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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部分

这儿女成群管事都必须配合,谁闹事,就是不给他二爷面子。

    顾家琪领了这话,带着春花秋月开始查账。

    本地账面,干净整齐,没有丝毫问题。但是,在海林这样重之又重的商港,账本没问题,这本身就是个大问题。

    顾家琪面上没什么表示,住下后,细查暗访。

    不日,柳一指接函赶到海林相助,同时,他带来一个消息。

    乐安那块地开工了。

    秋月骂,那个老虔婆!

    春花再道,主子现在信了吧?秦家大姑婆早就打好主意独吞大功。

    顾家琪轻笑不语,请柳一指及他带来的好手同查海林账簿。

    柳一指略翻账本,低吐道,不显山不露水,高手。

    顾家琪笑,不是高手她还不找他了。

    众人看账忙,几日后,海林秦家商号众伙计一起大叫报信,朱王公府那块地出宝了。

    据乐安曹富春第一手消息,民工推倒朱王公府正堂时,天生异象,金光冲天,人都说下面藏有异宝。他们已将工地封锁,留待该地主人出面。

    春花秋月大骂,那死老太婆运气怎么这般好,白便宜她了!

    顾家琪笑,从腰带间取出一份地契,两指夹着,道:“送到乐安钱庄,让曹富春代为拍卖,价高者得。”

    进一回 平生塞南塞北事 商业炒作(上)

    柳一指眼眉微抬,瞄过气定神闲的东家,露出了然的神情。没说话,继续看账。

    春花秋月慢一拍,见这应该在乐安管事手中的地契,竟从自家主子手里冒出来,想来想去,都是主子胜那老虔婆一着,她们露出笑脸,却又好奇:“主子什么时候拿到手的?”

    顾家琪轻笑,道:“曹富春送的。”确切地说,是曹富春孝敬的。

    因为五十多年的坏名声,朱王公府那块地早就奇臭无比,根本卖不出好价,留在手里都添堵,曹富春不如送个顺水人情,这地皮就到她手上了。

    春花秋月见主子早有盘算,便问下一步她们该做什么。

    顾家琪横斜一眼,春花秋月这才转过弯,取过地契,兴蹬蹬地办差去了。

    却说朱王公府旧址爆出藏异宝的消息后,又陆续传出前蜀亡侯的藏宝地、藏兵地等等奇闻,朱王公府前人与前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朱王公府曾经富可敌国,那地下有个黄金聚宝盆,人们深信不疑。

    在黄金宝藏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时,有人道,曾见天山派人夜探那块地。

    哗一声,所有人相信那下面一定藏有秘宝。

    以天山派与秦家堡的恶劣关系,这绝对假不了。人们的脑海里自行演绎出这样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天山派秦家堡乃是一对恩爱夫妻,忽地一份前朝亡侯的藏宝图,两人反目成仇,却谁也没得到,反被他们身边一个不肖奴仆偷走地图,那人就是朱王公府曾经的大总管。

    一切都有了最明确的解释,为什么秦家堡的八叔公会入赘朱王公府?

    为什么一住就是七十年不动?

    因为他们要找回那份藏宝图!

    消息传到秦家堡,秦东莱不禁失笑:个小狐狸,越来越鬼,他叫一声秦嶂,拨他三十万两,参加拍卖,把那块地的价格炒上去。

    在内堡养老的八叔公听到消息,跳起来臭骂,个娘西皮的,老子入不入赘干p的藏宝图关系!他想了想,笑了,个比老混蛋还混的小滑头,真他娘的毒。

    他跑到老嫂子那儿磨钱,说要去把住了一辈子的老宅地买回来,他怕日后死了进不了王女妻子的坟。这理由正的,没人可拒绝,秦老夫人放出五十万银。

    其他秦家堡的人心思也活络,藏宝图消息传开,秦天几代恩怨之类的,他们都是不信的,但做生意的人,信运道,图风水,认为那块地必然是福地,宝地,断不能叫青延那老姑婆给收了。

    秦家人带动整个市场,人人伸手到乐安银号翻炒那块地皮的价格。

    节节攀升的地皮价让秦家大姑婆心肝儿一阵阵地抽痛,当地价冲破两百五十万大关时,她已不能承受,冒险跟她背后的上家联系,怎么办?

    她的上家道,让她卖产业先顶着。

    秦家大姑婆哪里愿意,她不仅想放弃这块地,还想中止那个可怕的计划。

    上家道:你就想一辈子窝在青延屈居人下?

