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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阅读

    伊人便这样被他牵着,从后面望着他虽然伪装过、却依旧好看的背影,脚似踩在棉花上一样,恍恍惚惚。

    她从前只觉得他长得好,琴也弹得好,却不知他也这般会演戏,而且机警妥帖,一点也不像只花瓶。

    这样想着想着,竟觉得裴若尘真的是无处不好,那份眉眼,那份优雅,侵入鼻端的那份如兰似墨的香味,以及他熨帖在她手腕上的温暖,都让她晕晕乎乎,前所未有。

    正在此时,裴若尘又回过头来,冲她安心地笑了笑,笑容很浅,一闪而过,可就像拔河绳那端最后一只蚂蚁,让伊人的脑子轰然炸开。

    漫天星光飘散,这长长的逃亡之旅,竟破天荒地不觉疲倦,反如腾云驾雾一般。

    她也说不上是什么原因。也许在贺兰雪遗弃她,任由她孤单影只、被别人掳去的时候,伊人虽然觉得理所当然,可是心底,也是有畏惧的吧。

    她并不是不怕死的英雄,事实上,她怕死,怕累,怕疼,怕吃苦,就是一个什么都怕的小女子。

    而裴若尘就在这时候来了,改头换面,温润可靠。

    ——也正因为他的伪装,她可以不再被他的外形所惑。

    “就这里。”也不知走了多久,中年人突然停住脚步,停在了闹市中间一座大房子前。

    伊人抬头看了看,见上面一块大大的匾额,写着‘南天茶庄’四个大字。墨迹淋漓得有点嚣张,也不知出于何人之手。

    她突然想起大隐隐于市的古话。

    说话间,中年人已经抬手敲了敲茶庄前古朴的木门,三长两短,‘咚——咚——咚——咚,咚。’

    木门‘咿呀’一声被拉开,从里面钻出一个戴着小毡帽的人头来,见到中年人,那毡帽小子面上一喜,道:“尤主管,你回来了,得手没?”

    “进去再说。”被称为尤主管的中年人警惕地看了看大街左右,然后做了一个‘当心’的手势,快速地闪进了门里。

    裴若尘与伊人自然紧随入内。

    门板在身后重新被合上了,伊人只觉得眼前一黯,半天才适应里面的光线:这才发现自己已置身在一间装修雅致的厅堂里,厅内桌椅齐全,,家具、书架皆为浓厚的红褐色,右侧长案上的笔架,笔筒,宣纸摆放得整整齐齐,墙上挂着颜色素淡的字画,首座的茶几上还有一壶新泡好的茶,让整间内室都充斥着淡淡的茶香味。

    便像一户有钱人家的会客厅,又有点像书房。

    “尤主管,东西呢?少主……”见到进来的三个人后,那毡帽小子显然有点担忧了,圆而灵活的眼睛在他那张小小尖尖的脸上,滴溜溜地转。

    “哎——”尤主管连忙伸手止住他的话头,然后扫了伊人一眼:“先将她带下去。”鉴于伊人一路上异常配合的表现,尤主管倒没想着怎么难为她,也没有五花大绑的打算。

    (三十八)营救(3)

    听到尤主管吩咐,裴若尘正准备将伊人带下去,却听到厅堂后巷一阵极轻微的脚步声,然后,隔着厅堂与后厢的帘子略略动了动,一个素白的人影影影绰绰地出现在帘子后。

    尤主管和毡帽小子同时转了过去,冲着那个白影,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道了声“少主。”

    裴若尘反应迅速,也紧接着弯腰行礼。

    唯有伊人,依旧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目光好奇地看着影子——透过那摇晃不定的珠帘,执着地,看到帘子深处去。

    可是帘子密密、重重,她根本窥不到全貌——当然,她也没有想着要窥全貌,只觉得那具修长的身体,有种说不出的萧索之意。其实她也说不上具体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房间太安静的缘故吧,他显得遥远的紧。绝世独立一般。

    “我要回去了。”那人清清淡淡地丢出一句话来。声音很低,却有种长久以来颐指气使积累的余威。不容人反驳。

    “少主?”尤主管迟疑地觐见道:“可是,那东西还没到手……”

    “不要了。”那人说,利落、轻飘,如落叶坠地。

    尤主管没有再说什么,唯有遵循道:“那让小柱子陪着少主先行,待三日后,属下将各位兄弟换回来,再追上少主。”

    “恩。”帘子里的人冷冷淡淡地应了下,随即转身,便待离去,

    可是走了一步,他又停了下来,缓缓地侧身,向伊人所在的方向望过来。

    说是望过来,伊人却没有察觉到目光胶着在自己身上的痕迹,只是通过那人的形态,猜想,他大概是看见她的吧。

    ——当然,也没有理由没看到她,她的目标那么大。

    “有陌生人。”他说:“那种熏香,是天朝贵族独有的。房里还有谁?”

