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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7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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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如常请安,微笑道:“皇上气色倒好些了。”

    他盯我一眼,问道:“邵太医呢?”

    我不言,只捧过李长送进来的汤药,温婉道:“皇上,该喝药了。”

    他恍若未闻,抖心抖肺地咳嗽了两句,问:“邵太医呢?”

    莲纹白玉盏中的药汁乌黑沉沉,似一块上好的墨玉,只泛着氤氲的白色药气。我和静微笑,“邵太医身为太医却不能医治好皇上龙体,反而使得皇上忧心,臣妾已经替皇上处置他了。”

    他面上浮起一个苍凉而了然的笑,含着隐隐怒气,“你杀了他?”

    我恬然颔首,“皇上一向教导臣妾,无用的人不必留着。”

    “你倒是很擅长玩弄权术了。”他泛紫的嘴唇因隐忍的怒气而干涸,“就像你杀了蕴蓉一样,还能在朕面前若无其事。”

    “皇上病重难免多心,贤妃的的确确是死于哮喘,皇上亲自命人查过的。”

    他的唇角扬起冷冽的弧度,“皇贵妃一向聪慧,自然有办法让蕴蓉哮喘发作。”

    我含着宁静如秋水的淡薄笑意,“胎里做下的毛病,好比自己做的孽,臣妾是无计可施的。”

    他微微一叹,语意萧索,“你果然是知道了。”

    微酸的药气扑进我的口鼻,我只淡然笑,“皇上圣明庇佑,臣妾只须倚赖皇上,其余什么都不用知道。”我用小银匙将乌沉沉的汤药喂到他唇边,“皇上服药吧。”

    他本能地一避,漏出几分抵拒神色,我清幽一笑,“皇上怕烫,臣妾先喝一口尝尝吧。”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只是如常般神色平静,徐徐吞了两口汤药,不觉蹙眉,“好苦!”我转而愉悦地笑,“只不过良药苦口,皇上放心饮下就是了。”

    他神色微微释然,然而还是别过头,“既然苦,就先搁着吧。”

    我眉目低垂,十分温顺,道:“好。”

    远处,似乎有呜呜咽咽的女子的啼哭声传来,在幽凉的夜里听来像清明时节时断时续的雨,格外悲凉哀戚。玄凌侧耳蜻蜓片刻,缓缓道:“是朕的妃嫔们在哭么?她们也知道朕不久于人世了吧。”

    “皇上说话怎一点忌讳也无。”我徐徐舀着盏中汤药,声线清和,“宫中人人都道皇上快驾崩了呢,提早哭一哭,不是哭皇上,是哭自己。”

    “是么?朕一向喜欢你的坦诚。”玄凌面颊上浮出一个黯淡灰败的笑容,直直盯住我的双眼,似有无限不甘。终于,他道:“朕有件事要问你。”

    我半跪在榻前,柔声道:“臣妾必定知无不言。”

    他略略迟疑,终究问了出口:“他……究竟是不是朕的孩子?”

    我抬头,看着他因紧张而散发异彩的浑浊的目,无声无息的温柔一笑,恭谨道:“当然。天下万民都是皇上您的子民。”

    玄凌不料我这样答,一时愣住,良久才怆然长笑出声,“不错!不错!” 目光如利刃锋芒直迫向我,“这天下都是朕的,不过很快就是你的了。”

    九展凤翅金步摇微微一晃,珠光金芒绚烂映照于墙,如凌凌而动的碧波星光,玄凌颓败的容颜在这绚烂里愈发模糊不清,仿佛隔得那样远,远得叫我想不起他的样 子。唇际泛起凄楚微笑,“是。这天下很快就是臣妾的了,只是……”我低低道:“臣妾要这天下来做什么,臣妾要的始终都没有得到。”

    玄凌若有所思,帐幔轻垂逶迤于地,静静隔开我和他。他苦笑,“朕这一生所求或许曾经得到,然而如流沙逝于掌心,终于也都没有了。”他的胸口起伏着,似一浪一浪狂潮,“嬛嬛,你已经很久没叫过朕四郎了,你,再叫朕一次,好么?”

