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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 部分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搭棚借桌椅板凳,淘粮食磨面垒灶等项杂事,都由白鹿家族的人承担,白鹿轩在祠

    堂里接待了十七师和县府派来字置这场葬礼的官员,表现出来少见的宽厚和随和,

    对他们提出的新式葬礼的各项义程全部接受,只是稍微申述了一点:“你们按你们

    的新规矩做,族里人嘛,还按族里的规矩行事。”他转过身就指使陪坐在一边的孝

    武去敲锣,又对官员们说:“下来的事你们就放心。”

    咣─咣─咣─咣,宏大的锣声在村里刚刚响起,接着就有族人走进祠堂大门,

    紧接着便见男人们成溜串拥进院子;锣声还在村子最深的南巷嗡嗡回响,族人几乎

    无一缺空齐集于祠堂里头了,显然大家都已风闻发生了什么事情,以及知道了它的

    不同寻常的意义。白嘉轩拄着拐杖,从祠堂大殿里走出来站在台阶上,双手把拐杖

    撑到前头,佝偻着的腰颤抖一下,扬起头来说:“咱们族里一个娃娃死了!”聚集

    在祠堂庭院里的老少族人一片沉默。白嘉轩扬起的脖子上那颗硕大的喉圪塔滞涩地

    滑动了一下,肿胀的下眼泡上滚下一串热泪。眼泪从这样的老脸上滚落下来,使在

    场的族人简直不忍一睹,沉默的庭院里响起一片呜咽。白嘉轩的喉咙有点哽咽:

    “兆海是子霖的娃娃,也是咱全族全村的娃娃。大家务必给娃娃把后事……办好…

    …”有人迫不及待地催促:“你说咋办?快安顿人办吧!”白嘉轩提出两条建议:

    “用祠堂攒存的官款,给兆海挂一杆白绸蟒纸,一杆黑绸蟒纸:用祠堂官地攒下的

    官粮招待各方宾客,减除子霖的支应和负担。”族人一嗡声通过了。谁都能想到两

    条建议的含议,尤其是后一条,鹿子霖家里除了一个长工刘谋儿再没人咧呀!老族

    长白嘉轩这两条建议情深意义朗深得众望。白嘉轩接着具体分工,他一口气点出十

    三个族人的名字:“你们十三个人打墓箍墓,一半人先打土墓,另一半人到窑场拉

    砖。拉多少砖把数儿记清就行了。墓道打成,砖也拉了来,你们再合手把墓箍起来。

    ”白嘉轩又点出十一个人去搭灵棚:“灵棚咋个搭法?你们按队伍上和县府官员说

    的法子弄。顶迟赶明个早饭时搭好,灵车晌午就回原上。”白嘉轩又一一点名分派

    了垒灶台淘麦子磨面的人,连挂蟒纸的木杆栽在何地由谁来栽也指定了。族人无不

    惊诧,近几年族里的大小事体都由孝武出头安顿,老族长很少露面了,今r亲自出

    头安排,竟然一丝不乱井井有条,而且能记得全族成年男人的官名,心底清亮得很

    着哩!白嘉轩最后转过脸,对待立在旁边的儿子说:“孝武,你把各个场合的事都

    精心办好。”

    一切都在悲怆的气氛下紧张地进行着。白孝武实际c持着巨细事项;一阵儿到

    墓地上主持破土仪式,一阵儿又在祠堂前戏楼下和族人议定灵棚的具体方位,不断

    回答各项活路办事人的问询,不断接待临近村庄的官人和亲戚,他把各项主要工程

    的进程主动汇报给队伍和县府的官员,更不忘给这场不寻常的丧事的主人子霖叔说

    清道明。鹿子霖像个重病未愈的人坐在椅子上,哭肿的眼泡挤住了眼仁,似乎对如

    何安葬的事毫无兴味:“孝城,你就看着办吧!你觉得合适,叔也就合适了……你

    放心办去!”

