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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先爱上谁?第6部分阅读

国产啤酒特有的苦涩。她最多,也只在西餐厅里品尝过红酒白酒。

    “你那样喝太猛了。”他不会强势阻止,仅是柔声道:“明天会头疼。”今天可不是周末。

    “没关系。”大不了不上班,扣薪水。她喝完第五罐,腹部胀得难过,但视野里的景物却依旧清清楚楚,包括他的轮廓,“为什么……为什么不会醉?”她沮丧自语。酒精浓度太低吗?

    她想醉啊!

    只要醉了,她的嘴巴或许就不会再闭得那么牢;只要醉了,可能她会脱口叫他留下来;只要醉了,她的秘密有机会再也不是秘密。

    为什么她不会醉?她从来没醉过,拜托就让她醉这一次吧!

    拿起第六罐啤酒,他终于按住她的手。

    “用杯子喝吧,好不好?”微微一笑,他站起身走向厨房,拿了两只杯子──是很小很小的那种,差不多就刚好一口,通常都是用来喝高粱等烈酒。

    她看着他拿过她手中的啤酒罐,然后倒了那么一点点在杯子里面,一杯给自己,一杯递到她面前。

    她瞅着那小酒杯,感觉好象小孩子在玩办家家酒。

    可恶!

    三分钟就可以灌完的啤酒,被他这样优雅分享,要倒个二十次才会空一罐。

    不管他。她拿起酒杯,一口一杯,也可以喝得很猛。

    好不容易清空一罐,她捏着蓝白色的铝罐,忽然道:

    “我知道你有喜欢的明星……是一个叫邱淑贞的香港女星。”

    “……嗄?”他一愣,脸颊有点红。“谁告诉你的?”他没说过。

    “我在你的房间里看见过录像带。”她记得很清楚,是他去大陆回来,找到房子,然后她来帮忙搬家的那一次。就放在崭新的木制床头柜上,而且还刚好是限制级的那一部。

    大卷发,穿著短裙,露出美腿。原来他会对这样的女人停留视线。

    “这……”他连耳朵都红了。有些不好解释那一卷录像带是爱开玩笑的二哥说他太清心寡欲,所以丢给他……呃,在夜晚欣赏。

    兄长的这个乔迁之礼,他顺手摆在家里某个角落,没想到被她看见了。现在早就不晓得被放到哪里去。

    “你喜欢她,对不对?”她问。

    “谁?”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那个女明星。”大卷发,穿短裙,露出美腿的那个。

    他轻轻一笑。

    “不,我不喜欢。”他老是搞不懂那些明星的脸孔和名字,那个港星,是当时二哥不断强调她有多美艳,他才会稍有印象。

    “什么?你不喜欢?”她转过头,瞪大眼望着他,“你为什么会不喜欢?”骗人!女性杂志里面写的,男人最爱说谎!

    “因为我不认识她。”对于她有些语无伦次的问题,他仍是放轻声解释。

    “不认识?不认识你就不会喜欢?”她觉得头有点晕,很可能是冰饮喝太快造成的,“你只会喜欢认识的人吗?”开始抓不住疑问重点。

    “对。”而且,愈久会愈喜欢。很简单的答案。

    “你骗人……你骗人……”她想把空罐像之前那样捏扁,却发现手有点软,力气变得好小。“你根本……根本没有喜欢的人。”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其它人,她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他认识的人表现出恋爱的样子。

    这个结论的逻辑好象有点不对……手不听使唤,她有些愤恼了。

    忍不住甩甩头,再抬眼,周遭东西还是没有扭曲,直线就是直线,天花板也还是在脑袋上。

    “我有啊。”他笑,像个大男孩般天真。

    “你……你有……”有什么?啊,对了。连接对谈的同时,她瞬间震惊地站起身,诧道:“你──你有喜欢的人?”情绪才激动,她顿觉一阵天旋地转袭来,犹如严重贫血那样的可怕晕眩。

    脚步不稳,往后就要坐倒回沙发椅,却被一双膀臂给牢牢地护住。

    他的味道,断绝她所有呼吸。

    茫然中,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抓紧他的衣服,贪心感受属于他的温度。就像是活命需要氧气,就像生病仰赖药物,她真的不能没有他。