    秦家大姑婆当然也是有野心有点头脑的人,不然也不会和外人合作图谋关中霸主之位。但这件事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那敛财狐狸故意抛出地契高价,又找来柳一指等人在海林查账,让他们的银钱不能周转,绝对有问题。

    她劝上家缓缓,这么多年都等了,不差这会子,明显是那小子挖坑让他们跳。

    上家道,这当然是局,秦东莱看好的人,怎么会蠢到不设局就痛快地把计划交出来。但是,此人道:“我们在赌,秦东莱何尝不是也在赌?”

    敛财小狐狸设这个局,是笃定海林有问题,好把乐安大计划抢回去;秦东莱相信他,所以,由着他干。然而,海林的账是那么好查的吗?他已安排海林的人,用些似是而非的线索,把他吊死在海林,实则暗地调集所有资产落实计划每个环节要用到的人财物资。

    只要拿到地,官府就会配合他们的人,驱逐秦东莱派势力,到时候,远在西岭的秦东莱有通天彻地之能,也翻不了天。因为秦东莱不能不敢离开秦家堡,因为程家财老虎不会放过机会落井下石。

    一旦乐安那个集歌舞赌坊跑马场一体的大商业娱乐帝国建成,关中霸主位置就得换人坐。

    所以,这个坑绝对要跳。

    这个险也绝对值得去冒。

    秦家大姑婆听罢这番解释,佩服不已,道:“那小子,还太嫩了点。”

    上家叮咛她,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接着一番低低暗语,秦家大姑婆吃下定心丸,回头就暗卖手头所有产业。

    但是形势速变,地价飙升千万两大关,一夕超出她的心理承受极限。

    应该说,藏宝图的魅力,让所有人都失去理智,忘乎所以,陷入疯狂。皇商虞家、北方商盟各商主、南方诸省富豪,连隐匿多年的旧贵世家都来c一脚。

    秦家虽不示弱,但主要是秦大姑婆的资金为主,她不能让秦家堡别的派系沾染这块地,资金不足便借贷。此举更让人们相信这块地下有异宝,竞价更为猛烈,那上家暗中抽调资金,转到青延,再入乐安,下死令,定要拍下那块地。

    但最后,此地是被一个完全陌生的从来没有参加过竞拍的买家以天价在三千九百九十九万两关头拍走。

    人们众说纷纭,除了秦家虞家程家,天下又要再出一号富可敌国的大商户。

    到官府办好手续,此人到朱王公府旧址,他的仆人穿着前蜀亡侯的服饰,c一口外语,充满海味,他们道,不忍见先人遗物沾染俗气,特回故地,迎回先人之物。

    围观者嘘声,想要聚宝盆就直说么,扭扭捏捏地真不干脆。

    这些海外来客,请乐安知府及捕快监督,民工就着异象地挖掘,夜色微明微暗,一个半毁的古朴暗室露出地面,墙里嵌有雕饰金盒,此地契主人还没把它拿到手,金盒就给人抢了。

    抢金盒的是某武林人士,一人动,一群动,隐在人群中的厂卫也动,金盒在夜空中被人拍来打去,盒子打开,掉出一块旧羊皮,上面隐隐绰绰画满黑绿线条,人们大叫:藏宝图!

    真地有藏宝图,快抢啊!

    最后,究竟是哪个倒霉蛋历经艰险抢得那假图的一角,那就不得而知了。

    进一回 平生塞南塞北事 商业炒作(下)

    话头转回朱王公府这块地皮上,看热闹的人们还是很同情那个前朝服饰的海外异人的,花大把银子却成全了那群在刀口上过活的江湖草莽,世道恶劣,人心不古啊。

    海外异人丢了先祖遗物,很愧疚地要回海岛继续忏悔,这块旧地就此荒废亦不美,他想把它转赠给能为先人故地带来新荣光的人。

    乐安知府说道,此地原有个开发计划,因着藏宝图一事给耽搁了。

    他叫来乐安的秦家管事新负责人,也就是梁之靖,给海外异人说说他们的大商业计划。

    梁之靖只知个囫囵,但也够让海外异人相信,秦家有这个实力好好利用先祖故地。因此,这块天价福地,经过一场复杂的风雨洗礼后,重又回到秦家青延派系手里。

    秦家大姑母为这块地c了多少心,砸了多少银钱,确定地快回到手里,命梁之靖等管事加班加点督促那些工人干活干活快干活,好早日把投进去的钱赚回来。

    却说顾家琪请来帮手柳一指等人查海林的帐,日查夜查,都查不出个毛来。

    风闻其他地方有人在转账,他们想转到别地去查账,却总会在想要离开那一天,发现海林的账其实是有问题的,只要再仔细查查,还是大有可为的。

    就这么一拖两拖的,乐安那块地拍卖炒作结束,有问题的账面资金转移也停止,他们方知中计了。

    顾家琪表示很遗憾:“柳管事,让你白跑一趟。”

