」

    「真的么?不过我还是点橙汁好了,我不会喝酒的,而且酒可不是一般的难喝呢。」

    是她特别可爱,或是在他眼中,她已变成特别的一个?

    他不懂,只是他知道自己喜欢看她雀跃的模样。

    无需面对面,只消看着文字,他便能感觉到,她的喜怒哀乐。

    「到时我调一杯甜的给你喝。」

    「就这样说定噜,别爽约!」

    一旦投入角色,将无法抽身离去。

    当他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他已许下了一个又一个承诺,最令他错愕不已的是,不希望那些口头承诺变成空头支票的人,竟是他自己。

    只是一场文字游戏,只不过是用文字堆砌的迷宫,但他却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老公,老公,原来戒指套在左手的中指上是代表订婚,救命,我到现在才知道,我是不折不扣的大白痴呀!」她极之激动的跟他说,对话后头还外加一个受了重大打击的表情符号,两个等号之间夹着一个口字。

    他笑了,被她那夸张得很的有趣反应逗笑了,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他试探性的开腔:「你喜欢套在中指上?」

    不出三秒,她回他一个非常详尽的答案。「对靠!这是我的习惯来的──我正考虑改不改掉这陋习咧,不然别人以为我真的订了婚跑来问我,那可惨了。」

    凝睇着她那夸张的口吻,他又忍不住笑了出声。「哈。」

    「你在笑什么?是在取笑我吗?」

    「没什么,别改掉那习惯。」

    「为什么?」

    「不为什么,无名指留给我。」

    「为什么要留给你?」她在笑,而且笑得很乐。

    别问他为什么,但他就是知道,就是感觉到,她的情绪起伏。

    「留来套上我送的戒指。」

    「哼哼,谁稀罕呀?」

    哄她已成了他每天的习惯,他喜欢哄她,喜欢看她快乐地说着自己的事,喜欢她对自己的信任,喜欢她对自己的依赖。

    有她在,时间总是跑得很快,快到就算他有多想留住,也留不住那快速飞逝的光yīn。

    还记得,那天,天气很冷,冷得他直打哆嗦,但xiōng口却反常地泛着暖意。

    只不过是一个冰冷的荧幕,一堆文字,却能带来温暖。

    有一阵子,他喜欢上冬天,即使寒风刺骨,也无减他对冬天的喜爱。

    甚至冀盼冬天能够延长,让她在他身边再待久些,可他知道,这只能是一个奢想。

    「老公,老公,我明天要开学了,不能跟你聊太晚噜。」

    乍看此话,他以为这段关系要完结了,心情沉重得无法承受,他险些没勇气去看下文,不过他还是庆幸那天有把她的留言看完。

    「不过我每天都会修一封家书给你,怎么样?我这个老婆当得还称职吧?

    你要努力读书、努力工作,但怎忙都别忘了要吃饭啊,晚餐一定要吃,别撑到半夜才吃,不然胃痛的时候可别喊救命,到时没有人会来可怜你的──听懂了没有?最后我要说的是,老公,老公,我最喜欢你啦!」

    他胃痛的时候何曾喊过救命?

