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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帝国风云录第193部分阅读

    咸阳政局太过复杂,各方势力为了“分封”不遗余力地对抗中央,比如刚刚完成西南远征的岭南,就强烈要求穿过东越和闽越盘驻之地,北上杀进江东,以抢占地盘和掠夺财富。

    岭南就像北疆一样,距离咸阳太远,中央对他们的约束力基本等于零,只能靠财赋来钳制,但假如岭南利用有限的钱粮北伐江东,最终必定逼得中央不得不加大财赋供给,以避免他们在北伐失败后再丢掉西南三郡,那中央损失的不仅仅是财赋,还包括中央的权威。

    “告诉岭南,不要激怒咸阳宫,更不要试图挑衅中枢的权威。”

    宝鼎目光凌厉,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秦王政还没有正式立扶苏为储,再说,即便立了,也可以废黜。东南熊氏不可能永远待在岭南那块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们若想返回咸阳,就只能指望扶苏,假如扶苏倒了,熊氏外戚不要说崛起了,恐怕连生存都异常艰难。

    怀德夫人当然知道岭南那边的想法。公子峤是她的儿子,熊启、熊炽都是她的亲人,双方的联系非常紧密。事实上怀德夫人赞成岭南方面乘机北伐,毕竟岭南是蛮荒之地,熊氏若想早日返回京城,就必须到江东战场上抢功劳,只是怀德夫人没有想到,宝鼎竟然直接拿公子扶苏的未来来威胁她。

    匈奴人当真那么厉害?北部边疆的局势当真那么紧张?南北战争不过是你拿来逼迫中央给北疆以财赋支持的借口而已,你真正的目的还不是打算壮大自身?你把北疆发展起来了,拥兵自重,目的何在?以我看你不是想割据,而是想谋国啊。你谋国,扶苏的未来又好得了?

    怀德夫人在沉吟,宝鼎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冷峻。

    他并没有失去对远征军的控制,章邯在江南,盖聂和荆轲在岭南,只要秦王政一声令下,章邯就可以断绝岭南的粮草供养,盖聂和荆轲也可以凭借手上的军队阻止远征军北伐江东,但如此一来,扶苏的储君之位就没了,秦王政绝不会容忍熊氏外戚背叛他,在他背后下黑手。

    我历尽艰险才把扶苏推上储君之位,岂能让你们因为个人私利而破坏我的全盘谋划?

    宝鼎轻轻敲击了一下案几,嘴角处露出一丝阴冷,“熊启是考烈王之子,假如负刍死了,他有资格继承楚国王位。”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当即让怀德夫人骇然失色,隗清也是花容变色,不敢置信地望着宝鼎。

    “熊氏是不是打算九族皆灭?”

    宝鼎微微一笑,但那浅浅的笑容落在怀德夫人和隗清的眼中,却是格外阴森。宝鼎终究是一头吃人的老虎,激怒他等于自取灭亡。

    第一卷 崛起 第420章 中土最无耻的大盗贼

    第420章 中土最无耻的大盗贼

    怀德夫人高兴而来,败兴而去。

    她本以为扶苏做了大秦储君后,熊氏外戚可以先从地方开始,缓慢而有步骤的重回权力中枢,这样扶苏继位之前,熊氏外戚基本上可以再度掌控楚系,等到扶苏登上王位,熊氏外戚就可以再度“杀回”咸阳了。

    谁知宝鼎根本不给熊氏外戚重回咸阳的机会。宝鼎穷尽心血才把熊氏外戚赶出朝堂,由此才给扶苏问鼎储君铺平了道路,怎么可能在秦王政有生之年,让熊氏外戚再度出现在朝堂之上?

