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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阅读

    在这边忧心忡忡,光涵却一下跑了过来,拉了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她,过了约半刻钟,终于出声:“月儿妹妹,你没事!”声音不是惯常的清脆明快,而是暗沉低哑。月容不由抬头看他,这才发现,他的眼眶,也是红的。是了,过去大半年,涵哥哥也是非常担心自己的吧。不由握紧了他的手,对他灿然一笑,道:“涵哥哥,我很好。”

    阿姜这时也跑过来:“小姐小姐,我也很好!”月容一笑,也拉了她的手,道:“大哥说,汤嬤嬤被阿姜照顾得很好,阿姜辛苦了。”阿姜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摇着双手:“不辛苦,不辛苦,这是阿姜应做的。”退后几步,扶住了汤嬤嬤。

    月容走到汤嬤嬤面前,扶了她的左手臂:“汤嬤嬤,回去我天天给你炖排骨汤喝,包你比以前还硬朗。”汤嬤嬤伸出右手拍着她的手背:“就你小丫头嘴甜,你什么时候学会炖排骨汤了?”月容不依:“汤嬤嬤,你不知道,你和顾嬤嬤不在,我什么都学会了!不信,你问问宇哥哥。”

    光宇在一旁不出声,心里很疑惑:月儿不是说跟顾嬤嬤学的洗衣做饭吗?怎么又变成后来学会的了?

    光元看着月容象个小蜜蜂一样穿梭在各人之间,把大家一个个哄得很开心,不由也很开心,为月容作证:“嬤嬤,月儿没骗你,她炖的排骨汤真的很可口,我昨天已经尝过了。”汤嬤嬤顿住:“真的,那太好了!”又仔细打量了月容一番,点头微笑:“是个大姑娘了,是个大姑娘了。”听得“大姑娘”三字,月容的小心肝,习惯性的抖了几抖。

    张孝辕一直站在旁边笑看着他们,这时看天色也差不多了,提醒大家:“赶快上车吧,再晚城门就关了。”

    回到家里,大家忙乱了几天,终于安置下来。只是,月容发现,王光涵这个小三儿,黏得她死紧,除了晚上安歇,跟她几乎寸步不离。月容推测,光涵太小,去年只得十三岁,之前的逃难经历于他留下了浓重的心里阴影,他现在是特别缺乏安全感,所以特别黏人。至于为什么只黏她,也很好解释,两人一起长大,以前本来在一起的时间就多。想通这一点,月容不赶他,也不笑话他,由着他跟前跟后。

    光宇却不高兴了,讥讽光涵:“三弟,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该做自己的事,老跟着月儿算什么?难道你也想学绣花?”

    光涵却不以为然,摇晃着手里的纸张:“我还真想学绣花呢,可是月儿妹妹不肯教我。她说各有所长,我的所长就是画画,看看,这是月儿的创意,我画出来的,怎么样,没见过吧?”话毕把那张纸递到光宇面前。

    光宇接过一看,居然是一幅人物图。只是人物的身体比例很不像话,头大身子小,怎么看怎么奇怪,可是看久了,又觉得理所当然,再看,居然觉得很讨喜。虽然不知道何谓“创意”,但必定与月容相关,想到这一点,光宇心里不由得有些酸溜溜的。

    第二天,光宇乘光涵不在,也蹭到月容面前,期期艾艾要求她给些“创意”,月容回道:“你把涵哥哥画中的人物刻出来不就是了,拿到外面去卖,说不定有很多人买呢。”

    过得几天,光元发现光涵画画,光宇雕刻,似乎很着迷的样子。不禁奇怪,拿过画一看:这是什么妖怪?再看光宇的雕刻,也是一群说不清来历的妖怪。

    光元觉得自己孤陋寡闻,便向两人打听,才知道是“抠版”人物。问月容,月容说这种技法是在哪本书上看来的,记不得是哪本书了,光元很较真的去江口最大的藏书阁查找,找了半个月,也没找到类似的书。回来向月容求证,月容听了他的经历,笑得肚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滚倒在床上直叫唤:“哎哟,哎哟……”