    朱先生刚刚赶上迎接灵车。灵柩从汽车上抬下来,一边是胸戴白花臂缠黑纱的

    士兵,另一边是头裹白布身穿白褂的白鹿村的年轻族人,合伙的抬着灵柩从村口进

    入白鹿村村巷。灵柩前头是军乐队低沉哀婉的乐曲,后头是一班本原乐人喇叭唢呐

    悠扬优伤的祭灵曲。心软眼也软的女人们自从汽车停稳看见了漆成黑s的棺枋就扯

    开嗓子哭嚎起来,引得许多男人也嚎哭了,声震村巷。灵柩进入灵棚,三声震天撼

    地的火铳连续爆响,两条黑白蟒纸徐徐升上高杆,在空中迎风舞摆。军方和县府各

    界代表把早已备好的花圈挽联敬挂起来。临近村庄也纷纷送来纸扎的或绸扎的蟒纸,

    一个英雄的魂灵震撼着古原的土地和天空。朱先生在白嘉轩的陪伴下走在灵柩后来

    的前排,他没有哭泣,也没有说话,默默地进入灵棚,跪倒在灵台两侧装着碎麦草

    的口袋上,默默地为他的学子守灵。白嘉轩劝他尽了心意就行了,到祠堂或者到自

    己的屋里去歇息。朱先生木然跪着不言不语。白孝武进来弯下腰在他耳边悄声说:

    “姑父,队伍上的马营长在祠堂等你,说兆海托他给你捎来一样东西……”

    朱先生进入祠堂,马营长把一只铁皮罐头盒子j给他说:“鹿团长临终前托我

    j给你。我一直没敢打开。”朱先生把那个铁盒子在手里转了转掂了掂,又j给马

    营长说:“你把它撬开。”马营长用手抠了抠盖子抠不开,就甭着脖子打算用牙齿

    咬开。朱先生连忙制止了他:“不要用嘴碰它──太脏。”马营长愣怔一下,朱先

    生说:“那里头装着一撮死人的头发。”马营长眨眨眼问:“先生,你算卦算的?”

    朱先生说:“是他上中条山之前,我朝他要的,要一撮倭寇的毛发。”马营长惊讶

    地瞪着眼睛,接着就噢噢噢g呕起来。祠堂里的人纷纷围过来看那只铁皮盒子,手

    劲大的人把盖子抠起来了,里头果然是一堆头发。倒在地上,才发现不是一撮,而

    是四十三撮,每撮都用一根细铁丝拦腰扎死。众人一齐瞪着眼睛。朱先生说:“兆

    海呀,我明白了,你杀死四十三个倭寇。你……”说着一把抓住马营长的胳膊问:

    “你跟兆海都上了中条山,你说得准这四十三个野兽残害了多少中原同胞?”马营

    长“哇”地一声哭了:“谁算得清啊……”

    一项事先未作安排的祭礼被朱先生提出来,在刚刚安置下灵柩的灵棚前,焚烧

    四十三撮野兽的毛发,以祭奠兆海的灵魂。这件撼动人心的事已经纷纷传开,人们

    拥挤到祠堂里来,争着看那些毛发,究竟是人的头发,还是狼虫虎豹的眼毛?好多

    人看罢就丧气了,说那些毛发跟本原上人的头发一模一样,都是黑s的直发,却怎

    么就要到中国来作恶呢?那些毛发被人拿到灵棚前的场地焚烧,一股焦臭的气味弥

    散开来,引起好多围在跟前的人呕吐不止……

    朱先生在白嘉轩的陪引下去看望鹿子霖。鹿子霖瞧见朱先生就哭了,嗓子完全

    嘶哑,一声没哭出来的从椅子软软地跌到地上昏迷了。亲家冷先生一直守候在身边,

    对轮翻昏迷的鹿子霖和鹿贺氏施扎冷针。朱先生抚起苏醒过来的鹿子霖说:“白鹿

    原上顶好的一个子孙战死了……他是你养的;你不要光是难过,还应该豪气一些!”