    怀德夫人总是想借助熊氏外戚的力量给扶苏保驾护航,所以看到熊氏外戚在西南建功,马上就变得急不可耐了,而熊氏外戚更是不甘心被排除在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之外,所以同样急不可耐。权力常常让人迷失,甚至蒙蔽心智,尤其像熊氏外戚这样曾经在历史上数度辉煌的豪门大族更是如此。

    宝鼎对熊氏外戚的警告由隗清传递给隗状。

    隗状掌控楚系容易吗?可谓千难万苦,如今他和武烈侯之间隔阂甚深,彼此间更无信任可言,而琴氏与蓼园之间的亲密关系也早已荡然无存,与蓼园巨商富贾们的合作也基本中止,这给琴氏带来了惊人的损失。与此同时,秦王政与以隗氏为首的新楚系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秦王政并没有给予新楚系最大的信任。

    这时候熊氏外戚借助开辟西南之功试图卷土重来,对隗氏在楚系中的领导地位形成了致命的威胁。就在隗状焦虑不安的时候,武烈侯对熊氏外戚的警告让隗状不禁松了口气。

    巴蜀人始终依靠楚系而存在,隗氏外戚若想取代熊氏外戚,奠定自己在大秦朝堂上第一豪门的地位,就必需依靠秦王政和扶苏父子的信任,而这对父子对熊氏外戚有着截然不同的态度,这就导致隗氏若想实现自己的目的,就必须借助秦王政的力量彻底击倒熊氏,然后给扶苏保驾护航,让隗氏在扶苏做君王的时代完全发展壮大起来,建立起真正属于自己的楚系力量。

    宝鼎对熊氏外戚的警告,不仅仅是为了帮助扶苏,也帮了隗氏的忙。

    宝鼎会无缘无故地帮助隗氏?

    隗状意识到,自己必须利用这次难得的契机,与武烈侯重建信任,即便无法重建信任,也要让琴氏重新进入蓼园,继而为双方搭建一个可以沟通的桥梁,建立一定的默契,有了这层默契,隗氏才能利用秦王政、宝鼎和扶苏三者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在政治上趋利避害,最大程度地攫取利益。

    隗状、隗清兄妹同至蓼园,少主琴珪和大匠琴唐跟随于后。

    这些年武烈侯和隗状虽然交恶,两大势力一度势同水火,但琴氏始终进出蓼园,与武烈侯一家保持着密切的私人关系,甚至就在蓼园基本中止与琴氏的合作后,隗清也没有让政治势力之间的冲突影响到双方之间的私人感情。

    隗清的这种鲜明个性,或多或少给武烈侯造成了一些触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双方再次合作的难度。

    宾主言欢。席间除了闲话家常,主要是谈琴氏进入北疆修建冶铁和武器作坊的事。

    北疆镇戍军的数量非常庞大,长城更是连贯东西,无论是常规武器、守城器械还是战车的需求量都是一个惊人的数字,所以宝鼎在北疆防御体系的构建中,把冶铁和武器作坊建设的重要性放到了等同于牧马苑建设的高度。

    北疆假如可以就地冶铁和制造武器,受益的不仅仅是北疆防御,还可以推动北疆的发展,增加北疆的赋税收入,尤其重要的是,它为秦军出塞作战、开疆拓土打下了一个良好基础。然而,这一类作坊的建设不但牵涉到了国祚安危,还涉及到技术、原材料和工匠等诸多难题,中央在政策上更是有着严格的限制。

    目前少府治辖的官营作坊因为在冶铁和武器制造的技术和产量上都存在严重不足,再加上这其中牵扯到朝堂各方势力的直接利益,所以依旧允许琴氏、墨家、乌氏三家私营冶铁和武器制造。

    乌氏这几年已经取代琴氏,成为中土第一巨贾。乌氏过去牧马,但随着武烈侯的崛起和在统一战场上的所向披靡,乌氏以蓼园为后盾,与墨家共享技术,又与关东巨贾卓氏、张氏、猗顿氏、白氏、孔氏、郭氏和端木氏密切合作,成为一个兼营盐、铁、马等众多工商领域的超级大巨贾。

    乌氏倮当年对宝鼎母子的“投资”获得了堪称“神迹”般的回报,如今乌氏倮因为对大秦统一做出了巨大贡献而被秦王政特封为伦侯爵,在义渠族中更是等同于部落王,享受着和大秦封君一样的待遇,可谓名利双收。

    但私营冶铁和制造武器,对大秦来说始终是个隐患,所以当统一战争进入到尾声,而中央财政行将崩溃之际,没有在这一块获得直接利益的贵族们就急不可耐地拿出了改革措施,建议中央马上修改律法,把所有关系到国祚安危而又能给中央带来财政收入的私营工商领域统统改为“国有官营”。

