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知道堂堂无忧谷的谷主居然是……紧紧握拳将差点脱口而出的那三个字咬住，古傲重重的叹口气，垂头的时候砧板上出现点点的晶莹，在阳光的反射下带着凄凉的美艳。
“夜儿，吃饭了。”等到古傲终于把食物准备好，那两人早已游荡在了小溪旁，一个个孩子气的往水中扔着石子。听到那边叫声，这才放下手中的东西拍拍身上沾染的灰尘往回走。
古傲站在门口，迎着一片茂盛的竹林，看着那边一黑一白两人相偕往回走的和谐画面，沧桑的脸上浮现一个淡淡的慈祥笑容。也许，这维持现在的局面，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夜儿的好是他这个做师父的人所熟知的，就算她曾经有过那样一段往事，但如果她是真的忘记过往要跟眼前这个孩子在一直肯定会很幸福的。就让他们的父辈的仇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远去吧，只要孩子们能够幸福，也就行了。看着迎风飘荡的竹林，古傲眼中仿若出现二十多年前跟清儿一起嬉笑玩耍的画面。那般的温馨那般的美好，也是那般的遥远。
“师父，饭好了吗？”宛夜笑嘻嘻的凑过来，看着师父脸上有些恍惚的神色，跟一旁的简水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动声色的收起脸上玩笑的神色：“师父，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好不好？”
简水谷还是第一次看到一贯强势的宛夜用这种撒娇的口吻跟人说话，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惊愕。
古傲终于从深思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用关切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两人，心中一动，却只是掩饰的笑笑：“好了，吃饭吧。”
吃饭的时候三人均是沉默的，专心的对付着晚上的饭菜。宛夜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师父做的斋菜了，所以比起平时还多吃了一碗。而简水谷，则是因为赶路太饿，吃的也是不少。比起两人，古傲吃的倒是比较少了。等到把饭吃完了，了然的看了看两个孩子脸上那种迟疑与彷徨却又期盼的神情，古傲来到他们身边坐下：“你们想问什么，说吧。”
“那个……”简水谷看着眼前虽然长相冷峻却给他一种亲近感的老者，迟疑了一下才缓缓开口了：“前辈刚才说的那位故人是……”
“咦？”古傲佯装疑惑的皱眉，然后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只是一个猜测而已，不过要先问一下简公子几个问题，方能确定公子跟我那位故人是不是真的有关系。”
“好，前辈您请问。”虽然心中很是急迫，但简水谷依旧表现的谦让有礼，没有因为太过急迫而失了礼份。
“公子今年可是年方二十二？”古傲扫了一眼眼前的年轻人一头雪白的银发，然后又继续道：“不知公子能否告知公子年纪尚轻为何会有一头青丝白如雪？”
简水谷顿了下，有些意外会被问到这个问题。出谷之后虽然很多人都表示过对他的头发颜色很感兴趣，但却从未有人当面提及过。这连宛夜那次，也是他主动提起的。
“师父，这个问题很重要吗？”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身边的简水谷，眼中闪过了然的神色，然后看向自己的师父问到。
古傲注意到两人间的互动，也从自家徒弟的举动中猜到她肯定知道一些内幕。不过既然都是自家人，就可以敞开天窗说话了。
“恩，因为我那位故人的孩子在出生后不久就被仇人夺走而且还下了剧毒，当时已经危在旦夕所以他才会把孩子送到无忧谷谷外。而且在他把孩子抢回头的时候他自己也受了重伤，而且还在被仇人追杀。看着危在旦夕的婴儿所以只好硬着心肠把婴儿一个人扔在那然后自己去引开仇人。”古傲顿了下，说起那些往事，眼神有些迷离。
“然后呢？那位故人有什么出什么事？”简水谷急急道。从眼前这位名震天下的毒医口中，他猜到自己很有可能就是那名中了剧毒的婴儿。
“他受了重伤，后来好不容易逃脱，来到无忧谷谷外的时候，却没看到婴儿的影子。只在地上隐约的看到一些狼群的脚印，所以他……”想起当年好不容易解决那群杀手回来找孩子时却只在地上看到一些凌乱的脚印时那种悲痛欲绝的心情，就算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心里也还是撕裂一般的疼痛。
简水谷沉默了，就算没有听完接下来的事情，他也隐隐猜到了一些。当时那个人，应该很痛苦吧。俊美的脸上浮现一个忧伤的神情，就连笑容，也带上了忧郁的情绪。
宛夜看着眼前两人几乎如出一辙的神情，不知为何竟觉得两人的长相也有一定程度上的相似。