    我摇一摇头,低柔婉转,“皇上累了,好好歇一歇吧。臣妾先告退了。”

    他的眼光中有软弱的乞求,“嬛嬛,你再像从前那样叫我一次四郎,就像你刚进宫时那样。”

    我微微含了笑意,那笑却是最远的隔膜与距离。“皇上,臣妾三十有余,已经不是当初了。”我口中衔了一丝恨意与怅惘,“刚进宫的那个嬛嬛已经死了,皇上忘记了么?是您亲手杀了她的,臣妾是皇贵妃甄嬛。”

    他 的眼光一点点冷下来,像燃尽了的余灰,冷到死,冷成灰烬,湮灭与尘土无异。他茫然而空d地看着华丽奢靡的七宝攒金丝帐帘,无力道:“是啊!已经回不到从前 了……那时候,朕与嬛嬛……与宛宛……那时侯,我们多年轻……再回不去了。”他喃喃片刻,注目于我,“为了老六,你恨毒了朕,是不是?”

    我恬静微 笑,似五月青翠枝蔓间悄悄绽出的一朵红色蔷薇,“皇上圣明。只是皇上不知滟嫔才是恨毒了您,否则,您以为她为什么要您死呢?”金镶玉护甲敲在青花碗盏上玲 珑作响,“不过您放心,臣妾再恨毒了您,也会好好抚育太子。眉姐姐若知道是她与温实初的孩子登上御座,九泉之下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他倏然暴起,似是不能相信一般,两只眼睛在瘦削的面孔上暴突而出,直欲噬人,他已是病空了的人,怎经得起这样一下,整个人如摧枯拉朽一般倒了下去,喘着粗气道:“你这个毒妇,朕要杀了你——”

    “比起皇上残杀手足之毒,臣妾甘拜下风。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臣妾尚觉得还得不够呢!”我明艳地笑,拨弄着耳垂上虎睛石银线坠子。

    他犹不甘心,狠命拍着床榻道:“来人——”

    “来人?”我轻笑出声,恍若初入宫闱时的天真,“臣妾就在这里!”

    暗红苏绣织金锦被因他的激烈动作而翻涌似急潮,我退开数丈远,冷眼看他暴怒,语意温和,“皇上刚服过参汤,动怒无益于龙体安泰。”

    他见我缓缓退远,愈加怒不可遏,伸手欲捉住我。

    窗外唯有风声漱漱,如泣如诉。空阔的大殿,重重帘帷深重,他虚弱的声音并不能为被我遣开的侍卫宫人所闻。

    他挣扎着,挣扎着,渐渐,再无动弹,一切又归于深海般的平静。

    我缓缓移步,靠近他,想再看清他最后的容颜。他双目圆睁,似有无限不甘,力竭而死。

    恍惚中,还是在那一年仲春,杏花飞扬如轻红的雨雾,他穿花度柳而来,长身玉立,丰神朗朗,只目光炯炯的打量我,道:“我是……清河王。”

    一开始,便是错的。

    只是记忆苍凉的碎片间,那一场春遇终究被后来的刀光剑影、腥风血雨清洗去了最初天真而明净的粉红光华,只余黯黄的残影,提醒曾经的美好已当然无存。

    我伸手泯去眼角即将漫出的泪水,轻轻合上他的眼皮,端然起身。

    一切情仇,皆可放下了么?

