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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子谱第8部分阅读

    身形前倾,手式如钩,伸出十指抓向方国涣的咽喉。

    就在方国涣欲遭李如川毒手的危急时刻,忽听有人宣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竟敢白日杀人!”李如川随感身后有物袭来,一惊之下,忙舍了方国涣,向旁跃开。再看时,数米之外站着一名和尚,此人正是在铁龙寺人群中观棋的那名僧人。李如川此时心中一凛,身后何时多了一个人自家竟然没有察觉,当即双掌护了前身,道:“和尚,也想找死吗?”那僧人摇了摇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焉有自己寻死之理?棋上高低胜负本为常事,李施主何以看得这般重,以至有了杀人之举?”李如川冷冷地道:“那又能怎样?”那僧人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与李施主成对手的就想杀之,恐怕李施主这一辈子也杀不净的。”李如川仍自全神戒备道:“那也未必,老夫有多大的本事,自己知道,日后除了这小子能在棋上与老夫争名外,天下再也无人是老夫的对手。”那僧人闻之,摇了摇头道:“李施主棋艺之高,当今天下却也难寻,不过就贫僧所知,现今棋上的名家高手能与李施主不分上下的,至少要有五位,非独这位小施主日后能与你成对手的。”李如川闻之一惊,随即摇头道:“老夫虽久居世外,但习棋练武多年,自信在棋上可争天下先。你这和尚勿要唬我,不过想救这小子的命罢了,既然多管闲事,且将你一并毙了。”说话间,忽地一掌拍击而来。那僧人见李如川掌风甚急,知是有内家修为的高手,惊异之下,身形旁避,随与李如川互拆了十几招。空地上立时掌风激荡,尘草飞扬,方国涣一旁看得呆了。

    此时,忽见李如川与那僧人各自向后跃开,那僧人稳住身形,摇了摇头道:“李施主原来身负武技棋艺两大绝学,世间少有的高人,但是心胸却为何这般狭窄,连一少年也不放过?”说话间,依然神色自若。李如川此时惊骇地望着那僧人,竟言语不得,忽地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随见额头冷汗渗出,面呈痛苦之色,已是被制住了。那僧人摇头叹道:“可惜了李施主一身好功夫,为了日后不再因妒意杀人,贫僧已将你的功力废了,希望李施主记住此番教训,悔过自新吧。”说完,对一旁早已惊呆的方国涣笑道:“小施主,无事吧?”方国涣回过神来,自知被高人所救,忙上前拜道:“多谢大师救命之恩。”那僧人扶了道:“小施主勿要客气,贫僧法无,因在铁龙寺的棋擂旁见那李如川有不善之心,恐对小施主不利,故而随了来。棋道呈雅,也要择人而下。”方国涣感激道:“所幸大师及时相救,否则我便被这人害了。”尤是心有余悸。法无和尚笑了笑道:“小施主因棋之故,而险遭杀身之祸,倒也少见。此地不便久留,且与贫僧前方说话。”方国涣望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李如川,问道:“不知大师如何处置他?”法无道:“此人棋力之高,也是难得,武功已被贫僧废去,且留他一条性命悔过吧!一个时辰后便可缓解自去,勿需管他。”