    伊人愣了愣,眨了眨眼,心有所悟。

    正在这时,一只洁白秀挺的手从帘子后穿了出来,闲闲地挑起一角,透过洁白如夜明珠一般的珠帘,伊人终于得窥那人全貌。

    她最先看到的,是他的眼睛,一双大而空茫的眼睛,没有焦距。果然……

    而后,她才发现他的苍白,尖尖的下巴,瘦削却优美的轮廓——那是一位极清淡的少年,拥有露珠一般清新隽美的面容,可是丝毫没有露珠的脆弱,他的嘴唇微抿着,唇角的弧度刚好噙成一道冰冷,神色倔强得有点刻薄了。

    伊人张了张嘴,莫名其妙地蹦出了一句:“其实抓我回来是没用的。”她实事求是道:“我就是一个吃闲饭的,天朝的人没有谁会来赎我。”

    “你说谁是吃闲饭的!”那少年脸色一沉,不分青红皂白地喝问了一声。

    “我是。”伊人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脸不红气不喘地重复道:“天朝没有人会待见我的,贺兰雪府上有好多老婆,也少不了我一个。爹爹——如果你要的赎金少的话,爹爹也许会给你们,可如果代价太高了,估计爹爹也会当没生我这个女儿了。至于其他人,不沾亲不沾故的,更是不会管我。”说到这里,伊人叹了口气,道:“我活着便是浪费粮食,死了于国于民也无害。真正是天朝最没价值的人质了。”

    顿了顿后,她用极同情的目光看向尤主管他们,特真诚地道歉:“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白忙活了。要不你们联系我爹爹,好歹把工钱捞回来吧?”

    (三十九)营救(4)

    尤主管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伊人,然后又用余光扫了一眼那少年。

    那少年的脸色果然越来越沉,也越来越苍白,那薄入冰山的唇,抿成一道刺人的冰刀。

    这一次,尤主管的望向伊人的目光,便如同看一个死人了。

    “杀了她。”果然,少年优美的唇轻合,冷漠地吐出三个字。

    “少主……”尤主管徒劳地叫了声。

    “杀了她!”少年加重语气,重新说了一遍,那冰冷冷的调子,几乎要将人凝结成冰。

    尤主管无法,只能应承。

    伊人自然知道少年口中的‘她’指的是自己,本想试着为自己求点情,可是口张了张,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筹码跟这个盲眼少年谈判。

    正如她方才所说,自己的消失,不会给任何人带来麻烦——也不会有任何人伤心。也许爹爹会唏嘘一两句,也许十一会哇啦啦地叫上一通,也许贺兰雪会觉得有那么一点点,转瞬即逝的愧疚,可是,然后呢?

    然后,所有人都会将她遗忘,正如她从来没有存在过,世界一切如常。

    伊人第一次,有种凄惶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要杀了我呢?”千思白转之下,她只能讷讷地问了一句。

    “你既然知道自己没用,还这么不知耻,活着还不如死了。”少年恨恨地回答。

    伊人本想驳一句“就算我没用,也不过是消耗贺兰雪的一点民脂民膏,好像和你没什么相干吧,你何必那么生气?”可是瞥到那少年的神色,只觉他脸上的决裂里似乎有种自怜自厌的凄婉,心中一软,什么都没说出来。

    只是将头垂了垂,就势看向裴若尘。

    裴若尘双眸低垂,平静得让伊人也安心起来。

    “没话说了?该死的废物!”少年冷笑一声,俊美的脸上神色极为古怪,愤懑、讥嘲、怅然,让人看着心底生寒。然后,他猛地拂了拂衣袖,大步流星地朝内室走了进去,满帘的明珠叮叮咚咚,与他迅疾的脚步声,融为一处。

    等脚步声渐远,裴若尘方起身,躬身问:“尤大哥,此女到底如何处置?”