    我缓缓行至殿门前,霍然打开殿门,月光清冷,遍被深宫华林,和乾元二十七年五月十七日那夜,没有任何区别。

    心中空d得似被蚕食过一把,我的悲泣响彻九霄,“皇上驾崩——”

    54、(十年生死兩茫茫)+55、(算來一夢浮生)

    乾元三十年七月十一;玄凌崩于昭阳殿;年四十三;谥曰圣神章武孝皇帝;庙号宪宗。

    皇太子与灵前继位;登基大典便安排在太极殿举行;登基大典的当日亦是册封太后的盛典。为避兄弟名讳;润儿更名为纾润;眉庄为纾润生母;被追赠为昭惠懿安太后;作为纾润养母;我顺理成章地成为太后;入住颐宁宫。润儿是孝顺孩子;册封礼极为隆重;甚至超过了皇帝大婚的规格;普天之下;万民同庆;大周附属和邻近诸国皆派使臣前来纳贡相贺;贺纾润君临天下;贺我母仪垂范;同时为我上徽号”明懿”;时称” 明懿皇太后”。新帝年幼;本需太后垂帘听政。我一多病相辞;只以玄汾是至亲皇叔为由;命他秉辅政之责;而我;不过是偶然于宫苑重重之内轻言一二而已。

    凤座高位如能凌云;然而其中冷暖;如人饮水而已。

    镂月开云馆如今已是予涵在宫中的住处;从叶澜依的绿霓居移植回来的合欢开的极好;研究枝叶葳莛;密密宛如绿云;蔚成华盖。

    暮春时节;已有零星粉色合欢点缀绿云间;涵而正握了笔饱蘸了浓墨;在窗下一笔一画认真书写;”客从远方来;遗我一端绮; 相去万余里;故人心尚尔。 文彩双鸳鸯;裁为合欢被。 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 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

    绵绵轻薄的日光下枝影寂寥;似是淡淡的烙印浮在涵而白净的小脸上;他似是不解其中意;一边念一边轻轻反覆吟哦。有清单的风从容吹过;打开的窗轻轻扑棱;发出沉闷绵长的声音;偶尔有被风吹落的羽毛样的合欢花;轻轻拂于乌沉沉的紫檀案几上;那样轻绵的落花声声;却似击在心上。

    或许许多年前;玄清也是如此;临风窗下;书写他原本应该清隽闲逸;畅然无阻的人生。

    心募地一痛;终至潸然泪下。

    涵儿抬头恰巧瞧见;忙上前拉住我的心;忧色满面;”母后为什么哭了?”

    我含笑;”见风流泪而已;没什么。”

    我沾过帕子轻柔擦拭他额角的汗珠;温和嘱咐;”若是累了;便歇会儿吧。 “

    他摇一摇头;道:” 以胶投漆中;谁能别离此。儿臣还不明白;既然如胶似漆;是否真能不别离?”他抬头,天真的眼眸里满是好奇与追寻,“母后知道吗?”

    我脉脉垂手,扶着他的额头,“母后也不明白。你好几位皇叔里属尼六书学识最渊博,可惜他已不在了。你应多向你六叔学,旨在博学好思才好。”我停一停,爱怜地抚摸他的脸颊,“母后要你住在此处,意在如此。”

    涵儿极认真地答道:“儿臣一定不负母后期望。”

    我深深颔首,槿汐轻声道:“太后,九王妃在颐宁宫里等候。”我抚一抚涵儿,“母后先回去。”

    他答了“是”。我走远,又忍不住回首,花雨点点,花事如烟中,涵儿的神情气度,越来越像他当年。酸楚的心底漫出几许温柔,凄凉,却又安慰。

    玉娆嫁与玄汾多年,膝下惟有一女,王嗣无继,不免有些不豫。

    我欲安慰她,想一想,道:“反正予澈育在平阳王府多年,自幼以你和王爷为父母,不如就继嗣平阳王府也好。”

    玉娆素来极疼爱予澈,不觉含笑,然而她又忧虑,“如此一来,六个一脉岂非无嗣。”

    我温静而笑,“不妨,我已决定让涵儿入嗣清河王一脉,以承香火。”

    玉娆一惊,大是意外,“赵王是太后膝下独子,怎可入嗣皇室旁支,断断不妥。”