    阿姜在窗外听她叫的痛苦,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吓得直发抖,飞跑去找顾嬤嬤。

    ☆、亲事

    “顾嬤嬤,今天武庙那边有龙舟赛,大哥说今天要带我们出去玩,你快些帮月儿妹妹梳头发。谭大哥带着云妹妹跟我们一起去,再有三刻钟就到了,动作可得快些呢。阿姜,你赶紧去给小姐找衣服,我去准备马车。”这天月容和顾嬤嬤在屋里裁衣服,光涵风风火火的跑进来传话,一转身又像风一样刮了出去。

    顾嬤嬤停下手中活计,一边给月容束发,一边唠叨:“很久很久以前听小姐说,江南繁华,前几年住在栗县不觉得,如今到了江口,才能细细体会小姐的话,竟是一丝不差。如今北边还在打仗,可是你看这江口,这半年多来举行了多少场赛诗会、斗舞会,不过也好,月儿能经常出去看看,倒是好事。当年在荣城,小小姐也想年节时候出去看看热闹,两位少爷倒是答应陪伴,可老爷没一次准的。”顾嬤嬤口中的小姐,是王家三兄弟的外祖母,而小小姐,就是他们的母亲了。

    如今,福王的北伐依然轰轰烈烈,听谭大哥说,福王已攻至距荣城两百里的冀州,目前双方争夺的握了握她的手,突然凑近她,神神秘秘的道:“你知道为什么佩云姐姐最近不出来了吗?”看月容摇头,她又凑近了一点:“我听我娘说上月她许给知州童大人家了?”

    “童大人?他家有几位公子?许的是哪几位?”一年来参加了四、五次婚宴,月容对一位新娘多位新郎的场景已经不陌生,现在说起“几位”,也能做到面不改色了。

    “是四公子、六公子和七公子,上面三位公子娶的是童夫人的内侄女,去年已经成亲了。”

    月容正纳闷这五公子哪去了,云娘两眼突然闪闪发光,凑得更近了:“他们家五公子,喜欢上了姑表妹,但是童夫人不喜其姑姑,就另聘了佩云姐姐。童五公子不肯娶,上月已入赘姑表妹家做第五夫郎。”

    真是一个劲爆的消息!月容眼前浮起那个古典美女看向刘琨的痴迷目光,不禁心有戚戚。这位五公子不愿意了可以改投别门入赘,罗佩云是一点选择也没有啊,好坏都得全收。

    龙舟赛如往常一样很热闹,月容却提不起什么兴趣来。回来之后月容就开始忧郁,她已经十二了,在大庆朝,很多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已经定亲了。刘琨的妹妹,就已经定给了她祖母那边的亲戚,好像是什么公府的世子。就是云娘,谭夫人也在四处看人,今天看云娘欲言又止的样子,估计也差不多定下来了。那么,自己的义父,也应该已经开始给她物色丈夫人选了。想想罗佩云的婚事,月容哀叹,自己不喜欢,被选中的人也不一定愿意呢。

    月容也不是没考虑过嫁给王家三兄弟的可能,毕竟大家相处了七年,没有爱情亲情也是有的,未必就不能过下去。但是看那年光元拒婚的架势以及大将军对他的婚事的态度,月容清楚了一件事:王家兄弟或许有一定的选择余地,但是,最终拍板的还是大将军。如今政治局势复杂,大将军必然对王家兄弟的婚事有所考虑。义父虽说是王家兄弟的舅舅,但教养他们却是出于对亡妹遗孤的怜爱,并非出于大将军的嘱托,义父对他们的婚事是做不了主的。