    法无和尚引了方国涣一路前行,方国涣赞佩道:“今日逃脱此劫,大师有再造之恩,没想到大师能把李如川制住,真是好功夫!”法无笑道:“一些防身之术罢了,倒是小施主棋艺高超,敢打擂应棋,且在棋上惹得李如川起了妒意,实令贫僧佩服的。对了,小施主似一人独游,不知欲往何处?”方国涣道:“承蒙一位朋友指点,前去寻访连云山天元寺。”法无和尚闻之一怔,忙问道:“不知小施主寻访天元寺何干?”方国涣道:“听说天元寺内都是些棋上的高手师父,我此番不远千里而来,为的是拜寺中的高人为师,修习棋道。”“原来如此!”法无和尚闻之微讶,随即摇头道:“不过据贫僧所知,天元寺隐于连云山中,避处世外,寺内中人很少接触世事,更极少理会世间人,小施主此番去拜师修棋,恐怕天元寺留你不得。”方国涣闻之,神情大急道:“我此次前来,希望能得到高人指教,棋上有所大成。若天元寺不收留于我,天下间再无别的去处,这如何是好?”一时苦楚,方国涣不由落下泪来。法无和尚见了,心中道:“此人天资聪慧,少年棋高,或许能中师父的意。”便对方国涣道:“小施主不必太急,贫僧不妨先领你去见一个人,运气好了,或许能了自家心愿。”方国涣闻之一喜道:“不知是何方高人?”法无道:“是贫僧的师父,他老人家与天元寺极有渊源,若是相中了小施主,引荐你入天元寺当不是什么难事。”方国涣闻之,惊喜道:“不知这位前辈现在何处?”法无道:“贫僧与师父恰巧云游至此,他老人家正在前方不远处歇息。小施主且记,此番去见师父,师父可能要试棋于你,你要全力施展本事才是。师父中意尚可,便是你的造化,若不中意,那天元寺小施主也勿再去了,去了也是徒劳无功,此番就看你的运气了。”方国涣闻之,知道法无和尚的这位师父必是棋上的一位高人,激动之余,忍不住略整衣袖,向法无深施一礼:“师傅如此大恩,不知何时才能相报!”法无急忙合掌道:“小施主言重了,贫僧不过是遵循了善道本分而已。”

    说话间,法无和尚已引了方国涣上了大路,行了约半个时辰,转下大路来到一座荒废的古庙前。法无和尚道:“师父临时歇脚在此,已候我多时了,我们进去吧。”二人进了庙门,来到庙中仅存的大殿上。但见一尊佛像下端坐着一位老僧,身裹黄|色僧袍,慈面白须,内含庄严,正在会神地注视着面前一盘用绢布绘制成棋盘的棋局。法无这时轻轻地走上前,低声道:“师父,弟子带了一个人来,或许是师父要找的。”“哦?”那老僧抬头应道:“此人何在?”方国涣忙上前施礼道:“晚辈方国涣见过大师。”那老僧一见方国涣,心中不由一动,暗赞道:“好一个清秀的孩子!”随即点头道:“老衲苦元,小施主且坐了。”法无又道:“弟子今日在丰台城铁龙寺内的棋擂上,见着了一盘难得的妙局,临枰对弈的竟是两位几成对手的高手,其中一位便是这位方小施主。弟子见方小施主年少棋高,或许能中师父的意,便把他带了来。”法无和尚不知何故,竟对废李如川武功救方国涣性命一事只字不提,好像没发生过此事一样。

    苦元大师闻之,微微惊讶道:“小施主能被我徒法无看重,当不一般。”伸手指了面前的棋局,对方国涣道:“这是春秋时齐相管仲与齐王走的一盘死活残局,不知方小施主能否解得?”方国涣心知对方在试自家棋力,便上前观看。片刻之后,方国涣便持了枚白子于棋盘中点落。法无见了,暗自点了点头。苦元大师倒不以为然,但说了声:“小施主棋力果然不差。”说完,尽收了棋盘上的棋子,随后数了十枚黑棋子,放于方国涣面前道:“请小施主与老衲各对十子如何?”方国涣闻之一惊心下不免有几分紧张。

    第一部 天元化境 第十回 天元寺

    方国涣见那苦元大师欲与自己在棋上各以十子相对,不由诧异道:“一人十子,不过二十手之数,如何分得胜负?”苦元大师道:“善弈者看势,胜负虽不能分得,高低却能定得,小施主可有兴趣?”方国涣知道,仅十子之数,只能定式布局,占以大势,见苦元大师如此试棋于己,心中惑然,也只好应道:“晚辈尽力吧。”便收过那十枚黑色棋子,忽“咦”了一声,发现这些棋子的质地非普通棋子,圆亮润泽,持在手中十分压手,刚才却没有注意到,此时不由赞叹道:“好棋子!”