    柳一指笑得意有所指,道:“东家,高明。”

    顾家琪也笑,很是谦虚一番,道:“哪里哪里,纯属运气。”一块九万银的烂地,一番炒作,翻了多少倍都不知道。要搁在现代,别人只会说这点子馊得不能再锼,雷死人不要命;但在这个年代,出乎意料地好用。

    过后,柳一指护送顾家琪离开海林,到乐安知府交土地买卖交易税。

    乐安的知府真是笑得下巴都快掉,这大宗税金抵得上本地一年的税额,他业绩翻两番达标,上头已暗示,今年铁定升他的官,他能不开心么。

    顾家琪也笑开花,赚钱了自然要大家一起开心。她很海派地说,请知府衙门的到秦家大酒楼搓一顿。众人行到半路,秦嶂在路旁,做了个手势,顾家琪让秦家管事招呼官府之人,她去见见堡主。

    秦东莱在厢房里,背对相等。

    顾家琪奔进去,笑呵呵地问:三月之期又到了吗?

    秦东莱转过身,脸上笑容温温淡淡,招呼她坐下。玉石小桌上已摆好几道她爱吃的素菜,秦东莱亲自执壶,给她倒满一杯果汁,恭喜她一战成名。

    顾家琪灌了两口,眼中带笑忽闪忽闪:“就为这事特意跑一趟乐安?”

    秦东莱微笑,又给她挟菜布“酒”,摆明吃完再说;顾家琪也是硬脾气,不说她不吃。秦东莱叹一下,道:“鲍大人(户部尚书)想跟你借笔款。”

    “户部找我借银子?”顾家琪自挟自吃,又问了句,“干嘛用?”

    秦东莱再叹,低语道:“给圣上的宠妃修建宫池。”

    “你不要告诉我,那个宠妃的名字,叫池越溪。”顾家琪放下筷子,冷冷地说道。

    秦东莱神情微暗,他不想打击小家伙的快乐心情,但是实情就是胳膊扭不过大腿,平民老百姓是不要想和皇帝抗议权相争的。他道:“如今她更名宁小宛,为六宫之首。”他不能劝小丫头主动给钱,便从旁提点道,也是有心提醒她行事太过直接高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古往今来,皆如此。”

    顾家琪重新拿起筷子,闷闷地吃菜,用力地咬,好像这样就能出气似的。

    秦东莱知她平素顺风顺水惯了,从未受过这般的委屈,冒生命危险赚来的钱还没捂热,就要拿去给杀父仇人用,心里自然不痛快。他给挑了几样菜,放到她跟前的小碗,道:“记下教训,以后别这样胡来了。”

    顾家琪埋头苦吃,口齿不清地问道:“钱不能白借的吧?”

    秦东莱手一顿,道:“我以为,你会说扔茅坑,死都不借。”

    顾家琪仰头一笑,抓起秦东莱的袖子胡乱擦了擦,道:“我是那样的人么,我要驿站一半的经营权,要他开放银庄通存通兑代办业务,还有规定从事钱庄柜台c作人员要在官府登记备案,要经过专门培训这些。”

    她提出一些最基本的现代银行管理规则,还包括一些魏律没有涉及到的真空环节。不趁法律不完备的时候钻空子,还找什么时候。

    “你有什么条件也可以往上加,三千六百万两(税后),可不能白便宜了他们!”

    秦东莱好似没听到她的话,只管看着自己的衣袖,道:“这气是撒在我这儿了?”

    “不找你找谁?”顾家琪笑嘻嘻地说完,拿起筷子给秦东莱挟菜,放在他嘴边挑眉看着他。秦东莱失笑摇头,张嘴接受一个小孩的调情。

    午餐后,两人道别。

    顾家琪与众人会合,丫环们见她神情不快,便问莫非堡主训她?顾家琪露苦瓜脸,道户部尚书找她借银子。

    乐安知府张嘴,复又合上,闷声吃东西。其他人也是明白事儿的,气氛压下来,看来赚钱绝对不能敲锣打鼓满城皆知,不仅招贼惦记,还招皇帝老子惦记。

    “其实也好,这样就不担心有人半路暗杀抢劫了。”顾家琪故作轻松地说道,又后知后觉地补充道,“你们可别乱说出去。”

    众人点头,小孩子么,有点委屈就想找人说说话,却想到有此苦不能说出口,只得强颜欢笑,明白,都明白。

    乐安知府的师爷起身敬酒送客,两位丫头代劳,欢乐的宴席在沉闷中散去。

    顾家琪灰溜溜地离开了乐安,秦家大姑母及背后之人笑了,叫你猖狂,让你吃得着摸不着,悔不死你;当然,天文数字他们也心痛,但是换来买通宫中最受宠的贵妃宁氏的门路,那是无比划算的大买卖。

