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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风云录第66部分阅读

    没有新举措变革,墨家因此渐渐失去了生命力。”

    宝鼎停下脚步,拱手躬身,言辞恳切地说道:“钜子,墨家能否复兴,不在于财力大小,不在于君王是否支持,而在于其本身的生命力。没有旺盛的生命力,墨家今日的复兴不过是回光返照,昙花一现而已。”

    蒲溪子抬头望天,陷入沉思。南山子和姜平、马骕两位墨者对宝鼎的看法悄然改变,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位少年公子竟能在矩子面前说出这番惊人之论,但站在一个全新的高度往下看,或者回顾一下墨家数百年来的历程,又不能不承认他的这番话正好切中要害,一语中的。

    “诸位或许认为我的话不中听,但请诸位看看法家,就知道我所言不虚。”

    “法家的商鞅以‘法’治国,其后有申不害的以‘术’治国,慎到的以‘势’治国,如今更有韩非子集‘法术势’三家之长以强国统一的思想。法家一直在发展,在进步,在强国富国的大一统道路上苦苦求索。”

    “反观墨家。墨家几百年来,学术上有什么新思想?学派上有什么新变革?没有。墨家思想守旧,墨守成规,既使出现了新学派,也未能在学术思想上更进一步。东墨研究天地奥秘,南墨以剑论道,西墨则行兼爱之举,请问墨家三派在治国上有什么新思路?在强国富国上有什么新办法?在大一统上有什么高瞻远瞩的大策略?”

    蒲溪子黯然无语,眼里更是露出羞愧之色。

    公子宝鼎虽是弱冠少年,但这几句话却是说得发人深省。

    蒲溪子在墨家财政危机解决后,马上着手复兴之策,因为公子宝鼎只能帮他这一次,而财政危机不过是墨家衰落的一种表现,这个危机的解决是暂时的,如果墨家深层次的危机不解决,财政危机还会爆发。当下次财政危机爆发的时候,谁来挽救墨家?但他找不到复兴之策,看不到墨家复兴的希望。他与韩非论道,就是试图寻找一条的解决之策。

    韩非应该是知道墨家衰落的原因,但他不好说。韩国衰落到要亡国了,他这个韩国公子有什么资格给人家指点迷津?于是韩非把当日宝鼎说的一番话做了转述,意思是宝鼎天赋异禀,远见卓识,非常人可比你,可以与他谈谈。

    岂不知宝鼎也想找蒲溪子谈谈。他必须给墨家以提醒,否则任他如何扶持墨家,都无法真正复兴墨家。墨家不能复兴,就不能在改变历史轨迹上这件事上给自己以很大助力。

    “公子以为,墨家在复兴之路上首先之务是什么?”南山子忽然问道。

    这话钜子问不出口,但这个问题却偏偏是墨家所面临的最大难题。复兴之路的第一步怎么走?大道理谁都会说,纸上谈兵者众,真正务实做事的又有几个?

    宝鼎举步再行,走了几步后,再度停下。

    “当务之急当然是变革,而变革的第一步就是改变兼爱之举,以单纯救济贫困改为扶持贫困,让贫困者自力更生,自己养活自己,如此则贫者渐少,而王国渐富。王国富了,上至君王,下至庶民,都会对墨家感恩戴德,墨家声望由此高涨,随即就具备向君王献策的实力。”

    “这时候,墨家也应该完成了学术上的变革。学术上的变革应保特墨家的传统,坚持在大一统基础上的以战止战,而不是反战;坚持在以民为重的基础上顺应天志,而不是反对天命。”

    宝鼎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目光从蒲溪子、南山子等人的脸上缓缓扫过,郑重问道:“诸位都知道韩非子集‘法术势’三家之长提出了一系列的强国之策,那么,你们知道大王最中意的是哪一策吗?”