    真的。

    对上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柔和,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到什么。

    “熙然……”她摀着自己双目,想要把她这么多年来的爱恋全部告诉他,却像是石头卡在喉间,生了根,结成茧,缠绕太多绷带,变为禁忌和封印。“我……我想休息了……”喝酒唯一的好处,大概是可以藉酒醉逃避一切现实。

    “好。”扶着她,走进自己卧房。

    他让她躺好,体贴地帮她脱掉高跟鞋,细心地盖上棉被。

    半醉半梦中,她好象感觉到他伸手拭去她藏在眼角的湿意。

    “又伶,不要哭。”他温柔的嗓音,就贴在她耳边。

    是他?是梦?

    她来不及证实,就因为酒精的作用而昏睡过去。

    第九章

    “班长,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国三的时候,在走廊上,他们班上的头号皮蛋这样问她。

    她急着去上主要科目,不像b段班学生家政课还学做凤梨酥。实在懒得理他幼稚的行为。

    “没有!”

    很快地回答着,徐又伶抱着书包课本绕过他,准备赶到其它教室。

    “啊!林熙然!”身后传来皮蛋转移目标的呼唤,只听他很八卦道:“你来的正好,来来来,告诉我,你有没有喜欢的人?”他要搜集小道消息,嘿嘿嘿。

    她的脚步没停,但不知为何,耳朵却比平常更有反应。她和林熙然已经一个学期没说过话了,或许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总是在走廊擦肩,或者听到他的名字时特别留意……

    他会有喜欢的人吗?就算他有,他这种无趣无能又毫不起眼的男生,根本不会有人爱好不好?皮蛋要是套出结果,一定会广播天下,他最好有点自知之明,到时才不会丢脸。

    带着点贬损地想,她却不自觉地放慢速度,有些想听他的回答会是什么。

    “没有。”

    温温的语音是他的特色,就算没回头看,他浅淡又友善的笑也几乎活生生地跃于她的脑海。虽然很小声,但她还是听到了。

    看吧!

    像他这种没人爱的男生,最好别去爱人。

    弯进a段班教室,刚刚好打钟。

    她专注于老师写在黑板上密密麻麻的习题和文字,将林熙然丢在脑后。

    ……

    年少时,她曾经认为,他是个不会有人欣赏的男生。

    老天爷爱开玩笑。却在多年以后,让她发现他的好,让她深深地爱上他。

    当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当她挣扎徘徊于该不该说出口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懦弱地想过放弃。

    只不过,感情总是比理智的脑袋更真诚。

    她不想象大学时候那样不成熟,随便找替身,自以为可以操纵不可测的情感。那是一种蹧蹋,对自己或者他人都是。

    这可能是诅咒也不一定。

    早在国中二年级的夏天,她就被下了蛊、落了咒,心里再容不得其它人的身影。

    早在那年的……夏天哪……

    睁开双目,望见的不是自己房间的天花板。徐又伶顿了顿,猛然坐起,阵阵强烈的头疼让她忍不住低呼。

    “啊……”像是橡皮筋在她脑袋里肆无忌惮地乱跳乱弹,痛得找不出正确位置压制,只觉头皮整个都在发麻。

    抚着额,她低眼看到自己身上皱成咸菜的套装,想起昨天的荒唐。

    转首睇向床头摆放的电子钟,就着窗外透过薄帘洒进的阳光,上头明白表示时间已经是早晨六点五十六分。

    “糟了……”她忍着晕疼,撑站起身,慢慢地扶着墙走出去,卧房门口的行李箱已经不见了,看了厨房浴室,没瞧见林熙然的身影。一时间,混乱的脑袋里,只充斥着他已经走了的讯息。

    她……又错过了……又……

    挫败地闭上眼,她颓丧坐在客厅沙发,难过地揉着额头。

    算了……算了……

    算了!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现在赶去中正机场叫住他?马上打电话要他回来?如果他不肯为她停留,她会比现在更痛苦,就连期盼他回来的资格都失去!

