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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风云录第30部分阅读

    前赴后继战死疆场,宝鼎为什么不行?如果兴国君在世,如果虎率公子弘在世,他们会阻止宝鼎走出乌氏为国而战吗?就这样,宝鼎跟着一个北疆马贼,走出了乌氏。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宝鼎的代北之行,不但刺杀了两位大权贵名震天下,他的病也奇迹般的好了大半。天意,真的是天意啊。人的欲望没有止境,公孙豹也是一样,当他冷静下来之后,昔日的那些宏图大计如潮水一般涌入心头,他要在有生之年彻底治好宝鼎的病,让他变得更强大,让他成为武安君第二,让他成为大秦的守护神。

    宝鼎自然不知道这位公孙老爹的雄心壮志,他正翱翔在自己的梦想里。公孙豹的这句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把他从虚幻中拉了回来。

    宝鼎仔细看了一下,似乎对最前面的中年人有些印象,后面那两位就非常陌生了。

    公孙豹暗自皱眉,不过想到宝鼎痴呆了十年,这十年对他来说应该是一片空白,没有记忆也在情理之中。

    “前面那位就是乌氏少主。”公孙豹介绍道,“这次乌氏老家主下了血本,不但给了你两千五百匹战马,数千头牲畜和足够虎烈卫三个月用度的粮秣武器,还让少主乌重带了五百名义渠短兵和三百名壮奴随你赶赴河北战场。”公孙豹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公子,乌氏这份大恩,你要牢牢记住。”

    公孙豹再一次提及乌氏之恩,可见他也是感激涕零。

    宝鼎闻言,再一次郑重承诺,并跳下战马,徒步迎了上去。乌重远远下马,急步走来。乌重大约三十五六岁,高大结实,剑眉长髯,面如重枣,相貌俊伟,看上去豪爽而彪悍。宝鼎对他第一印象非常好,感觉乌重忠厚和善,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不待乌重走近,宝鼎就停了下来,恭恭敬敬的鞠深躬,行大礼。

    “公子,要不得要不得,礼重了。”乌重三两步跑了过来,伸手搀扶。

    “这礼受得。”公孙豹站在宝鼎后面,郑重说道,“少主就受了这一礼。日后公子回到咸阳,必当竭力相报。”

    “叔,十几年了,大恩不言谢。”宝鼎站直身躯,恭敬说道,“将来,只要乌氏需要,我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公子,言重了。当年如果不是你父亲飞驰八百里赶到乌氏报讯,不是他带着两百乌氏子弟坚守要隘一个月,我乌氏早就化为灰烬了。”乌重叹道,“公子,你父亲对乌氏恩重如山,我们乌氏至死也不会忘记你父亲的救命之恩。相比起来,乌氏今天能给予公子的帮助实在是太少了。”

    宝鼎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再度躬身致谢,“叔,乌氏之恩,铭记于心,今生今世,以死相报。”

    “公子,你……你好了?”乌重突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叫了起来。

    先前他看到宝鼎说话条理清晰就已经很惊讶了,但他下意识地认为这是公孙豹教授的,谁知宝鼎又来了一句,惊讶之余仔细打量,蓦然发现宝鼎变了,不但眼神清澈明亮,而且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哪有半点痴呆的模样?

    “叔,我好了,我的病好了。”宝鼎笑道。

    乌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连摇头。跟在他身后的两名乌氏子弟也是一脸震惊,目瞪口呆地望着宝鼎。

    “叔……”宝鼎又叫了一嗓子。

    “这是真的吗?”乌重突然冲到公孙豹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大声问道。

    公孙豹笑着点点头,“先跟公子去行辕,我还要见几个老朋友。”说完他冲着两名乌氏子弟挥挥手,“你们先去营寨安顿好,晚上再与曝布一起来行辕,公子给大家接风洗尘。”

    宝鼎当前而行。

    公孙豹背负双手,气宇轩昂,错后半步跟随。司马断、白公差和乌重依次跟在后面。

    王贲、羌瘣(hui)、蒙恬、冯劫等人已经远远迎了上来。

    “豹率……”王贲、羌瘣急行数步,给公孙豹恭敬施礼。

    公孙豹昂首而立,神色矜持,冲着两人微微颔首,“二十五年了……”说到这里目光扫向两人腰间,发现两人竟然还是佩戴着铜印黑绶,脸色顿时变了,冷声说道,“二十五年了,两位就没有一点长进?”