    “少主从来说一不二,看来,那些兄弟只能另找机会救出来了,她——”

    “方泽知道,这就将她带出去解决掉。”裴若尘冷静地拱了拱手,然后走过去,握住了伊人的手臂,粗鲁地往门外拉去。

    可是还没有走到门外,屋里的尤主管突然说了句:“不用出去了,就在这里处决吧。少主不喜欢办事太拖拉。”

    伊人只觉裴若尘的手突然一紧,她侧望过去,却看到裴若尘眼中的坚定,以及……为难。

    她不懂武艺,可是见此情形,也知此处凶险,硬闯大概很难。

    可是,时势迫人。他不得不出手。

    伊人对人情世故一向懵懵懂懂,也向来能随处而安,可是此时此刻,她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愿望:无论如何,不能让裴若尘受到伤害。

    想到这里,一直配合着的脚步,马上顿了下来。

    裴若尘察觉到这细微的差别,也侧过头看着她。

    (四十)初悸(上)

    裴若尘察觉到这细微的差别,也侧过头看着她。

    却看到一双清澈无垢的眼睛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惊怕与担心,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坚决。

    裴若尘福至心灵,似乎了解了她的顾虑,手又是一紧,唇微微一弯,又勾出一轮温暖的笑靥来。

    “不要担心。”他轻声说罢,突然伸臂一搂,结结实实地环住了伊人的腰,然后足尖换力,整个人突然拔起,向院外冲去。

    屋里的尤主管初遇此事,愣了一愣,随即站起发号司令:留下他们!

    他的话音一落,也不知从哪里钻出了一堆人,个个弯弓引箭,只见那划亮视线的箭簇,蝗虫一般密密实实地射了过来,伊人吓得忙闭起眼睛——从前做手工,哪怕是针扎到了手指,都是生疼的,如果这利箭在身上戳一个窟窿出来,那一定痛得要死要活了。

    伊人很怕痛,像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怕痛。

    可是箭并没有落在她身上,环在她腰上的手臂略略往前带了带,又将她换到了胸前。

    耳畔,又箭簇插入身体的‘噗嗤’声,可是伊人没感到疼。

    等再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安全落到了南天茶庄外,而院子外,不知何时已经围满了官兵,强弩在手,将南天茶庄围得水泄不通。

    大门打开,本来持剑追出来的人又连忙退了回去。

    里面传来尤主管的怒吼:“方泽,你这个叛徒!”

    伊人连忙转身面向着裴若尘,裴若尘已经伸手抹掉了脸上的伪装,依旧俊朗清伦,只是面色稍见惨白,深青色的衣裳不知是不是弄沾的缘故,上面有一簇一簇的黑团。

    她的鼻端闻到一丝丝血的腥味,心不知为何,莫名地沉了沉,痛——就像小鸡在心脏上啄啊啄。

    她看到了插在裴若尘身后的箭,一半已经没入了体内,鲜血淋漓,伊人只是看着,就已经疼得痛楚难当,更何况是中箭之人?

    “你……”她握着裴若尘的手,怔怔然,却又说不出话来。

    “裴大人!”裴若尘还没来得及安慰她,一个头领模样的官兵已经走了过来,满脸恭敬地拱手道:“裴大人只身犯险,终于将这群盗贼一网打尽……”还未说完,他也看到了裴若尘的伤情,脸色一变,失声道:“这,裴大人,请速速包扎疗伤!”

    裴若尘松开伊人,含笑摇了摇手道:“不要紧。”只是声音虚弱,脸色越显苍白。

    “若尘,这个时候还逞什么强。”一个洪亮爽朗的声音分众而出,贺兰钦身披戎装,大步流星地走到裴若尘身边:“这么厉害的伤,一定要早点治,你该不会忘记了半月后是什么日子吧?哪有行走不便的新郎官?来人,送裴大人回府!”顿了顿,他又敛起双眸,扫了一眼南天茶庄,语气蓦地阴冷起来:“至于这里,就交给我吧。”

    裴若尘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伊人则细细琢磨着‘新郎官’三个字,不知为何,觉得全身上下都涩得不自在。

    (四十一)初悸(中)

    “哎,伊人。”贺兰钦正准备大步走上前之时,瞥眼又看到了她,不由露出一轮笑来:“你在这里等一等,待本王将这群盗贼收拾了,再亲自送你回逍遥府。”

    伊人似听未听,只是揪着手掌上包扎伤口的布条,愣愣地望着裴若尘的背影。

    贺兰钦已经对她的漫不经心有点习惯了,而且事态紧急,他还要收拾茶庄里的逆贼,当即顾不上伊人,大步走到队伍前,指挥着如何将茶庄众人一网打尽了。

    伊人就这样被丢在兵荒马乱中,望着裴若尘越来越小的背影,突然抿了抿嘴,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亦步亦趋,不远不近。

