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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风云录第144部分阅读

    假如秦国置中原而不顾去打燕国,是因为大饥荒肆虐中原导致饿殍遍野,民不聊生,攻打魏国不但在道义上要遭到谴责,秦国也要为救灾和灾后重建付出重大代价,那么从今日中土大势来说,秦国就没有理由千里迢迢远征燕国了,而应该养精蓄锐,攻打齐楚两国。

    齐国为什么在秦国统一大战期间自始至终作“壁上观”?历史没有说明原因,但说齐国胆小不敢打,或者沉迷于享乐,或者j佞,这都经不起推敲。任何一个诸侯国的大王和权贵,尤其像后胜这样的外戚权贵,首要考虑的都是自身的利益,而自身利益的保障是建立在王国的存亡上,所以在秦国横扫中土期间,齐国不可能视而不见置若罔闻。

    考虑到历史的缺失,尤其是统一期间历史的缺失,宝鼎有理由怀疑,齐国在这段时间里的历史被人为地抹去了,就像秦国统一时期的丞相昌平君、隗状都不载于历史一样。至于抹去的原因,宝鼎无从知道,但宝鼎从自己这几年的经历来看,齐国一直在合纵抗秦,虽然它没有派出军队直接参战,但它给其他诸侯国的援助尤其给赵国的援助从来就没有中断过。齐国名义上是保持“中立”,与各国都保持正常的贸易往来,但实际上这个“贸易往来”是有选择对象的。齐国不可能没有雄心壮志重建昔日的霸主辉煌,相反,他们为了这个目标,一直在不懈努力,只不过他们的策略失败了,他们的努力没有成功而已。

    秦国打齐国,是强强对抗,如若齐楚再联手,秦国就有麻烦了。楚国和齐国相比,实力要差一些,再加上寿春的政局远比临淄混乱,所以未来几年,楚国是最好的目标。打楚国,攻占淮水南北,秦国就对齐国形成了三面包围,那时候再打齐国,把握性就非常大。

    宝鼎现在根本不敢奢望齐国还是像原有历史一样,在统一大战期间一兵不发,直到最后献国投降。他和秦王政,还有咸阳中枢想法都一样,秦齐之间必有一场决定中土命运的大战,这一场决战只要赢了,秦国必将统一中土。

    把最强的对手放到最后解决,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宝鼎把未来的统一思路详细解说,反复强调下一个目标是楚国。为了一战决胜负,他提出暂时养精蓄锐,然后以举国之力发动这一场战争。

    秦王政一直沉默,他想得更多,他必须想清楚,宝鼎为什么一定要先打楚国?从军事和战略角度来说,宝鼎的建议没有错误,但宝鼎如此积极谋划,其背后必定有巨大的利益追求。

    “扶苏怎么样?”秦王政试探了一句。

    “战绩显赫。”宝鼎笑道,“大王是否打算封其为君?”

    秦王政最不愿意讨论的就是这事,但宝鼎却偏偏逼他表态,这让他颇为恼火。

    “你是不是有意让他率军攻打楚国?”

    公子扶苏的身体里流淌着楚国王族的血液,他的母亲是楚国的公主,他的外祖父现在是楚国的令尹,他的身上深深烙印着楚人的痕迹。这是秦王政对扶苏最不满意的地方,宗室大臣和老秦人对此也是耿耿于怀,但秦王政迟迟不愿立储,关东人在立储一事上也是自有主张,他们也有自己中意的对象,这使得武烈侯有机会说服宗室和老秦人,联合楚系一起把扶苏推上储君之位,由此换取楚系在朝堂上的支持。

    扶苏出镇中原,王绾一跃登顶做了丞相公,就是双方合作的成功例子。三方势力同处一个利益集团,对朝政有着决定性影响。但储君不同于丞相公,把一个秦王政不满意的公子扶上储君之位,难度太大。

    去年扶苏拿到了稳定中原的功劳,今年扶苏又拿到了攻克邯郸的功劳,下一步他将拿到灭亡赵国国祚的功劳,然而,在咸阳宫的巨大阻力面前,这些功劳远远不够,不足以把他推上储君之位,所以要打楚国,要让扶苏亲手灭亡楚国国祚,由此赢得宗室和老秦人的绝对支持,赢得秦王政对他的赞许,这样扶苏问鼎储君的希望将大大增加。

    宝鼎无意隐瞒,微笑点头,“他在中原再待几年,功勋和威望都有了,再加上我和上将军的辅佐,攻克楚国不成问题。”

    秦王政陷入沉默,良久,他皱眉问道,“将来,是不是让高出镇江东?”