    王贲、羌瘣老脸涨红,神情尴尬,躬身站在哪里羞赧无语。冯劫知道公孙豹是什么人物,心里有些紧张,悄悄退了半步,试图躲避一下,谁知公孙豹一眼就看到了他,“你是谁?我怎么看着有些面熟?”

    “豹率,他是太原郡守,冯劫。”王贲赶忙侧身介绍。

    “冯劫?”公孙豹略略皱眉,蓦然想到什么,两眼顿时瞪圆,厉声喝道,“是不是上党冯氏?”

    “叔……”王贲知道公孙豹要发飙了,小声喊了一句,语带哀求之意。

    公孙豹理都不理他,瞪着冯劫叫道,“你是不是冯亭那个匹夫的子侄?啊?”

    冯劫头皮一麻,背心处顿时冒出一层冷汗,忙不迭的地连连点头,“豹率,正是,正是……”

    “太原郡守?直娘贼,咸阳那帮鸟人吃了马粪啊?你也能做太原郡守?冯氏子侄都能做太原郡守,佩个铜印黑绶,浴血杀敌的老秦人为什么过了二十五年还是左更爵?啊?”公孙豹须发怒张,指着王贲的鼻子吼道,“王贲,这二十五年你干了甚?在家抱女人养孩子啊?啊?”

    王贲低着脑袋,额头上冷汗涔涔,哼都不敢哼一声。

    羌瘣面露惧意,有心想劝抚两句,但又不敢,正犹豫的时候,蓦然听到公孙豹冲着自己吼了一嗓子,“还有你?小羌王,羌骑死绝了?啊?二十五年了,银印青绶都没佩上,你不嫌丢人啦?”公孙豹怒不可遏,大手挥动,似乎要给他一个巴掌。

    羌瘣吓得一缩脑袋,退后半步,大气都不敢喘。

    周围人傻了,这个彪悍的苍头老军是谁啊?一来就发飙,把两位将军一位郡守骂得头都不敢抬。这也太夸张了吧?

    蒙恬突然想起来了,这个苍头老军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射日率,大秦最彪悍的勇士,武安君最信任的生死兄弟,战场上无坚不摧的锋锐。想起大父当年给自己讲的故事,蒙恬的脸色当即就变了,乘着公孙豹大骂羌瘣的时候,迅速退入人群,逃之夭夭了。

    宝鼎发现不对了,老爹这是干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辱骂两位将军和一位郡守,一点面子也不给,不好吧?“老爹……”宝鼎上前一步抓住了公孙豹挥舞的胳膊,低声说道,“老爹,这里是辕门,不是讲话的地方,我们先进去好不好?”

    公孙豹冷哼一声,甩开宝鼎,两手负后,怒气冲天的向辕门走去。

    王贲、羌瘣和冯劫齐齐松了一口气,各自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然后又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好象也不怕挨骂似的,一个个还陪着笑脸。

    宝鼎有些傻眼,搞不明白公孙老爹怎么有这么大的派头,嚣张跋扈,太彪悍了。

    “那苍头是谁?”王离从人群里冒了出来,凑到宝鼎身边问道。自己的父亲给一个苍头老军骂得像孙子似的,王离火大了,有心要找个机会下黑手教训一下,给父亲出口恶气。

    “我家的家老。”宝鼎一边走一边说道。

    “家老?”王离冷笑道,“你骗谁啊?你家的家老敢骂我父亲?不想活啦?”

    “真的。”宝鼎一听这话有些得意了,这王族就是不一样,随便一个家老都敢把人家将军骂得狗血喷头,太爽了。

    王离想到宝鼎的背景,心里有些犯疑,难道是白氏或司马氏的长者?“他叫甚?”

    “公孙豹。”

    王离倒吸了一口凉气,两只脚顿时停了下来,一脸的不可思议,“你……你骗人,他是你家的家老?你作梦去吧?”

    宝鼎惊讶地看着他,莫名其妙,“你知道他?”

    “我当然知道。”王离目露崇拜之色,“我就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他是我大父的生死之交。”

    “他有什么故事?”

    “你不知道?”王离翻了个白眼,差点一头栽倒,“你到底是不是老秦人啊?”