“后来他就在那片森林中找，杀死了所有的动物，连同兔子松鼠都没放过，他要他们都来为他的孩子陪葬。疯狂的举动再加上他当时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身体，导致他直接走火入魔，气血在体内乱窜。而这一次，他用了整整十年才终于把伤养好。然后他又花了几年的时间来拼命习武，以求有朝一日出去给自己的孩子报仇。但是，等到他终于出去找到仇人的时候，却发现他的势力和他背后站着的人，都比他要强上很多。隔了十几年的复仇，依旧没有成功，甚至于那个人还差点落在仇人手中……”后来还有很多，古傲却不再说了。说完以后，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平息太过澎湃的心绪，然后才看向眼前的两人，看着两人脸上那种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幽幽的叹口气。老了，真的是老了……只是不知她，这些年过的好不好？
“现在那人在哪？前辈您知道吗？”简水谷到底怎么样我也算是完全不知道了。”
宛夜狐疑的看了一眼师父，注意到他眼神的闪躲，猜想他肯定隐瞒了些什么。回头看身边的男人，果真看到他一脸失落的模样。
“那前辈能告诉我他和名字吗？”简水谷有些失落的垂头，半晌之后才再次仰走头道。
“……”古傲又是一愣，最后才幽幽道：“他姓龙。好了，你们年轻人自己先聊会，我去歇一下。”说完，不顾两人诧异与阻拦的眼神直接往内室走去，徒留下满腔的疑问在两个后辈的心头。
“简大哥？”目送师父离开，宛夜一回头就看到身边男人失魂落魄的神情，还是第一次在一贯淡然的他脸上看到这种表情，一时间有些慌张起来。
“原来我姓龙啊。”简水谷幽幽的说着，然后抬起头来看向宛夜。宛夜心猛地一“噔”，这才发现对方脸上竟弥漫着明显的泪痕，就连那双清泉般的眸子里，也满是湿漉的水雾。此时的他看起来竟比平日的飘逸更加的让人失魂落魄。
咦？正在这时，宛夜手顿了一下，脑中一道灵光闪过，好像想起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般。但是当再去用力想时，却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怎么了？”虽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但还是注意到了宛夜的异样，简水谷瞪着那双湿漉漉的好像小鹿般的水眸，关切的看向她。
看着如此娇艳的景象，宛夜下意识的别过脸，白皙的皮肤上染上淡淡的红，口中还轻声咒骂着什么妖孽之类的东西。
“不记得了。只是觉得这个龙姓很耳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宛夜扁扁嘴，一时间也想不起为何自己会突然觉得那个龙字很耳熟。
“夜，你说为什么你师父不跟我说他那位故人姓什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个很有可能就是我爹啊。而且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简水谷收起脸上外露的情绪，努力恢复成平日淡然的模样，只是眼中的颤抖和澎湃却泄露了几丝端倪。
“你是说师父从头到尾都没提过你娘的事吗？”宛夜挑眉。
“你也注意到了。”简水谷点头：“不管是不是凑巧，总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
“恩，是很奇怪，不过师父不想说的事情再怎么逼也是不行的。”宛夜却突然换了个神情看向简水谷：“我觉得师父不肯告诉你所有事情可能是担心那些父辈的事情会影响到你。”
“咦？”简水谷狐疑的看向她。
“只是猜测而已。师父刚才那种神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宛夜抿了口茶水，然后起身：“我带你到谷里转转吧。等后天一早我们再回去。很久没回来了我想多陪师父一会。”
简水谷点头表示理解。
等两人合门离开竹园，之前说是歇息的古傲却突然走了出来，眼神复杂的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两个茶杯，神情有些黯然。
……
“主子。”阴暗的书房里，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房间里眼神阴鸷的邪魅男人缓缓回头，顿了顿了后沉声道：“进来。”
“见过主子。”影一恭敬的跪在地上，虽然极力掩饰，但身体还是有点微微颤抖。
看来前些日子自己大发脾气的场景在他心里留下了无法磨灭的阴影啊。男人不怒发笑，邪美的容颜在勾出那抹冷笑后显得更加的阴冷逼人。
“何事？说吧。”慵懒的坐在椅上，满意的看着影一额间淌下冷汗的样子，居天桀终于开了口。
“回主子，找到那两人的消息了。”影一顿了顿，然后老实的答道。语气有些放松，像是终于完成某项任务般。