    苦元大师道:“这是一副‘罗汉棋子’,是棋中上品。”法无一旁道:“看来方小施主的运气不错,能持罗汉棋子对弈者,都是些棋上的高人,一般棋家沾不得手的。”方国涣闻之,暗讶不已。

    方国涣一日之内,连遇两位棋上高手,此时自是不敢再走以开子天元的布局之法了,但于右下星位点落一子,苦元大师随手而应,各在全局布以大势。待双方互走至第十八手棋时,方国涣不由吃一惊。虽然双方布列棋盘上的棋子稀疏,但白棋寥寥数子,将全局的棋势都占了,自家黑棋无论怎样布列,始终罩在白棋的棋势之内,无法展开。方国涣惊异之余,知道对方是真正的棋上高人,也自不失冷静,思虑了片刻,将手中最后一枚棋子布下。

    苦元大师此时暗讶道:“这孩子果非寻常,与老僧十子之内能走出这般棋势者,世间少见。”心中不由一喜,尤感欣慰,也自布落了最后一子。方国涣再看时,大是惊讶,双方虽然各弈对了十子,但白方棋势一统全局,几无破绽可寻,而自家黑方棋势却已呈出两处亏象来。

    方国涣一惊之下,忙起身拜道:“大师是棋上的真正高人,晚辈今日有幸得遇,还请赐教。”苦元大师点了点头,起身相扶道:“小施主天资聪慧,手法高妙,虽暂不能称绝天下,却是老衲平生中所遇棋上最有天分的一个,没想到苦寻了几十年,今日终于在你身上找到了棋上的灵气。”说话间,苦元大师竟有些激动。方国涣闻之,一时不得其解。法无和尚一旁高兴道:“恭喜师父,苦寻了多年,今日终于如愿以偿。”法无接着对一脸茫然的方国涣笑道:“小施主不是想去天元寺拜师学棋吗?师父便是天元寺的住持。”方国涣闻之一惊,望着苦元大师,一时间百感交集,竟自呆了。苦元大师这时点了点头,欣然道:“老衲时常云游天下,为的是想找到一个像你这般有着棋根的孩子,天不枉人的苦心,让你我在此相遇,实为缘分。”

    法无和尚这时拍了一下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方国涣,笑道:“还不快拜见师父,等着做甚?”方国涣如梦方醒,忙惊喜万分地俯身叩拜道:“弟子方国涣,拜见师父。”泪水自是夺眶而出。苦元大师高兴地受了方国涣的拜师之礼,随后扶了道:“为师几十年的心愿,看来是要应在你身上了,今日收你为徒,或是天意吧。”接着指了法无和尚道:“这是你的法无师兄,且拜见了。”方国涣忙上前施了一礼道:“多谢师兄引见,否则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师父。”法无欣然道:“没想到你被师父选中了,能有你这么一位小师弟,实为我的造化,也是天元寺的喜事。”

    苦元大师随后询问了方国涣的身世,方国涣便把自己幼小从家中走失,流落江湖的遭遇说了一遍,苦元大师与法无闻之恻然。当说到枫林草堂的智善和尚时,苦元大师讶道:“多年前,天元寺确实来过一位法号叫智善的同门,因在寺中输了盘棋后便走掉了,没想到是他指引你来的,真是一位有心人,是一位真正的棋家!”法无这时才讲了丰台城铁龙寺棋擂的事,苦元大师闻之,惊异道:“这是一位世外的高人,此番出山,是欲以棋响世的。”法无道:“那李如川棋力高深,可与大师兄成对手,国涣师弟就是不误开子天元,也很难胜他。只可惜此人棋道虽高,却是一位心胸狭窄、性情阴险之人,不值得我等相交,若不是弟子救护得及时,国涣师弟可能就被他害了。”随将经过讲了一遍。

    方国涣此时仍心有余悸,惑然道:“师父,弟子不明白,那李如川棋力高深,过弟子很多,棋擂上又胜了我,却为何还要追杀弟子?”苦元大师道:“此人必是见你年少棋高,将来的修为当赛过于他,故生妒意,而起杀机。所谓棋家一动手,便知有没有,在那棋擂上,李如川虽然胜了你,但是感到与你对弈时棋力显老,而你却有日进千里之势,此人欲以棋名扬世,称绝天下,岂容别人日后有赛过他的机会,与他棋上争名?故要先除之为快。”方国涣闻之,摇头叹道:“李如川棋力高深莫测,弟子再苦习几年,怕是也难追及他,何必下此毒手,坏了棋上雅趣?”苦元大师道:“不然,棋品也即人品,多因品格所限,每提高一二子极难。李如川修习棋道多年,虽有大成,却不知有此局限,自以为棋高无敌,目中便无他人。当感觉你日后在棋上有一飞冲天之势,潜力尤过于他,自然也就有了妒意歹心,这是他的心性不纯之故,棋力自然也就限在那里了。”方国涣闻之,对苦元大师这番精辟的分析佩服不已。