    这一措施得到了秦王政的赞许,左丞相王绾、御史大夫冯劫、治粟内史冯去疾、少府王戊和廷尉卿李斯等中枢大臣们也是一致赞同,但因为此策一旦实施,目标就是以武烈侯为首的宗室贵族和以隗氏为首的外戚贵族,所以难度之大可想而知,至今还停留在讨论阶段。

    宝鼎选择的双方合作的切入点非常好。

    宗室和外戚始终是王国的大贵族,是统治阶层的高端所在,掌控着王国最多最大的权力和财富,这个以宗法和血缘组成的豪门贵族集团与以军功、文学而逐渐崛起的集中了豪门和寒门的贵族集团在利益上始终存着着激烈的冲突。

    宝鼎先是以“立储”把符合自身利益的宗室和外戚贵族拉到了一起,然后又以工商制度改革为切入点,重建了与以隗氏为首的楚系集团之间的合作。

    宝鼎早在很多年前就曾说过,大秦在“法治”基础上的“中央集权”体现在工商制度上就是“国有官营”,而这一制度在短期内对中央财政来说的确有好处,但在长期内,它将制约和打击工商业,阻碍工商业的发展,最终损害的不仅仅是中央财政收入,还阻碍了王国的发展,严重制约着国力的提高。

    咸阳宫的发展理念是国强,然后则民富,而对当前的既得利益集团也就是贵族们来说,则主张民富,然后则国强。这两种发展理念体现在国策上都是“与民休养”,但实际执行的结果却截然不同,比如在工商业领域,一个就是坚持国有官营,一个则坚持放任的自由经济,其实也就是工商业的私营化。

    宝鼎就始终如一的坚持“私有化”,从土地到工商业,他都坚持私有化,坚持放任的自由经济,主张中央在这些经济领域以“无为而治”为基本原则,努力发展农耕和工商,先让饱受数百年苦难的中土普罗大众吃饱穿暖,安居乐业,然后王国再以赋税改革来调整中土财富的再分配,让中央的财政收入逐渐增加,继而达到强国的目的。

    中央没有财政,能干什么?为了财政收入,就必须“取之于民”。

    民不堪重负,又如何安居乐业?不能安居乐业,看不到生存希望,民自然就要揭竿而起,为生存而战,那时国祚岌岌可危,哪来的中央财政?

    中枢于是激烈博弈。

    宝鼎若想让大秦国策依循自己的发展理念而前进,他必须在朝堂上获得足够多的盟友。

    为此,公子扶苏要回京,要做储君,要形成自己的政治势力。

    公子扶苏的政治势力的主要组成就是宗室和外戚,于是宝鼎利用公子扶苏这个储君身份,把矛盾层生的宗室和外戚拉到了一起。

    宝鼎当前的对策是,利用北疆紧张的局势,利用即将到来的南北战争,利用正在实施的北疆防御体系,在中央财政严重不足的情况下,大量引入私营工商业,利用私人资本和技术来推动北疆的发展,加强北疆的武力。

    中央要限制和打击私营工商业,北疆却反其道而行之,不遗余力地发展私营工商业,这种公开的对抗对中央的权威显然是一种挑战,但宝鼎没有选择。政治斗争嘛,无法就是在斗争中妥协,在妥协中斗争。为了能让帝国渡过危机,把国祚延续下去,让中土的普罗大众从历史上的那场浩劫中逃脱出来,宝鼎义无反顾。

    琴氏一直想进入北疆,这次终于获得了合作机会,而宝鼎也不吝啬,把北疆最肥的一块肉送给了巴蜀人。

    “为了在最短时间内缓解当前紧张局势,内廷拿出了两种意见。”

    隗清看了大兄隗状一眼,看他并无阻止之一,于是继续说道,“一是从关东各郡迁徙大量富豪,把他们安置在关中、巴蜀和荆宛三地。还有一个则是命令各郡马上收缴所有铜铁利器,就地炼化。”

    琴唐嗤之以鼻,嘲讽道,“迁徙关东富豪其实就是抢钱,咸阳宫先抢他们一次,然后地方郡县再抢他们一次,最终把他们抢得一无所有。”

    “我看主要目的还是防止关东人叛乱。”唐仰笑道,“收缴天下利器足以说明问题了。”

    “咸阳宫怕的不是关东人叛乱,而是怕府库里没钱。”琴唐不屑地撇撇嘴,“我看他们收缴天下利器的目的就是想铸更多的钱,钱铸得越多,谷价就涨得越厉害,最终天下人的财富都给咸阳宫洗劫一空了。好手段。”

    “治标不治本。”宝鼎笑着摇摇头,“关东人为什么叛乱?叛乱的根源什么?不去解决根源问题,不去想办法疏通,却总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总是妄图靠堵塞去阻止叛乱,这是行不通的,最终必定自食恶果。”

    隗清黛眉微挑,问道,“武烈侯反对?”