    目前出现在自己周围的未婚男人,有权利一夫一妻的只有刘琨,他是侯府世子,将来会继承侯府爵位,不需与人共妻。但是,别说自己对他、或他对自己均没有好感,就是有,刘琨的婚事,也不是他自己能做主的,像他这样的人家,须得圣旨赐婚。

    月容想了一圈,越想头越大,索性不想,倒头睡觉。顾嬤嬤看她自龙舟赛回来,晚膳只用了小半碗粥,话也说得很少,全不像以前从外面回来后叽叽喳喳、眉飞色舞的样子,倒是沉思的时候居多,一会摇头一会皱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拉了阿姜来问,阿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心下也着急起来,去找汤嬤嬤商量。

    “估计今天谭小姐说了什么,让她放心里了,女儿家能有什么心事?不就是自己的亲事?小丫头开窍了,是好事,是好事。”汤嬤嬤听了顾嬤嬤的描述,一语中的。

    “可是已经两年了,将军那边并没有信回来,喜欢月儿的人太多,我担心夜长梦多呢。上次陈师爷家母亲做寿你没去,好多夫人拉着月儿问长问短,你没看谭夫人的样子,两眼冒着绿光,就差没把月儿绑回家去了!”顾嬤嬤眼睛雪亮,没有汤嬤嬤那么笃定。

    “放心,舅老爷为了照顾哥几个,自己都不肯成亲,还能偏向谁?”汤嬤嬤很乐观。顾嬤嬤想了想,也是,舅老爷偏谁也不会舍了自己护了十几年的外甥,终于放下心来,自此照顾月容比以前更为尽心。

    谭府里,云娘脚步轻快地跑进后院,窜进谭夫人的起坐间:“娘,娘!”声音透着无比欢快。

    谭夫人慢悠悠喝一口茶,看着女儿笑:“见到了?如意了?高兴了?”一连三个问题,问得云娘大窘,连耳根子都红了。这一阵谭夫人给她物色郎君,终于选定了一家,但是父母溺爱,还是要她满意才能放心,于是乘今天龙舟赛安排了一场不着痕迹的见面,连月容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竟然也没有察觉。

    看云娘害羞、娇俏的样子,谭夫人松了一口气:“好了,这样我也可以放心了,你去歇着吧。”挥手让云娘回去,这种事情还是让她自个儿悄悄回味的好。

    云娘行完礼出去,谭夫人松弛下来,软软靠在椅背上想心事。张嬤嬤站在椅后,慢慢揉着她的肩,轻声道:“恭喜夫人,小姐的大事定下来,接下来就该忙公子们的亲事了,大公子已经十八,四公子也十四了,是时候了。”

    谭夫人听了张嬤嬤的话,立马来了精神:“你说说,哪家闺女好?”张嬤嬤低头:“奴婢哪有什么想法,只要夫人看中的,就是好的。”

    谭夫人轻哼一声,自顾自道:“你就装吧,你知道我的打算,可是张孝辕这个老狐狸,老爷试探了几次,他就是不松口啊,辉儿几个,我看也是喜欢月丫头的,不管了,只要月儿她一天不定下人家,我就等着!现在没有战事,最多不过两年,到时辉儿也不过才二十,我不急……”

    ☆、分离

    热热闹闹的端午过去不久,就是夏天了,王家后园的荷塘里绿叶亭亭,粉色的荷花点缀期间,偶有蜻蜓落在新抽的荷箭上,一震翅膀,荷箭轻晃,正游到荷下的鱼儿便“倏”地钻进水里,荡起一圈细细的水纹,穿过荷叶缝隙的阳光偶与水纹相交,瞬时波光粼粼。月容爬在荷塘边亭子的围栏上,闻着荷花的清香,看得入了神。

    亭外三丈处,光宇和刘琨也看得入了神。最后还是光宇轻咳一声,道:“青岩兄,我们回去吧,午膳应该已经准备妥当,用了午膳早点出发,晚上你们一行人还能宿在桐镇。”刘琨“啪”的把扇子一收,往掌中一拍,道:“不急,不急,走了半个时辰了,我们也到亭子里歇歇。”抬步当先向亭子走过去。

    月容这一阵都很烦,不想理他们,装着没看见,继续盯着水面,跟自己打赌什么时候鱼儿会重新浮上来。光宇先一步踏进亭子里,在她身边坐下:“月儿,看什么这么入神?汤嬤嬤让我传你用午膳呢。”月容懒洋洋抬抬眼皮:“那些鱼儿自由自在,真令人羡慕!”