    几人同时摇头。

    “事在四方,要在中央。”宝鼎笑道,“大王最中意的就是大一统基础上的中央集权。”

    “请钜子三思。”宝鼎继续说道,“墨家的学术思想需要变革,变革的宗旨是顺应时代、顺应发展,要顺着统一的大潮奔腾向前,否则必被统一的大潮所吞没。”

    蒲溪子频频点头,若有所悟。武烈侯果非常人,随便指点几下,便让自己有了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武烈侯,请问扶持贫困有何高策?”墨者马骕问道。这是墨家当前急需解决的问题。墨家的财政危机就是因救济贫困而来,救济贫困是一个无底洞,但墨家骑虎难下,不得不强自支撑。

    “短期内,墨家可以利用与琴氏、乌氏联合营商的机会,大兴各式作坊,以此来扶持贫困。”宝鼎不假思索地说道,“在郡县,则以兴修水利、改进农具、增加亩产来扶持贫困。至于长期的解决办法,就是边郡垦荒了。”

    宝鼎手指西北方向,意气风发地说道,“中土大一统后,我们将北上拓边。大军渡河北上,将把河南之地、河西之地尽数纳入我大秦版图。中土疆域不断扩大,土地不断增加,何惧耕者无田,植者无山?耕者有其田,植者有其山,这样才能让饥者有食,让贫者有衣,让劳者有息,这才是天下兼爱啊。”

    “所以,墨家若要实现自己的抱负和理想,就要竭尽全力帮助大秦统一四海,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帮助大王吞并六国,如此,天下烽烟散尽,苍生安居乐业,最终天下兼爱。”

    蒲溪子躬身致谢。

    墨家有墨家的思想,墨家不愿意承认自己脱离时代,但宝鼎这番话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如果再不激流勇进,锐意变革,墨家就完了,将被历史的大潮无情吞噬,谁也无力解救他们。现在宝鼎给他们指明了变革的方向,按照这个大方向持续走下去,墨家未必会重新崛起,但肯定能生存下去。生存是第一要务,如果连生存都保证不了,还谈什么抱负理想,还谈什么天下兼爱?

    “小子有感而发,胡言乱语,请钜子多多谅解。”宝鼎笑着拱手说道,“再次感谢钜子远道送别之情。你我就此告别,待我返回咸阳,再去鼓角楼向钜子求教。”

    “墨者出塞,志在苦修,途中还请武烈侯妥为照拂。”蒲溪子躬身再拜。

    “钜子放心,回京之日,小子必将墨者完整送还。”

    宝鼎说完深施一礼,转身就要走路了。“武烈侯请慢行一步。”南山子突然喊道,“老朽不才,也想追随武烈侯出塞一行,不知武烈侯意下如何?”

    宝鼎愣了一下,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再次涌现。他稍稍迟疑了一下,转目望向蒲溪子。蒲溪子也感错愣,他冲着宝鼎歉意一笑,把南山子拉到了一边,与南山子低声窃语。

    “南山子是楚人吗?”宝鼎走近墨者姜平和马骕,小声问道。

    两人同时摇头。“不知道。”马骕低声回道,“不过从他口音听得出来,他应该是中原一带的人。”

    “何时来的咸阳?”宝鼎又问。

    “去年入冬的时候。”姜平说道,“他和钜子是至交好友,隔个一两年就要来一趟咸阳。”

    宝鼎微微点头,举步走向蒲溪子和南山子,“只要钜子答应,我当然愿邀先生同赴塞外。”

    “如此多谢武烈侯。”南山子马上躬身说道,“老朽一直想到塞外看看,没想到今日竟然得偿夙愿……”说着他哈哈一笑,即刻向蒲溪子辞别。

    蒲溪子有心阻止,但奈何临时起意的南山子去意已决,武烈侯又出言相邀,他也没办法了。不过为防止意外,他还是嘱咐了姜平和马骕两人,小心侍奉这位南墨的剑道大师。无论大小事情,都要绝对遵从武烈侯的命令,千万不要听南山子的指挥。南山子剑道出众,但脾气也极其乖张,喜欢率性而为,所以务必伺侯好了,无论如何不要让他给武烈侯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公子宝鼎带着一百零三名墨者回到了车队,当即引起了轰动。

    墨者实力强大,剑术高超,擅长攻守之道,而且每一个墨者都掌握一门或者多门技艺,比如医术等等。一百零三名墨者同时出动,这股实力太强了,虽然比不上车队的整体实力,但谁敢小觑?你给墨者一座城,凭这一百零三名墨者,足以挡住千军万马,这就是墨者的实力,这就是中土人尊崇墨者的原因。

    韩非与南山子当然相识,而琴唐却是久闻大名。

    韩非看到南山子跟在宝鼎后面,眼睛瞪得多大,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这个老家伙也要出塞?公子怎会带上他?”