    朱先生突然改变主意,不再继续参与祭奠活动,在嘉轩家吃了点饭就下原去了,

    天黑严时回到白鹿书院。他一回来就开始整理书院珍藏的图书,弄得头发上落着一

    层尘灰。接着就清理书院的财产和粮款项目,包括书院出租土地历年收回租粮的数

    字,租粮的开销以及剩余的数字,历届县长批拨编纂县志的经费和开销情况。这些

    事整整忙了两天,他才于夕y残照的傍晚时分走出书院,独自一人又转到书院背后

    的原坡上来,还是秋风萧瑟菊黄如金的深秋时节。三架黑s的飞机轰隆隆响着从原

    顶上飞过去,这是飞往西安城投掷炸弹的倭寇飞机。倭寇的队伍尚未进入潼关,倭

    寇的飞机早已从空中对西安进行了轰炸。据说是十七师在中条山连连重创倭寇,他

    们能占北平却进不了西安,于是就派遣飞机进行报复。最初的轰炸者造成了西安城

    居民的大逃亡,古都突然变成了一个死亡之地,在乡村保存着祖籍的或是沾亲带故

    的城里人,抚老携幼仓皇逃往乡间,带着七分惊惧三分卖弄的神气,向乡下人绘声

    绘s叙说炸弹爆炸的恐怖情景。朱先生的妻妹带着一身皮硝味儿逃到白鹿书院,只

    带着最小的儿子和一个包袱。皮匠既害怕挨炸弹,又丢心不下皮货作坊,说好了一

    起逃躲,临行时又坐在牛皮上拨不开脚。妻妹在书院刚住下两天,朱先生就发现了

    这个相貌酷似妻子的女人的全部缺点和令人讨厌的习x;爱说话爱逞能,爱玄耀爱

    虚张声势,尤其令朱先生不能容忍的是她那种城市人的优越感。朱先生从第二天晌

    午就不再正眼瞅她,对她的所有表现视而不见,匆匆吃罢饭放下筷子就到前院书房

    里去;他心里开始起了熬煎,这女人要是住下半年几个月,自己非得被厌烦致死。

    妻妹也发觉了姐夫的眉眼嘴脸不大谐调。朱白氏给妹妹解释说:“你甭在心。你姐

    夫平常也就是那个眉眼,顶多……那是独槽拴惯了的!”妻妹在白鹿书院躲过月里

    时光,皮匠丈夫把她又接回城去。西安城已经从最初挨炸的慌恐和混乱中镇静下来,

    钟楼和四个城门楼上安设了报警器,还听不到飞机的嗡声就响起警报声,人们纷纷

    钻进城墙根下的防空d里,屋院宽敞的人家也完成了自掘地道的工程。皮匠老练地

    说:“求咧,没啥害怕喀!人说钟鼓楼上的鸟儿震惯了胆大,我三天听不见飞机的

    响耳根子还闲得慌慌!”

    朱先生瞅着三架黑s的飞机消失在西边的天空,想到皮匠大概正拽着妻儿挤进

    城墙根下的d里,忽然生出一个恶毒的想法,炸弹最好撂在皮匠这号中国人的头上!

    朱先生从原城上回到书院天已擦黑,编纂县志的先生们刚刚吊唁鹿兆海回来,

    在院子里慷慨激昴地谈论着。徐老先生看见朱先生说:“明r是公祭r,十七师师

    长和县上的头脑脑都要出面,主事的人让我带话给你,要你明r在公祭会上讲话。”

    朱先生说:“我不去了。”徐先生惊讶:“你不去咋办?”朱先生说:“坟场我不

    去了,我要去战场。”老先生们全惊诧得面面相觑。朱先生沉静地说:“祭奠死者

    吓不跑倭寇。这样年轻的娃娃都战死了,我还惜耐这把老骨头g啥?徐先生,我走

    了你来主事,县志还是要编完。书院的各项帐目我都开了清单,再也没啥事j待了。

    ”徐老先生说:“你甭给我j待这些手续。我跟你上战场去!”老先生们随之一齐

    要求跟朱先生上战场,一个比一个情绪慷慨激愤,义无反顾,视死如归。朱先生再

    三劝解也不顶用,最后说服了一位膝关节有毛病的老先生和门卫张秀才俩人留下。

    朱先生霍地从石凳上站起:“这样也好!咱们明r一起上原参加公祭大会,我代表

    咱们几个老朽发表抗击倭寇的宣言。”