    刘琨嗤笑:“你怎么知道它们自由自在?说不定晚上就成了盘中餐呢!”月容气恼,终于回过头来,瞪着刘琨:“你怎么总是这么煞风景!”

    这一年多来,刘琨总是跟她过不去,气死人的本领比光宇更甚,月容已经被训练得对他毫无敬畏之心,有来必往,逢讽必驳。刘琨也不恼,寻了座位在她另一边自顾自坐下,斜了光宇一眼,慢悠悠道:“我本来就是煞风景的人,不过,我今天下午就要启程回荣城了,你会放鞭炮庆祝吧?”

    月容怔了一下:“回荣城?北边不是还在打仗吗?再说,乐华公主……难道你已经准备娶她过门了?预先恭喜了!”月容忍住笑,一本正经道贺。

    刘琨气得牙痒:“你就傻乐吧!”起身竟拂袖而去。月容呆住,不过一个玩笑而已,他们这一年来类似的玩笑也没少开,今天不知刘琨同学吃错什么药了。

    边上光宇乐了,开口却道:“月儿还是那么淘气!”

    刘琨一家启程北上,月容知道,福王的北伐战争就要胜利了。这半月以来,陆陆续续不断有避难而来的世家离开江口,月容推测,他们打算在最后的尘埃落定之前表明立场,分到最后一杯羹。

    中秋节过后不久,果然传来消息:吴王自缢,福王登基。

    九月下旬,一骑快马停在王府大门前,马上赫然是两年半以前张伯派往边疆的阿海。书房里,张伯把阿海捎回的信细细读了一遍,又静静想了两刻钟,叫人传了光元三兄弟过来,把信中夹带的另一封信递给光元:“元儿,你父亲对你们兄弟三人的亲事另有安排,百事孝为先,我之前说过的话再不作数。”

    光元脑子“轰”的一下,几乎停止了运转,一下呆住了。还是光涵催道:“大哥,快看看,信里是怎么说的!”声音却已抖了起来。光宇一个转身,就要往外跑,他不想听,只要没听见,就没有这回事!

    “二小子你站住,大将军是你们的父亲,他不会害你们!”张孝辕及时喝住了他。

    光元抖着手,一目十行把信看完,里面关键的几行字像张牙舞爪的魔鬼拽住了他的眼球:“……吴、福两王相争,清国乘机侵边……五月黑山一役,余中伏受伤,洪远将军以身作盾,中数十枪身死,余得以突围……洪将军父子四人唯余幼子,其一女今年有十三,居冀州,余已聘为儿媳,与你弟兄三人为妇。尔等阅信后,即刻往冀州寻洪女,迎回荣城择期完婚……”

    “他欠的情,为什么要我们来还?我不同意!”光宇双眼通红,大声反对:“七年以来,他对我们不闻不问,现在想起我们来了,他有什么资格!”

    光涵拉着光元的手,抖着声音:“大哥,父亲真这样说了?我不信!”一把将信抢了过去,动手就嗤啦嗤啦开始撕起来。

    光元也不阻止,瞬时做了决断,转身扑通对张孝辕跪下,坚定迎上舅舅的目光:“舅舅,父亲这事决定的太急,恐有考虑不周之处,我即刻往边疆一趟探望父亲。在我回转之前,请舅舅先不要把月儿聘给他人!”光宇、光涵回过神来,也一并跪下:“求舅舅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