    “那是谁啊?”琴唐问道。

    “南墨剑道大师,南山子。”

    “南山子?”琴唐惊呼一声,跟着急匆匆冲上去,与南山子互致问候,亲热寒暄。

    “这鸟人从哪冒出来的?”公孙豹奇怪地问道,“老夫从未听说。夫子认识?”何止他从未听说,整个车队的里人除了韩非和琴唐都不知道中土还有这么一位声名显赫的人物。

    韩非笑笑,“豹率,中土之大,奇人之多,你我又能认识多少?”

    “这鸟人也是一位奇人异士?”公孙豹愈发好奇了。

    “闲暇之余,豹率可以与他以剑论道,然后你就知道他的本事了。”

    “以剑论道?”公孙豹轻蔑冷笑,“不就是比试一下嘛,还论什么道?”

    “粗鄙。”韩非马上后退一步,脸露鄙夷之色,似乎不屑于公孙豹为伍,“技击之术,雕虫小技尔。剑道乃济国经世之术,剑术岂能与其相提并论?”

    “鸟!”公孙豹嗤之以鼻,“舞剑还能舞出济国经世之术?扯淡吧。”

    第一卷 崛起 第150章 现实很残酷

    第150章 现实很残酷

    车队到了郿城停下歇息了一天。公子宝鼎进城拜见白氏家主白览。白览则趁此机会带他去拜见了孟氏和西氏家主。郿城“孟西白”对宝鼎寄予了厚望,虽然对宝鼎执意出塞一事颇有微词,但已经既成事实了,他们也只能嘱咐宝鼎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盘桓一天,直到深夜时分才回到营帐。到了辕门处,宝鼎远远便看到了宗越,急忙飞身下马,匆匆迎上。

    “事情办得如何?”

    “幸不辱命。”宗越低声说道,“太子丹就在三十里外。”

    “咸阳如何?”

    “赵信信守诺言,将黑衣骗进了陷阱。”宗越说道,“张良设计围杀,西门老爹和长歌当场身亡。随后苍头带着黑冰杀到。各方血腥混战,场面一度失控。田光则乘机带人救出了太子丹。按照预定计策,张耳带人向洛阳方向逃亡,秦舞阳带人向晋阳方向逃跑,赵信则带人向巴蜀方向逃窜,不出意外的话,黑冰的追捕主力应该集中在这三个方向。”

    宝鼎迟疑了一下,问道:“黑冰是否正在向西追来?”

    “当然。”宗越说道,“黑冰台四面出击,肯定要向陇西方向追捕。”

    宝鼎微微皱眉。

    “公子提前数日出城,黑冰即使有所怀疑,也不会查验车队里的每一个人。”宗越说道,“公子所率是出使车队,没有大王命令,黑冰无权搜查。”

    “黑冰肯定会搜查。”宝鼎说道,“要掩人口实嘛,不搜查怎么行,但如何搜查,那就是黑冰的事了。”

    宗越暗自疑惑,他当然不会想到此事得到了秦王政的默许,不过看宝鼎胸有成竹的样子,他旋即想到了宝鼎手里的黑鹰令牌。凭借那块金质黑鹰令牌,宝鼎就能确保太子丹的安全。

    “你马上和暴龙带一队虎翼卫把太子丹接到军营来,越快越好。”

    宗越答应一声,匆忙离去。

    太子丹再见公子宝鼎,心情非常复杂,脸上的笑容更是充满了苦涩。

    “武烈侯别来无恙?”

    “回京这么长时间了,竟然没去看望太子,失礼失礼。”宝鼎虚手相请。

    太子丹慢慢坐下,抬头望着眼前的宝鼎,感觉非常陌生。宝鼎长高了,也长结实了,与去年代北那个刺客宝鼎比起来,现在的宝鼎沉稳多了,举手投足之间隐约透出一股上位者的威严,尤其是那股仿若与生俱来的独特的成熟气质,让人根本没办法把他和眼前这张带着稚气的脸连在一起。

    宝鼎看到太子丹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当即笑了起来,“太子是不是正在骂我?当初我千辛万苦的把你绑到咸阳,现在却又千辛万苦的把你救出咸阳。你是不是觉得我有问题?”