    苦元大师这时又道:“就天下技艺而言,多为有形之学,倘若精妙到极点,古有‘吹箫引金凤,弹筝唤鬼神’之说,别生奇境。而围棋一道尤妙,其中千变万化,鬼神难测,自古便上列仙品,尊为雅艺。”苦元大师接着郑重道:“为师少好棋道,勤于习练,自认有所成,一生中见过棋家高手无数,可惜连为师在内,于棋上仍不出俗家攻守之势,不能达任意之境,依旧拘于术内。”方国涣闻之,诧异道:“在弟子看来,师父的棋艺,已然天下无敌了,还有更高的棋道吗?”苦元大师道:“棋道广博,无有至其极者,虽能无敌于一时,也仅限于棋盘之上,而对那种真正棋境的感悟,至今无人能为,是为棋家的憾事。”

    方国涣讶道:“师父,何为真正的棋境?”苦元大师道:“棋道应心,别生妙境,互互奇感,中合万物。棋与心合,至高无上,棋之境界,便是心之境界,二者合一,便是真正的棋境。”方国涣惊异道:“这种棋境当是在棋上的另一种感受,或是一种最高的修为,不知如何才能达到?”苦元大师感叹一声道:“这便是为师一生中苦求不解的难题,棋为雅艺,本以明心开智,修养性情为上,若执著于胜负输赢则为之下,然而世事如棋,乱于攻杀斗守之中,人之神思又岂能脱离于此间?”

    苦元大师接着又道:“虽然也有那些胜固欣然,败也可喜之人,以棋道娱乐养身,每逢秋高气爽,庭院落花之际,二人对坐,随意一枰,自叫那些文人士大夫们心旷神怡,境感非常。就是山翁野叟,也能因棋引出几丝雅气来,这是世行的棋之小术。然有视棋为大道者,怀大棋之风,自以纹枰论世事,以棋声动天下。万物一理,世事如棋,能以棋道贯通世道,以棋济世,方是棋家大德为。真正的棋境,非仅棋盘上的奇妙感受,而是能化合于棋之内外,应感于万物,是为化境,这虽然只是一种幻而不达境界,不过人之天赋禀性不同,也自有达到这种无上修为的可能。”苦元大师的一番话,令方国涣似有所悟。

    苦元大师收下了方国涣,尤感欣慰,便对法无道:“你我师徒云游了数月,今日既已收了你国涣师弟,我们也该回天元寺了。”法无道:“弟子还有些事情未了,请师父与小师弟先行一步吧。”苦元大师道:“也好,众师兄弟中,数你江湖事最多,既然如此,为师与你国涣师弟先行一步便是,你也要早些回寺中。”听说要去天元寺,方国涣心中一阵欢喜。法无随后辞别了苦元大师、方国涣二人,自家先去了,苦元大师便带了方案涣一路回转天元寺而来。将近洞庭湖时,苦元大师道:“这几年湖中多盗患,不甚太平,我们走旱路吧。”于是引了方国涣绕走他径。

    这一日,苦元大师带着方国涣来到了一座大山之下,此山山势高耸,数峰并立,林密草深,气爽境幽,人迹罕至,为一世外桃源地。苦元大师这时道:“涣儿,这里便是连云山了。”方国涣闻之释然,心中自喜,别有一种亲切之感。师徒二人沿山路走了多时,忽山回路转,前方现出一座庙宇来,此寺庙依山而建,虽不甚壮观,却也古朴庄严,红墙碧瓦之内,隐现殿堂。到了山门前:“天元寺”三个字映入眼帘,方国涣忽恍悟道:“是了,天元寺是就棋枰上天元之位而名了。”

    苦元大师上前轻轻拍打了几下寺门。时间不长,寺门开启了一道缝,探出一个小和尚的头来。那小和尚一见苦元大师,立时惊喜道:“师父回来了!”随即敞开了寺门,让进了苦元大师和方国涣,接着高兴地跑在前面引路向正殿走去。苦元大师边走边问道:“法能,我出门数月,可有外人来过?”那名叫法能的小和尚应道:“回师父,五华山青河寺的庆明长老云游至此,候了师父两日,等不及也就去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