“哦……”居天桀拉长音调，放在身前桌上的手猛地收紧，但脸上是依旧的冷酷：“终于找到消息了啊，不错不错，影一，你说是不是要我夸你办事有力呢？”
“主子。”影一一惊，蒙面下的脸煞白。
“说吧。”居天桀却突然住了口，看着影一，然后淡淡道。
“回主子，他们两人曾经在京城出现过，不过近日离开京城去了一处深山地带，只是不知所为何事。影九他们已经跟上去了，一有消息就会立即跟主子禀报。”
“这样啊。”居天桀挑眉，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的，总觉得那双深潭般的黑眸此时看起来带着血色的鲜红而且整个人比起以前越发妖冷邪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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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荡卷：云动风生硝烟起】 第39章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宛夜夹了一些样子看起来很奇怪的东西到简水谷的碗中，得意的扬起下巴：“这是师父的独门秘技，只有师父能做出这种味道。”
古傲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两个年轻人的互动：“夜儿，不过就是一些笋干而已，怎么说的那么夸张？”
“才不是呢。”宛夜撅嘴摇头反驳：“师父做的最好吃。小青，对不对？”转头看向一旁趴在椅上的小青，宛夜求证的问道。
小青昂起头，看看桌上的三人，然后讨好的爬到古傲面前蹭蹭，用力的点点头。
“你看小青也同意了。”宛夜得意的笑着。
简水谷含笑看着身边的人，俊秀的脸上的神情让人忍不住沉溺其中。
“是是是，你说的都是对的。”对上宛夜控诉的眼神，简水谷赶紧点头，眼中全是温柔的宠溺。
“对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离开？”古傲满意的看着两人的互动，然后转头看向宛夜：“夜儿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吧，按照你的性子，肯定不会吃了亏就这样善罢甘休的。”
“恩。”简水谷诧异的看了眼前的老者一眼，然后回头看身边的人，却见她脸上反倒是一片平静，显然一点不意外自己师父说的话。
“师父果然很懂我。”宛夜笑着，只是眼中的神采越发冷了：“任人骑在头上欺凌不是我的风格。”
“恩，凡事要小心。”古傲点点头，然后继续吃菜。不管怎么说，今天都是他的五十大寿。虽然没有广宴宾客，也没有名贵寿礼，除了桌上几个寿桃外加一桌比较丰盛的斋菜外就没有其他，但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他的心里却是比什么时候都要高兴的。
一个是他从小带大的徒儿，一下……复杂的眼神再次落在那个一头银发的年轻人身上，看着那熟悉的眉眼，浑浊的眸子里有些润湿。
“师父，快吃菜哦。今天是你五十大寿，一定要大开吃戒的。”宛夜夹起菜送到师父碗中，然后孩子气的笑着。
“恩。”古傲点头，然后目光又不受控制的落在身边那个温雅的年轻人身上：“简公子。”
“恩？”简水谷早就注意到老者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只是一直把他当做看到自己是想想故人才没表示出来。此时听到对方叫自己，赶紧抬头看去。
“你的头发……”一个才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却有一头比起古稀之人还要雪白的头发，古傲心中闪过心疼，声音也变得有些沙哑：“有没有办法可以治好？”
“没用的。”简水谷老实的摇头：“师父说我不仅是在出生以后中了毒，而且还从娘胎里带了寒毒，所以小时候身体一直很差，泡了十几年的药浴才终于有点起色。”
“寒毒？”古傲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般瞪大眼睛，拿着筷子的手也轻轻颤抖着。
“师父是这么说的，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前辈，怎么了？”简水谷倒是很淡然了，对他而言，能像现在这样活着而且遇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已经是无比的幸福了。对于其他，他也不想太去强求什么。
“啊，哦，没事没事，只是有点奇怪罢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古傲赶紧摆摆手，然后拿起筷子夹了些菜放到简水谷碗中：“好了好了，吃菜吃饭，我可是好久没像现在这么高兴了。”
宛夜笑着，确实，这也是她看到过的师父笑的最开心的一次。但是，谁也不曾想到，这样开心笑着，三个人坐成一桌吃饭的场景，竟差点就是最后一次。