    秦王政对公子高出镇一事一直心存忧虑,担心宝鼎另有图谋,所以不失时机地试探了一下。

    宝鼎摇摇手,绝口不提公子高,“再过三四年,将闾他们几个都长大了,都可以出镇地方。”宝鼎直言不讳地说道,“中土统一,疆域辽阔,咸阳靠地方官员控制数千里之外的郡县,显然不现实。岭南距离咸阳有多远?辽东距离咸阳又有多远?地方官员的忠诚度如何保证?所以,王子出镇地方,是中央牢牢控制地方的最好解决办法。”

    秦王政想了一下,说道,“将来可能有兄弟阋墙之祸。”

    “统一之后的首要之务是稳定。”宝鼎说道,“打天下容易,治天下难。世上的事没有一蹴而就的,也没有尽善尽美的。就治国来说,国策必须依据王国的发展而调整。分封功臣的弊端的确太大,有诸侯割据之祸,此策不可用,所以我的想法是修改封君制,大量分封王子,但分封王子同样有弊端,而解决的办法就是在王国稳定之后,以雷霆手段,果断削藩。”

    “削藩?”秦王政望着宝鼎,摇摇头,“让他们把吃进嘴里的东西吐出来,难啊。你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

    “大王吞并六国,统一四海,有雷霆之威。”宝鼎笑道,“大王难道连这点自信也没有?”

    “既然后患无穷,为什么要留下后患?”秦王政摇手道,“寡人不同意分封,原因就在如此。”

    宝鼎望着他,苦口婆心地劝道,“凡是都有个过程,国策也是一样。一匹飞奔的战马如果让它突然转弯,必定人仰马翻,所以在转弯之前,必须先减速,以便及时做出调整。”

    秦王政不想在这件事上和宝鼎争论。有关分封的事,两人早在私人书信里反复讨论过。秦王政不同意宝鼎的看法,他认为人性的贪婪会导致此策失控,最终历史倒退,王国再次陷入和战争。

    宝鼎着眼的是现在,是统一后的稳定阶段,而秦王政考虑的是将来,是王国未来的发展。两者出发点不同,追求的利益不同,因此谁也说服不了谁。

    接着两人谈到了赋税问题。赋税乃王国之根本,尤其现在统一时期,赋税的多寡直接关系到战争胜负。谈到赋税必然涉及到财经政策,而财经政策的核心就是农工商政策。结果兄弟两人再次争执起来。

    宝鼎坚持“农商并重”,秦王政则坚持“重农抑商”。这两个策略中,最关键的就是土地政策。秦国的土地政策是“计口授田”,而宝鼎从未来人口骤增和土地总量不足的矛盾出发,提出土地有限度的私有买卖,以便巨贾富豪们把更多的钱财投到土地上,激发农耕的积极性,增加粮食产量,增加田租的收缴总量。按照宝鼎的策略发展下去,必然出现“土地兼并”问题。土地兼并一旦失控,必然影响到王国的稳定和发展。

    在这个国策上,宝鼎着眼于解决人口和土地的矛盾,而秦王政则关注土地私有买卖所导致的一系列后果。

    兄弟两人各不相让,最后秦王政主动让步。考虑到大河南北大饥荒造成了人口大量流失,土地大量荒芜,河北和中原急需恢复元气,秦王政同意宝鼎实施一系列有助于农工商发展的政策,但土地严禁私人买卖。在这一点上,秦王政绝不妥协。

    兄弟两人谈了一夜,争执了一夜,各有收获,不过在几个关键性的问题上,秦王政都没有让步。

    秦国的下一个目标是不是楚国?如果攻打楚国,公子扶苏是不是秦军统率?秦王政始终没有给出正面回答。秦王政语意双关地告诉宝鼎,他反对外戚掌权,外戚掌权首先考虑的是自身利益,私利凌驾于王国利益之上,最终必将伤害王国。

    这句话让宝鼎苦叹无语。秦王政的性格太过倔犟,这不是认死理嘛,虽然道理是不错,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一个君王不能变通,必将影响王国命运,或许帝国的悲剧,正因为秦王政的这种执着性格

    分封王子的事也给秦王政拒绝了。统一中土,文臣武将功勋累累者太多了,而分封王子其实也就是分封宗室,如此一来,文臣武将们怎么想?王子和宗室因为身份高贵就可以不劳而获,享受最大的权力和最多的财富,而文臣武将们累死累活却只能“喝口汤”,将来谁给大王卖命?谁为王国冲锋陷阵?