    裴若尘上了轿子,因为伤势的缘故,轿子并没有行走得太快。跟在后面的伊人不急不徐,竟然赶了上来,低着头,默不作声地跟在左右。

    抬轿子的人好奇地看着她,因为记着方才自家少爷是与她一起跳出来的,所以并没有出言驱赶,而是任由伊人低着头、默默无语地跟进了当今宰相的宅院,裴家。

    等到了内堂,裴家家人将裴若尘扶了下来,早已有宫里来的御医守在了一侧,见宰相公子一下轿,立刻围了上去,将裴若尘围得水泄不通。

    伊人没能看到他。

    “若尘!”但听到一个清丽的女声,那团团围住的御医顿时分出一条路来,从府外径直跑来一位年轻秀美的小姐,身穿锦缎,气质雅致,秀气的眉眼中透着一股大气的华贵。

    “悠公主。”御医们一边让路,一边打千儿行礼。

    裴若尘正被这八个十个御医折磨得哭笑不得,见到她,转而一笑,柔声问:“悠,你怎么来了?”

    “我听若兰姐姐说,你为了探知贼巢,竟然深入险境,还受了伤——你,你怎么这么不知爱惜自己!”悠公主——贺兰悠挤出两串眼泪来,牵着裴若尘的手,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

    一哭之下,便如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若兰姐姐,便是与伊琳一起入宫的裴若兰,也是新晋的贵妃娘娘。

    伊人不得不感叹贺兰家的好遗传,男男女女,都漂亮得不像话——即使身为武夫的贺兰钦,样貌也是出众的。

    果然,裴若尘也顾不上自己的伤,反而要伸出手,怜惜地擦去贺兰悠脸上噙着的眼泪,好言宽慰。

    被众人挤到老后面的伊人只能远远地看着,看着方才还环在自己腰际的手,蜻蜓般,点上贺兰悠玉白的肌肤上。

    白得有点刺眼了。

    就这样耽误了一会儿时间,旁边的御医终于小心翼翼地劝告道:“公主殿下,还是早点将小裴大人送进屋里止血疗伤吧。”

    贺兰悠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裴若尘,却并不跟着进去,只是留在门厅处,铰着手帕,焦急地等在外面。

    伊人则随着涌进去的御医们往房内钻去,到了门口,刚好有一个药童似乎尿急,转头看到了她,便随手将药箱塞到了她的手中,伊人懵懵懂懂地接了过来,然后继续随着众人挤了进去。

    房间里,御医们为裴若尘剪开衣服,让他翻身躺在床上,然后叫了一声“拿布团来!”

    显然是要裴若尘咬着布团拔箭。

    伊人先是事不关己地站在一边,等了一会,却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了。她莫名其妙看了看众人,然后一低头,发现只有自己拿着药箱。

    “还不快过来!裴家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丫头!”坐在床侧的御医低声喝了一声。

    (四十二)初悸(下)

    “还不快过来!裴家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丫头!”坐在床侧的御医低声喝了一声。

    伊人连忙捧着箱子,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她终于能看到裴若尘了。

    可惜他背对着她,头侧向另一边。

    伊人抖抖索索地将药箱里的布团凑到裴若尘的唇边,从上而下,看着他的侧脸。

    裴若尘双眸轻合,优美的唇已经没有了一丝血色,拔箭的时候,他虽然没有吭一下,可是额头的汗珠,濡湿了缎枕,紧促的呼吸转而平静,悠长。

    裴若尘疼得晕了过去,却至始至终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难受。

    伊人想起方才他在门口,被贺兰悠拉拉扯扯,还要分心安慰她时,到底在忍受怎样的剧痛。

    她突然讨厌起贺兰悠。虽然只见了第一面,虽然不符合她一向的处事风格,可是,就是不喜欢。

    “好了。”御医给裴若尘包扎完毕后,擦了擦汗,然后直起身道:“都出去吧,让小裴大人好好休息。悠公主和裴丞相那,还等着我们回话呢。”

    众人诺诺,带着各自的东西,一哄而散。

    至于伊人,因为谁也不认识她,便以为她是府里的丫鬟,也没有人催促她出去。

    伊人于是留了下来,呆呆地蹲在床侧,看着半晕半睡、呼吸均匀的裴若尘。

    心很柔软?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