    太子丹摇摇头,“我现在哪有心情揶揄你?我只是想知道,武烈侯为什么要救我?”

    “很简单”宝鼎笑道,“破坏关东诸国的合纵,以便我大秦军队全力攻打赵国。”

    太子丹略感吃惊,他没有想到宝鼎如此坦诚,实话实说。“除此以外呢?”太子丹问道,“还有没有其它原因?”

    “没有了。”宝鼎摊开双手,微微笑道,“现在你放心了吧?你先随我出塞,至于何时返回代北,我自有安排。太子意下如何?”

    “我有选择的余地吗?”太子丹问道。

    “当然没有。”宝鼎笑道,“当初张良说,他的人手严重不足,没办法把你安全送回燕国,但我有,所以你现在只能听我的。”

    太子丹苦笑无语。宝鼎之所以冒险救他,当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不管是现在和将来,即使有一天两人决战沙场,今天的事也永远不会有人说出来,它从此就是湮灭在历史中的秘密。

    宝鼎把太子丹、张良、田光一行十几人安排在乌氏的商队里,由暴龙带人暗中掩护。当初在代北的时候,这些人为了太子丹,一个拼命地逃,一个穷追不舍,如今却聚在一起联手营救太子丹,想起来不禁让人啼笑皆非。

    车队继续向西,期间黑冰追上来盘查了一次,一无所获。过了几日,在车队进入陇西地境后,追捕黑冰从长城一线返回,顺势又查了一次,还是一无所获。

    车队抵达翼县。此处距离长城还有一百多里,宝鼎命令停下来休息三天,一则寻找出塞向导,二则补充一些粮秣。

    咸阳的消息不断传来。

    太子丹逃跑,秦王政雷霆震怒,有大臣乘机上奏弹劾相国昌平君熊启,认为在他出任相国期间,连续爆发惊天大案,给王国带来了无法估量的损失,为此必须承担相应的责任。有大臣更是直接,奏请大王即刻罢免相国。

    这件事影响甚大,楚系外戚再遭打击,而首当其冲的就是谋反大案。昌平君内忧外困,进退失据,已经没办法在谋反大案一事上继续起主导作用。

    老太后不得不出面从中斡旋。

    秦王政倒是孝顺,承诺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就罢免大秦的相国,那未免太过儿戏了,不过,考虑到咸阳的政局,秦王政建议还是把相国改为左右丞相。相国日理万机,当然会有这样那样的疏漏,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证明了这一点。言下之意就是昌平君能力不足,做相国的确不合适,如果再出事,昌平君威信扫地,恐怕最终不得不引咎请辞了,那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老太后也承认,昌平君的确没有做相国的能力,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是针对楚系外戚的,但昌平君迟迟却没有做出反击的动作,导致楚系连续受创,给对手打得狼狈不堪。

    老太后答应了秦王政,修改官制,将相国改为左右丞相。

    右丞相肯定是昌平君了,那左丞相呢?按道理右丞相应该由副相御史大夫昌文君熊炽顺势上位,但兄弟两人共同把持丞相公的位置,未免给人说三道四。老太后就询问秦王政,你中意谁啊?秦王政这时候不客气了,向老太后举荐了郎中令隗状。

    隗状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楚系巴蜀人,又是外戚,本人才华出众,是个各派都能接收的人物。

    老太后认可了隗状。秦王政召集中枢共议。此事大局已定,即使反对也改变不了相国改为左右丞相的事实。既然设左右丞相,那两位丞相公就不可能属于同一派系,这样当两位丞相公意见相左的时候,秦王政实际上就拥有了最终裁决权,也就是说,相权被削弱了,而王权则得到了巩固和加强。

    秦王政杀伐决断,雷厉风行,即刻下令改制,并于当日拜昌平君熊启为右丞相,隗状为左丞相。

    郎中令一职则由冯劫出任,而卫尉一职则由驷车庶长嬴豹兼领。

    至此,秦王政的目标全部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