    或许……还是下一次……

    “哈!”她突兀地昂首,一下子笑了出来。

    她总是要自己等待机会,却又眼睁睁任那些机会掠过。可能,他们真的是无缘。

    也许,他和她,注定只能当永远的朋友。

    “还要上班呢……”九点打卡,她来不来得及……

    摇摇晃晃地想站起身,却又坐了回去,头晕得难受,她索性仰起头靠上椅背,横臂遮住双目。

    “还是……请假吧……”就说她身体不舒服好了……

    她需要静一静……需要静一静……需要……

    喀搭!

    大门的门锁被钥匙打开,脚步声响起,然后是铁门关上,有人走了进来。

    “你醒了。”一见到她坐在客厅,林熙然微笑着。

    她闻声,呆呆地放下手,转动视线,看着他。

    他不是……走了吗?

    怎么……

    “你……”他走近她,还没说些什么,却先睇见她美丽的眼睛里滑出一道泪水。“你怎么了?头很痛吗?”他放下手中热腾腾的油条,表情担忧。

    “熙、熙然……”她没发现自己的异样,只是奇怪为什么快要喘不过气。几乎是带点怨怒地道:“我……我以为你走了……你、你怎么又回来了?你不是要出国吗?你跟我讲是今天的飞机……是下午的班机吗?可是你的行李箱──你出国要去做什么?啊、我不应该问的……我只是想说……说……路……路上小心……”她乱七八糟地说着,窘迫挤出过去曾经在道别时说过的字句。

    最后那四个字出口的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退化到学生时代,穿著百褶裙和烫直的衬衫,伫立在他身前。

    这许多许多年来,其实她根本没有进步过,面对他,总是这么口是心非,总是站不住应有的立场,总是要自己谨守朋友之间的界线,却又矛盾复杂地希望他能表示爱她,使得自己终于变成苦苦等待的那个哀伤角色。

    “我没有走。”淡淡地,他对她笑瞇了眼。

    这句话,让她再也无法忍耐,所有情绪完全溃堤。

    “熙然,我……”她垂首,蒙着眼睛低声啜泣,想着要恢复镇定才行,但眼泪却不听使唤地掉落,怎么也擦不完。

    “啊……”他显然十分惊讶,主动上前蹲在她身边,轻轻地拉开她遮掩的双手。“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放柔了声。

    她只是摇头,说不出半句话。

    “又伶,不要哭。”轻叹一声,“别哭了。”将她僵硬的身躯揽进怀中。

    她简直太震惊了,瞠大盈泪的双眸不知所措。这样温暖的接触令人心碎,在这个让她爱到心痛的男人怀里,她再也无法有任何防备,泣喘一声,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襟,把脸埋在他颈窝处,把所有堆积的懦弱眼泪全部流在他的肩膀和胸膛。

    这一刻,她脑子空白,根本无法再去思考彼此友情会不会变质破灭,也不能想象之后会有什么结果,她只能遵从内心最深沉的渴望做出这唯一的反应。

    让她碰触他,不要纠缠那朋友与情人的分界,她只想在这一秒好好地感受他的存在。

    “你不是要走吗……不是……走了吗……”她只能在他胸前小声哭喘着。

    “不要哭……不要哭,好不好?”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抚摸她松软的卷发。“我没走,在这里。”像哄小女孩似的,款款温柔。

    “我……”她哽咽不休,频频吸气想完整说话。

    “没关系……”他抬起她的脸,拨开她被泪水湿乱的发丝。“你流了好多汗,先洗个澡,冷静一下,我们再谈谈,好吗?”