    天亮后,宝鼎告辞,秦王政忽然问道:“成蛟在哪?”

    宝鼎没有说话。

    “你是秘军统率,紫府官长,难道连这点事都做不好?”秦王政厉声责问道,“他是你的兄长,难道你就不关心他的死活?”

    宝鼎犹豫良久,低声说道,“我没有忘记他。”

    秦王政脸色微变,迟疑了片刻,问道,“他好吗?”

    “他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见见孩子。”

    秦王政心里蓦然一痛,目露悲色,呆坐无语。

    “寡人年前又得一子。”秦王政突然转移了话题,“寡人给他取名胡亥。”

    宝鼎吃惊地望着秦王政,接着急不可耐地叫道,“我要做他的师傅。”

    第一卷 崛起 第314章 胡亥的母系血统

    第314章 胡亥的母系血统

    宝鼎脸上的吃惊表情虽然一闪而逝,但秦王政还是注意到了,他以为这是宝鼎听懂了他的暗示,所以也没在意,冲着宝鼎微微一笑,“你要传授他剑技?不行,你的剑技是用来杀人的,杀气太重。”

    秦王政这句话虽然明为调侃,但其背后的意思却异常清晰。

    宝鼎面露尴尬之色,倒不是因为秦王政的嘲讽,而是因为自己在听到“胡亥”这个名字后的失态。这个名字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愈发深刻地烙印在心里,让他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此刻突然听到秦王政说出这个名字,他的心神在霎那间竟然有一丝颤栗,心里的不安蓦然强烈起来。

    宝鼎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按捺住心里的不安。

    秦王政忽然对自己说到胡亥,恐怕不仅仅是暗示自己可以让成蛟与婴父子见一面,可能还有更深层次的意思。

    目前自己和秦王政最大的矛盾就是王统,这几年自己和咸阳宫斗来斗去的根源就是王统。自己无时无刻不在谋划王统,秦王政也同样如此。以秦王政的雄才大略,当然知道王统对大秦未来的重要性。秦王政冠礼亲政至今已经十二年了,不立后,不立储,这导致王统就像一支高悬于天宇的宝剑,不但对大秦形成了重压,也给咸阳宫和中枢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咸阳政局更是因此逐渐形成了一个可怕的风暴漩涡,这个漩涡随着公子扶苏和公子高出镇地方积累功勋而逐渐增大,一旦它爆发了,这场风暴可能会造成浩劫。

    公子成蛟和秦王政兄弟相残,根源就是王统之争。此刻秦王政突然从公子成蛟说到胡亥,肯定不是闲谈家常,而是有某种暗示。

    如果自己不是知道未来的历史,或许不会有这样的睿智,更不会对秦王政的每一句话都会反复思考,但思考多了,带来的压力也是无限得大。宝鼎暗自苦笑,声音有些干涩地问道,“王兄是不是很喜欢这个孩子?”

    “很喜欢。”秦王政笑道,“这些孩子中,寡人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小家伙。”

    接着秦王政如同一位普通父亲,给宝鼎讲述小家伙的可爱之处。虽然胡亥还在襁褓之中,但某些优点在秦王政的心里却无限放大,比如胡亥吃了睡睡了吃,不哭不闹,比如胡亥常常在睡梦中露出甜甜的笑容,这都成了胡亥将来肯定是一个又听话又聪明的好孩子的证据。

    宝鼎静静地听着,心里却是“波涛汹涌”,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秦王政看到宝鼎神情疲惫,目带忧郁之色,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仅不觉无趣,反而兴致更高,“寡人自从有了这个孩子,生活中多了很多乐趣。”秦王政接着又把自己打算精心培育胡亥的一些想法说了出来。

    宝鼎越听越是烦躁,对秦王政在王统一事上“大做文章”反感到了极致。我逼你立储是为了帝国的未来,你倒好,为了集权于一身,为了遏制和打击各方势力,为了削弱各方势力对朝政的影响和控制,竟然在王统一事上拼命地设置阻碍。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你还能长生不老,永远做大秦的君主?中土诸侯国的君主哪个像你一样置王国未来于不顾,亲政十二年来都不立储?