    宝鼎振振有词,我从小就在乌氏长大,那里不但是边疆不毛之地,还是义渠人的居住地,我能听到什么故事?再说公孙豹如果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有心归隐,当然不会像个市井小民一样四处炫耀自己的过去。

    王离将信将疑,但看到宝鼎严肃的样子,又想到二十五年来这个人与武安君同为老秦人的禁忌,除了当年的一些老人知道他的底细外,现在的年轻一辈也就道听途说而已,宝鼎不知道他的传奇也是情有可原,于是故作神秘地低声说道,“他是我大秦赫赫有名的四大勇士之一,与任鄙、乌获、孟说齐名。”

    “任鄙、乌获和孟说的故事听说过吗?”王离问道。

    宝鼎摇头。王离无语。

    公孙豹年轻时在武安君帐下效力,统领射日卫征战天下,斩首千级,是大秦迄今为止最彪悍的黑鹰锐士。他和司马靳都是武安君的心腹爱将,两人号称是武安君的左膀右臂,功勋卓著。长平大战后,两人爵升少上造,闻名天下。(少上造,秦二十等爵第十五爵,到了这一级就算上卿,秩比两千石,银印青绶。)

    武安君受冤被贬,公孙豹勃然大怒,先是跑到王宫把昭襄王大骂了一通,结果被乱棍打出,一气之下,他又跑到丞相府把范睢打了一顿,结果受到严惩,与武安君一道被贬为庶民。武安君死后,他曾谋划刺杀范睢和一些关东士卿,但事情败露,不得不远逃大漠,从此杳无音讯,成为一代传奇。

    “他的故事早已成为传说,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想到……”王离不可思议地大摇其头,“他竟然躲在你家做家老,这,这……这怎么可能吗?”王离气愤地大叫起来。

    宝鼎没想到公孙豹的声名如此显赫,这样一个传奇人物竟然随着武安君一起凋落,而结局更是凄惨到远逃大漠,由此可以想像当年大秦军方有多少英雄人物被那场血腥而恐怖的大风暴席卷而去,他们随武安君一起灰飞烟灭,湮没在历史的滚滚大潮之中。

    由此也可以想像,当年老秦人受到了多么惨重的打击,这个打击让他们刻骨铭心,让他们怒不可遏,直到如今,仇恨还在他们的心里燃烧,受伤的心还在滴血,虽然这段历史渐渐湮没,但老秦人不会遗忘,仇恨更不会消失,受伤的心灵依旧没有愈合。

    二十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正好一代人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老秦人百折不挠,他们血液里流淌着一往无前的勇气,他们奋起斗争,但一次次失败,失败的后果是老秦人一次次遭受重创,老秦人距离他们的希望越来越远。

    宝鼎在军营里待得时间越长,越能深切感受到老秦武人深埋在心里的那种刻骨仇恨,他隐约察觉到,或许正是这种刻骨仇恨,让他们在帝国的最后一刻选择了放弃。

    宝鼎从公孙豹身上看到了冲天怨气,而这种怨气显然无助于改变老秦武人目前的艰难处境。自己任重而道远,前路茫茫啊。

    注释:任鄙、乌获、孟说,秦武王时期的大秦勇士。《韩非子守道》:“用力者为任鄙,战如贲育,中为金石,则君人者高枕而守己完矣。”《史记秦本纪》:“ 武王有力好戏,力士任鄙、乌获、孟说、皆至大官……﹝昭王十三年﹞ 任鄙为汉中守。”《史记樗里子甘茂列传》:“ 秦人谚曰:‘力则任鄙,智则樗里。’”

    第一卷 崛起 第76章 打发叫化子啊?

    第76章 打发叫化子啊?

    或许是因为惧怕这位骄横跋扈的苍头老军,也或许有人猜到了这位苍头老军的身份,最后走近大帐里的只有寥寥数人,除了跟随公孙豹而来的司马断、白公差和乌重外,行辕这边只有王贲、羌瘣(hui)和冯劫三人。宝鼎则属于陪客,没有说话的份。

    蒙恬消失了;巴蜀人也非常知趣地避开了;王离则飞马离去,进城禀报大父王翦。

    王贲把公孙豹请到主席坐下,急不可耐地问道:“叔,你何时到的乌氏?”