    宝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隗状,一语双关地说道,“中央财政之所以入不敷出,关键原因在于咸阳宫的心态不好。咸阳宫太急了,试图一夜间解决所有的问题,这怎么可能?凡事都要量力而行,以现在的财赋收入来说,可以先集中财力完成统一大业,然后再去北疆与匈奴人作战。就统一战争来说,中原、山东、两淮和江南可以集结二十万到二十五万左右的军队进行江淮决战和渡江作战,不出意外的话,一到两年内就可以灭杀楚国。当然了,前线将士假如上下齐心,全力以赴,或许今年内就能占据江东。”

    隗状面带笑意,微微点头。

    他注意到宝鼎没有提到岭南,也没有提到直道,更没有提到为统一大典而大兴土木的事,也就是说,宝鼎希望双方在未来几年的发展策略上达成一致,以循序渐进的方式,集中财力把最急迫的事情解决了,至于其他的与王国发展关系不大甚至有损王国发展的事情,统统搁置一旁,绝不把有限的财政做无谓的浪费。

    很显然,宝鼎已经下了决心,迫于即将到来的南北战争,他必须竭尽全力让国内局势先稳下来,“集权”和“分封”的矛盾也好,“官”与“民”的矛盾也好,中央和地方的矛盾也好,统统放下,谁敢与其公开对抗,谁敢把个人和集团利益置于王国利益至上,宝鼎就要联合秦王政动手杀人了。

    步子稳一稳也好,在国内外局势都异常紧张之刻,内部矛盾的爆发只会让形势更糟糕,让大家的利益都受损。同归于尽、玉石俱焚的蠢事绝对不能干,顺应形势发展,在发展中攫取最大利益,才是生存之道。

    “楚国有大江之险,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吧?”琴唐怀疑道。

    “在绝对实力面前,谁有抵御之力?”宝鼎语含深意,缓缓说道。

    众人互相看看,都不敢擅自接话,不知道宝鼎接下来打算说什么。

    “集权于中央是大势所趋,是天道,非人力可以改变。”

    宝鼎果然语出惊人,隗状等人虽然神色不变,但内心里却是陡掀波澜。

    “集权中央之后,王国财政自然也是集中于中央,这一点毋庸置疑。”宝鼎继续说道,“是国强民富,还是民富国强,都要依据实际情况来灵活实施,所以是否与民争利,始终存在争论,也无法分出胜负高低。”

    这句话一说,隗清、琴唐和琴珪的脸色随即有了变化,就连陪坐一侧的乌氏倮和乌原父子也是暗自惶恐。

    宝鼎在今日形势下所拥有的实力,和他所说的话始终不相符合。今日形势下宝鼎可以割据称霸,可以与秦王政正面交锋,但宝鼎始终坚持大一统,始终说大秦的未来是中央集权,然后他又不遗余力地推动北疆的发展,实际上就是增强他自己的实力,同时他又不遗余力地压制对手,这个对手同样包括秦王政,这使得宝鼎的言行总是充满着矛盾,让这个时代的人看不懂,而正是因为看不懂,大家越来越畏惧宝鼎,不知道他继续发展下去,将给中土带来何等祸福。

    “我曾经说过,任何国策和政策都要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发展。时代在进步,国策和政策也要随之调整,不过有一点亘古不变。”

    众人齐齐望向宝鼎,等待他的答案。

    宝鼎用手指指自己,又指指隗状,“我们主宰着这个时代,国策和政策都是我们制定的,同时也是为我们而服务。”

    “所以……”宝鼎的手转向了乌原和琴珪,“我看不到乌氏和琴氏的未来,现在看不到,将来更看不到。”

    琴氏和乌氏同时色变。

    隗状眉头微皱,若有所思。