    进二回 平生塞南塞北事 杀手上门(上)

    南下的渡船上,秦左秦右在后舱警戒,春花秋月陪着主子立船头,看月亮。

    两人是知道主子心情不痛快的,本来赚得那千万银巨款,可以一解燃眉之急,谁知横里打出一杆皇权,空口无凭地要钱,说是借,跟强抢又有何异。

    也难怪小主子数日y着脸,不说话了。

    要知道,小主子平日里若不看书,就欢喜捉弄秦左秦右。现在连最爱的游戏都不玩,可知心情有多糟糕。

    “主子,起风了,歇吧。”春花干巴巴地劝道。

    秋月取了银狐皮裘放于主子肩头,道:“主子是想家人了?”

    春花瞪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秋月冲她耸鼻一笑,道:“主子,要不咱去南边儿过年,听说最南岛现在还是夏天呢,就是下海玩水也没事儿。”

    “说的是,听说有钱人都到南海那儿过冬。”春花回过味,也帮衬说道。

    话里说着去南海边,其实是拾掇着她去海陵王府,看看五公子。有个相熟的人在身边,这年也算团圆。

    顾家琪轻啐,那小子也不知喂这两人吃了什么迷药,有事没事都为他说好话。

    月影里,有黑影闪过。

    “来了,动手。”顾家琪收袖回船舱,把外面留给四卫。春花秋月把住船头,与秦左秦右前后合作,击退一波杀客。

    海林到杨州一日半路程,他们一共遭到七次小规模狙杀,平均时次据说是历位秦家查账团遭遇之最。

    若有海林管事护送,也许情况会好一点。可谁叫顾家琪花头多,行踪莫测,海林那边就断了安排人手的心思。

    杨州管事早在码头接人,看众人安然抵达,显是松气,把人安置在浮云阁会馆。

    此处环境幽雅,竹楼青台浮云罩雾,令居住者心生天上人间的仙人之感,极具特色风情。浮云阁费用花销颇大,可见秦家二夫人娘家姜府还是用了几分心思的。

    当晚,春花秋月伺候主子睡下后,便退出楼房。

    微扬的白色窗边,有y影隐隐约约朦朦胧胧,顾家琪心一惊,手伸入枕下,戒慎地问了句:“谁?”

    噌,一声清脆的剑吟声,亮芒一闪而逝,顾家琪抽出短手火铳,速s三枪。

    窗外再无动静,顾家琪不敢放松,双手紧紧握着枪,缓缓环视四周。小楼动静引来随身护卫,春花惊问:“主子,出什么事!?”

    秦左、秦右沿着弹痕出去查看,回来后微微摇头,窗外竹枝吱嘎吱嘎,顾家琪把火铳放回,道:“约是我看花眼了,你们去睡吧,明早还要对账。”

    顾家琪躺下,窗外虫蛙起鸣,她合上眼,微微有点睡意涌上,随即不醒人事。

    再醒时,人已换他处,顾家琪转眼,打量所在大殿,青木构建,百丈宽长,周少饰物,瓶c雪梨,清幽人静,月光如水,斜过格子窗棂,洒落一地。

    宅后,白雪皑皑,顾家琪以为自己错觉,奔到窗边,四野茫茫,群山连绵,一望无垠。她推门而出,冰霜卷雪,狂风刺骨,时而咆哮,里面呜咽,俯过阑干,万丈雪仞,拔地而起,见不到底。

    顾家琪打了个寒颤,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衣物俱换,通身清滑的银白色雪貂皮毛,腰佩同质绶带、福字绦结与数块血色温玉,奔走时,环佩相撞,叮叮当当,清脆悦耳。

    她回到屋里,关闭门窗,呼啸声静,她转了个身,梳妆镜里照出她那不俗的容貌,上面伪装全去,肤色粉白,目如寒星,乌发漆黑,唇辫嫣红,容色秀雅,遗传了那个号称京城第一美人的母亲的全部优点。

    但她的脸上又能看到亲生父亲的影子,沉静时,微笑时,思考时,都会带上那位总督父亲特有的神韵。

    神奇的是她的五官看起来,既不像其母,也不像其父。

    只能说是融合两者的形表,配以骨子里狡猾多变的灵魂,成就一张属于顾家琪自己的脸。

    顾家琪按倒铜镜,镜面刻印梨花,下有古繁文梨花宫制四字,她眉头一跳,走向木阁另一头,推开门窗。

    几重冰山环绕,构成一方小天地。罕见地不觉寒冷。她拾冰晶台阶而下,道上千树梨花怒放,暖风微拂,洁白的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