    窗外有和煦的风,秾丽的春色一蓬一蓬盛开在金色艳阳下,绿肥红丰,满目浓艳娇娆。我目光清澈如静湖无澜,“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润儿并非我亲生,我如今置于太后之位,多少人怕我动了私心来日行废立之事废黜润儿。我已推了垂帘之嫌,更要安置好涵儿,以免来日两宫生出嫌隙,伤了母子情分,也可免涵儿卷入帝位之争,毕生不安。只有出嗣旁支,永无继位之可能,才能保住涵儿永生平安。”

    玉娆深深懂得,颔首赞同。

    午后,我已困倦,在颐宁宫长窗的紫檀榻上轻眠些许,梦见玄清依旧清朗温和的笑容,他轻抚我的额头,“嬛儿,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你害怕。”

    我在梦中惆怅,“如果那一年在甘露寺我们可以远走高飞,我并不稀罕太后之尊。”我停一停,不觉含泪,“你可知道,我终于下旨,让涵儿承你的血脉。”

    他颔首,“我一直视他如子。”

    他浅笑离去,飞雨逐花。

    我怅然醒转,眼前是颐宁宫陌生而华丽的殿宇,重重珠帘外,有一双燕子轻悄悄飞过,低婉一声。

    外头有人影一晃,小允子进来道:“昨日半夜,昭阳殿那位心悸而死。宫女发现送进去的早膳不曾东,才发现出了事。”他声音一低,“来报的宫女说她身子都僵了,可是眼睛仍睁得的老大,死不瞑目。”

    炉中r白的香烟如一脉游丝幽幽细转,昏黄的斜阳一抹拂过九龙影壁,落进深深庭院。空落落寥无一人,我恍惚浮出一丝笑意,静静道:“知道了。”

    日光那样安静,仿佛时光都烙在了青竹帘上,只晕出淡淡的白影,心深处忽然漫出无声无息的寂寞,渐渐浸透全身,连她都死了。

    小允子道:“请太后懿旨,如何处置?”

    我望着窗外幽竹,倦意深深,“按先帝意志办吧,她想了那么多年的皇后之位,还是给她吧。”我停一停,“告诉礼部,谥号‘温裕’。”

    小允子躬身退去。

    我倦然倚下,窗外有微风泠泠,引来琵琶弦上清歌声声,仿佛是胧月的声音:“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汝心金石坚,我c冰雪洁。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朝云暮雨心云来,千里相思共明月!”

    年轻的女孩子有着年轻的憧憬,仿若数十年前的我,不过是甄家养在深闺的少女,对于人世懵懂而想往。

    殿中光线晦暗,放眼望去皆是翠yy一片,像蒙了一层暗色的纱,黯淡无光。这么多年,辛酸浮沉,弹指刹那,不过寂然于尘烟。

    算来浮生,不过一梦。

    我惘然笑了。

    (完结)

    番外——鹂音声声,不如归去

    李长早已走前去打发一切,甄珩跟在一个青衣小内监之后,随着他择的那条静静偏僻的小路默然前行。

    隔着丛丛绿柳红花,远远瞧见有几个宫女内监跟在李长后头越走越远,李长口中道:“景春殿上头的瓦头松了,万一掉下来砸着了鹂妃也不好。你们快去拿些琉璃瓦来,等明儿个早上补上去。”却听一个宫女伶伶俐俐道:“还不听公公的话,腿脚快些。”

    那宫女想是还年轻,声音清脆如铃,粉红色的宫女袍服的衣角闪在秋绿衰哀之中,别有一番明丽轻俏。他怔怔地想,若她当年没有入选为秀女,或者犯了错成了宫女,即便辛苦些,到了二十五岁也能放出宫去。出了宫,到底是蓝的天,绿的水,不必活得那么辛苦恣睢,辗转压抑。