    “师傅,你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一直藏匿不出?”羌瘣也急切问道。

    “不要叫我师傅。”公孙豹怒视羌瘣,用力一挥手,“老夫没有你这种贪生怕死的弟子,没有,从来就没有。”

    众人被公孙豹的气势所震慑,一个个噤若寒蝉,低着脑袋不敢说话。

    羌瘣脸色非常难看,眼里更是露出深深的苦痛和悔恨。忽然,他离席而起,解下长剑,双手高捧,跪倒在公孙豹面前,“师傅,当年都是我的错,如果你恨我,你就砍下我的首级,我决无怨言。”

    “哼哼……”公孙豹冷笑,一股逼人的杀气喷涌而出,“老夫这双手从不杀贪生怕死之徒。如果你觉得当年的事你做得对,你对得起武安君,对得起你那些死去的兄弟,那老夫无话可说,反之,你就该死,二十五年前你就该死。”

    “叔……”王贲“扑嗵”跪下,痛声说道,“叔,二十五年了,羌兄被无尽的悔恨摧残了二十五年,够了……他是羌王,他要守护羌人,他不可能像你一样冲进王宫里大骂老王,更不可能像你一样提剑杀进相国府,快意恩仇。当年他也曾为武安君上书鸣冤,也曾被解除军职押进大牢,虽然他没有像龙率司马靳一样至死不屈,没有像虎率公子弘一样咆哮殿堂,但他也是竭尽所能了。叔,难道你非要他为武安君陪葬?非要逼着他死?如果当年我们都像你豹率一样失去理智,都像龙率、虎率一样与武安君同生死、共进退,那老秦人还能剩下多少?还有谁来守护我们的王国,守护我们的子民?今天我们还会聚在一起为大秦而战,为大秦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宝鼎也跪下了,其他人都跪下了。

    “老爹,当年事的已经过去二十五年了,是是非非恩恩怨怨都已成为过眼烟云。”宝鼎言辞恳切地说道,“老爹,老秦人还在,老秦人还是王国的鼎柱,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众志成城,一切苦难都会过去,武安君的沉冤也会得以昭雪。此时此刻,我们最需要的是同心同力,是兄弟齐心啦。”

    公孙豹神情痛苦,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良久,他闭上眼睛,咬了咬牙,一掌拍在了案几上,“罢了,罢了……”

    帐内肃杀的气氛顿时为之一松。宝鼎急忙把羌瘣、王贲扶了起来,其他人也各回本座,但没人敢说话。这位豹率当年的威名太过显赫,即使到了今天,这些小辈在他面前也还是战战兢兢,惊惧不安。

    “叔,你何时回来的?为何我们一直没有得到你的消息?”王贲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壮着胆子问了一句。

    “出塞后老夫去了月氏,后来遇到虎率。”公孙豹叹了口气,“当年我们追随武安君纵横天下,谁知武安君一死,我们在大秦竟然没有立锥之地,沦落到逃亡大漠的悲惨之境。”公孙豹神情痛楚,连连摇头。

    停了片刻,他继续说道,“过了几年,我们听说匈奴人要入侵大秦,随即日夜兼程赶回长城要塞,与匈奴人浴血厮杀。”公孙豹说到这里手指宝鼎,黯然苦叹,“如果不是为了这孩子,老夫也就与虎率一起战死了。我们坚守要隘一个月,最后只剩下了十几个人。白家那孩子当时身怀六甲,至死不走,非要与虎率同生共死。虎率死了,临死前他求老夫救救孩子。老夫答应了,带着白家那个孩子杀出了重围。老夫受了重伤,三年后才复原,此后就一直留在乌氏。”

    公孙豹轻描淡写,但听者却是惊心动魄,可以想像当年那一仗何等惨烈。当时秦军主力正在东线征伐,北疆边军又被林胡牵制,两百人没有援兵,却在要隘成功阻敌达一个月之久,最后全部阵亡,唯一的生还者就是公孙豹和宝鼎母子了。

    “好了,不说这些成年旧事了。”公孙豹挥挥手,似乎要把过去的苦痛一起抛弃,“说说河北战局,我们何时赶赴战场?”

    王贲和羌瘣互相看看,都没有说话。公孙豹眉头紧皱,不屑地说道,“是不是老夫没有资格知道啊?”

    “不不,叔,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王贲急忙摇手,然后冲着羌瘣连使眼色,示意他赶快把复杂的局势解说一下。

    羌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