    “熙然……”看他转身,她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襬

    他见状,察觉她鲜少的无助,握住她的手,露出微笑道:

    “我不会走的。”再次给与承诺,干脆牵着她一起,走进自己卧房,从衣柜里找到她可以换穿的衣物,再弯进客房,拿出新的毛巾。

    她看到昨天的那只行李箱放在角落那里,没有消失,只是移动位置,自己大意心慌没有瞧仔细而已。

    林熙然带着她到浴室。

    “来,先洗个澡。”帮她准备好新的盥洗用具和热水。“我准备早餐,你慢慢来,不用急。”他退出去,关上门。

    她呆立在热雾薄薄的浴室内,良久,只能被动地洗去满身的疲累和杂乱。沐浴完毕,她穿著稍大的衬衫和休闲裤出来,走到厨房。

    他背向她,在炉子上熬着一锅粥。

    临窗的流理台被晨阳照着反光,瘦长的身影意外地和柴米油盐融合。她知道他的厨艺有多好,他也总是能煮出最合她心意的口味。

    “可以吃了。”他察觉背后视线,关掉瓦斯笑道。把锅子端上桌,他从碗橱里拿出碗筷。“先喝点茶醒酒。”比着她面前的一杯热茶。

    “啊?”她怔地抬起头,刚刚竟原地发起痴了。“啊……谢谢。”有些不好意思地拉开椅子,她啜几口那微带有甜味的茉莉茶,才接过他添好的粥。

    “你今天要上班吗?”他也坐下,夹了一块炒蛋到她碗里,“如果不想去的话,别忘记打个电话。”他细心提醒着。

    心跳得猛,她不晓得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就好象……好象夫妻睡醒一同吃早餐……还是、还是亲密情人在一起过夜后的场景……不是吗?

    “我知道了。”赶紧垂首吃着稀饭,思绪杂乱。席间,他很少发言,却总是很注意她的状况。

    用餐结束,她打电话到公司请假,他则抡起袖子清洗碗碟。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如果他结婚的话,一定会是个很好的老公吧……

    “又伶。”他唤她,手上拿着白色毛巾。“你头发没擦干,衣服都湿了。”

    “是、是吗?”她摸着自己的发梢,或许一半是因为流汗。

    “我帮你吧。”站在她背后,他用毛巾轻轻地揉着她的发。“……又伶,我把班机改成明天了,明天我还是要去大陆一趟。”

    “咦?”她很快转过头,看到他对着自己笑。

    “你不要急,听我说。”他修长的手指慢慢地按摩她的额角,替她除去宿醉的疼痛。“我去大陆,是因为我一位朋友的茶园有新品种开发,邀我过去看看,最多一个星期,我就会回来了。”扶正她纤细的颈项,缓缓地施力,给与舒缓。

    原来如此……那么,是自己搞错了。她瞅着自己交握的双手,虽放下心,但却更紧张他接下来有可能的感想。

    “又伶,我觉得……一个不安定的男人,会让女人感到害怕和惶恐。”他温文一笑,轻声道:“所以……我想,如果我不能让自己停留在某个地方,就没有资格去追求我爱的女人。”

    他爱的……女人?她一顿,指尖发白,没有说话。

    “我不会再久居外地了。”他慢慢地道:“我会开店经营,就是因为想要留在这个地方。我去大陆研究茶叶,则也是为了现在能够安定。”他是很有计画的,虽然看起来真的是不太可靠。

    学生时常跑中南部是旅行顺便观察茶园,不过那时纯粹只是兴趣;至于毕业后会下决定去大陆专心钻研,则是因为他体认到自己必须为了想要珍惜的人趁早稳定这个事实。

    她依旧垂着头,白毛巾覆盖住她的表情。

    “你……你爱谁?”不过三个字,像是用尽她全部力气。

    他总是这么让人措手不及、猝不及防,或许他明天飞往对岸,就会娶个新娘回来,然后告诉她,他们已经在多年前相恋。

    “我爱谁?”他轻笑出声,在她身后坐下,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看来,我做得真的不够好,对不对?”脸淡淡地红了。

    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我……是个乏味的男人,不会鲜花,也不会巧克力。”他苦笑,所谓的情调,他真的不懂。“我想,对待喜爱的人,就是要在她伤心的时候陪着她,在她沮丧的时候给与她快乐,倾听她的话。”牵起她的手,发现她有些颤动。

    他始终带着笑,温柔地看着她,缓缓道:

    “也许,在她肚子饿的时候,做一盘她爱吃的宫保鸡丁饭和七分熟荷包蛋给她;也许,在她事业不如意的时候,带她去宜兰看看海豚……也许,在她喝醉酒的时候,把班机延期,陪她吃个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