    朱先生的讲话成为公祭仪式的高c,甚至完全形成暄兵夺主的局面,也超过了

    他过去禁烟和赈济的影响,八个老先生的民族正气震动了白鹿原。第二天出版的

    《三秦r报》在头版显著位置标出了题为《白鹿原八君子抗战宣言》的新闻,震动

    了城市上下朝野。三天后,上海《文汇报》全文转载这条消息,标题改为《关学大

    儒投笔从戎》,影响扩大到南方。一时间,响应朱先生的理学同仁纷纷投书报刊要

    求取义成仁者超过千人。朱先生对八位先生说:“报纸把咱们的后路堵死了,谁想

    反悔也难了!”

    朱先生给另外七位先生放了六天假,让他们回去与家人团聚团聚,安排一下家

    事也走一走亲戚,此行无疑等于永诀。约定第六天晚上在书院集中,八人竟然无一

    人缺空。除了朱先生,他们无一例外地遭到儿孙亲朋和乡党的劝解,甚至大声嚎哭

    拉胳膊抱腿,然而他们全都冲破了围堵,背着包袱卷儿赶到白鹿书院准时向朱先生

    报到。朱先生对每一个能够践约前来集中的同仁都是深躬长揖相迎,愈加珍重他们

    的品格。朱先生特意让朱白氏备置下八碗菜肴为大家壮行,今r自己也开了酒戒,

    举起杯来说:“这杯酒叫做‘不回头’。”先生们酒兴泛涨,诗兴大发,争先恐后

    吟诗词抒发豪情。朱先生离席进入寝室,把妻子朱白氏牵着手臂扶坐到席上,然后

    斟满一杯酒,自己也端起酒盅:“咱们结发以来还没喝过酒。你跟我一辈子缝联补

    诀烧锅燎灶一辈子。我是雷声大雨点小,p事未成,空受你服侍。我一生不说悄悄

    话,今r把我谢恩的话当着同仁们说出来,你要是不嫌弃我,我下辈子还寻你……”

    朱白氏温厚的脸颊上泛起一缕羞悦地云霓,眼里涌出泪花:“我下辈子要脱生个先

    生。”朱先生笑说:“那我就脱生个女人服侍你。”先生们哄笑着,争先给朱白氏

    敬酒。朱白氏竟然毫不推辞,也不扭捏,连着喝下八盅酒,脸上泛着红晕,反过手

    给众位先生一一斟上酒,沉静地举起酒盅说:“你们八个打死一个倭寇都划得来!”

    先生回到寝室,带头酒后的轻松感说:“你刚才那一句祝辞说得真好!”朱白

    氏还未答话,门帘忽然挑起,鹿兆鹏站在门口。朱先生和朱白氏都惊愣一下:“你

    ……兆鹏?”鹿兆鹏坐下来,直言不讳:“先生,我来给你说……”朱先生很敏感:

    “你啥也甭说。我下半夜就走了,你说啥事我也顾不了了,帮不上了。”鹿兆鹏却

    扬起脸:“给我吃俩馍,我饿了。”朱白氏取来馍和菜,又端着一壶酒:“你运气

    好兆鹏,正赶上喝一盅。”鹿兆鹏三五口吃下一个软馍,对朱先生说:“朱先生你

    们甭去了!”

    “你只管吃馍吧!”朱先生说。

    “先生!这不是我劝你,是我们党派我来劝你,出于对先生的敬重和爱护。”

    “我还是我。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我不沾这党那党。你们也甭g预我。”

    鹿兆鹏听出朱先生的口气很硬,继续吃馍吃菜喝酒,以缓慢的口吻说:“先生,

    你的宣言委实是振天动地。可也是件令人悲戚的事。蒋委员长有几百万武装精良的

    军打r本打内战,倒叫八个老先生……”

    “倭寇杀到窝口了,还在窝里咬!”朱先生嘲笑说,“是中国人,到窝子外头

    去咬,谁能咬死倭寇谁才……”

    “先生你得看出谁咬谁?”鹿兆海辩解说,“他咬得我们出不了窝儿,他要把

    我们全咬死在窝里,根本就是……”

    “甭说了兆鹏。我看出谁咬谁也不顶啥!”朱先生说,“咬吧咬去!我碰死到

    倭寇的炮筒子上头,也叫倭寇看看还有要咬他们的中国人!”