    宝鼎回到行辕,急召宗越。

    “大王是否新得一子?”宝鼎神色冷峻,口气很不客气。

    宗越看到宝鼎十分生气,暗自忐忑,急忙说道,“这是我的失误,我没有及时禀报。”

    宝鼎无心追究,毕竟前段时间是扭转河北战局的关键时刻,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河北,没有闲心关心大王是不是又得一子。大王的子女多了,但值得关注的也就那么几个,宗越当然会有所忽略。如果宝鼎不知道历史,他也会像宗越一样,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宝鼎摇手道,“我只是想知道,他的母亲是谁。”

    宗越听到这句话心里顿时一惊,一个念头霎时掠过,眼里不由自主的露出匪夷所思之策。昨夜秦王对武烈侯说了什么?难道这位王子和大秦王统有关?

    “来自大月氏。”宗越紧紧盯着宝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大月氏?”宝鼎稍加沉吟,又问道,“最近咸阳宫可有什么消息?”

    宗越摇头,心里颇感不安。他约莫估猜到此事和王统有关,但这位王子的母亲是北虏之女,母系血脉过于低贱,无论如何也不会和王统扯上关系。

    “琴氏家主现在在哪?”宝鼎又问道。

    “在南阳。”宗越问道,“琴氏少主在大梁,琴氏大匠在邯郸。武烈侯是否有急事找他们?”

    “我需要尽快见到琴氏家主,你马上安排一下。”

    事关重大,此事必须告知咸阳宫的王夫人,请她小心谨慎。宝鼎越想越是头痛,随即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思考对策。

    历史上对秦王政至死没有立储一事有一种猜测,猜测秦王政因为溺爱胡亥,有心立胡亥为储君,但因为阻力太大,迟迟未能实现。其实这种推测经不起推敲。秦王政肯定是喜欢胡亥,否则也不会带他一起巡视天下,但秦王政把公子扶苏赶出咸阳,让他到北疆出任监军,事实上是给扶苏积累军功,让他赢得军队的支持,增强自身实力,是一种变相的扶持。没有哪个皇帝会以授予一定的军权来做为对儿子的惩罚。由此可以推测到秦王政还是想让公子扶苏继承大统。这从“沙丘之变”中,李斯和赵高第一个就矫诏诛杀扶苏也能看得出来。

    李斯和赵高既然敢于发动“沙丘之变”,可见当时的王统之争已经激烈到了何种地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一点妥协余地都没有。李斯敢于行大逆之举,矫诏诛杀扶苏,足以证明他当时的艰难处境。他要是不杀扶苏,扶苏必然杀他,所以他走投无路,只有铤而走险。

    李斯当时是左丞相,相比起来,中车府令兼行符玺令事赵高的官职太小了,实在不算什么,“沙丘之变”的主谋肯定是李斯。至于后来赵高和李斯为什么反目成仇,肯定是因为权力斗争的缘故。这里面或许就有朝堂上的对手在其中实施离间计,以挑起权臣相斗。李斯是沙丘之变的主谋,大秦自二世继位以来内忧外患,国祚濒临分崩离析,朝堂上肯定有人极其仇视李斯,借“赵高”之手诛杀“李斯”也是理所当然。

    太史公在《史记》中对李斯这个楚人抱着同情之心,把赵高写成了摧毁大秦的“恶魔”,但其实抱着史书仔细推敲,不难看到李斯才是摧毁大秦的“恶魔”,他一手策划了沙丘之谋,杀扶苏,杀蒙氏,杀冯氏,杀宗室,杀得血流成河,最后赵高跳出来了,把他杀了。赵高就是渔翁得利,如果李斯没有替他杀掉大秦重臣,没有替他“遮风挡雨”,没有对他“拔苗助长”,也就没有“指鹿为马”的赵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