翌日一早，宛夜跟简水谷站在竹屋外，古傲站在里面，神情有些不舍：“路上要小心。”
“知道了，师父。”宛夜点头，摸摸肩上小青的头，呢喃道：“小青，跟师父告别。”
小青乖巧的眨了眨眼睛，然后猛地扑到古傲身上，伸出鲜红的芯子在他脸上舔了几下。
古傲怜爱的看着手中的青蛇：“好了，要好好保护好夜儿，不然的话我可要破戒吃蛇羹了。”
小青不依的在他脸上蹭蹭，然后恋恋不舍的回到宛夜肩上，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自己的前主人。
“前辈，我们走了。”不知为何，简水谷总觉得跟眼前的老者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虽然只是相处了一天多点的时间，但看着他的时候心里却是没有任何隔阂的。就连脸上的笑容，也比平时不知真实了多少。
“恩，简公子，万事小心。”古傲顿了下，神情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人，犹豫几天的结果还是决定将那些父辈的事情都隐瞒。反正就算没有爹娘，他也会过得很好的。更何况如果他知道自己的爹娘是在什么情况下有了他，说不定还会不高兴呢。虽然这么想着，也努力的告诉自己只要他一切都好就行了，但是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心却在纠结着，神情有些忧伤。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去无忧谷祭拜一下无忧老人前辈，他把你教养的很好，我想我的故人肯定能安息了。”
“前辈的意思是……”简水谷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恩，我那位故人已经死了。”这么说着，古傲却下意识的闪开了眼神。
宛夜站在一旁，有些错愕的瞪大眼睛。刚才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师父眼睛里的那个东西……应该叫做眼泪吧……这么想着，漆黑的眸子里闪过狐疑的神色，看看在场一老一年轻的两个男人，仔细的看着两人的脸，猛然间发现一个让她惊愕到瞪大眼睛的事情。这两个人，有些地方，长得真的好像。有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心里想起，但是看着眼前的两人，再看看师父眼中的忧伤与复杂，意识到了些什么，宛夜也赶紧收起自己太过外露的神情，安静的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两人告别。
“死了？”简水谷呆呆的呢喃着：“怎么会？”
“当年他受的伤太过严重，而且又因为多年前一直心中郁结太深，所以……”无奈的叹口气表示遗憾，古傲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拍拍对方的肩膀：“夜儿比你小，而且还是个女孩子，让她一个人在外闯荡我本来挺不放心的。但是现在有你陪着的话，我就安心了。”
“师父……”有些意外话题会突然再次回到自己身上，宛夜娇嗔了声，然后白皙的脸上开始染上粉红。
猜到眼前这位江湖中的老前辈肯定是看出自己对夜的心意了，简水谷也有些羞涩的别过头，但还是很坚定的点了点头：“恩，前辈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夜的。”
“师父，那我们走了。你自己要注意身体，等京城那边的事情忙完，我就回来看你。”想到即将来临的分离，气氛变得有些忧伤。
“恩，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快走吧。”古傲深深的看了两人一眼，然后露出慈祥的微笑。
宛夜上前几步，然后跪在地上对眼前的老人重重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对简水谷道：“简大哥，我们走吧。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
“恩。”简水谷点头，两人对望一眼，然后又对老者鞠躬。
“师父！”
“前辈！”
“我们走了。”
古傲点头，看着一黑一白两人往外飞跃的矫捷身影，浑浊的眼中蒙上湿润：“清儿，你看，孩子们都这么大了。他们都过得很好，你放心吧。我们这一辈的悲剧不会延续到下一代的。放心吧。”
久久凝望着远方，古傲拿起腰间别着的竹笛，竖在嘴边开始吹起来。
悠扬的笛声如同送别曲回落在空旷的山谷中，宛夜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那若隐若现的竹园，沉默了一下然后才猛地下定决心般提气往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