    目光胶在最后的那句,久久挪不开视线,即使每封家书都有附上这句,但他还是觉得珍贵无比,牢记在心,将她的话刻在心版上。

    还期待着,能够在现实中,亲耳听见她说出这句话。

    结果,正如老哥所言,虚幻归虚幻,跟现实是两码子的事。

    他懂。

    比谁都懂。

    但奈何的是,他已陷了进去,无法抽身。

    「老公,老公,我有否跟你说过小静曾说她日后会跟我合买一间姑婆屋,一起当老姑婆的?!我可是满心期盼着这天的到来啊!」

    无须用听的,光看她重视别人多过他,就算那人是个女的,他也感到不是滋味,令他有冲动戳破她的幻想。

    更何况,那个女的伤害了她。

    这只是救她脱离苦海,那天,他跟自己这样说。

    到后来,他才发现自己利用了她的信赖。

    只因他妒忌那个女的在她心目中占上一个很重要的位置。

    「她只是还未遇到真命天子而已,要是遇到了,她又抛弃你。」

    「也对呢,现在那个都已经抛下我…更何况是真命天子…」

    明知她心情低落,他还要补叙:「女人的友情,一碰到男人就变了个样。」

    「说不定日后只剩下我一个,欸,依我的能力,能否养活自己都成问题。」

    「穷担心。」他在笑她的杞人忧天,那是他还未意识到,她的担忧是成理的,问题是存在的,只是当时的他已将她当成是自己的责任来看,所以才会觉得她的担心是多馀的。

    「你说得可轻松了,我可不像你这么厉害,能养活几头小狗,又能养活自己。」

    「我不介意你来加重我的负担。」

    「嗄?」

    然后他许下了一个承诺,一个她说她很爱听的承诺。

    这个承诺,他只向她说过三遍,无论是文字上,还是在长途电话里头。

    这也是他放不下的执着。

    「傲!」猝不及防地,一声响亮的怒吼打断了他的梦境,狠心将他的神智扯回现实去。

    扰人清梦。

    他反射性侧过身,离声音的源头远一点,但那嘈杂声似是不肯放过他,又在他的耳边大吼大叫,吵得要命,他费力吐出骂语,却始终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承天傲──给我转过来!」

    他奋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张开眼,只及见白蒙蒙的天花板,他的头痛得快要死了,谁家的苍蝇吵成这样?他想臭骂那个在他耳边嗡嗡叫的家伙,但喉咙却干涩得要命,害他说不出话来。

    「给我张嘴,探热!」

    迷迷糊糊,他隐约听见某些字眼,虽然听不清楚那家伙在吵什么,但身体却自动自发有了反应,张开了嘴。

    不一会,声音的主人又来炮轰他。

    「发高烧。」承天璇摇头怨叹,对自家弟弟的低智能行为可是很有意见。「选在这么冷的天气淋雨,你可别跟我说这样很帅──」

    原来那只吵死人不偿命的家伙正是他老哥。

    「别吵──」甫开声,却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难听。

    「去医院。」身为大律师的承天璇非常果断地下决定,但病人不妥协。

    乍听医院二字,几乎陷入一片混沌的他总算稍为清醒过来,拚命移动沉重的躯体往床的另一边靠。「我睡一下就会好。」

    承天璇扬起戏谑的笑容,不留情面的揶揄自己唯一的弟弟。「你就这么怕打针吗?」如无意外,他的弟将会马上否认。

    「不是!」

    瞧,他这个当哥的可不是盖的。

    还要死撑,没救的家伙。

    「我要出外公干几天,家里没人照顾你。」

    「我不需要人照顾。」

    对弟弟的倔脾气,他可是非常的了解,就是吃软不吃硬,但当哥的就是不想让他过得太称心如意。「病了还学人闹脾气。知道吗?当弟弟的就该像老妈说的那样偶尔要向哥哥我撒一下娇,装一下可爱──」

    「撒你的头,咳!」正想开骂,但身体却不听使唤的猛咳起来。

    该死的

    「我的好弟弟啊,身为哥哥的我可不是这么好脾气的──你要为了那大为不敬的言词负上沉重的代价。」

    「承小狗,过来,这几天由你负责照顾这家伙。」承天璇,手一挥,唤来那头自刚才起就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家宠,承小狗。要不是它够机警,往傲的房间猛吠,他都不会晓得,这个白痴弟弟竟反锁自己在房间里整整一夜。

    「汪汪!」承小狗举起软绵绵的狗腿,作势的抓了大主人的裤脚一下,望取得大主人的注意。大主人,小狗何德何能?

    「乖,真是一头尽责的狗。」承天璇摸了摸承小狗的小脑袋,当作是奖励这头敢胆当的小狗。

    「汪汪──」大主人,请别曲解我的话咧!承小狗吠叫得更用力,但少跟小动物沟通的承天璇却误将他的抗议声当成是答应。

    「笑话…是我来照顾它才对吧。」脑袋昏昏沉沉的,承天傲靠着柔软的枕头,没好气的道出事实的真相。

    「总言之,这几天,你就乖乖的跟这家伙相依为命。」语音一落,承天璇就忽视一只小狗眼中的无助、恐惧,脚跟一旋,就走出房间了。

    「汪汪!」它声嘶力竭的悲鸣着,但两位主人都置若罔闻,无视一头小狗的意愿。

    不要走呀,大主人

    不要留下我呀,小狗只是一头小狗,不会照顾二主人的

    就在两只小前肢快踏出门槛的一瞬,砰的一声,房门关上了。

    承小狗一时刹制不及,表演了一幕名副其实的狗吃屎。

    它欲哭无泪的看着已关上的门,抬起短小的脖子,乌溜溜的小眼睛哀怨地看着门顶。

    呜呜,大主人,你这叫虐畜呀!

    小狮狮之物语:

    终极解说,还要卖关子的情节不计算在内,看后不懂就算,我不会再答。

    没名字的配角,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角色。

    事情发展由1开始:

    1.t隐青时代──小菱菱以网友形式登场

    2.t糜烂时代──貌似小菱菱的女生登场

    3.t故事进行──小菱菱真人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