    鹿兆鹏抿下嘴停止了争论,扬起头时转换了放题:“先生,你们到哪儿去打r

    本?总得投到队伍里吧?”

    朱先生说:“到中条山去十七师。”

    “先生──鹿兆鹏缓缓站起来说,“十七师早已撤离中条山回潼关……”

    “谁说的?”朱先生惊诧地问:“撤回潼关g什么?撤到哪里去了?”

    “撤到渭北去了。”鹿兆鹏也嘲笑说,“按先生的话说嘛,就是窝里咬!我们

    叫做打内战。蒋某人亲自下令撤回十七师攻打陕北红军……”

    “你……说的可是真的?”朱先生怀疑了,“兆海的尸首刚刚从中条山搬回来

    ……”

    “兆海……不是r本人打死的,是他进犯边区给红军打死。”鹿兆鹏痛苦地皱

    皱眉头,“不过,这消息还未经证实……”

    “没有证实的话不要说。”朱先生有点愠怒,“兆海是你的亲兄弟,你说这种

    我不爱听。”朱先生说着站起来走到门口,回过头说,“我不信你的话。你说兆海

    的瞎话我不信。你说十七师撤离的消息我也没听说过。”说罢丢下兆鹏走出屋子。

    丈夫拂袖而去的唐突行为使朱白氏难为情起来。鹿兆鹏却不显得尴尬,反倒安慰起

    朱白氏来,没有再多停留就告辞了。

    朱先生一行八人j啼时分走出白鹿书院大门,在门前的平场上不约而同转过身

    子,面对黑黝黝的白鹿原弯下腰去鞠躬三匝,然后默默地走下原坡去了。他们在星

    光下涉过滋水,翻上北岭,登上北岭峰巅时正好赶上一个难得的时辰,一团颤悠悠

    的熔岩似的火球从远方大地里浮冒出来,炽红的桔黄的烈焰把大地和天空熔为一体。

    沿着山道走到岭下,便是气势恢宏的渭河平原,一条一绺或宽或窄的垄亩纵横联结

    着,铺展着,一望无际的麦苗在温柔的晨光下泛着羞怯的嫩绿。八个一律长袍短褂

    的老先生一步一步踏过关中平原的田野和村庄,天s暮黑时终于赶到渭河渡口。

    渡船已经停止摆渡。朱先生领着七位老先生央求船公解开缆绳,在天s完全黑

    严下来还可以摆渡一次。船公闷着头连瞅也不瞅他们,被缠磨久了就冷硬地撂出一

    句话来:“这是军事命令。你求我不顶用,你去求老总吧!”这当儿正好有三个士

    兵走过来,声s俱厉地盘问起来。朱先生瞧着他们笑着说:“小兄弟一个个都很精

    神噢!给老汉们耍歪可惜了小兄弟们的这精神儿。有这精神到潼关外头耍歪去,在

    那儿能耍出歪来才是真精神……”三个士兵哗啦一声拉开枪栓,对峙着八个老先生

    ,然后连推带搡他们到一间草屋里去。朱先生对他的同仁笑笑说:“好!咱们还

    没过渭河,就在自家窝子里当了俘虏。”又转过头问一个士兵:“要不要我们举起

    手来?”

    一摆溜儿八个老先生真的举着双手,被三个士兵押到一座草顶屋子,这也许是

    摆船工烧水煮食和睡觉的地方。屋子里站起来一位军官,竟会是护送鹿兆海灵柩的

    那位马营长。朱先生一见就揶揄说:“你看看老夫举手投降的姿势对不对?”马营

    长瞪了三个士兵一眼,斥骂一声:“眼瞎了吗?”急忙搀抚朱先生坐到屋里一条木

    凳上,随之豁朗的说:“朱先生和诸位先生的抗战宣言我们师长看到了,特派我到

    这儿来恭候先生,师长命令:”绝不能把先生放过河去。这道理很清楚……“朱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