    若不在宫里,恐怕她也早已儿女成群。在这样晴明的秋阳下,她会绣着一副鸳鸯蝴蝶,转头和自己的夫君笑语几句,哄一哄膝下乖巧的稚子。

    而此刻,哪怕一个小小的宫女,也比她自在欢畅得多吧。

    眼见那一行人渐渐远得瞧不见了,他犹自望着,午晌的太阳本是极暖,他背心里沁出了些微汗粘住小衣,风贴着地面裹上身来,犹带着衰草寒烟的疏疏气味,直叫人觉得寒意侵骨。甄珩正怔怔间,却听那小内监轻声道:“公子。”

    他笑着道了声“宫里大,走得乏了。”

    那小内监陪笑道:“是。从前皇上宠爱鹂妃,特意挑了这风景好的宫苑,所以路远些。”再走了一炷香时分,远远能望见长杨宫的一带赤色宫墙。那是极安静的一处所在,太y柔波,烟柳生翠,秋花闲开,几只金黄色的鸟儿静静栖在枝头,轻轻叫一声,又是一声。只是这一声声鸟啼,更显得四下里静得怕人,就好像眼前这座华丽的长杨宫一般。

    前门立着几名侍卫,靠在墙根下打着盹,不甚精神的样子。小内监轻轻向他摆了摆手,暗示他不要出声,绕到宫室后一侧小小的角门,摸出钥匙打开了。

    他心里有点惴惴,这是他第一次踏进不是自己亲妹妹的妃嫔的宫室。这是她的殿宇,或许此刻这样走进,对茜桃,是一种新的背叛。

    然而,真是有许多疑惑要问她。那么多疑问,日日夜夜勒着他的心,勒得他喘不过气来,曾经记忆中清纯羞怯的她与想象中形如蛇蝎的她纷叠在一起撕扯着自己与茜桃,连神智模糊的时候亦不曾将这样的混乱弃下。

    甫踏进门,有粉红的颜色俏生生扑面而来,那样艳,几乎叫他以为是春深似海时的桃花。却是小内监善意的提醒,“公子当心,这夹竹桃花粉是有毒的。”

    他才恍然,跟桃花那样相似的花,原是夹竹桃,艳而毒。

    庭院里的芭蕉已经萎尽了,乌黑一株,软塌塌地半斜着,还靡出几滴黯黄的汁y。这样朱栏华庭中的颓败叫他触目惊心,突然心里生了一丝微末的怜悯,不知即将见到的她,该是如何凄凉情状。

    他迟疑片刻,还是跨入了那扇朱漆雕花的殿门。景春殿内暗沉沉的,然而那暗并非黯淡深晦的颜色,偶尔有晴丝一闪,却也从暗里折出一丝丝星辉样的光芒。他细看去,才发现那原是殿中铺天垂地的落下的半透明纱帷,上面用银线刺着“和合二仙”的图案,那原是庆贺得子的图案。他心里微微一酸,想起嬛儿告知他——安陵容已永不能生育了。

    晴丝如缕,银线在光线下莹莹的泛起晶亮的光泽,耀得人一时睁不开眼睛。他好容易适应了殿中的光线,细细留神,殿中的器具皆是上好的珍品,更不乏种种奇珍异宝,只随意漫掷在案几或架上。正中那一架大红纱透绣“洛神赋图”的翠玉屏风便值连城之价。他是男子,原不懂得这些。只是听妹妹说起过,魏文帝死,宠妃薛夜来被遣回故乡,有一日读到曹植的《洛神赋》,想起宫中时光,感念故后甄宓的恩德,以甄宓之貌绣下这副洛神图,并绘上曹植的《洛神赋》。薛夜来素有“针神”美称,所以用黑绒绣出草字来,字迹勾踢、转折、轻重、连断皆与笔草无异,惟妙惟肖。此屏风世间唯有一架,实在是无价之宝。

    见他有疑惑神色,那小内监忙陪笑道:“安氏虽然失宠,可太后吩咐了,一应东西全不要内务府收回,只陪着她一同葬在这里就是。他有些嗤之以鼻地摇摇头,用怜悯的口吻道:“安氏真是可怜,伺候的人都没有了,天天只对着一堆死物,活着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